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彭姠之抬手,在自己嗡嗡嗡的脑子附近比划两下,凑近她,克制地说:“我亲你,顶天了就几十秒,但做爱,它不可能,我也不是那什么,快女,你懂吗?” 谁特么几十秒就到了啊。 “不懂。”纪鸣橙说。 彭姠之心里都快被泪水淹了,痛苦地望着纪鸣橙,语调都变了:“咱就是说,你都醉成那样了,晕晕乎乎的,你之前也没做过,你也不可能,找对地方,你懂吧?” 纪鸣橙仍旧红脸望着她:“你可以拿着我的手。” “因为你之后,也拿着我的手擦了。” “我特么有病啊?!”彭姠之嚷嚷起来,“我拿着你的手!干那个事!” “你小点声。”纪鸣橙轻声道。 彭姠之气得发抖,又凑近了一点,绝望地看着纪鸣橙:“我在你心里,浪成这样了,是不是,啊?” 纪鸣橙没说话,把手揣回兜里。 是,彭姠之知道了。唱K的时候拉着人舌吻,出去露营非要跟她睡一起,醒来捏着人耳朵不放,然后约她去酒吧,给人一杯灌醉了,解了她的胸罩,跟她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最后做贼心虚地擦她的手。 好漂亮的一个逻辑闭环啊,彭姠之自己都要信了。 “那你要怎么办吧?”彭姠之往墙壁上一靠,破罐子破摔了,从没跟博士对过线,更何况她认为,硕士的逻辑就够吊打自己了。 她望天叹了口气。 “你承认了?” “我说没有,你信吗?” “不信。” 彭姠之冷哼一声,那不就结了。 “彭姠之,”纪鸣橙望着她,眼里还是像汪了一潭池水,“那是我的第一次。” “也是我的。”彭姠之摆烂了,掏出湿纸巾擦手。 “你谈过很多男朋友。” “就是第一次,你睡了,你不知道吗!”狠狠擦着手。 “……” “便宜你了,我亲了你,你睡了我,咱俩扯平了,走吧。”彭姠之舔舔嘴角,还有残留的冰棍儿味,按下电梯,准备下楼。 纪鸣橙沉默了,往她的身边靠了靠。 “你咋回家啊?”彭姠之瞥她,“我打车捎你?” “我开车了。” “嚯,你有车?” “嗯。” “今儿怎么开车了?” “接你下班。” “你这是……”彭姠之扇乎扇乎凤眼,有点拿不准她的意思。 “本来想跟你找个地方,谈一谈,但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纪鸣橙低下头。 彭姠之承认了,但她有点无所谓。 俩人一路无话地走上电梯,纪鸣橙揣兜望着渐渐倒数的数字,微微仰头,吸了吸鼻子。 “你干啥啊?”彭姠之偷眼看她,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呢? 纪鸣橙叹一口气,仍旧望着液晶屏幕,思索着说:“你可能觉得,我这样的人,对这种事很较真,挺讨厌的。” “我没有,纪鸣橙,”彭姠之有点慌了,“什么叫,你这样的人啊……” 她嘟囔着放轻了语调。 “你一直觉得我土,不是吗?”抿抿嘴唇,看一眼电梯门的缝隙,她轻轻笑了一下。 “我没有,我觉得你人挺好的,真的,接触了之后才发现,真挺好的,我这两天还想呢……” 彭姠之脑瓜子一转,突然“叮”一声,定在当场。 见她久久没说话,纪鸣橙问她:“想什么?” 想……去你家住啊。彭姠之暗戳戳地挑了个眉,心里的邪恶小人儿浮起一抹奸笑。 眼神一瞟,她碰了碰纪鸣橙的胳膊:“你不是要谈吗?” “嗯?” “你不困的话,去你家,咱们好好谈。” 彭姠之心有戚戚地叹一口气:“其实发生这种事,我真也挺难开口的。“ “唉。“她眉头一蹙,对着电梯门摇摇头。 “还好遇到你是个靠谱的,咱们聊聊吧。”她诚恳地和纪鸣橙对视,红眼小兔子看到了新鲜的胡萝卜。 自动送上门,不吃白不吃。 第17章 “在开始谈之前,我可以最后再狡辩一次吗?” 坐到纪鸣橙家里的沙发上,彭姠之这么说。 其实她有点紧张,毕竟,还没有用这种事骗过人,所以无论如何,想要挣扎一下,至少良心上过得去。 “你说。”纪鸣橙把眼镜摘下来,用茶几抽屉里的眼镜布,仔细擦拭。 已经三点过了,万籁俱静,连家里的灯都跟熬干了油似的,不是很亮堂。纪鸣橙有生以来为数不多的熬夜都拜彭姠之所赐,但第二次,她开始察觉一些只在黑暗中滋生的感受。 