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一丝的优点,我也不至于要离婚了,所以我拥有的这一切美好,都拜你所赐,谢谢了。” 之后,她优雅地从钱包中掏出来十块钱:“你现在日子过成这样,我其实很同情你,我们十年夫妻,我总不能坐视不理,这十块钱给你,去买几个肉包子吃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将一张大团结放桌子上,之后,转身离去。 雷正德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张大团结,半响,气得脸孔扭曲。 这个女人,万年那个德性,嘴里就没一句好话,这是故意拿他开涮呢! 他咬牙切齿,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谁知道这时,那咖啡馆的侍者走过来,小心地说:“先生,是不是可以结一下账?” ************ 这一年,林望舒和陆殿卿举办了一场简洁而隆重的婚礼,婚礼是中西合璧的,她穿了婚纱,陆行鹓和陆守倞成了小花童。 两个孩子已经五岁多了,看上去乖乖巧巧的,软糯白净,略有些卷曲的头发看着像是洋娃娃,不知道多少人都赞叹起来。 关彧馨看着这一切,自然是满足,这几年,两个儿子都安分工作,一天比一天好了,林观海暂时不打算结婚了,就专心经营一家小餐馆,生意倒也红火。 至于林望舒,国外名校金融学博士,北大副教授,高级知识分子了,想想脸上也是有光。 至于现在,更是嫁到了陆家当儿媳妇。 陆家那是什么人家,比之前的雷家不知道高了多少,更何况陆殿卿现在的位置可是炙手可热,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公婆那里都满意得很,眼看着这日子真是舒心。 到了这个年纪,她自然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等着享福了。 这时候,旁边的关珠清蹙眉:“姑母,你说我姐带着孩子嫁人,是不是不太合适,别人会不会笑话?” 关彧馨看了一眼关珠清:“你要是觉得别人笑话,那就不要来,趁早出去好了。” 关珠清一听,顿时不敢说什么了。 她就是不明白,本来林望舒离婚了,名声闹得那么难看,人已经没脸留在北京只好离开了,谁知道几年时间,竟然嫁给了陆殿卿。 陆殿卿是什么人,那就是财富和权利的标志啊! 关珠清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围,这次的婚礼摆桌并不算多,不过来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还有陆家的自己人。 她打眼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曾经出现在报纸上的大人物,那是她平时这么都不可能接触到的。 她在心里暗惊,就是怎么也不明白,这么好的好事怎么轮到了她表姐? 一个离婚的女人,关键离婚还闹得沸沸扬扬,她怎么就能嫁那么好? 她微微侧首,支着耳朵,努力想听听那边陆家的动静,那边几个女人,听着应该是陆殿卿的堂姐堂妹的,还有几个长辈,不知道她们怎么说,肯定没办法接受陆家那么出色的陆殿卿竟然娶了自己表姐那样的离婚女人吧。 谁知道她这么听着,竟然一句想听的都没听到,最后好不容易听到提起林望舒,却是说起最近在北大的那个国际经济研究中心如何如何,又说林望舒的研究成果好像要获奖,之后又说起孩子,两个孩子五岁了,现在已经会说三种语言了,说以后肯定很优秀云云。 至于最小的那个,真是可爱,怎么看怎么可爱,太逗了,说陆崇礼和云菂太有福气了。 甚至连那个往日里最挑剔的陆知义都开始给大家说:“望舒现在的这个国际经济研究中心,那可是好地方,这次是北大吸引海外留学高级人才成立的研究部门,我听说最近望舒的课题,就是承接政府的委托,要研究改革发展中的专题,不是高级人才,肯定是进不去的。” 大家一听,纷纷赞同。 关珠清却听得很是失望。 