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头皮发麻,恨不能立即逃窜。 实际上,他似乎真的脚下一软,转身往楼梯口走了两步,但也就是这时,随着身后传来笑声,刚刚走出两步的张行咬牙转身,却是运气全身能调度的寒冰真气,脚下一蹬,奋力一拳往对方脸上打去。 中年朱绶明显怔了一怔,似乎是没想到有这一出,然后下一瞬间,几乎是本能一般身上泛起耀眼金色辉光来。 张行一拳打了过来,预想中的疼痛没来,反而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而很快他就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一名没有着冠,身着紫袍的老者突兀出现在中年朱绶面前,一手便隔空捏住了那宛如实质的光芒,而自己身后则是刚刚随手把自己放正的白有思。 没什么可说的,紫袍老者只能是大魏皇叔、定国公领御史中丞曹林,他和白有思本来就在上面。见到下面要出事,一起下来救了人。 当然,谁先谁后,各自来救谁真不好说。 “薛亮!”场面安稳下来后,曹林当场呵斥。“我就不问你为什么忽然起了调戏下属之心,不好好考校他刑案常识,以至于差点酿成事故,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居然没想到人家能打一个回马枪吗?就你这个通脉大圆满的修为,谁给你的胆量小觑一个大活人了?” 那姓薛的朱绶羞的满脸通红,当即拱手:“请义父责罚,” 然而曹林根本不做理会,反而展颜来看张行。 而这位头发花白的定国公虽只是展颜一望,却如鹰目电射:“张行是吧?思思要用你,自然有她道理;愿意保你,我也愿意信她……但该有的说法还是要有的,你在二楼过于油嘴滑舌了,我不喜欢,须知,即便是同列,上下尊卑总该要有的。但二楼也好,三楼也罢,到四楼都还有一份胆气在胸中,而且越来越足,刚刚那一拳更是出色,便是没有思思来讲,我如今也愿意认你是个豪杰,纳你入台的……趁着殖业坊没关,出去随秦二郎领钱,给自己买匹好马来,从今往后,你便是锦衣巡骑了,与净街虎不是一回事,出入不要坠了老夫的面子。” 刚刚喘匀气的张行赶紧在白有思身后俯首称是。 PS:感谢新盟主光棍甲老爷,这是本书第40萌。 第二十八章 天街行(2) 以曹林的身份来看,他的表现确实称得上是和蔼,甚至有些过于和蔼了。但考虑到人家身份和能力的稳固性,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损伤自我权威,只能说这位中丞确实算是某种程度上礼贤下士了。 不过,今日本身就是官僚化的体制内入职过场,又不是什么真的闯三关上五楼的,无论如何,不可能接受什么‘尊卑’的张行绝不至于为此感激涕零。 或者更直接一点,出了门,领了钱,上了路,这人就满脑子都是买什么马了。 一匹马,尤其是一匹好马,价值不菲,寻常人家但有一匹好马,便是半份家业……真的是半份家业,一匹好马的市价是多少呢? 三十匹绢,或者六十贯钱,而现在入了张行腰包,乃是按照最新市价置换的三十六两白银,图的是方便携带和保值。 而张行来到东都一月,在冯庸和青鱼帮那里薅了许多羊毛,加一起也不过是十三两白银和十多贯闲钱,也就是吃一下锦衣巡骑特有的工作福利,才能获得一匹属于自己的好马。 说到底,不是谁都是白有思那种顶级贵族,可以那般大手大脚。 从岛上往东,越过三个坊,便是著名的东都北市……北市位于洛阳县正中,与河南县的南市交相辉映,也各有不同。 南市占地面积极大,相当于四个坊,里面商家足足四五千家,属于日常经营,能想到的东西都有卖,而只有一个坊大小的北市主要还是奢侈品与大宗交易,比如香料、彩帛之类。 至于牛马,其实也属于高端货物,但因为货物的特殊性,一般是养在北市东北的殖业坊内,然后在北市东北角专门设立一个牛马行,等要交易时来这里报税。 “两位官人是要买马?” “两位官人来我家,来我家,我家的马是西北的,巫人隔着沙漠送来的,个个都是高头大马!” “两位官人别听他的,西北的马都是样子货,靖安台的官人们都还是喜欢我们家的北荒马,结识耐用,好养活,活得长……” 刚一抵达北市牛马行,便有一群半大小子蜂拥而上,一面招揽生意一面相互推搡,却无一人真的挨到张行与秦宝身边,俨然是熟门熟路,知晓这是靖安台的锦衣巡骑来买马,只想赚个五文引路钱。 