它像是拖延了白天,延长了生命,又像是扩展了空间,让衣冠楚楚的两个人钻到怪石嶙峋的山洞里,讨论关于原始的秘密。 有一点刺激,有一点恣意,有一点,挥霍的快感。 “其实,”彭姠之说,“我是擦口水来着,我趴你旁边儿睡着了,不小心把那个,口水流你手背上了。” 纪鸣橙听完,把眼镜布放回原处,“轱辘”一声响的抽屉声,然后她没有再戴眼镜,而是搁到桌面。 见她没反应,彭姠之有点急了:“说话啊,你怎么想的。” “我怕你生气。” “你直说,我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就是你想了一路的借口吗?”纪鸣橙淡淡地抬头望她。 “嗤”,彭姠之笑着点点头,嘴角往下一撇:“6。” 生门有路你不走,非要来当我胡萝卜。 “我真的挺好奇。”她于是开始环顾四周,打量自己要搬进来的这个地方,三室两厅,俩卧室一书房,南北通透,格局方正,装修简单又大方,简约现代风,倒不像纪鸣橙那么土,尤其这个沙发,乳胶的科技布沙发,坐着好舒服,她好喜欢。 “好奇什么?” “你笃定我用你的手那什么,我要真这么饥渴,我自己来不行吗?我又不喜欢你,对吧?”彭姠之这回是真的疑惑,想知道纪鸣橙的逻辑。 纪鸣橙没说话,只看了彭姠之的手一眼。 彭姠之的视线跟随着落下,哦,有美甲,法式的。 “6。”她心悦诚服。 “那么,”彭姠之挺挺脊背,叹一口气,问她,“这橘子可以吃哈?” 纪鸣橙把水果盘给她推过去。 彭姠之拿了一个肥滚滚的,一边剥一边说:“既然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证据逻辑清楚明白,那咱们就想一想解决的办法吧。” “嗯。” “礼貌问话,你有想法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说。”彭姠之塞一瓣橘子。 “没有。”纪鸣橙嗓子软软的,听起来有点乖。 彭姠之先给她捋一遍:“现在你说我亲了你,对吧,你又怀疑你睡了我,那咱俩已经这样了……” “我建议,就是说同居。” 彭姠之分了两瓣,递给纪鸣橙。 纪鸣橙望着水润润的橘瓣,久久回不过神来。 眼神凉凉地在彭姠之离谱的嘴唇上绕一圈,耳朵后背红了。 “你别急,”彭姠之赶紧说,“我意思是咱俩一人一屋。” “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你是直的,对吧?我那天瞟你手机,还有人喊你小姐姐,油成那德性,八成是个相亲对象啥的吧?我也是直的,你看我,”彭姠之挺挺胸脯,“我每天看见帅哥就腿软。” “所以,”彭姠之挑眉,“我俩这事,我把它归结为意外,你没有意见吧?” 纪鸣橙喉头一动,摇头。 彭姠之再把橘子往前一送,纪鸣橙接了。 心里又“嘿嘿嘿”笑三声,面上倒是很凝重:“但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它也不小,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我俩肯定都耿耿于怀。” 她掷地有声地说,比配音飙戏还要真诚两百分。 “你看,”声音适时软下来,加一点叹息,“你被亲了一下,都纠结了几个月,这几天,你也没睡好吧?” “实不相瞒,我也是。” 彭姠之吸吸鼻子,横着食指揉一揉,突然有点心虚。 “我意思是,”咳嗽一声,“不如,我们住一起,调理一下。” 纪鸣橙终于发话了:“又调理?” 怎么感觉遇到彭姠之以来,就一直在调理呢? “住一起,和调理有什么关系?”纪鸣橙问。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旅游和同居,是两个人绝交的最佳途径,我不是说咱俩要绝交哈,我是说,现在咱俩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关系,要近一步吧,不是那么回事,要退一步吧,又不甘心,要想甘心,是不是得俩人互相看烦了?” 纪鸣橙若有所思。 “咱俩性格南辕北辙,说话都费劲,我觉得,肯定住不了一个月,就受不了对方了。”彭姠之肯定地点点头。 