这时候,就听到那边音乐声响起,大家全都翘头看过去,原来是新娘出现了。 却见洒落着鲜花的花道上,西装革履的林观海挽着林望舒的手缓缓而来,而林望舒身上的婚纱,却是让在场所有的女人惊叹不已。 关珠清更是看直了眼,她在香港,也是见识过一些婚纱的,但是从不知道,婚纱还可以做得如何奢侈! 婚纱是Demetrios的鱼尾婚纱,优雅的版型把她纤细的身形衬得修长美丽,裙子上一串串的钉珠将奢华的精美演绎到了骨子里。 关珠清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喃喃地说:“这,这得多钱啊……” 关彧馨:“这是小陆特意从国外定制的,反正听说一大笔钱了,估计能买几套房了!” 一旁几个亲戚听了,纷纷咂舌,不是因为一条裙子能买几套房,是因为那句“小陆”,大家心想你知道陆殿卿是什么人物嘛,竟然一口一个小陆。 不过一想,也对,这是人家女婿了,可不叫小陆! 而就在徐徐的音乐声中,陆殿卿西装笔挺,郑重地走过去。 此时的陆殿卿已经年近四十,举手投足间是沉淀在骨子里的持重。 他走上前,牵起林望舒的手,和她四目相对,之后笑着携手一起往前走。 郑重而肃穆的音乐声中,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眼前美丽的一幕。 一旁的陆崇礼和云菂相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欣慰。 大孙子孙女满地跑,还有一个开始在地上爬,他们终于看到儿子走入了婚礼的殿堂,走上了人生新的阶段。 而此时的林望舒,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遥想当年,她坐上飞机远离故乡,那时候她就从未想过回头。 她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她完全没想过面对这里的一切,只想着逃,逃得远远的,在国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她没有勇气去面对,不想在这片稀烂的人生里去拼搏什么了。 这六年,因为他悉心的包容呵护,也因为自己在国外拼搏后的学有所成,如今的她,已经重新积攒了勇气,脱胎换骨,穿着世上最美丽的婚纱,华贵精致地走在红地毯上,走向他,和他一起携手,共度人生。 陆殿卿定定地望着她,低首,郑重地为她戴上戒指。 这时候,伴随着音乐声,一片浪漫的玫瑰花雨洒落,而就在那片玫瑰花雨中,他望着她的笑颜,却是想起来许多。 那一天,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少年,走进了古老黯淡的胡同,那一刻他满心都是灰暗,就连墙根上的青苔都弥漫着颓然。 这时候,她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一树的槐花与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一起落下,在他的心里激起了波澜 从那个时候她就像一粒种子埋在了他心里。 这于年少懵懂的他,甚至无关乎爱情,只是那个人足够重要。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她就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只是犹如命运的齿轮往前转动,他们终究错过,她有她的人生,他有他的半径,每一个晨曦中他们擦肩而过。 明明近在咫尺,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在过去的许多时候,他时常会想,假如生活中有如果,如果他当初不做那样的选择,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是人生没有回头路,饱满的麦芽酿成了这杯酒,甜蜜还是苦涩,他都不能让时光回流。 