第207章
,因为没有那么大的财力、物力最主要是没那么多有水平的人去编写。南府之前还有兵灾,福禄县就没几个靠谱的文人。偏僻地方的做法通常是——就在上次编的方志的基础上稍微改改,甚至胡编一点。日积月累的,质量相当不高,越改越离谱。有时候没话说了,又得更新一点内容,连“狐仙”传说都能给写上去。一些本地人的“家丑”又不会写进去。 从京城放出来做官的人,事先从朝廷里摸两本方志看看熟悉风土人情,到了地头上常会见着与描述不符的。比如祝缨,县里瞎蹓跶了老长时间才开始动手整顿县里。不过方志里描写的本地地理倒是比较可信。 修方志也有一种好处:使本方乡贤之名传之万世。方志得识字的人去写,穷人是很难有机会读书写书的,方志里写什么,都是由本地的官员士绅说了算。 荆老封翁道:“大人,这两年咱们这儿日新月异、风气肃然,不值得认真写一写吗?” 郭县令道:“那就再添一点。” 荆老封翁终于说出了目的:“县志要写,咱们府志,是不是也得修一修了?” “嗯?”郭县令迟疑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哦!不愧是荆翁!对对对,修修修!南平县是本府治所之所在,由咱们提出来正合宜!” 他又有点疑惑,照说荆家是吃了苦头的,为何会提出这么个主意来呢? 荆老封翁道:“入秋了,下半年了,该送孩子上学了。” 荆老封翁为人不笨也没多聪明,只因长子读书做官出来了,他全家对“读书”就有点儿执念,有事就想着这个解决办法。没什么事儿是读书做官解决不了的。“保送”这件事儿自打提出来就种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长子已经做官了,荆五又不争气,看似这事儿与他没关系了。他的五服九族,却有一些后辈。甭管怎么样,先把马屁给拍上! 郭县令一经提醒,也是如此想。就算,就算最后是在府学里先考一场,掐尖儿地送到国子监,那不也能腾俩名额出来么?除了这个,以后还能没有别的好事了?看着祝大人就不算是个会老实安份的主儿啊!近水楼台,伺候好了,他们南平县的好处肯定是最大的! 拍!必须狠狠地拍! 郭县令道:“好,我这就对大人讲,到了修方志的时候了!” 祝缨还在那儿学花帕族的话,郭县令这儿与府城士绅连给她的“点评”都想好了。 来见郭县令的人都是有点墨水的,张富户道:“对府君大人,何须夸张?只消将他老人家办过的实事儿写一写那就是奇闻呀!要不是亲身经历,我都不敢信还有这样的人。” 郭县令道:“政绩也好、教化也好!” 荆老封翁问道:“大人在福禄县的时候,方志是怎么修的?不如先弄一套来参考参考?” 郭县令皱眉道:“我没看过哩。”哪个正经人看隔壁县的方志呀?他连南平县的都不爱看。 他们商定,赶紧去弄一套观摩一下,将要拍马屁的点都准备好。祝缨在福禄县任职五年多,肯定修过一次方志了。 当下,郭县令命人去找方志,等找回来了与荆老封翁等人商议一下怎么拍,稿子写好了给祝缨审阅。这是他们能想到的一个送祝缨好评的方法,方志得送京,对吧?送您一个万民称颂,您还好意思不再为咱们南府、咱们士绅多谋点福利么? 郭县令赶紧派人去福禄县,方志不是什么流行的读物,少,县衙里有存,个别的富户家里有副本,再就是县学也有。这几种人都被祝缨给练出来了,面生的人来要方志?还花钱找?不太对劲! 当下有学生报告给了莫县丞,莫县丞于是也知道了。郭县令这打算就瞒不住了,莫县丞不好亲自跑到南平县去骂郭县令狡猾,他干脆派人送信给关、王二位告知了此事。三人都派人去送信给郭县令,莫县丞将信发出,突然想起来:我们福禄的方志是怎么写的来着? 坏了! 没拍过! 当年祝缨修方志都没当成个大事儿来办,她主要是理了一下物产和地理之类,把其中乱七八糟的传说故事给删了,再夹了点设了女役、以及关于阿苏家的私货。