张行回头去看秦宝。 秦宝也只是一摊手:“放心,他们都晓得利害,背后的牛马行也都是长久生意,不会有人为一匹马坏了名头、惹上靖安台的……只按照咱们路上说的,你看自己喜好,定下哪一类就好,剩下我替张兄来挑。” “那就按之前说的……北地马!”张行情知自己是个门外汉,只能选个机型,便干脆一咬牙做了说法。 “我就猜到你要家乡的马。”秦宝笑道。“就算是忘了事,也必然是骑惯了的,就好像使弩使大刀使地那般利索。” 张行连连摇头……他哪是什么家乡不家乡,无外乎是他这个身体虽然明显会骑马,但骑马本身毕竟是个技术活,而且考验心态,与其追求刺激,不如整个稳妥的来。 然而,虽然定了是结实耐用好养活的北地马,可一路挑下来却并不顺利――秦宝是个懂行的,可按照这个行家的说法,但凡摆在明面上的好马,早就被牛马行主人选下来定给城里的王公贵族了,剩下的马倒不是说不行,却不免显得他秦二郎白陪着兄弟来了一趟。 就这样,连挑了四五家,始终寻不到能和秦二郎自己那匹黄骠马相提并论的北地好马,甚至眼睁睁看着一匹乌云盖雪被其他人先一步牵走,不免愈发焦躁,而张行反而不好劝的,只好朝卖家使眼色。 牛马行的掌柜又不是北市那些招客小哥,本身未必多看中这单匹马的生意,只是不好得罪锦衣巡骑罢了,此时见到正主在背后使眼色,心里会意,却是稍作踌躇之态,然后拱手来对秦二郎: “这位官人……时候不早,官人若是真有心想捡个漏,那老朽大胆指个地方与二位,若是那里没有,明日再来,或者回来选一个好口岁的北地马,我给两位官人赠送一套马鞍便是……都是无妨的。” 秦宝一时诧异:“还有别处牛马行?” “那倒不是。”掌柜摇头道。“是鬼市,白天开的鬼市,就在北市西南时邑坊里的野巷子,蒋老大看着的场子,换成别人,我真不敢指,但两位是靖安台的大爷,而且您这位官人又是懂行的,才敢冒险一指……若是二位愿意去,我让我家小子给二位引个路,两位虽是锦衣,但白天老老实实去做交易,想来也无妨的。” 秦宝稍作踌躇,立即点头。 那掌柜也立即回头,去喊自己儿子。 “什么是鬼市。”倒是张行,此时反而来了兴趣……他是真不知道。“跟修行有关系吗?全是江湖人士装神弄鬼那种,可有天材地宝?” “就是私市,哪来江湖人士?” 秦宝微微皱眉,低声以对。“国家法度严密……住处在坊里,交易在街市,但坊外大街和东都三市也要应时而闭,好像税金也挺重,坊内倒是能稍微避税,也可以随时交易,但偏偏坊墙围住,注定不能货物齐全……所以,金吾卫少的南城,常有人夜间在泄水道里做生意,即便如此,为怕被检举,也常常要戴着面具或是脸上涂灰,夜中、泄水道里、人人遮蔽,免不了以次充好和强买强卖之事,甚至动辄斗殴打杀,说是鬼市,倒也算是妥帖……这北城也有,却是长见识了。” 张行即刻醒悟,这事说好听点,是‘制度跟不上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经济生活需求’,说难听点,叫‘苛政猛于鬼’。 而无论如何,都算是自己认知范畴里的玩意了。 出乎意料,那牛马行掌柜的儿子才十八九岁,居然正在读书,被喊了两句,从自家马棚后面钻出来,先被父亲呵斥,还威胁要撕书,只能低头强笑,将书塞入怀中,然后快步来到二人跟前,随即文绉绉一礼:“小可阎庆,见过两位官人……小可这就带两位过去。” 张行眼睛尖利,一眼看到是一本简装版的《白帝春秋》,不由心生好感,当即指点: “这么年轻,不要老看这些官修史书,有时间读读一些名著,那才是养文华气质的。” 阎庆一面在前领路一面压低声音尴尬回复:“也不怕两位笑话,我一个牛马行家里的出身,小时家里只有四五匹马那种,只能给人代养糊口,免不了要早起夜起的,委实错过了修行入门的最好时机,现在家里好了一些,再看看书,并不是指望什么文化,乃是要借着着零碎时间读点经史,然后看看能不能考个科举,再掏点钱,换个吏员做……” 张行当即恍然。 且说,这个世界,自从青帝爷教化诸族,铺陈文明开始,便有文字传下,距今已八千载。