也幸好,他和她都还有机会。 他可以给她一个隆重的婚礼,在那么多双眼睛的见证下,为她戴上戒指,许下一生的承诺。 此时此刻,陆殿卿看着那细腻修长手指上的戒指,抬起眸来,看向她,低声道:“我准备了钻戒,希望你能嫁给我,你却留书离去,告诉我说,下辈子让我勇敢一些,说你要在最美好的年华光明正大地嫁给我,做那个被所有人祝福的新娘。” 这并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台词,林望舒也没料到,她想起曾经,鼻子有些泛酸。 陆殿卿露出一个浅淡温柔的笑来:“我们不需要下辈子,我也不想等到下辈子,今天的你就是最美的,这就是我们最好的年华,你现在已经是那个被所有人祝福的新娘了。” 林望舒瞬间眼睛湿润,她仰起脸,透过朦胧的泪光看他。 他眸中是历经岁月洗练后沉淀下来的爱,安静包容的爱,仿佛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一回头,他就等在那里。 她的眼泪滑下:“谢谢你,陆殿卿,我爱你。” 陆殿卿哑声道:“林望舒,我也爱你,一直都爱你。” 作者有话说: 马上完结了开始打广告了,喜欢的可以点进专栏收藏一下作者啦,作收数量见涨作者码字热情会空前高涨啦!? ? 第 226 章 第226章一支舞惊艳上海滩 这一年, 已经身居高位的陆殿卿向上级领导汇报了全国机械工业工作会议,机械工业行业实施八五规划以来,完善了标准体系, 累积获得几百个技术大奖, 管理体制标准化和技术改进也取得突破进展。 而林望舒在获得博士学位后, 正式进入国际经济研究中心,已经发表了几篇很有影响力的专业文章,在经济学领域获得多个奖项,并且获得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杰出青年基金”。 如今的她对一切都很满意, 家人都还算健康平安,孩子也都懂事,最小的执葵也已经要上幼儿园了,自己和陆殿卿的事业也发展得好,生活趋于平淡, 平淡到让人幸福。 至于曾经雷家的那一切, 仿佛早已经不记得了。 这些年人生的成就和家庭的幸福,是如此强烈,足以将昔日那些不要紧的事冲刷得一点痕迹没有。 这晚, 是中国工业机械部十年发展庆典, 特意在国际大酒店召开晚会, 邀请了全国几十家重点工业单位,以及国外包括卡雷特蒙在内的数家全球企业,场面盛大。 陆殿卿作为官方最大的领导,也要在这个晚会上发言,这一场晚会, 几乎可以说是国内工业机械十年发展的庆功晚宴。 这对于陆殿卿自然很重要, 林望舒也就腾出时间来, 打算过去,并准备好了礼服和配套的首饰。 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陆崇礼打来电话,问起今天的晚会:“这几天你母亲身体见好,正想外面走动走动,我陪她一起过去吧。” 林望舒意外不已:“那好,要不我过去陪着您二位一起去?” 这次的晚会中外名企云集,也有云家的投资企业,之前曾经说过云菂要去,但是因为这几天云菂身体不适,也就罢了。 陆崇礼让她稍等,问了问云菂那边出发时间,这才和林望舒说定了,到时候一起前往,又说好孩子先交代给保姆看着,嘱咐他们早点上床休息,当下林望舒打算赶过去。 陆崇礼笑着嘱咐:“你慢点开车,不用太早,我们大概七点出发就可以。” 林望舒应着,又给陆殿卿打了一个电话,说起情况来:“听父亲那意思,他不太想引人注意,只是母亲想过来看看你吧。” 陆殿卿听着,也就道:“那麻烦你过去陪着一起来,不要带保姆了,警卫员穿便衣,这样不引人耳目。母亲最近腿脚不是太好,还是要小心。到了后,我让人去接你们,从后门进来,我安排好安静的位置,这样也清净。” 林望舒点头,挂上电话,打扮妥当,就要准备出门。 谁知道刚要出门,便听到手持电话响了,她接过来,电话那头竟然是席铭教授。 她已经好几年没见到席铭教授了,没想到突然接到席铭教授的电话,席铭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担忧:“席教授,你现在在哪里,这是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席铭教授却虚弱地笑了:“望舒,你还记得八年前,你曾经来参观我的激光实验室吗?” 