没想着夸她自己。 莫县丞后悔了,当年自己怎么没提这一茬儿呢? 他赶紧写了个公文发到南府,请示祝缨:偶然间看到县志,想起来明年就要再修一次了,能不能现在就先准备了? 祝缨批示:可以。 当郭县令没弄到福禄县志,感觉事情要泄漏,赶紧带着荆老封翁等人过来请命的时候,祝缨道:“怎么都想到修志了?” 郭县令忙问:“还有什么人想到了吗?” “哦,福禄县也想提前修一下。” 郭县令心里大骂莫县丞是个王八蛋,一辈子就当个县丞的料!就知道拾人牙慧!越想越气,别人是拾人牙慧,姓莫的是从他的嘴里抠吃的呢! 郭县令连忙说:“正得闲,不如也修一下府志?”方志要修好,而不是胡乱应付,工程量也不算小。祝缨现在在南府能用到的读书人,大部分也还是南平县人,郭县令情愿相帮修志。 祝缨道:“怎么能让你出钱呢?府衙又不是没有钱。” 张富户道:“都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 祝缨道:“那也不行,钱我来出。先整理着吧。”以前福禄县条件有限,县志修得确实潦草,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全府的都修一修,什么鬼怪传说都删了,认真整理一下气候、物产之类。橘子、宿麦、甘蔗之类都是这两年才开始推广的,以往方志也确实没写,这些特产得补上。 图也重新画一画。 郭县令道:“正好要修县志,招募人手一并办了吧。” 祝缨道:“可以。唔,再找几个府学生打下手,练一练。” “是!” 祝缨完全不知道他们是要拍自己的马屁,拨了钱,她就准备去看一下官糖坊了。 …… 官糖坊建在水边,利用水利带动绞盘榨汁。工匠虽没有制糖熟手,步骤都整理出来了。祝缨发现项家这兄妹三人经营上比较在行,就让项安过来拿着那个记录本子做个指点监工。 这姑娘在福禄县的时候跟在自己身边更多一些,到了南府,她在后衙帮忙的时间变多了。祝缨以为,项安是以小小年纪就跑商的人,窝在后衙时间长了如果变傻了就可惜,拎过来让她先管一管这一处。 项安是她以女差名义登记在府衙名单上的,派这个差也合理。 项安接手之后,很快就将官糖坊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已经出了一次糖了,看起来质量还行。 这边无论是交给项大郎的那个糖坊还是官糖坊,成品比起唐师傅师徒四人制出来的,稍有不足。项安研究之后认为,就是自己这边匠人手艺不熟,熟了就能赶上了。 “咱们这儿稳呀!”项安说。 项安非常佩服祝缨的想法,将工序这么一拆解,只干一项的人很容易就能熟练上手。将每一道工序都给固定死了,哪一道出了毛病,下一道就能知道。每一道工序都给定了标准,照着做就行。 就像给厨房里配了菜,这么多菜就放这么多盐,照做,不用自己发挥。产量稳定。 定价还便宜! 项安道:“薄利多销,可惜有利不赚又有点儿可惜。” 祝缨笑道:“你只要想,有些人一辈子也吃不上几口糖,价低些,他们能吃上了,是不是就不觉得可惜了?” 项安看看祝缨,点了点头。那确实。 祝缨道:“给我装二十斤送回家,我要用。” 她建官糖坊一是可以补贴府门,二是为了自己也有些想法。赤砂糖与白砂糖是她有意要压低价格的,她想再弄点儿贵的。比如定个型之类的,再比如蜜饯。 她带了两坛子的糖回到家里,又取了些果子来,又拿了模子。 一见她又钻进厨房,张仙姑跟了进来:“大热的天,烟熏火燎的,你又钻进来干嘛?就是巧儿她们,吃完了饭我也不叫她们来受这个罪。” 祝缨笑道:“吃糖不?” 张仙姑道:“吃啊,我又不是吃不起。” 祝缨道:“蜜饯呢?” “你要吃?我那儿还有呢,你别自己弄这个。” 