再添一句:“我跟我妈都待不了一个月。” 话说,失眠症治疗一个月,生物钟倒回来,也差不多了吧? 自己这头说完了,彭姠之大度体贴地把立场抛给纪鸣橙:“你不爱跟人肢体接触,肯定也不能跟人住吧?” 纪鸣橙沉吟几秒,承认:“上大学时,跟室友住不惯,所以都回家。” “对啊!”彭姠之双手一拍,“咱俩把对方住烦了,这不就不耿耿于怀了吗?不就,调理好了吗?” “不然你自己得琢磨到猴年马月去啊。”她把最后的橘子吃掉,侧着脸睨纪鸣橙一眼。 纪鸣橙习惯性地把指尖对起来,交叉,又碰碰掌根。下垂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下投射出岁月静好的阴影。 彭姠之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被忽悠瘸了。 小样儿,你博士是智商高,但感情属于智商范畴吗?这上面彭姠之要是搞不定她,白混沙场那么多年了。 果然,纪鸣橙说:“我考虑考虑。” “噗。”彭姠之没忍住,笑了出来。 纪鸣橙抬眼看她,彭姠之清清嗓子:“哎呀,吃齁了。” 她趴到沙发扶手上,柔声道:“况且说,咱俩相互陪伴一阵,解解闷儿,也算是都补偿了,你说呢?” 伸手捧着脸,眨眨眼。 纪鸣橙收回手,也撑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杵着下巴。 成了,彭姠之心领神会,但她不着急。 优秀的猎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耐心。 于是她施施然站起身,适时以退为进:“都这个点儿了,我也真的困得要死,你会收留我的吧?” “别担心,就今晚,我说的那个事你慢慢考虑,我今天只是在你家躺几个小时,明儿还开工呢,你总不能让我这么晚赶回去吧?” “这可是你来堵人,让我跟你谈,又把我带回家的啊纪鸣橙。” 纪鸣橙叹气,站起来:“我给你铺床。” “我一起,我一起,哪能这么麻烦你。”彭姠之小碎步跟上。 这博士买的橘子,是甜啊,还想再吃一个。啊哈哈。 第18章 彭姠之看出来了,纪鸣橙其实并不想同意她的同居计划。 因为她在铺床的时候一眼都没看彭姠之,跟她擦肩而过想要出卧室门时,还留下一个嫌她堵门口了的眼神。 这就是直女啊,一点情趣都没有,怀疑自己和另一个女的发生了关系,眼神竟然是“你挡着我了”。 要是她们家苏唱,她们家向挽挽…… 倒也不可能是她们家苏唱,她们家向挽挽。 彭姠之看着纪鸣橙简单清理了次卧的床铺,然后走到主卧的衣柜前,打开,蹲下,给她找被套。先翻出一套看起来有点旧了,她摸了一下,又放回去,从下面翻找出只睡过一次的一套。 “就,也不用那么客气,我不嫌弃你。”彭姠之站在门边儿,看她蹲着那样,突然有点不忍心。 纪鸣橙没有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也不太开窍的样子,不然也不会允许那种油腻男对她发“小姐姐”,她看起来怎么说呢,像是特别听父母话的那种,假如她妈妈给她打一个电话,说谁谁谁不错,她就会在下班之后赶过去见面。 应该还会家教良好地、温声细语地吃完一顿饭。 她这样的人,开车都不会超过30迈,等红绿灯也不紧不慢的,眼看着绿灯要跳了,很早就开始减速。 她应该非常谨慎,也非常不喜欢自己的人生出现意外。 所以之前彭姠之不爱和这样的女孩儿玩,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安稳人生,也是一眼看得到头的安稳人生。 像死水,没有任何一个缺口的湖泊,永远是死水。 靠天降的雨水积蓄迟缓的热情,再用漫长的岁月等待干涸。 此刻这样的一个姑娘,曾经是不苟言笑的医生,但蹲在衣柜前,因为彭姠之而迟疑地摸了一把被套的质地,微小的动作说明,她有一点紧张。 在她的一生中,应该很少有这样无措的时候吧。 哪怕她时常表现得平静而温和。 纪鸣橙抬手把耳发勾到后面去,抱着被子站起身来,白皙细嫩的侧脸显得她的面庞很单薄,然后她睁开有着漆黑瞳仁的眼睛,抬头向上看,从上方的格子里找出一套叠得齐齐整整的睡衣。 “纪鸣橙……”彭姠之突然就心软了。 