林望舒回想了下,隐约记得有这回事:“记得,席教授,怎么了?” 席铭教授发出一声感慨:“其实那是一个实验,是我筹谋已久的实验,我以为那个实验失败了,这些年,已经很受打击,所以我几乎放弃了,但是现在,我知道,我竟然成功了。” 林望舒疑惑:“席教授?” 席铭教授:“我竟然成功了!而且一切都是那么奇妙!” 林望舒茫然:“席教授,你在说什么?” 席铭教授突然哽咽了:“林所长,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一点感觉不到吗?那天我看到了经济报纸,看到了你的成绩,你还是那么优秀……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事,你依然重新站起来,走到了最高处,依然是让人敬仰的林望舒,是那个披荆斩棘的林所长,但是你竟然全都忘记了……” 席铭教授叹道:“林所长,不过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就可以,我之所以成为我,是因为有你,就算你不再记得了,就算这个世上没人知道,可我还记得你。” 林望舒听着“林所长”那三个字,一怔,只觉得这三个字莫名熟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自心底泛起。 这时候,电话那头,席铭教授的声音苍败悲凉:“我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我终于明白,原来当年我成功了,我这一生,死而无憾!” 席铭教授那苍老颤抖的声音自电话中传来,伴随着滋啦啦的电磁信号,林望舒恍惚中感觉有一股强大的信息流扑面而来,涌入她的身体内,她仿佛被瞬间溺入水中,几乎窒息。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种让她窒息的淹没感犹如潮水一般褪去。 此时,电话已经挂断了,周围一切都变得格外安静,而她后背几乎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攥紧拳,颤抖着用手拄着桌子,支撑着身体。 此时,大脑中瞬间被塞入了许多的信息,那些信息犹如繁琐的丝线充盈着她的思维,让她理不出头绪。 她大口喘着气,闭着眼睛,慢慢地将这些故事理顺。 那一天,她被席铭教授引入他的实验室,那是一次激光束的发射,试图创造一个奇迹,然而到底只是粗糙的理论模型,连试验都不曾有过。 激光束产生了神奇的力量,但却是以实验发起者不可控的方式。 并没有时光倒流,但是强激光束却干扰了时空的磁场,从而引发了空间扭曲,这就像是几页纸随便揉在一起,用针扎了一个小孔,薄脆的纸张破裂,所以各纸张上便有了信息交汇。 在空间扭曲的那一瞬间,她的记忆或者说一些更玄妙的什么,在那一瞬间和多个平行的时空交汇,那些记忆进入了其它时空,干扰了原定轨迹的运行,从而导致了不同的结果。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将一世又一世的结局看尽,看完了那人生百态悲欢离合,也看到了自己在无数个时间节点的不同选择,从而导致了不同的人生路。 看完之后,她睁开眼睛。 房间内是如此安静,条案上的老式时钟发出嘀嗒的声音,床头案上的意大利底座台灯古色古香充满西洋气息,就连墙上挂着的那幅陆殿卿写下的“赴七万里长途,奋然无悔”的字画,依然就是记忆中的模样。 这几年回到国内,她早看习惯了这些,也用习惯了,这就是她和陆殿卿每天的日子,这就是生活的模样。 只是看尽了几生几世的沧桑,再睁开眼看到这些,她几乎泪水盈眶。 她记起云菂回国时巡视儿子新房的气势,记起那个跟在身后解释着老台灯来历的陆崇礼,也记起北大同学随着她一起来家看到那幅字画时的感慨。 当然更记得,她和陆殿卿一生又一世的幸福,都曾经落满了这四合院内外每一处角落。 