花姐等人也跟了过来,花姐问道:“你要弄什么蜜饯?” “蜜比糖要贵得多。我手上蜜不多,糖倒是很多很多了,就想想试试改蜜渍为糖腌。” 她又摸出了本子,这回她自己来弄。论厨艺,她也是懂一些的,只要平价的糖做出来了,改进吃法她自信能比工匠们做得好。 巧儿忙说:“大人要吃那个,我来做就得啦,我也会做的。就是将蜜改为糖?这也容易的。” 祝缨问道:“你还会做什么糖么?” 巧儿道:“会一点儿。”她爹是厨子,多少能从府衙厨房揩点儿油,吃食上头她没吃过什么亏。 祝缨道:“那你来做我看看。” 张仙姑道:“都别围在这儿啦,不嫌热呢?” 祝缨自己又动手,试着将糖化了,做点别的东西。光是白色的,有点单调,染个色再铸型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糖坊一开,整个府衙天天有糖吃。祝缨将一些做得不好的都敲碎,放到盘子里往大厨房一放,谁要吃谁拿。也有人捎了给家里孩子吃的,吃的人都说甜。 糖,可真是个好东西。 张仙姑虽然也乐意,却又忍不住说祝缨:“多好的东西,别糟蹋了。有得吃就行,咱也不图什么花样。”她以前都是过得苦日子,糖是上京之后闺女能做官挣钱了,才经常吃上的。现在看祝缨拿大把的糖这么摆弄,她心疼得要命。 祝缨道:“我都有用呢,不算糟蹋东西。” 张仙姑道:“还说呢,我才听侯五说笑话。就这么一大盘子放着,什么人都使手拿,一按一个黑手印儿,哪吃得进去?” 祝缨一听就留心了,跑到衙府,往厨房外头的树上一蹲,看着衙役们进进出出。巧儿他爹也有意思,谁来吃饭,可以拿一块儿走,他盯着,不许有人多拿。一边骂一边拿筷子敲人的手:“你,就是你,上回把盘子也都拿走了,后头的人都没得吃了!就只许拿一块!” 那人伸手在盘子里挑挑拣拣的,果然在白色的糖上印出了黑指印。 祝缨歪头想了一下,从树上跳了起来,拿起盘子仔细地看,将整个厨房、食堂的人都吓了老大一跳,碗筷掉了一桌子。 祝缨道:“没事儿,我就来看看,你们接着吃……” 在以前,她小时也不怎么在乎这些个,有口吃得就不错了。现在日子好了,就讲究个干净了。 唔,唔唔…… 祝缨蹓跶到厨房后面,抽了一把麦秆儿。回到后衙将麦秆儿用清水淘净,截成两寸长的小段,截了一大把。取出模具来,先将糖液注进去,再将麦秆浸入一半,露一半在外。等糖液凝固,提着麦秆儿将糖块提出来,往嘴里一塞。 完美。 她提了一手的糖块,在后衙遇着人就发一个,最后一个直接塞进了张仙姑的嘴里:“喏?这样就不怕脏了。” 张仙姑嗔道:“谁叫你在这个上头再费心思啦?不嫌累吗?” 祝缨一头雾水:“什、什么呀?这有什么好累的?” “干你的正事去!” “我没正事。”祝缨说。 “大人,梅校尉来访。”胡师姐悄没声地出现在母女俩身边。 祝缨:…… …… 祝缨到前面书房,梅校尉已经在那里了。他的品级不如祝缨,祝府的人也不敢怠慢——他手里有兵呢。 梅校尉没有穿官服、铠甲,一身便衣有点像个财主。 祝缨道:“稀客。” 梅校尉满脸堆笑:“大人见笑了,下官职责所在,须得常驻营中。不能时常请教大人,下官也是遗憾得很。” “校尉言重了,请。” 两人坐下喝茶,梅校尉道:“陆美回来了。” “那就好。” “这老小子,迟了好些时日。” “回来就好。” 两人扯了半天,梅校尉憋不住说了正题:“大人,听说,咱们南府有好糖?昨天回家,家里端出来好些甜物。味道不错哩。” “才制出来。校尉何须买?我送校尉一些。” “不不不不,那怎么好呢?”梅校尉搓了搓手,“那什么,营里有些荒地,也能种上甘蔗,就是这个……” 祝缨道:“兵士不操练,不好吧?” 梅校尉道:“大人想建功立业的心思,我懂。不白拿大人的!我这些孩儿,只要不是大军开拨,旁的,咱们随便使。我的,就是大人的。大人要有什么用得着,也请开口。” 