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爷自己不晓得这个道理,也不信左游兄你不懂得这个道理……我委实不懂,难道你们现在还对这个事情还心存侥幸不成?” 左游沉思许久,方才再度开口:“不瞒张白绶,有些利害关系,左二爷其实是想过的,之前言语确系他让我试探……” 张行也笑了:“我就说嘛。” “曹中丞的这三个条件,其实是针对允许左家保住长鲸帮来提的。”左游诚恳来讲。“其实,左二爷真正的意思是,他愿意让出来最关键的东西,也就是让出大半个长鲸帮,并让左三爷也走、宗族也移,来换自己缓上两年再去为朝廷效力,因为他的观想委实到了关键时刻。” “成丹境的观想,这么麻烦吗?”张白绶略显烦躁起来。 “那是自然。”左游感慨以对。“要一边看一边琢磨的……” 张行沉默了下来。 左游也不着急,只是低头等待。 等了半晌,张行忽然反问:“左二爷说让出大半个长鲸帮,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左游一时大喜,赶紧来讲。“比如说,帮主都不让左大爷做了,你张三郎就顺着江淮大会来,想推谁就推谁,但要在江淮大会的九个席位里给左老大留个位置,做个副帮主……这不难吧?” “这一点都不难。”张行恳切以对。“但问题在于我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何意?”左游大为不解。 “我难道只因为你左游兄代左二爷传的一席话,便要如此大费周章,重新处置吗?”张行冷笑以对。“江淮大会就只剩三天了,长鲸帮都已经拆了……要我再拼回去?岂不是让天下人以为我怕了他左才将?” “你不怕吗?”左游依然大为不解。 张行心中微动,抬头来看对方,看了半晌,方才一字一顿,缓缓回复:“我更怕镇塔天王和倚天剑。” “这倒也是。”左游低头一笑。 “至于左二爷。”张行继续严肃以对。“当年他都知道拿出子午剑砍了四个帮主,然后才能呼应着自家大哥来办成事,如今怎么反而这般幼稚了?” “难道要左二爷杀了你和李十二郎外加几个帮主?”左游反过来冷笑。“那不是撕破脸了吗?倚天剑怕不是要从汝阴追杀左二爷到东海的……左家全家也不能保,长鲸帮的利市也不能保。” “所以,左二爷必须得露一面,只要他露面,大家知道是个成丹高手亲自来谈了,我自然可以改弦易张,也没人会说我如何。”张行只觉得口干舌燥,直接去端茶来。“否则,大局如此,不说别的,便是真杀了我,其实有些事情也根本拦不住、做不成……” “张白绶说笑了……”左游也有些焦躁。“据我所知,左大爷和左三爷不是还拢着李子达一帮人继续维持吗?直接让左大爷去报名这个大会便是,如何拦不住?” “晚了。”张行放下茶杯,平静以对。“左大爷和左三爷已经是光杆子了……李子达已经反了他们,自己拉杆子报名了。” 左游愈加诧异:“张三郎莫要唬我,我进来前还看了报名的帮会名册,李子达何曾报过名?” “应该就是刚刚报的名。”张行愈加平静。“就是左游兄进门后报的名……你以为秦二郎送你见我后去办什么事情了?” 饶是左游见多识广,也不禁怔在当场。 “左兄,你是信不过秦二郎的本事,还是信不过我在此地的威信?又或者觉得杜破阵没有那个拉拢人的气度?”张行面无表情,盯着对方平静来讲。“你若不信,现在出门去看,李子达必然已经在抢龙壤之后当众报名成功,所有江淮道上的人也都已经知道,长鲸帮彻底分崩离析了,左老大无能为力了……你回去告诉左老二,他现在只有两条路。” “那两条路?”左游回过神来,同样面无表情盯住对方,同时言语冰冷。 “一条黑路,讲究的是一败俱败,只让他拿出子午剑来,杀尽此地帮派首领,再砍了我和李清臣,然后赌一把能在倚天剑下逃出生天,亡命东夷,但同时注定抛弃左氏祖宗之地,涣口基业,全族性命。”张行鼓起勇气,继续平静来说。“一条白路,乃是大家各守本分,努力共存,却要他堂而皇之站出来,告诉江淮豪杰,他左二郎在这里,请江淮豪杰给他一个面子,自然可以凭着一把子午剑的名号,再把长鲸帮给撑起半个天来。” 左游停了半晌,愈加冷笑:“我若是对一个成丹高手如你这么说话,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左兄。”张行犹豫了一下,忽然来问。“你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的事情吗?” 