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足的半罐子。”张行忽然失笑。“左游先生, 倒是你这般修为,明明去那边也可以稳稳做个首领,为何这般小心?” 左游沉默片刻, 却又拢手苦笑:“张白绶想听实话吗?” “自然。” “实话有些得罪人。” “无妨。” “其实说白了,我是左看当官也不好,右看做贼也不妥,不黑不白更是不妥, 所以才总是小心翼翼周旋着,想着不如做个逍遥散人。”左游喟然以对。“当官了,起码要做大官, 否则就要被上面欺压、逼迫, 你看这次运粮的郡吏,下场是不是难好?而做贼呢, 这世道当个小贼固然快活, 可却偏偏做不得大贼,但这个世道,一众聚众起来,你做大不做大根本不是你说了算就好像这一次, 什么许当家,什么黑心虎, 明显都是聪明人,但也不能不来抢粮食, 而他们便是抢到了粮食,接下来大军来压, 又如何立足?还不是跟我一般飘零起来?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张行居然无法驳斥, 当然,他本就没想驳斥, 只是稍作沉默便继续来问:“那左先生我再问最后一问,你来这里, 给陈将军卖了什么讯息?” “没有卖讯息。”左游看了四面,犹豫了一下, 没有开口。 张行会意:“那好, 他让你给谁传什么讯息?居然不用报马, 而非得用你?” 左游终于苦笑:“张白绶自家明白便好,我如何敢说?” 张行失笑:“是给稽山还是砀山?” “都有。”左游无奈。 “具体什么内容?”张行丝毫没有惊疑之色,这世道要是没有养匪自重反而可笑,不说别的,稽山和砀山那里不拦着,如何分徐州的客商至这水杉林。 左游闭口不言。 “左先生。”张行伸手去拉对方,诚恳以对。“我当日没管你什么身份,直接送马送刀送银,心里便是已经把你当成至亲兄弟一般来看了” 一旁监督上菜的周公子忍不住回头看了这边一眼,而那左游明明修为比张行还高四五条脉呢,却居然硬生生没敢乱扯,只能胡乱点头:“张白绶的恩义我记在心里的。” 而张行也继续款款以对:“现在的情况是,你被安置在了此处,而非龙冈,这说明人家陈将军不把你当自家人的咱们至亲兄弟将有难,如何还要顾及一个外人?” 那左游怔了一下,反问过来:“张白绶将有难?” “不是我,是我们兄弟。”张行认真以对。 “我们兄弟?” “你想想我办不成事倒也罢了,无外乎是丢了此番的财货,回去降职,可你若是就这般走了,难道不怕上了黑榜,连闲云野鹤都做不得?”张行恳切去问对方。“左兄,既做这个生意,便该晓得什么是真正利害。” 左游再度沉默了一下,倒也干脆:“张白绶也是聪明人,我不说也该猜到的陈将军让我去给砀山捎个口信,让他们不要过涣水西岸来,否则他必然难办,而反之,他就好办。” 张行点点头,复又追问:“你想在还要去告诉这些人吗?” 左游当即摇头:“张白绶开了口,如何能再去做?我现在只想往徐城长鲸帮总舵逛一逛、躲一躲,再往东海故地游一游毕竟咱们这般交流,怕也瞒不过陈将军。” 说着,左游努嘴示意,大街上,颇有不少人偷偷来瞥,闭上的门面背后,更不知有多少人在偷看。 “既然已经得罪他,那正好。”张行反而得意,却又撒开手指向一名刚刚发完钱的赌场管事,大声吩咐。“自己去,不拘是陈凌那厮的那家生意,再寻二十两银子来给我兄弟做送行礼,不然就砍你一只手出来。” 那管事抬头怔了一怔,欲言又止,到底是转身去寻银子了。 张行回脸来笑。 左游也跟着来笑。 片刻后,左游即刻打马离去,而张行却又在那里大呼小叫,先问那些女子是不是今年才被买来的,可愿回家?回家自有冬衣,这些人三日内也不敢去追的。又喊那些断了手做娼馆管事的,说自己规矩,见了做娼馆的也不拦生意,只是要断一只手,可有不服的? 为此事,又当街杀了一人,又砍了两人手,弄得原本爽利的街口上一片狼藉。 而到这个时候,秦宝那三个人居然还不曾将陈将军的产业给砸干净。 也是无奈。 且说,这一通大闹水杉林,张行区区四五人,居然将整个市集中陈凌的产业砸了遍,顺便截了左游这条路的讯息,而手握三千精甲且近在咫尺的陈凌居然全程面都不露坦诚说,这反而让张行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日傍晚,往龙冈回去路上,张行便开始重新反思自己,却也无奈。 