祝缨道:“校尉,要是因为一口糖政使武备废弛,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梅校尉笑道:“那是自然,这是咱的根本!” “校尉想怎么样?” 梅校尉道:“虽说流人营里也有个旧糖坊,可都朽坏了,我又寻不着匠人。我种甘蔗!” “校尉真是个妙人!” 梅校尉竟不是要自己开糖坊,他只是要卖甘蔗。他不像祝缨这些地方官,头上压着粮税的大山,纵有稻麦两季,朝廷也要相应的增加粮税,并不能大幅的减少耕地改而种甘蔗。梅校尉就不一样了,他那是军屯,与地方完全不一同。他完全可以隐瞒下一部分土地。 他现在只要跟祝缨提一嘴,他种甘蔗,这边收购,保证他有收益就行。 祝缨道:“东西得好。” “这个你放心。” 祝缨一点头:“好。”一切顺利的话,南府确实需要大量的甘蔗,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梅校尉大喜:“多谢大人提携。以后大人有事,只管吩咐一声。”他不是不想开糖坊,在家里想了半天,他不会经营,流人营那糖坊是怎么没的?就是没开好。 祝缨道:“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校尉。” “哪里哪里,大人太客气啦!” 梅校尉对祝缨的评价忽高忽低。 现在,正处在一个比较高的阶段。 第229章 危墙 七月流火。 按照皇历,此时天气已经开始转凉。这个时候南府还在热得要命,必得秋收之后才能再凉快一些。张仙姑和祝大虽已知了南府的气候,仍然嫌热,白天都在屋子里面不出来,必得太阳落山之后、院子里泼上些井水才肯出来纳个凉。 正因如此,祝缨在府衙里胡作非为,张仙姑也极少得知,只道是祝缨正在忙着些正事。 转眼到了八月里,秋收又陆续开始了,他们越发的以为祝缨忙碌,也都不敢打扰她。祝大最爱与祝石在一处玩,张仙姑就给女儿做鞋袜、做衣服。张仙姑总有一个想法:祝缨无论做了多大的官儿都是个女孩子,穿男人款式的衣服都是不舒服的。女人跟男人还是不一样的,男子衣裳的剪裁必不是依着女子的身形来的,朝给的官服料子再好,它也不贴体,还是得自己做的穿着便利。 她除了打盹儿,就是给闺女做各种穿戴之物。哪怕在外面得讲究个“体面”,在自己家里还是得舒服一点儿。 祝缨见他们各有各的忙,也乐得他们有事干不来跟自己磨牙,交代下去随他们在家里怎么弄。秋收、税赋并不能让她多忙碌多少,便是糖坊也都步入了正轨,眼下糖坊的势头虽猛,终究是第一年,工匠、原料等的准备都不充足,发展执着再猛,体量也没有大到令她惊讶的地步。 祝缨现在最关注的事儿反而是山中的各族“獠人”。 苏老封君与郎老封君都是花帕族的女人,她们都希望自己的娘家得到朝廷的一个认证。祝缨也希望能够与诸族达成一个协议,将各族都纳入羁縻。她就趁着指使手下的功夫,自己得了空量学习一些“诸獠”的语言。 除了花帕族的语言,还有吉玛等的语言之类。索宁家因是奇霞族的,反而省事,不用另外单学了。 这些语言都没有文字,少了一样需要学的内容,却又多了一点点难处:她全用音标给标的,不能弄混了。 到得八月里,中秋才过,苏鸣鸾那里就使人送信下山。苏晴天带了信使过来求见祝缨——苏鸣鸾的舅家请外甥女代为询问,祝缨什么时候肯见他们一见呢? “诸獠”不大兴过中秋节,人家闲的时候,哪个月看着月亮圆了都拜一拜的。以前,心情好的时候还杀个把人祭个月亮。现在不杀人了,看着月亮一圆,又勾起点儿思绪来,稍信来问也是情理之中。 天涯共此时,郎锟铻也让狼兄到了府衙来询问——不知什么时候能见一下郎锟铻的舅家? 