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换班回来的秦宝带回的新闻验证了这一点,在南衙事实上失去了对圣人的最后一丝体面后,张含在南衙跟大内的圣人直接沟通,很轻松的便通过了一个又一个荒诞却又现实的南衙“钧令”。 原来,今天中午,早在白有思得到那句回话之前,那个酝酿了好几天的金银征集令便已经正式通过了。 而且将会迅速得到执行。 用张含张相公的话说,并不是要剥削士民的金银……譬如官吏,不过是要一月俸禄对等的金或银罢了,算得了什么?连一个月的俸禄都不愿意捐出来,如何敢自称忠君爱国? 须知道,大金柱本身非同小可,它既代表了三辉之盛德,也代表了圣人的权威,一旦立成,便是圣人以一己之力定下天地中枢的重要证明……所以天下四海都要表达出对圣人此举的支持才行。 这么一听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尤其是秦宝老实孩子,认认真真转述过来,大家似乎都无话可说。 不过,当早有准备的张行,宣布自己已经提前备好了金银……伏龙卫上上下下一百五六十号人,按照俸禄累加,依照官价兑换,金银都有,就等上头来收了以后……伏龙卫上下还是用欢呼声暗示了一种可能。 大家连一个月的俸禄都不想给圣人。 而就在伏龙卫上下千恩万谢张三郎时,真正的伏龙卫常检白有思却只是一声不吭,选择了直接在初夏的闷雷声中沉默离开。 她当然不是在嫌弃张行喧宾夺主,抢自己风头收买人心,归根到底,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后,她还是不免因为自己的努力失效而沮丧。 而且,她不是傻子。 张行也不是,伏龙卫里的大部分人都不是。 大家一清二楚,真要是全国上下一起扣一个月的俸禄也就算了,可又要金子银子,又要官价,又要集中大规模短期内征收,这可就不是一个月俸禄的事情了。 最直接一点,官价和市价怎么说? 官价一两金子十两银子十贯铜钱,实际上呢?在政令下达之前的正常市场里,就已经是一两金子兑十几两银子兑二十贯铜钱了。 这要是一旦形成大规模需求,必然还会引发联动效应……尤其是在东都这座聚集了最多官吏的地方,大家到哪儿去找金银? 而且谁舍得平白将两三个月俸禄交出去? 那么最终,就会逼迫官吏一哄而上,往民间去找。 可这个口子一开,哪个衙门还能平买平卖不成?平素都要白吃你家包子,何况是有朝堂正经名号来掏你的家底? 名义上是百官和四夷来掏这笔钱孝敬圣人表忠心,似乎就是个面子工程,但实际上,这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让举国上下的文武官吏们彻底红眼的劫掠狂欢。 “幸亏常检和副常检早有准备,不然两个月俸禄就没了。”新任白绶王振是市井中混过的,后来修为上来了,先当兵,再转伏龙卫的,此时抢着下雨前在廊下用晚饭,还是不免主动表起了忠心。 “确实,已经点验好了,就等明日上头来,交了省事。”周行范也有些紧张不安之态。“但也就是伏龙卫这里能这么简单,怕是到了净街虎那里,就撑不住了,恐怕直接要去勒索商户……甚至不用勒索,只要逼着商户用官价兑换,自己去私下按市价兑换,多走两个来回,就平白抢走了商户金银。” “净街虎肯定是最先动手搜刮的,也是动静最大的,他们就是干这个的。”挂着白绶的秦宝沉闷回复。“但若说层级,我觉得从锦衣巡骑和六部分司那里就要闹出岔子。” “不至于吧?”不说周行范,便是王振都有些难以置信。“巡骑找谁要?六部分司都是员外郎了,挺体面的京官……倒是地方官那里不好说。” “看着吧!”秦宝瞅了一眼一声不吭闷头吃着一碟酱肉的张行,坚持了自己的判断。“我委实不觉得锦衣巡组那里能稳得住。”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争论不及。 不过,也就是在此时,忽然间,杨柳林外脚步匆匆,紧接着一位熟悉的面孔带领着一队金吾卫闯入了白塔下的小院,让尚在廊下用餐的伏龙卫们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在吃饭?金银都准备好了吗?”高督公神色匆匆而不耐。“北衙上下全是对圣人最忠忱的,今晚之前就要全部凑齐,然后亲自交割面圣……” 秦宝等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张行,而后者只是不急不缓,认真吃酱肉肉。 “怎么了?”