心软得一塌糊涂。唉,也不知道自己刚在干啥。 “先去洗澡吧,有一次性内裤,在洗手池下面,自己拆。这衣服过了水,我还没穿过。”纪鸣橙递给她。 然后抱着被套准备去铺床。 彭姠之拉住她的手腕:“我能要你穿过的睡衣吗?” “?” “你别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好吧?”彭姠之欲哭无泪,“我不是告诉你,我失眠吗,但很奇怪,那两次我在你旁边,就睡得挺好的,我感觉你那个沐浴露的味道,特别安眠安神,我想着,穿你的睡衣是不是也能有点效果啊?” 她耐着性子解释。 纪鸣橙看看她拉着自己的手腕,示意她放开。 彭姠之缩回手,才听纪鸣橙反问:“你是说,我沐浴露的味道,助眠?” “对。” “那你用我的沐浴露不就行了吗?” 啊这……是啊。 彭姠之讪讪地往浴室走,当她没说。 浴室的门一关,艳丽的女声瓮声瓮气地从封闭空间里传来:“纪鸣橙!” “怎么了?”铺床的手一顿。 “我那个好像快来了,肚子有点痛,你有没有护垫啊,给我用一下,我怕弄脏你衣服。” “也在洗手台下面,用塑料袋装着的一包。” “哦那我随便用了啊。” 纪鸣橙没再回话,专心给她把床铺好。 等彭姠之洗完澡出来,纪鸣橙已经在主卧里关好房门了,彭姠之探头跟她说一声:“我洗好了,你进去吧,我睡了啊。” “嗯。”里面应一声。 “晚安。”彭姠之拉长声音喊。 纪鸣橙没回。 唉,彭姠之叹口气,还是让她消化消化吧。 躺到床上,彭姠之才发现那并不是纪鸣橙的沐浴露的味道,她还打开了洗发水闻,也不是。那款沐浴露自己用过的,洗发水也就是沙宣,都没有她曾闻过的带着茉莉和橙皮的味道。 她很难说出体香这个词,觉得好土又好猥琐,但她此刻望着天花板中央吊下来的美式小灯,又有一点失眠。 好在枕头是纪鸣橙用过的,还有一点残留的味道,所以彭姠之没有熬太久,在思索这究竟是有科学原理还是命运之手给开的挂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纪鸣橙是下午班,正好彭姠之也就录几个预告,可以晚点去。 因此她允许自己睡到十一点才起来,但有意外,她十点就醒了。 原因是,下面有点痒。 嘶…… 想伸手挠,又觉得不卫生,硬生生忍住,蹭了两下,然后爬起来,到卫生间上完厕所,仔细检查是不是那个来了,也没有。 于是她洗完手,又洗漱完毕,走出去,看到正在吃早餐的纪鸣橙。 “煮蛋器里还有一个。”纪鸣橙一面剥鸡蛋,一面说。 “牛奶在冰箱旁边的流理台上,你要喝的话自己拿一盒。” 彭姠之用手指作梳子,把长卷发拨弄到后面去,点点头,转身往厨房走。 “等等。” 身后传来纪鸣橙清淡的声音。 “怎么了?”彭姠之回头。 “你,”纪鸣橙侧脸看她,“你走路怎么不太对?不舒服吗?” “没有啊。”彭姠之风轻云淡地瞥她一眼,到厨房拿蛋出来剥。 但纪鸣橙专注细节的眼神没有放过她,在她扭捏地走出来,坐到对面,然后交换了四次二郎腿,仍旧难耐地蹙起眉头时,纪鸣橙放下手中的牛奶,认真问她:“到底怎么了?” “你在我家,要是不舒服了,应该跟我说。” 而且,她还是医生。 彭姠之小小地鼓了鼓腮帮子,凤眼一悠:“我那个,下面有点痒。” 她看见纪鸣橙的喉部一滑,眼神不由自主地扫一眼她的下腹,又飞快挪开,抿抿嘴角,跟她确认:“之前有这种症状吗?” “没有。” 纪鸣橙想了想:“你下午几点去录音?” “四点半。” 点点头,纪鸣橙拿出手机发微信。 “你,干什么?”彭姠之还举着半个鸡蛋。 “找我们医院妇科的同事给你加个号,查一查。”纪鸣橙头也没抬。 “我靠,我怎么就要去看妇科了啊?”彭姠之没反应过来,再说了,这事问过她了吗?怎么搞得像通知一样。 “嗯。”纪医生没有解释的意思。 “不是,”彭姠之伸手,一把按住她的手机屏幕,“你什么意思啊?看不看医生,我自己不知道啊?我用那个什么特殊的沐浴露洗一下再看嘛。” 纪鸣橙的手指被彭姠之按着,也没有再反抗,而是轻柔地抵在彭姠之的掌心里,凉凉的。 她思索了一下,润了润嘴唇,低声道:“上次没有用指套。” 轻轻带过一句,她又说:“女性的生理构造,是非常容易感染的。” 彭姠之眨两下眼,声音也放轻了:“你,你担心我啊?” 