祝缨接到了两份求见的申请,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八月十六,不是个休沐日,她在府衙里召集府内诸官吏,分派了差使:“我将巡察,司马代理府衙日常事务,其余各人各守其职。” 章炯率道:“遵令。” 其余官吏也跟着答应了。 祝缨与那等只在府衙里听曲、到城外郊游的地方官不一样,她是时常出游的,府衙里的人也都习惯了。正值秋收,她突然杀到哪个县里摸个底也不奇怪。衙役们只在心时盘算着:这回会带谁出门呢?家里婆娘好烦,孩子又吵闹,跟着大人出去散散心也不坏,回来还能得几个假,就更舒服了。 祝缨这回盘算得与他们想的又有些出入,她想到阿苏家、塔郎家都走一趟,与这两家的舅家见个面,商讨一下花帕族羁縻之事。一件事便如破竹,万事开头难,待顺了,就是啪啪几声的事儿。 花帕族正在从开头到万事顺利的节点上,是很重要的。 她点了十名精壮的衙役,再加上十名年轻力壮的白直,让他们准备。被点名的微有得意,没被点名的扼腕。 祝缨道:“都回去收拾行李,听令出发。” 衙役与白直都大声答应,白直们的声音尤其的大,他们当值是来白服役的,也不算衙门里的正式的吏,就是来干活的。在祝缨手里,白直也能领点补贴,不白干,这让他们“耽误了家里秋收”的怨气大幅的降低了。都乐得跟祝缨出这一回差。 祝缨吩咐完,又点了自己的亲信们,胡师姐是必得跟着她出行的,这是张仙姑指定的。然后是项乐、顾同、丁贵、小柳等人,其他人都留在衙门里,项安是要监督糖坊,侯五是看家。 张仙姑还以为祝缨是去巡视各县秋收,絮叨着:“赶紧忙完了这一阵儿,你也能好好歇歇。” 祝缨道:“我都歇了有一个多月了,骨头都生锈了,得活动活动筋骨。” 张仙姑以己度人,只担心她太累,不知祝缨是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她先带人往河东县看了一看,她还记得上次私访河东县的时候有几个村子似乎是隐瞒的户口、田亩,这次就故意经过这几个村子。 王县令的心里,现在只有两件事:一、粮食,二、甘蔗田。他便顺水推舟,追查:“知府大人路过的是什么地方?如何档里没有?查!” 扯了祝缨的虎皮当了他的大旗,找了个绝佳的借口开始清查起隐田来。 祝缨从河东县划了个圈儿又奔到了福禄县,福禄县又是另一种情形。自祝缨走后,莫县丞的能力比祝缨差着不是一点两点,萧规曹随仍有不足之处,胜在还没有额外生事,百姓自己干活都很顺畅。 莫县丞接到消息,将祝缨迎到了清风楼歇息,祝缨道:“你不必管我,只管忙你的事去,我明日就去阿苏县。” 莫县丞道:“奈何太匆匆!” 祝缨道:“我又不是没奉承过上官,咱们就不必客套啦。你将正事办完,我不与你讲究这些虚文。” 莫县丞就想与她讲些虚文,他也想在蔗糖的生意上再分一杯羹,又没有一个平衡好蔗糖与福橘的方案,非常想请老上司给出个主意的,他都要! 祝缨想的却是:福禄县有一桩特色,将此事做到极致,必可长久。 因此她并没有多留,稍作休整便往阿苏县去了,徒留莫县丞望着她的背影嗟叹。 ………… 往阿苏县的路是祝缨走得极熟的,随从的人心情也颇轻松,完全不似上回伴同韦伯中去塔郎家寨子时的紧张戒备。按照经验,最多也就两到三天就能到了阿苏家的大寨,路上的一些小寨也是以前住宿过的,其中小寨主也都很熟识。 不意离大寨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祝缨正在与苏喆说话,对面突然有人以利基语问:“是府君吗?” 苏喆当时正坐在祝缨的身前,两人共乘一骑,说着些到了山寨她要好好招待“阿翁”的话,听到利基话,小姑娘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利基的人哦?!怎么到我家来啦?” 