没办法,这次的事情本来就很艰难: 首先一个,是人生地不熟,长途跋涉而来,除了一身虎皮,没什么实际力量可借。 其次,乃是说局面也委实不好,山上缺粮,这波粮食不在计划中,又碰上冬日水浅,无论如何都要发生冲突。 与此同时,所有势力还都显得三心二意,敌我难名,什么鲸鱼帮黑白难辨,内中江湖人士根本不可信就不必说了,而这个龙冈上的军队也都存了袖手旁观的意思甚至,张行都没有理由苛责别人,他自己被白有思找到身前时,也是在敷衍了事,那些寻常锦衣骑也都只想着保住自家财货居多些。 细细想来,此时愿意护住粮队的,愿意维持住秩序,不让这次事件弄到不可收拾的,居然只有白有思和秦宝,外加他一个弃暗投明的张行当然,胡彦、钱唐、李清臣等人也是可信的,但他们只是在听白有思调度。 最后的最后,回到眼前,这个陈凌委实让人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胡思乱想中,几人便回到了龙冈寨中寨中军士此时再来看张行一行人的脸色也早就变了,但居然约束妥当,没人惹事。 非只如此,回去稍作洗漱,便有之前那位书过来,说是陈将军设宴,转请张白绶一人。 张行心中长呼了一口气他倒不是觉得此番必然有了转折,而是说,此番大概会有个明确说法罢了。 果然,单人单刀入得主楼二层后堂中,未及言语,那坐在主位上的陈凌便红着脸直接鼓掌:“张白绶,张三郎,咱们萍水相逢,但我也得认,你委实算是个人物既是白家贵女的心腹,前途无量;又是天地人榜的首发,才能过人;而且做事可以不顾体统,什么手段都敢用,是个狠的说句良心话,换成别人,今日几乎要被你给扯动了,但是我陈凌也有自家的一方想法,阁下若是有心,不妨坐下饮一杯水酒,让我慢慢与你来说。” 张行点点头,直接坐下,然后自有熏香的美貌婢女上来奉承布置。 一切妥当后,陈凌先在榻中举杯来问:“我年长一些,冒昧猜度一件事情,张白绶是不是想等我今日被你弄得勃然大怒,问罪于你时,再将带来的礼物一一呈上,说明价值,然后再替白氏许我一个前途?如此也算是你尽量能做的利诱之极致了吧?顺便还能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上?” 张行点点头,居然承认实际上,他正是准备这般做的。 陈凌见状当先而笑,举杯示意,而张行也毫不客气,端起身前温酒,一饮而尽。 “取出来。”陈凌回头相顾身后使女。 两名衣着与他人不同的使女即刻行礼,转入后面房内,片刻后,复又一起捧着一件金光闪闪的物件出来。 张行看的清楚,那是一个宛如金制锥子一般的物什。 “张白绶。”陈凌叹了口气,以手指之。“这是一根龙骨,喷金而成一金锥如此龙骨金锥,我家中有三十七支敢问此物比之王左军字帖如何?且送白巡检一支,请张白绶代传。” 张行恍然大悟:“原来足下家中如此豪富倒是显得我今日如小儿一般幼稚了。” “非也,非也。”陈凌诚恳以对。“非也,非也这些都是外物,否则,我何至于轻松送出来一支?我所重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我们钟离陈氏能延续不断但说句实话,太难了你知道这龙骨金锥是如何得来的吗?” “愿闻其详。”张行面色清冷,拱手以对。 PS:大家晚安。 第九十八章 金锥行(9)(2合1) “此事说来简单,但对我来说却如千钧重。” 陈凌在座中盘腿而坐,苦涩笑言。 “大约二十年前,先皇在时,有龙坠落淮河外海,家父以初降之将,奉皇命出海去寻龙尸。龙尸是寻到了,结果却也遇到了那位东夷大都督,彼时虽还不是大宗师,却也是宗师中闻名的人物了,而且身边还有足够多的东夷与妖族二岛水师……大魏水师自然一战而败…… “既败,所有人都狼狈逃窜,各寻生路,唯独家父一个新降之人以皇命在身,被东夷高手生生震碎一臂依然单舟宁死不退。正所谓福祸难料,此举居然引来那位大都督赞赏一时,当场喊住,还分出龙尸一臂膀,要家父带给先皇来看。 “回来以后,先皇赞赏家父之忠勇,复又赏回其中一块狰狞细刺龙骨,家父拿回家中,找匠人花了半年才分开,便得了四十只金锥,以为传世。” 