在这之前,她就像是无数红尘中的芸芸众生一般,或悲或欢,在这大千世界中沉浮,她哪里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无数平行空间中的一个折叠。 她更不会知道,这处处充斥着他们一家生活气息的平凡四合院,在时空的角落里竟然藏着这样的玄机。 她这么怔楞间,却接到了电话,是云菂打来的,问起她到哪儿了。 她愣了好半晌,在云菂担忧的声音中,这才如梦初醒。 这就是平凡的生活,这就是她尘埃落定的人生,哪怕她看尽了几生几世,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当下。 她要尽快赶过去,要陪着公婆过去参加晚会。 她平息了心情,略收拾了下自己,连忙开了车出去,很快过去了王府井,陪着陆崇礼和云菂一起上了吉普车。 现在年代不同了,依云菂的身家,各样豪车自然可以尽情享用,不过陆崇礼好像更偏爱这种低调而充满时代感的吉普车,说这种坐着更合适。 其实想想也是,他现在出行都是有便衣保镖相随的,自然一切都尽量低调不引人注意。 这两位年纪大了,生活逐渐返璞归真,便是云菂,也随意起来了。 上了吉普车后,林望舒再看陆崇礼和云菂,那感觉自是不同了。 在过去的很多时候,她对陆崇礼多少有些排斥,对云菂也是敬而远之,之后两位老人开明包容,对她无微不至,又帮衬着照顾孩子,她自是感激敬重,关系才亲近起来。 如今看尽了一世又一世,再看到两位老人,却是心中说不出的感激感动,更添了许多孺慕之情,甚至恨不得冲过去抱住他们。 她压下诸般情愫,挽了云菂的胳膊,笑着道:“母亲今天打扮得真好看,父亲今天看着也是儒雅斯文。” 她突然说这个,倒是让陆崇礼和云菂有些意外。 陆崇礼笑叹:“望舒怎么开始向行鹓看齐了,像是喝了蜜一样,说出的话就是甜。” 云菂笑道:“我们年纪大了,倒是你,到底年轻,确实应该好好打扮。这几天我还和法国的朋友提起来,有什么好的首饰,都让他们先拿过来,看你喜欢哪个。” 这么说笑着,到了晚会现场,陆殿卿早已经安排好了秘书,带着一行人从旁边后门进去,陆殿卿二舅知道他们来了,也过来打了招呼,因有事要和陆崇礼谈,把陆崇礼拉了过去。 秘书帮婆媳两个安排了一处幽静处,有青竹掩映的座位,清雅幽静,却又视线极佳。 两个便衣保镖便在附近状若悠闲地走动,一切看上去都很随意,并不会引人注意。 林望舒知道云菂腿脚不太好,便取了一些茶点过来,照料着云菂,婆媳两个随意地说着话。 云菂笑道:“殿卿现在越来越忙,哪里顾得上我们,你父亲说是退了,可我看,一天到晚的事情也少不了,能陪着我的,反而是你了。” 林望舒:“殿卿对母亲孝敬有加,昨天还惦记着,说知道一位针灸老大夫,要请对方帮你看看腿,至于父亲,那更是不必提,对母亲温柔体贴。” 她想起那生生世世的种种,叹道:“要说起来,母亲真是好福气。” 云菂听得,却是道:“这话也就别人说说罢了,我这辈子嫁给你父亲,也算是遭了不少罪。” 林望舒:“母亲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外人不知道多羡慕母亲。” 云菂浅饮了一口白水,道:“那是他们不知道我的苦。” 她笑望着晚会上那衣香鬓影,一个轻叹:“你到底是不知,你父亲少年时,便已郎艳独绝,名满北平城,他那样的人,不知道让我闹了多少气。” 林望舒倒是有些意外:“父亲应不至于吧……” 云菂笑道:“那还不是我管得好,要不然,谁知道呢,你要明白,像你父亲那样的人,他就算不去主动招惹,也总有那些所谓名门贵媛,或者名伶才女,前赴后继地招惹他。一次两次的,谁看了不心烦。” 她收敛了笑:“之后我们分隔两处,我更是只能眼不见心为净,随他去吧。” 林望舒一时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她倒是想起那一年,陆崇礼过去北大演讲,赢得北大学子满堂彩,人都说他诙谐幽默,风采翩翩,沉稳练达的气度,高屋建瓴的视角,不知道多少人敬仰不已。 之后,竟是引出了冒箐箐一事。 