天啊,怎么这么负责任啊,为什么这么负责任的是一个女人啊? “我没有担心你,只是,我是一个医生。” 纪鸣橙把手从彭姠之手心里抽出来:“赶紧吃。” “吃完我们一起过去。” 第19章 彭姠之觉得自己坏掉了。 听到纪鸣橙这么笃定地推测是自己的原因,她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否认或者觉得离谱,而是在想,纪鸣橙是不是关心她。 就,很奇妙。 她不断地在心里问,有人能懂吗?纪鸣橙认为她睡了自己,但她并没有任何记忆,也就是说,纪鸣橙没有在这件事上得到丝毫欢愉,甚至似乎还带来了一些麻烦,但见到彭姠之不舒服,反应竟然是想要负起责任来。 有人能懂吗? 没有。 彭姠之歪歪扭扭地努着嘴,小小“啧”一声,把剩下的鸡蛋吃掉。 喝完牛奶,纪鸣橙刚好在主卧换好衣服,彭姠之仍旧靠在门框处,撩起睡衣袖子,挠了挠胳膊肘,问她:“我能穿件你的吗?昨天的衣服穿两天了,又熬了夜,闻着有股味儿。” 嗓子哑哑的,听不出来嚣张了:“你放心,我穿完给你干洗。” “裤子穿我自己的,要有什么,也不会感染你。” 纪鸣橙没看她,把衣柜的滑轨拉到最大,然后站到一边,彭姠之从善如流地小跑过去,一看,衣柜整整齐齐,一排衣架挂着黑白灰的色调,乍眼看上去,很高级,仔细一看,特别土。 比如白衬衫是棉质的,灰也不是时尚的高级灰,而是软哒哒的线衫,像她妈妈有时会穿的那种。 突然就有点后悔。但该说不说,人家都敞开衣柜了,不挑两件显得自己特别嫌弃她似的,彭姠之伸出手,指尖动两下,犹犹豫豫的。 没话找话说:“你竟然连衣架都是一个方向,一个款式。” “嗯。” 彭姠之瞥她一眼:“你这小眼神儿,怎么好像有点骄傲呢?” “你看错了。”纪鸣橙淡淡地推了推眼镜。 于是彭姠之很勉为其难地找了一件套头衫,外套还穿自己的。 要拉上衣柜时,她伸手一拦,又看一眼纪鸣橙的浅蓝色衬衣和白色勾线开衫,“嘶”一声,试探:“要不,我也给你搭一套?” 纪鸣橙左手按了按自己开衫的扣子:“怎么?” 又觉得她土了是不是? 其实她也知道,但她平时不怎么在意穿着,也没有时间逛商场,有时甚至是她妈妈买了直接往衣柜一塞,她就拣几件穿。而且平时都有白大褂,穿在里面的衣服好像也不怎么重要。 看一眼彭姠之,纪鸣橙把关门的右手放下,坐到床边,双手撑着床沿。 彭姠之“扑哧”一下笑了:“小样儿你还挺傲娇,想打扮直说呗,都是女的,谁不懂啊?” 说着她像个主人家似的挑选起来,拎出几件往纪鸣橙身上比划比划,一下怼太猛,惹得纪鸣橙的身子微微后仰,手本能地抬起来,举到彭姠之的腰侧。 彭姠之曲起一只腿跪到纪鸣橙旁边的床铺上,另一条腿支着,转身又伸手往衣柜里够。 纪鸣橙怕她摔了,铁衣架怼到自己脸上,护在彭姠之腰间的手便没放下来,保持了半个拳头的距离。 彭姠之低头看一眼纪鸣橙的长腿:“还穿你上次那条牛仔裤吧?你腿特好看,而且那个小靴子还挺潮的。” “是吗?”纪鸣橙掀起单薄的眼皮,自下而上看她一眼。 “我的眼光,你放心。”彭姠之笑起来,凤眼眯眯的,“再搭上这个,宽松款的黑色套头线衫,感觉配白大褂还挺带感的。” “带感?” “嗯哼。” “什么带感?” “白大褂带感啊。” “白大褂……有什么带感的?”纪鸣橙头略偏了偏,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下来。 “制服诱惑,你懂不懂。”彭姠之笑得很邪恶。白大褂这种禁欲又专业的套装,慕强的白羊座喜欢得要死,只不过自己是学渣,没有机会穿。 纪鸣橙侧了侧脸,另找了话题:“你不痒了?” 说着,手从彭姠之腰间放下来,不经意蹭了一下她的大腿。 嘶……痒。 那一块儿都有点痒。 彭姠之撤开身子,把手里多余的衣服再一件一件往衣架上挂好,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错觉,就是她给纪鸣橙挑衣服,纪鸣橙伸手虚虚地揽着她的腰,再关心她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特别像老夫老妻,如果纪鸣橙不是个女的的话。 