高督公见状,迈步向前,语气拉高,姿态也登时变得凛然起来。“别告诉我你们伏龙卫没提前知道这事,然后早早做下准备。你们才该是最早知道的好不好?我告诉你们,北衙这里不能出岔子,要是从你们这里误了事,便是白大小姐的面子我也不留!” 张行面无表情吃下盘子里又一片肉,方才站起身来,擦了擦嘴,平静以对:“高督公想多了,我们早就已经打包妥当,正想着廊下食一结束就往黑塔那里送呢……高督公这么勤恳,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高江微微一怔,旋即失笑:“咱家忙糊涂了……竟然忘了伏龙卫是靖安台所属,不打扰了。” 说着,居然微微抬手,然后直接转身匆匆而去。 看那样子,似乎是要亲自督促,今日便完成所有指标。 另一边,随着张行平静坐下,廊下的伏龙卫们却再难有之前的放松了――便是秦宝都没想到,连驻扎在西苑的伏龙卫都差点被迫交了两份钱。 遑论他处? 遑论往下? 沉闷的气压中,走廊上方忽然一声炸雷,让人想起不愉快回忆的夏雨又开始了。 夏日骤雨刚刚起时,紧促而迅速,可见度也随之下降了不止一个层级,过了好一阵子,雨水方才渐缓,视野方才微微恢复,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但众人坐在廊下,身上、盘中不免俱是雨水。 身上倒也罢了,伏龙卫里谁不是个修行上道的?便是张副常检据说都已经是正脉末尾了。 而这个时候,张行看着盘中蘸水酱肉,终于顾左右而冷笑出言:“天下之大,竟然摆不下一张安稳的饭桌吗?” 左右无人应答。 PS:大家午安。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上林行(10)(8k2合1还债) 夏日雨季如期而至,东都也如期的随之纷乱起来了。 和张行预想的一样,这一次的纷乱开始于洛水两侧的商业繁华区,城南反而因为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穷鬼实在不可能有金银而荒唐的躲过了最开始一刀。 最开始动手的果然是净街虎。 没办法,真没办法,他们平素就有类似的业务,向来就从商业活动上捞油水,甚至很多总旗都有坐地的金银生意,所谓专业对口……与此同时,常年直面商业活动和市井生活,也使得东镇抚司的净街虎们天然纪律涣散,或者干脆说是贪污横行,很多总旗、小旗,单独拎出来基本上就是一个白皮的帮会。 这使得他们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几乎是理所当然一般,选择了将这个金银摊派转移到了自己辖区的商人身上。 一个总旗管着三四个坊,几十号正经校尉,一个月俸禄几两金、几十两银,换成铜钱百来贯铜,里外里在商人走一遭,哪怕是执行人忍不住多勒索一点,分摊在辖区里诸多没有背景?A商户和帮会中,也依然看起来什么波澜都没有,很自然的就飘过去了。 但是,净街虎做的,金吾卫做不得?官差衙役做不得? 锦衣巡骑做不得? 甚至到了锦衣巡骑和各部寺监的层次,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做,表面意思后,下面的执行人自会将他们那一份以抽水的方式直接送到家里头。 大规模成系统的敲诈勒索立即开始了,而且一旦开始,便根本收不住。 而且很快,其范围之大,波动之广,就远超了所有人,包括张行的想象。 “米涨价了。” 这日轮休,雨水不大,已经越来越摸到通脉尽头门槛的张行正在家里堂屋廊下与李定研究《易筋经》,扯到中午的时候,秦宝和月娘打着伞从外面买米买菜回来,而月娘一进来第一句话就有些让张行懵住了。 “涨了多少?”回过神后,张行蹙眉来问。 “据说都涨过十文了,我们在坊内买的,知道咱们家是当官的,只要了八文……”月娘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箩筐拎入了厨房。 “其实不光是米,其他的油盐酱醋茶,还有肉,还有布什么的,全都涨了。”秦宝闷声接口,然后也放下伞单手将一大袋米送入厨房。 “但是鸡蛋没涨价。”从厨房出来的月娘溜达的廊下,迫不及待的补充道。“鱼也没涨价,柴火也没涨价,昨天送柴的那大爷刚来送了半车柴和半车草料……”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听到这里,张行恍然大悟。