那冒箐箐固然有些心理问题,但如果陆崇礼年轻十岁,那怕不是一场演讲就能惹起几桩桃花债。 其实就算他当时那个年纪,他若是立身不正,也未尝不能有什么艳遇。 不过她又想起那生生世世的命运轮回,每一世,两位老人都是夫妻分离数年,但终究在年迈时相守,陆崇礼在外面到底也没招惹什么是非。 她也就道:“母亲,话不能这么说,父亲或许太过耀眼,以至于引来一些麻烦,但父亲从来没有过什么二心。即使是寻常夫妇,两地分居数年,又有几个能守住,更不要说父亲的身份地位了。他这样的人,能孤守多年,自是能称得起一往情深。” 云菂听这话,默了片刻,却是道:“我能和他白头相守,其实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早许下终身,这是其一;我出身世家,才貌还算出众,也算有些手段,更曾引得风流子弟竞相折腰,这是其二;我们历经世事,我为他放弃一切赶赴大陆,也为他冒死生下殿卿,之后家中遭逢变故,我病重几乎命悬一线,他对我有亏欠之心,这是其三。”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道:“最后一个,他这个人看似儒雅随和,其实心中自有沟壑,在他的心里,家国在前,事业为重,他是绝对不会自毁前途,做出什么有损自己颜面,有损陆家声名的事。” 她笑叹:“这种种缘由牵制,缺一不可,才造就了我和他分离多年两地遥望,却痴情不悔终究求得一个圆满的结果。” 林望舒听得,实在诧异不已,她没想到云菂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一时想起云菂昔年的“离家出走”,还有那法国设计大师的旧账,其实想想,这或许是两位之间的彼此拿捏吧。 于是她终究道:“母亲,感情之事,各人角度不同,看法也自有不同,这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母亲叹息父亲昔年之风流,但是父亲心中也未必没有介怀之事,只不过父亲气量恢宏,不会计较罢了。” 云菂道:“望舒,你说得对,其实作为女人,我们要学会抓大放小,回想这一世,他到底也没辜负了我的心意,这就够了,至于那些细枝末节,我也不去计较了。” 林望舒笑道:“母亲说得是,抓大放小就是了。母亲纵然说出诸般理由来,但是父亲和母亲能有今日美满,归根到底还是彼此的坚持和包容。其实想想,往日我和殿卿有时候也有些别扭,不过我不在意就,他也每每对我容忍有加,也就熬过去了。” 云菂听她提起儿子,笑了。 她望着不远处的交际舞舞池,看着那里面翩翩起舞的身影,想起往日种种,却是叹道:“说起来,其实你才是最有福分的那个,殿卿这孩子对感情诚恳执着,虽稍显拘谨内敛,但这样也挺好的,若他能对男女之事游刃有余,你又没有我那些手段,你说你们能有这缘分吗?就算在一起了,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林望舒听得差点笑出来:“母亲这一说,殿卿倒是万般好。只是我倒是分不清了,母亲这是夸我有福分,还是夸您自己教子有方?” 云菂温声笑道:“自然是夸你有福分,说起来,就你父亲而言,当他的妻子,远不如做他儿女。他对你们做儿女的,那必然是慈爱包容,诸事都给你们安排妥当,一路保驾护航,” 林望舒想了想,那生生世世的种种,倒是颇为感念:“是,父亲待殿卿和我都很好。” 这一世,她成为陆崇礼儿媳妇的时候,陆殿卿早已羽翼丰满,她倒是没太劳烦陆崇礼,但是寻常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妥帖。 婆媳二人正说着,陆崇礼却在秘书陪同下过来了,他今天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深色西装,虽已两鬓银丝,不过依然儒雅庄重,风采翩翩。 他过来后,笑望着道:“你们两个聊什么,聊得这么投机?” 云菂:“聊你。” 陆崇礼微微挑眉:“我?” 他有些无辜地笑道:“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云菂便对林望舒道:“你看看,你父亲很有自觉,他知道自己处处都是错,心虚得很,这就是一个人最下意识的反应。” 