但她很亏心,她知道纪鸣橙是以为自己让彭姠之感染了,才有了那么一点容忍度。 “你下次买一点黑色的小脚的牛仔裤吧纪鸣橙,那个很好穿搭,而且特别显身材,其实你身材挺好的。”彭姠之一边挂一边说。 纪鸣橙想说她不会买,但犹豫了一下,说了“嗯”。 换了衣服,俩人就马不停蹄往医院赶,这回纪鸣橙没骑小电驴,还是开车,好在大中午的竟然有个车位,纪鸣橙带着彭姠之从医护人员直达楼层的专属电梯上去,先到了口腔科,打卡换白大褂。 纪鸣橙是下午两点的班,所以没有那么着急,不过也按照日常的习惯,先洗了洗保温杯,倒上一壶热水,放到桌面,看微信上同事说可以过去了,然后才跟彭姠之说:“走吧。” 彭姠之跟着她下到六楼,临近中午,候诊的人还是很多。 纪鸣橙把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走在彭姠之前面,让她突然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走到分诊台,几个穿着粉制服的小护士先是跟纪鸣橙打了招呼:“纪医生。” 纪鸣橙微笑点点头,然后径直往4诊室去。 4诊室外边没有候诊的,就诊信息上只写了医生名:齐什么,后两个字有点罕见,彭姠之认不出来。 纪鸣橙拧开门把手直接进去,打招呼:“齐姐。” “小纪,来啦?”齐医生正伏案写着什么,见到她笑逐颜开地把笔放下,站起来,也是习惯性地插着兜。 “嗯,”纪鸣橙把身侧的彭姠之让出来,“我跟你说的那个朋友,齐姐帮忙看看吧。” “行了,”齐医生扬扬下巴,一副“你放心”的样子,“你去忙,我亲自看。” “谢了。”纪鸣橙笑了笑。 卧槽……彭姠之的眉尾无意识地一挑,纪鸣橙social起来是这样的啊?有点子酷,但是竟然还会笑,笑起来干净又纯良,但莫名其妙还挺姐的。 纪鸣橙看她一眼,说:“我先上去,看完给我发微信。” “知道了。”彭姠之看一眼端起搪瓷杯喝茶的齐医生,怎么忽然有点脸红呢。 这个氛围吧,很诡异,就跟上幼儿园,家长把孩子交给老师似的。 可这是看病啊,还看的是妇科,彭姠之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有点方。 第三十二次感叹,其实有医生朋友,还挺好的。 第20章 依然是一样的流程,问诊、开单子、检查、然后等待结果。 这个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彭姠之简单问了下情况,齐大夫给开了药,然后她一边看单子,一边往外走。 打开门,纪鸣橙就在门外,站在拐角处稍内侧的地方,仰头看墙上的疾病科普。 “诶?”彭姠之走过去,“你不是在楼上吗?” “刚好下来找人,看你差不多快结束了。”纪鸣橙问她:“怎么样?” 说话间齐医生也端着水杯走出来,跟纪鸣橙笑着打了招呼,停下脚步说:“没事,我一看就知道了,卫生巾过敏,以后注意点儿别用网面的。” 彭姠之点头,之前自己家的卫生巾常年一个牌子,从不知道还有对网面护垫过敏的情况。 “然后我想着也来了嘛,就给她开了个单子做个妇科检查,但她没有过性生活,所以我也就没用窥阴器,就在外边儿采了点儿分泌物,稍微有点炎症,但不严重,开了洗液回去洗洗,这段时间别吃辛辣的就行。” 齐医生向来热心,又因为难得小纪开口,所以再仔细嘱咐一遍。 没有过性生活……?纪鸣橙扇了两下睫毛,看一眼彭姠之。 彭姠之吸吸鼻子,好像有点感冒呢怎么? 和齐医生分开,纪鸣橙往楼上走,没有坐直梯,而是上了右前方的扶梯,扶梯上没其他人,彭姠之站在离她矮一个阶梯的左侧。 “还上楼?你还要回诊室啊?中午不吃饭啊?”彭姠之问她。 “七楼交费,拿药。”纪鸣橙没回头。 “哦。” 彭姠之往上踏一步,纪鸣橙插着兜稍稍晃一下肩膀,目视前方,但突然开口:“你说你,没有性生活?” 很好的机会,有齐医生的话作佐证,如果自己再坚持真的没有发生什么,那纪鸣橙肯定会相信,但是…… 但是,她在纪鸣橙家,真的睡得很好。何况她看起来已经动摇了,如果这时候撤了,前面的仗不白打了? 彭姠之飞快地头脑风暴,然后在心里给纪鸣橙磕了个头。 “女女性行为和那个男女,它不一样,”彭姠之凑近纪鸣橙,小声说,“女的手细,你懂吧?