虽然前期文明发展极慢,更有诸族混战,打到天昏地暗,硬生生逼出来黑帝、赤帝、白帝这几位狠角色出来证了至尊,但孬好人口基数摆在这里,还有懂行的神仙管着,所以文化传播还是很被重视的。 到了眼下,既有几位至尊和座下神君亲自传下的经典;等王朝更迭起来,也有官修史书的成例;再往后,文风积累起来,更不免有偶然冒出来的文华大家搞出来一些好文章、好书本……之前几百年形成了以《女主郦月传》为代表的时文风潮,便是一时之文华所在。 最起码在张行看来,这个世界的文学水平,还是达到了某个特定封建文化水平层次的。 但怎么说呢,神仙和龙摆在那里,门阀与军事贵族客观存在,再加上是边缘莽荒地区文教难兴,还免不了真气修行这套‘正途’……故此,虽然先帝爷首创了科举制度,但一则没有被社会公认,二则本身也不健全,到了目下,基本上还是靠贵人看了卷子赏识那种路子,否则便是勉强过了,也只能去做个基层吏员。 也就是像阎庆这种出身低微没有门路,然后本身又没有修行的人,偏偏又不甘寂寞,才会想着去走这条路。 当然了,张行心知肚明,大哥别笑二哥,别看他跟秦宝修行到了第五条正脉,人人喊一声官人,但此刻锦衣行天街上,本质上还是被大贵族白有思给看中了、抬举了。 如此而已。 想到这里,张行心中复又微微凛然,然后本能反思起来,只觉得自己这些天有些得意忘形了。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之所以得意,却并非是升了官、转了职,待遇更好。乃是说,自己当日纠结之下,咬牙冒险选择锄强扶弱,往上,得到了白有思的认可,换了眼下这身锦衣;往下得到了包括刘坊主和秦宝这种明白人和老实人的尊重;中间,自己也算是快意恩仇,报了那对夫妇图谋自己的怨仇,这才会不觉有些飘飘然和恣意起来。 这么一想的话,张行内心稍作收敛之余,却又坦然起来――自家做了好事,干了自己都佩服的举止,凭什么不能昂然自若? 种种心思,不过是转念而已。 前面带路的牛马行家生子阎庆是个妥当人物,沿途说笑,不卑不亢,既有市井狡猾,又有读书人的两分气度,委实让人心生好感,却是丝毫不知道,自己读书想科举这种事情,已经引得身后一名锦衣巡骑一路上脑子转了不知道多少圈。 “两位官人,就是此处了。” 拐入北市东南的时邑坊不久,阎庆忽的便止了步伐,只指着前面一个巷子说话。“我家是正经的牛马行,不好当着蒋老大的人进去……两位官人自便,买不到合适的,也可回我家说话。” 秦宝当先颔首。 而张行却忽然郑重拱手,语出惊人,俨然是自顾自改了画风:“阁下是个好汉,而且是好学的好汉,将来必有成就。” 秦宝目瞪口呆。 那阎庆也惊愕一时,慌忙摆手:“可当不起官人大礼,更当不起好汉二字。” 言至此处,这阎庆顿了一顿,赶紧认真来说:“我不是客套,我读书看书里说,人立在世上,就好像龙盘在蛇旁,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我都十八九岁了,看了好几年书,还只是个牛马行的帮衬,既没有两位官人这般勇力,又没有文华显露,哪里算是好汉呢?” 张行连忙摆手,昂然正色以对:“不是这样的,你没有被人分辨出来,是因为之前根本没有人正眼看你,而今日我和我兄弟认真看了你,便觉得你好学知礼,宛如幼龙头角峥嵘,与旁边的凡蛇不是一回事……你不必自谦了!” 秦宝听得愈发目瞪口呆,而那阎庆却是眼圈一红,差点哭了出来,显然是生平难得被人认可,激动起来。 “在下靖安台锦衣巡骑,北地张行,今日得见,实属有幸。”张行见到对方要失态,赶紧报上名字,郑重拱手而去。 “我乃登州秦宝。”秦宝也茫茫然拱了手,然后转身慌张张去追人。 一时只剩下那牛马行家的阎庆一边抹泪一边拱了手,然后掩面而去。 且不提阎庆如何,只说秦宝追上张行,在一些打手的迟疑顾盼中进入私市,忍不住当先来问: “张兄,刚才你是、你是怎么……” “怎么把人弄得热血沸腾,宛如古书里场景的?”张行面无表情,扭头反问。“然后又怎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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