话到这里,陈凌伸出手指指向张行:“张白绶,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张行缓缓点头:“若在下所料不差,阁下是想说,你们陈氏延续不易,先人拼了命,残废掉才得到大魏一朝的认可,得以延续兴盛,所以不愿意掺和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家族冒不该冒的风险。” “不错。。”陈凌当即拊掌。“我就知道你是个真正能懂我的!龙骨是个什么玩意?金锥又算什么?王左军的字帖,水杉林的生意,又算什么?关键是,我钟离陈氏的延续!而且,这也不是家父一个臂膀的事情, 须知, 我家祖上以坞堡而起, 使陈氏在江淮兴盛两百年,又岂止是家父这一遭?张白绶你知道之前两百年,江淮一带是个什么情形吗?” “略知一二。”张行低头喝了一杯酒, 心中也着实佩服与感慨。 是真的佩服和感慨。 要知道,在大魏灭东齐吞南陈, 降北荒、三分巫族之前, 这天下基本上是南北东西分裂的格局, 而江淮处于南北分界线上,素来为南北兵锋反复之地……北方要南侵, 南方要北伐,都少不了在江淮熬兵。 两百年间,十万精甲以上的大战就不下十次。 这还不算, 南北两便内部也都不稳定, 南边两百年内换了三四次, 北面也换了两三次, 中间还有权臣内斗、宫廷政变、大规模内乱,而人家陈家以坞堡这种最低级的豪强方式两百年长盛不衰, 绝对不是一个走运可以描述的。 “你知道就好,跟你这种聪明人说话最简单。”陈凌持杯喟然以对。“不瞒你说,我家里有三条家训, 不敢有半日遗忘……一则曰四海兵戈时,奋勇当先, 尽忠尽死不可畏!张白绶觉得如何?可还有几分胆略?” “可浮一大白。”张行双手持杯相对,然后一饮而尽。 “好!”陈凌也一饮而尽, 然后继续来说。“二则世道纷乱时,轻财重军, 维持勇力不可惜……” “这条比第一条还好妙。”张行有一说一。“我这人自奉以人为本,与尊家这一条,居然有些相似。” “好一个以人为本……人就是本钱!什么财货宝物都比不上人!”陈凌明显有些感慨。“这种话,我居然是从一个白绶嘴中听到的……可见上头多少酒囊饭袋!咱们再饮一杯!” 张行抬手陪了一杯。 “三则天下太平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可逾……”陈凌再喝一杯,继续了下去, 却又不禁自笑。“第三条你觉得如何?” “有些道理。”张行想了一想,诚心以对……因为确系有道理。“但也仅仅是有道理,不是我能取的。” “我懂,我懂!”陈凌拍案而对。“我懂你这种人!我得承认, 你这种人就是那种能成大事,能入史书的那种……但成一个大事的,却得死上九十九个倒在半路上的,而且便是成了事的那个,他的传记里,也少不了我们陈家这种人出面,来维持地方,来为天下做太平。所以张白绶,我今晚再度明白的告诉你,你再怎么拿捏,我都不会去的……家训如此,绝不会轻易投机冒险,机会再大、险再少,我也不会动的!咱们就是两种人!如是而已!如是而已!” 话到这里,不待张行言语,陈凌复又哂笑: “不说这些大话、酒话,只是就事论事,你此番最大的倚仗,其实只是白氏与你靖安台的官皮,而这恰恰增加了我的忧虑,因为听从曹皇叔的靖安台下属调动军队,听从白氏贵女的要求调动军队,哪个我都不想粘……就算是白氏权势通天,就算是靖安台的曹皇叔是朝廷金柱,不还有圣人吗?圣人才是天,才是真正能定我家兴衰的!” 张行思索片刻,再度低头和一杯酒,然后将杯子交予身边婢女,正色来问:“所以,朝廷信使莫非已经到了吗?” “到了,就在你大闹水杉林的时候到的,否则哪有此宴?” 陈凌低头摆弄着案上筷筹,言语恢复平淡。“朝廷那边估计很难理解你们这边的难处……其实,这才是朝廷日常的姿态……总之,没有南衙钧旨,靖安台也断不会直接给我一个鹰扬郎将直接发令,那才是大忌讳,眼下只有兵部一个大约行文,就是你也懂得那种,让我小心维持周边治安,做个协助……有这份公文,两队人三百精甲,你可以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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