而且我就一次,你是没看到那个窥阴器,它好吓人,我肯定受不了的。” “肯定受不了,我好紧好紧的。” “你……”纪鸣橙的耳朵飞快地红了,脸也是,甚至脖子也是,“彭姠之!” 她压低嗓子轻斥一声。 这人……还要不要脸的? 彭姠之眼睁睁看着纪鸣橙腮边那一圈儿起了鸡皮疙瘩,耳后的绒毛也立起来了,她心慌意乱地把眼睛眨几下,胸前微微起伏,然后迈腿下电梯,但差点没站稳。 “你小心点。”彭姠之忙跟上。 纪鸣橙没去拿药那边,而是走到另一侧的角落里,看彭姠之一眼,示意她过来。 彭姠之走过去,对着节节高的发财竹站着:“抱歉啊,我平常说话不太注意,又想着你是医生,对这种东西没有很那个,我没想到……”你脸皮这么薄。 “我就是那个意思,你懂吧?就它没有怎么扩张,所以呢我真的会受不了,我又不好说女女性行为,毕竟是你带我来的,我怕人家误会我跟你那个……” 她一边思索,一边委婉措辞。 “误会?”纪鸣橙望着她,轻声反问。 是误会么? 彭姠之薅薅前额的头发,抬头望着窗外,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耳朵背后也有一点发烫了。 嘶……是尴尬的吧? “所以你,”纪鸣橙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之前真的没有过?” 真的,是第一次? “都跟你说了!”彭姠之有点烦躁了,摆摆肩膀,竟然扭了一扭。 听到耳边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是一声短促的细微的声音,她转头一看,有纪鸣橙没有收回的笑意。 纪鸣橙没再说话,插着兜慢悠悠地往取药处去。 “唉,你笑什么啊?”彭姠之追上,“不是,我说我没有,你笑什么啊?” “我没笑。” “你又说没有,鬼才信,这,这有什么好笑的啊?” 是因为她看起来很浪,但其实光说不练假把式,那么多男朋友,然而她就是不行。 还是说……彭姠之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语气,抖了一抖,怎么竟然,有点娇啊?卧槽,纪鸣橙一定是在嘲笑她,看着那么飒那么辣的一个大御姐,被“睡”了一次以后,竟然娇起来了,这说明她彭姠之真的不行。 殊途同归,归根结底,纪鸣橙就是在耻笑她,不行。 愤恨的情绪持续到取完药,纪鸣橙也没再跟她说话,看彭姠之也难得地沉默了,把药装进包里就要回家,纪鸣橙终于有了点反应,叫住她:“吃饭吗?” “啊?” “中午了,你不吃饭吗?” “你请我啊?”彭姠之突然又高兴了,蹭饭当然最开心啦。 “食堂,爱吃不吃。” 纪鸣橙走到直梯前,按下按钮。 “嘿嘿,不吃是白痴。”彭姠之风骚兮兮地走过去,把包包扣好。 彭姠之下过很多馆子,但医生的食堂还真是第一次来,也许是因为职业滤镜,这个食堂看上去也干净很多,白色和绿色的桌椅相间,对面是一排打饭的橱窗,跟大学似的,但不同的是要清淡一点,闻着没有厚厚的大油味儿。 彭姠之跟着纪鸣橙走过去,拿了餐盘然后打了简单的工作餐,纪鸣橙替她刷卡,食堂阿姨看上去认得她,还笑着寒暄:“带朋友来啦纪医生?” “嗯。” 和彭姠之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她又继续贯彻“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低头夹着米饭,很矜持地慢条斯理地吃。 彭姠之觉得很无聊,一边吃一边刷手机。 快要吃完,纪鸣橙喝了两口汤,咽下去之后用纸巾擦嘴,眼神依然盯着汤,但轻声问彭姠之:“什么时候搬过来?” “哈?”彭姠之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扔了一个字,但很快又缓冲完毕:“你是说,你同意跟我合租啦?” 说着说着,打了个嗝。 纪鸣橙没否认。 彭姠之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昨天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不是。” 