祝缨与她一同望去,见是塔郎家的一个青年,首帕上也簪着一朵花,并不是上次那个险些惹祸的人。祝缨认出他是郎老封君身边的一员干将,与郎娘子身边的人斗殴的时候打架十分勇敢的那位。 她道:“你不护卫老封君,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青年鞭了几下马,笑嘻嘻地道:“大人!我是去给我们老舅爷送信的,刚才听着歌声走岔了路。还说要白浪费功夫费脚力,哪知遇到了大人,一点儿也不浪费了。” 苏喆嘟了嘟嘴,心道:这老男人笑得好假。 祝缨指了一条路,道:“从这儿走就到塔郎了,别再走岔了。” 青年仍旧笑道:“见到大人就不会岔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了,我们老舅爷也快到了哩。他是特意到家里,就等着见大人呢。” 祝缨道:“他到了塔郎了么?” “是呀!” 祝缨道:“那我过两天可要去塔郎一趟啦。” 青年道:“那就说定了?我这就回去告诉我们洞主。” 祝缨微笑点头,青年打着马,飞快地跑掉了,苏喆小声地说:“他肯定是守在这儿等咱们的。” 祝缨道:“他怎么知道咱们会这个时候过来的呢?” 苏喆道:“他们狡猾。” 祝缨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塔郎家的心思她知道,阿苏家的想法她也知道,不过她并不想扶植哪一家。她带着苏喆先去阿苏家的寨子,山上秋收还没开始,苏鸣鸾还算清闲,已得到小寨的传讯知道她要过来,早早准备好了在山下的路口迎接。 一见到苏鸣鸾,苏喆先叫一声:“阿妈。” 母女俩都笑得很开心,祝缨也高兴:“怎么迎得这么远?” 苏鸣鸾笑道:“义父好久没过来了,当然要迎接啦!”又指着身后不远处一个人说那就是她的亲舅舅,是她母亲的弟弟。 祝缨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往这边看来。这个男子头上的首帕也比别的族更花哨一点,身上的衣服也是蓝黑两色配上红花绿的花边,与阿苏家的服色有些区别。祝缨道:“他怎么称呼呢?” 苏鸣鸾道:“这是长发的,义父,请。” 祝缨便由苏鸣鸾给介绍了见这位舅爷。 花帕族也分各支,苏鸣鸾的舅舅这一家是“长发”,他们内部叫“长发族”,女子以头发黑长而浓密为美。郎锟铻的舅家则叫“白面”,无论男女的肤色都更显得白皙。 苏鸣鸾她舅舅的名字以音译为“路果”,意译是丰收。 祝缨看着路果的胡须心道,得亏没叫利基族给看着了。 路果的眼神里有紧张也有怀疑,祝缨缓缓地用花帕语与他打招呼,路果的眼睛也瞪大了一点:“大、大人好?” 苏鸣鸾道:“义父也会花帕话?” 祝缨道:“看来我说得还算清楚?” 路果道:“差不多啦。” 苏鸣鸾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义父,请。” 她先不跟祝缨说“羁縻”“做官”的事,只是闲话家常。先说苏喆,接着说苏老封君,最后说到了路果:“舅舅,怎么样?我和阿妈没骗你吧?我义父是说话算数的人,他说会来山里,就一定会来。” 路果的心里已经是同意了的,见到真的时候不由自主要评估一下,堆起一个客套的笑容,道:“你说是就是。我没听说过有官到咱们山里来,来的都是兵。” 苏鸣鸾哭笑不得,这舅舅,一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和第二句的后半句是完全不用讲的! 无奈之下,她只得打圆场:“义父过来就带了这些人么?” 祝缨道:“够用就行啦。要不是搬运东西,我还不想带这许多人呢。” 路果的耳朵竖了起来,想知道搬什么东西了,苏喆已经揭晓了答案:“阿翁有很多好吃的糖!” 