陆崇礼苦笑:“望舒不要听你母亲的,她不过是编排我罢了。” 云菂轻哼一声:“我也是看到那边跳舞,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陆崇礼:“怎么,你想跳?” 云菂:“我倒是不想,我只是想起——” 她笑看着他,缓缓地道:“当年北平府陆大少爷前往上海,可是一支舞惊艳上海滩,引得无数名媛为之倾倒。” 陆崇礼听这话,讶然,之后视线下意识在晚会人群搜寻儿子身影。 云菂自然看出他的心思:“你以为是殿卿告诉我的吗?难道我以前在香港,就不看看新闻读读报吗?” 陆崇礼无奈,笑看着云菂,略俯首,声音温哑:“需要我解释解释?那我们回家慢慢讲?” 林望舒从旁,也是惊讶,之后又觉得好笑,当下只看向远处的水晶吊灯,在那里装傻。 云菂慢声细语地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提提,我也没说什么?” 陆崇礼笑得温润柔和:“提提?那也可以,这都四五十年前的往事了,其实我们可以给孩子讲讲故事。” 一时他看向旁边的林望舒:“比如望舒肯定不知道解放前那些陈年旧事吧,我们可以聊聊。” 林望舒突然被点名,忙恭敬地笑着道:“确实不知道,回头可以请父亲讲讲,也算是增长见识。” 云菂好笑地摇头:“罢了,你万年这么个伎俩,也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了,我也没说你什么,倒是说正经的——” 她笑叹:“我看那边年轻人在跳舞,殿卿忙着,我们望舒只好在这里陪我们。你去陪望舒跳个舞吧,也好让我欣赏下你惊艳上海滩的舞技。” 陆崇礼很含蓄地道:“我年纪大了,早忘记怎么跳了” 林望舒:“母亲,我不太会跳舞,还是算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画面,陆崇礼说,不要被自己已婚的身份所困扰,滑冰跳舞参加学生会,这些都应该去做,多融入同学之中。 她怔了下,看向陆崇礼,却见他鬓角生了银丝,脸上更添岁月痕迹,不过眸光依然慈爱温和。 她的父亲不在人世多年,此时看着陆崇礼,她生出许多的亲近之心,更有种历经世事的沧桑感慨,会忍不住想和他说说话。 当下便笑着道:“我确实不太会跳,不过想到父亲舞技惊艳上海滩,我就觉得如果错过太可惜了,父亲一定比殿卿跳得好,我应该学习感受下。” 云菂温柔地笑道:“所以我说让你陪他,我很想看,也可以趁机回忆一下曾经。不过我腿脚不太好,想起来便觉得累。换了别人陪他,就算八十老太太,我不是也得拈酸吃醋吗?” 陆崇礼笑叹,当下也就起身,道:“接下来这首曲子非常舒缓,很适合我这个年纪,望舒,走吧,我陪你跳。” 作者有话说: 偷灯笼里有老陆的人生感慨,这里是云菂对老陆的回应。 在这里说一下吧 1)八十年代交际舞一度很流行,90年代柳传志50岁了还在学跳舞,说住院时候空军飞行员每天早上去玉渊潭学跳舞。而在本文中,此时,已经1996年,香港都快回归了 2)老陆夫妇在某些方面是很开放很西式的,职业原因,他们夫妻两个这辈子可能和很多人跳过舞,老陆也曾经提议上大学的儿媳妇,你可以多交往,跳舞划船融入同学中。他们并没有认为这是和男女关系很敏感的事情(虽然云菂和人跳舞老陆肯定吃味) 3)此时小舒40岁,老陆70多,人到中年的小舒陪两鬓银发的老人跳舞回忆曾经也不需要避讳什么了。? ? 第 227 章 第227章今生最美 林望舒确实不太懂跳舞, 她大概知道动作,但非常生疏。 不过好在陆崇礼确实很懂,哪怕他应该很久不跳了, 依然动作娴熟, 想来年轻时候果真精于此道。 这首曲子舒缓, 跳起来也很轻盈缓慢,并不会累,适合陆崇礼的年纪,也适合林望舒这种生手。 陆崇礼无辜地道:“望舒, 你看你母亲,她是必须有一件事去想,现在你们夫妻恩爱,孩子也都很好,她没别的操心的, 就开始和我提陈年旧账, 可能这就是她给自己找的活儿。” 林望舒抿唇,忍不住想笑:“可是母亲说的好像确有其事。” 