左游眼神微微一动,稍作缓和:“不错,自然记得当日的交情。” “那你还记得,当日我的言语吗?” “历历在目。” “那好,左兄,你是东夷间谍吧?”张行忽然来问,然后不等对方色变便抢先来言。“若你真是东夷间谍,我觉得还是要劝左二爷走白路……否则,你们东夷人在淮上的线就断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你胡扯什么?!”左游等对方说完,方才严厉呵斥。“这话是能乱说的吗?张三郎莫非是嫌弃功勋不足,要诬良冒功?” “我一个快要升黑绶的小小白绶,功勋再多于我有个屁用?”张行平静以对。“而且,我此行真正目的,我想左二爷他早该看出来……无外乎只是想送我至交杜破阵一个好去处,了结芒砀山恩怨……你是东夷间谍与否,长鲸帮之前跟东夷勾结深厚与否,于我有何利害?我只在乎杜破阵能做涣水口的新主人。” 话至此处,张行在对方复杂的眼神中喟然一时: “说白了,我要的不是靖安台想要的,靖安台想要的,也未必是大魏想要的;同样的道理,东夷间谍想要的,不是左二爷想要的,左二爷想要的,也不是左老大想要的……谁说我是靖安台的人,就一定要对付东夷间谍呢?我要是为了靖安台着想,早在查账时察觉到长鲸帮账目不对,常年往东海郡流出大笔收益,便该直接召唤龙冈甲士和汝阴的倚天剑来洗地才对,何至于折腾那么多事?” 左游沉默了一下,霍然起身:“不要跟踪我,我去替你与左二爷传个话。” 张行点头以对,直接挥手:“左兄自去。” 此时,天色未暗,阁楼外的春雨却已经紧密了起来。 PS:大家早安。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斩鲸行(8) 左游走后,张行对着雨幕枯坐了许久,以压住自己再度使用罗盘的冲动。 这倒不是担忧什么罗盘反噬,事到如今,他对于罗盘的什么危险性真的越来越看得开了,因为一次次的化险为夷,都在验证着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他老张能像罗盘上的两句铭文一样做到自强与厚德,对人对己都无愧于心,那么罗盘的负面影响最终会化为乌有。 但是,用脚来想都知道,这绝不代表他可以滥用这种级别的宝贝,尤其是具体到眼下的困境,经过左游的拜访后,他张白绶似乎已经可以用直接的行动、试探与思考来确定事情的真相了。 思索片刻,张行到底压制住了走捷径的想法,恰恰相反,一个简单而又大胆的计划忽然涌上心头。 一念至此,张三郎直接转身向楼下走去,并喊了小周:“去将左老大唤来,顺便查查问问,除了李子达那些人外,最近有没有扎眼的人接触过他们俩?” 这个命令光明正大,且符合常理,周行范立即点头应声,然后去执行命令了。 过了一阵子,小周公子将人带到,却惊诧发现,自家白绶人并不在此处,稍微一问,才晓得在去带人的时候这位白绶忽然也下了楼,似乎临时又有了什么事情。 这当然什么都不是,周行范不觉得让左老大等一等张三哥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自己就不需要继续执行任务了――于是二人一站一坐,就在阁楼里等了下去。。 外面春雨越来越密,渐渐有了几分气势,神色枯槁的左老大原本还在沉默的等待着会面,但随着这种枯等持续下去,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间就变得不安了起来,而且, 越来越不安。 但一回头, 看到扶刀而立的周行范, 这位昔日淮河上最大帮会的首领却又显得有些无奈无能和无力。 左老大知道的,这个年轻人是周效明的嫡出幼子,而之前数年一直担任徐州副总管的周效明对于江淮道上的人来说, 是个遥不可及的真正大人物……那位张三郎是个顶尖的人物不错,但能这般顺利, 毫无疑问是因为白氏贵女在淮河上游的呼应, 便是在这里, 能迅速收服和控制住本地的江淮大豪,也很明显有这位小周公子的功劳。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一次次回望之后,楼梯上终于传来了脚步声。而失约的张白绶,也浑身湿漉漉的出现在了阁楼里。 左老大没有起身, 也没有行礼, 只是怔怔看着对方, 而当他注意到对方身上明显的水渍后, 更是莫名喘起了粗气。 