“这是开店的商家被勒索了,迫不及待想回钱,所以自发涨价,而鸡蛋一般是农户自家的,鱼是渔夫打来的,柴是樵夫自己砍得,根本没被集中勒索……我确实是有些糊涂,还以为这事只会止步与商户,却忘了官差固然会勒索商户,可商户却也知道会转嫁给所有人。” “确实。”月娘赶紧点头。“那些涨价的都在私底下骂净街虎、金吾卫和县里的差役,说他们没完没了刮地皮,架势像是要吃人……街上有人不想给,直接被金吾卫带到刑部大牢去了。” “老百姓这一波有点难受了。”李定喟然以对。 张行面无表情,一生不吭。 “为什么没人管?” 跟着从厨房出来的秦宝似乎有些难以理解。“我知道这事会收不住,知道那群人会勒索商户,但是上头为什么不管?” 张行怔了一怔,终于反问回来:“上头为什么要管?” 秦宝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两个……”李定终于失笑,却又看向站在了雨水中的秦宝。“秦二郎,你想让谁,管什么?” “上头的宰执们、尚书们,管下面的官差肆意勒索。”秦宝立在雨水中,愤愤难平。“那些官差几乎是当街劫掠……净街虎劫一遍,金吾卫和县衙官差再劫一遍,不光是给自己凑金银,还要给同事凑,给整个衙门凑……我路上遇到熟人,他告诉我,不光是北衙已经准备要给金吾卫摊派了,连靖安台都要再给净街虎摊派,让他们到街上‘帮忙兑换’金银!我去到店里,便是坊内的熟店熟人,看到我的白绶,个个小心翼翼说话,生怕得罪了我!走在街上,更是被人当成贼人一样躲闪。” “秦二哥今天走路上被人啐了。”月娘不失时机的在旁补充。“那人以为下雨秦二哥没看到,其实是秦二哥假装没看到……我都看见了。” 堂屋前一时沉默了片刻,主要倾诉对象张行并没有吭声。 随即,略显尴尬的李定顿了一下,到底是顶着黑眼圈接上了这个话题:“其实据我所知,六部和诸寺监也在找法子,都是在摊派……刑部、工部不说了,平素就有门路,兵部就准备让各地驻军找法子,吏部和民部也准备让地方上帮忙……也就是礼部尴尬了些,据说为这事礼部内中已经闹了好多场了,甚至可能让官仆赎买的价格翻倍。” 好嘛,都勒索到官仆了。 “尚书、侍郎们都不知道吗?”秦宝愣了许久,都没有从雨水中走上来的意思,直接继续在小雨中发问。 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行总觉得他声音有点打颤。 “肯定知道。”李定干笑躲闪道。 “那为什么不管呢?”秦宝追问不及。 “因为……”李定愈发尴尬,干脆看向了张行。 “首先是难查。”张行无奈接过话来,努力解释。“这是诏令,是官方文书,必然有他正大光明的地方……你查下来,不许勒索,那好,官吏们家里委实没有金银,就是兑换,找商人官价兑换……商人不愿意按照官价兑,到底是谁犯法?所以怎么查?” 秦宝登时有些喘气发粗。 “其次,是没法查。”张行继续认真讲道。“这事,是上头的诏令和下面的利市,还有中间的和光同尘……你查了,对上头来说就是对抗诏令和旨意,就是反对圣人和南衙;对下面来说,就是拦着大家发财;对中间来说,就是你一??人沽名钓誉,让其他同等级的同列们平白担上沆瀣一气的名头……所以为什么要查?” 秦宝摆摆手,一声不吭,转回自己的偏院去了,甚至都没有去后面看自己的斑点豹子。 月娘明似乎也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她吐了下舌头,然后跑去对面侧院看书了。 “为什么跟秦二郎说这么透彻?”两人一走,李定便低声来问。“他毕竟年轻,懂太多容易伤心伤身。” “怎么说也是个挂印绶的了,总该晓得一些事情才对……”张行摇头以对。“没人告诉他,他还以为这朝廷是讲道理的呢。” “问题就在这里。”李定苦笑道。“秦二郎是个老实孩子,一心一意要出人头地的,出人头地自然是要在朝廷里当大官,可朝廷要是个不讲道理,他要怎么办呢?这不是难为他吗?” “迟早要想这个问题。”张行目光灼灼。“都要想的,他迟早要过这个槛……包括这个不讲道理的根子在哪里,他都要想的。” 李定收起笑意,顶着黑眼圈认真来问:“你想过了吗?” “想过了。”张行坦诚至极,却又立即反问。“你想过了吗?” “我想的可能跟你想的方向不太一样。”李定有些扭捏答道。“不像你心怀天下的,我是有点功利和小家子气……” “什么时候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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