陆崇礼:“那都是不入流报纸为了销量添油加醋的,她总以为我风流成性, 一个人在大陆一定惹下许多桃花债, 认为我逢场作戏肯定对不起她, 但其实——” 他眉眼间很是无奈:“当时那个时候,我哪有那心思?” 林望舒也就随口问:“那时候父亲在忙着什么?” 悠扬犹如流水一般的音乐声中,舞池的灯光落入陆崇礼深邃的眼睛中,林望舒看到里面带了几分追忆。 陆崇礼叹道:“我是四十年代初回国,当时已是繁华落尽, 山河破碎, 国土沦陷, 当时日本人开始对占领区的物资军事管理,堂而皇之管制了国内七十多家工业企业,他们狼子野心,计划以上海为据点,掌控华中一带经济根基。” 林望舒一怔,没想到在父亲这里,竟完全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想想也是,四十年代初,他弱冠之年,学成归国,正是山河飘零时。 陆崇礼眸中泛起沧桑:“我是以北平府陆家大少爷的身份前去上海,在这个身份下,自然有一些不得已的逢场作戏,由此传出风流名声,又被一些无良报纸大书特写。这其中有些事,我并不敢说我清清白白,但我问心无愧。如今时过境迁,当事人早已不在人世,我确实无从解释,跳进河里都洗不清。” 林望舒也就笑了:“其实可以和母亲好好解释一番……母亲应该能理解吧。” 陆崇礼:“你到底想简单了,并不懂你们母亲的曲折心思。我若承认了,她必要追问细节,追问之后,还要仔细思量琢磨,那事情就没完没了了。” 林望舒想想云菂的性情,倒仿佛也对,只怕越是刨根问底,越是不能释怀。 陆崇礼顿了顿,却又笑道:“这些事,我不知道写了多少材料,以前我都差点要给自己编故事了。” 林望舒听这话,陡然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陆崇礼。 陆崇礼却是并不在意的样子:“没什么,这不都过去了吗,再说我也不是太在意,只是写写材料而已,让我写我就写。我这个人生来脸皮厚,关键时候更可以寡廉鲜耻。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已经足够幸运了,虽然受到一些冲击,但终究影响不大,” 他叹了声:“你看庄敬父亲,早早没了,如今想来,也是一桩遗憾。” 林望舒便想起庄敬对陆崇礼近乎膜拜的敬重和言听计从,突然意识到,陆崇礼对庄敬,应该不只是资助之恩那么简单。 她垂下眼睛,也就不再问了,一时却想起刚才云菂提起的,她说抓大放小,或许她也知道父亲的难处,所以这件事其实也没有真的追问过。 当下道:“母亲应该只是开个玩笑,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在意,随口一提罢了。” 陆崇礼颔首,一本正经地道:“有道理,她需要给自己找点消遣,所以我得时刻警惕,不能成为她的消遣。” 林望舒听着,哑然失笑,这两位一把年纪仿佛还在玩捉迷藏。 陆崇礼却道:“望舒,跳舞的时候,你可以放松一些,不要太紧张。” 林望舒:“我也没有紧张,就是不太熟,可能动作有些僵硬。” 陆崇礼眉眼温润,安抚道:“没关系,不要太在意,就算偶尔有动作跳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林望舒:“那如果我踩到别人的脚呢?” 陆崇礼:“踩到就踩到,也没什么,谁都有走错的时候。” 林望舒心里微顿,之后便释然了。 确实,踩到就踩到吧,谁都有走错的时候,纠正过来就是了。 她的诸般人生中,也总是有走错的时候,好像无论她走错了哪一步,最后她还是走向了那个她最向往的结局。 陆崇礼笑得和蔼:“况且,是我在教你,你踩了别人的脚,肯定也算在我头上,要笑的话,那肯定是笑我。” 林望舒轻笑,但是心口却泛起阵阵酸楚。 她再次想起她和陆殿卿一生又一世的轮回,每一世都有一个为他们倾尽心血的陆崇礼。 那个被陆殿卿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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