路果话不多,苏鸣鸾续道:“难道是晴天说的糖霜么?她说没买到。” 祝缨道:“项家有糖坊,榷场会有的。” 几人一路说着,祝缨与苏鸣鸾都没有刻意将路果引入话题,她们只管说自己的话,偶尔再问路果两句。直到了阿苏家的寨子里。 苏老封君已在家里准备好了宴席,火塘里的柴堆得很高、火烧得很旺,苏老封君也不与祝缨客套,直接说:“阿弟,我这个阿弟也来啦。你们只管说你们的事,我只管给你们上酒肉。” 路果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外甥女,苏鸣鸾居中做了个中人,道:“义父,舅舅也心向朝廷。” 祝缨点头道:“那是很好的事情呀。” 苏鸣鸾道:“舅舅,你有话便直说,义父对咱们从来是说话算数的。舅舅你也要说话算数,有什么事儿只管问,问明白了,答应了,你也不能反悔。” 路果看看祝缨,道:“大人,我的姐夫将家托付给你照顾,你照顾得很好,我愿意信你。小妹也做了官,也不见被欺负。不知道我们花帕族,是不是也是一样的?” 祝缨道:“当然。不过我要知道你有多少人,有多少地。” 路果忙道:“有的!” 苏鸣鸾道:“舅舅,你把那个拿出来吧。” 路果犹豫了一下,拿出了一张皮子,道:“都画在这里啦。” 这花帕族处在更远一点的山里,与山下的效更生疏一些,苏鸣鸾见这不是个事儿,替她舅舅拿过了一张画得很简陋的图来与祝缨讲解。这图虽简陋,却是生长在其中的人所绘,比祝缨这边转了不知道几手的口述画图更贴近事实一些。 祝缨对苏鸣鸾道:“这图准么?周边除了你们自家,还有些旁的族,若是到时候合不上,会生出争端来的。” 苏老封君道:“那就凭本事说话好了。” 就是打。 祝缨微笑道:“要是能好好说话,还是不要流血的好。”她将这图与心里已记熟了的图对比,又指着图上几处问这处据说是索宁家的,那处又是吉码的,这个地方有多大之类。 路果和苏鸣鸾的描述都不能很准确,路果有点失望地道:“不是说只要我给你图,就可以有官做的吗?” 酒肉没吃上,又聊到了大半夜,祝缨好脾气地问道:“能为我带个路,再深入一点看一看么?” 路果道:“我没有骗你!” 苏鸣鸾也说:“义父,山路难行。” 祝缨笑道:“我不是说他骗我,那边塔郎家的舅舅也是花帕家的,也有这个意思。我得亲自看了,才好决定。” 路果闷闷地道:“你要听他的,又问我做什么?” 苏鸣鸾又劝他。 祝缨道:“我也不是只听哪一个的,我要看一看,凭看到的事情说话,说出来的话才能叫人信。我总不会偏袒哪一个,也不会坑害哪一个。” 路果叹了口气,苏鸣鸾道:“舅舅,你今天酒喝得多啦,睡一觉,明天再好好说。” 路果耷拉着脑袋走了。 祝缨是没有喝酒的,苏鸣鸾不能用这个理由劝她待奴隶、仆人们收拾了屋子,她带上树兄和巫师到了祝缨的房里,预备同祝缨好好谈一谈。 苏鸣鸾极想促成此事,却又不想为了舅舅而损害了自己。她试探地问祝缨:“义父,花帕族的人口、地方要是没有我阿苏县的多,是不是就做不成县令了?” 祝缨反问道:“他有多少人?多少地?” 苏鸣鸾有些犹豫,祝缨道:“你要对我说实话,我看你舅舅的舆图与你的相差甚大,并不很准。”苏鸣鸾皱了皱眉,道:“他的人不如我的多,地方倒不算小。义父知道的,我们都没有文字,算数也不好,记不了太繁复的。地方还能看出来,人口互相之间只知道个你比我多、我比你少,有多少是不知道的。” “那么他的地方究竟有多大呢?” 苏鸣鸾想了一下道:“比我的要小一点。阿苏县也才有个约数,花帕族的地方有多么的大,我也不能说准。” 祝缨再三问她,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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