张行平静的坐下来,隔着桌案与对方对视了片刻, 然后缓缓开口: “李子达被我的人拉拢走了,然后左游也来了,他的话很有意思, 大约是说左老二居然可以弃了你们这俩人和左氏宗族基业一样……这个时候我就想,局势已经被我彻底拿住, 左老大你算是已经被我逼到绝路上了,正该和左老大你就此摊牌, 拿当日咱们的君子约定,与你做最后交易, 你保住你最想保的,我拿走我最想拿的……但刚刚我让小周去喊你的时候,却又忽然想到,与其与你做交易,为什么不与左三爷做交易呢?然后就直接避开你们,去冒雨见了左三爷。” 本就已经在勉力挣扎的左才侯听到最后一句,直接低下了头, 然后近乎崩溃的撑住了额头……后方不远处,周行范也有些恍然之态。 “左老大,不知道你信不信,你家老三跟我说了实话之后, 我呆了足足十几息的时间才喘匀气。”张行失笑以对。“你说,谁能想到事情会这样?哪怕我刚刚见了左游……我……还有威震江淮的左家二郎竟然、竟然……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好了……左老大你说,该用什么词好?” 说着,张行连连摇头,却又看向了阁楼外的雨势。 左才侯摇头以对,彻底沮丧:“事到如今,何必纠结什么词句?” 张行听完这话,方才回头:“你们兄弟骗了天下人这么多年,骗出了这么大一个基业,便是有东夷人襄助,也委实荒唐。” “天下间荒唐的事多了去了。”左老大猛地抬头,勃然作色。“两征东夷全都大败而归,难道不荒唐吗?将门世家,手握重兵,却放任土匪在军营几十里外数年久存不荒唐吗?你一个小小白绶,居然借着白氏女的名头轻易拔了这涣水上下的土匪、将军、帮派……难道不荒唐吗?!凭什么就说我们兄弟荒唐?!” “你还好意思说芒砀山和陈凌?”等了一下,见对方没有继续,张行方才冷笑道。“芒砀山的事情我根本没来得及问左老三,但这事无论如何,不是你们先惹上来的吗?是东夷人叫你们干的?还是你们自家心虚,想建立自己的势力?但不管如何,不都是你们自家荒唐到了极致主动来惹我们?要不是做了这等蠢事,哪来的今日分崩离析?” 左老大一时语塞。 “所以,这事到底是东夷人还是你们自家的决定?”张行催促道。“这事我还真好奇,主要是当时左游居然没有留下来助芒砀山一臂之力,以他的修为……” “自然是东夷人的意思。”左老大喟然道。“至于左游为什么没有留下,乃是因为他眼高于顶,注意到了陈凌的诡谲心思后,便想拉钟离陈氏下水,结果陈氏也看不起东夷,使他直接被拒。” 张行回忆起当时场景,点了点头,却又再问:“其实我还有一点不懂,我知道左三爷注定不懂,也没问他,还请左老大务必替我解惑……你说陈凌都能知道拒绝东夷人,你左老大也是个人物,为何这般被东夷人搓扁揉圆?我看账目,这涣水口生意分到你左家的利市,足足一半都转到东海去了……这也太尊卑明显了点!” “帮会都是别人帮着建的,我如何能反抗?”左老大不耐到了极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到底犯了什么混,非要受东夷人的那么重的恩惠,把局面捧这么大?”张行诚恳来问。“长鲸帮这么大基业摆在这里,前两次征东夷都是速败,让你躲过去了,但实际上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吗?稍有拖延,必然是要你在后面断徐州方向大军的粮……而杨慎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所以你难道不晓得,表面上是你受了这种恩,起了这么大基业,实际上却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注定要毁了左氏几代人的基业?” “能为什么?不就是不甘心这三个字嘛。”左老大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对方,却又忍不住泪流满面。“张白绶刚刚说我们荒唐,可若是老二还活着,以他的勤苦和天资,我们何必荒唐?这长鲸帮的基业,涣水上下的生意,本就该是我们左氏经营数代后该有的格局。结果老二忽然一死,数代人的经营,父子四人十几年的谋划,俱为泡影,老父也直接郁郁而亡……我……” 左老大身后不远处,一直侧耳倾听的周行范听得目瞪口呆,而他没注意的是,张行也同样双目圆睁,怔怔盯住了失控的左才侯。 但是很快,张三郎便率先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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