纪鸣橙双手交叠在桌上,坐直身体跟她说:“我不觉得你所谓的‘调理’方法有任何建设性,但是……” 眼看彭姠之要不高兴了,纪鸣橙问她:“你说你常年失眠,但在我家能睡好,是吗?” “对啊,是真的。”彭姠之很诚恳。 “嗯,”纪鸣橙续言道,“现在你身体有炎症,需要治疗,虽然我不知道跟我的关系有多大,但可能有,而且你是因为用了我家里的东西导致的过敏,再加上之前那件事。” 她轻咳一声:“你可以在我家养病,调整作息,等身体好了,再搬回家。” “纪鸣橙,”彭姠之单手捧着脸,很感动,“你真的人美心善,谁看了不说一声活菩萨。” 纪鸣橙皱眉,低头继续喝汤。 彭姠之矮下脖子勾着看她一眼:“哎呀,想笑就笑嘛,还抿着汤匙。” “姐看出来了,你很爱听人夸,以后作为室友,我多夸你,好吧?”而且纪鸣橙这人挺骄傲也挺傲娇的,不允许人质疑她一点专业技术和职业素养。 纪鸣橙不置可否。 彭姠之乐了会儿,举着手机看下时间:“那我一会儿就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住不了多久,我就带个行李箱就够了,然后四点半去录音……唉,你几点下班啊?晚上我去买点虾吧,我做海鲜还行。” 彭姠之这个人,一向特别会交朋友,因为她特别会你来我往,投桃报李,纪鸣橙准她在自己家里养病,彭姠之就很感动。而且,她看着纪鸣橙一丝不苟的头发和着装,忽然又有点愧疚了,无论怎么说,是自己欺骗在先,利用了人家的心软。 于是她决定对她好点儿,以后都对她好点儿。好到等她搬出去的时候,纪鸣橙都恨不得给她定做一个“中国好室友”的锦旗的那种。 “晚上不行,晚上我要去跟人吃饭。”纪鸣橙迟疑了一下,看眼今天的日期。 “相亲啊?”彭姠之八卦兮兮的。 见纪鸣橙没反应,她知道了,但有那么点不被重视的不高兴:“我今儿第一天搬过来,你就要抛下我去相亲啊?你这么不会做人的?相亲什么时候不行,你跟他说改个时间,我告诉你啊,要是那男的都不肯迁就你一次,以后能迁就你一辈子吗?” “而且,我自己一个人进你家,你不怕我不熟悉,乱动你东西啊?” 舌灿莲花。纪鸣橙沉默三秒,拿起手机:“行。” Nice。彭姠之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第21章 彭姠之这天心情很好,录音录得快,收工也早,并且没有像往常一样请大家吃下午茶,而是搜了附近的海鲜市场,买上半斤虾,一点鲍鱼,几个螃蟹以及蛏子。 再拖着行李箱按照记忆找到纪鸣橙的楼栋,根据她给的密码开了门。 “什么时候回来啊橙子?”她有礼貌地给纪鸣橙发了个语音。 没人回。 彭姠之哼着小曲把海鲜放到厨房,想了想,毕竟刚来人家家里,还是不要太随便,决定等纪鸣橙回来。 坐到她最心爱的科技布沙发上,刷了会儿手机,腰就疼了,于是她躺下来,按照自己往常的习惯,把腿搭到沙发靠背上。 另一腿抵着扶手左摇右晃,微博小视频传来熟悉的声音:“注意看,这个女人叫小美……” 与此同时,彭姠之听到了家里诡异的脚步声。 猛地抬头,纪鸣橙从书房出来,平静地望着她搭在沙发靠背的脚。 “靠,你怎么在?”彭姠之赶紧坐起来。 “这我家。”纪鸣橙穿着家居服,很恬静的样子。 “你这么早下班的?”彭姠之惊呆了。 “没记错的话,我告诉过你,四点半下班。” “但你今天下午班啊,两点才上班。” “也是四点半。” “天,你这工作也太爽了,”彭姠之啧啧称赞,顿了顿又想起来,“那我给你发微信,你怎么不回啊?” 纪鸣橙笑了一声:“我以为,你在讲笑话。” “?” “你回来时,应该看到我的鞋了。” 彭姠之转头看玄关,还真是…… “还是你早上给我挑的那一双。”纪鸣橙曲指顶顶眼镜,添一句。 “嗨!”彭姠之站起来,耸耸肩,两手背在身后拉伸一把,作势很忙碌地往厨房走:“你这个厨房我看看,好不好用啊?能不能展示我的厨艺啊?这海鲜很肥的,你看一眼,只要你的锅不拉胯,我保证好吃。” 她两手支着塑料袋,给纪鸣橙看蹦跶的螃蟹。 “你会做海鲜?”纪鸣橙随意地靠在洗手池旁,示意她把捆好的螃蟹丢进池里。 然后摘下眼镜,挽袖拿起小刷子,准备刷一刷。 “那当然啦,我海鲜做得可好了。”彭姠之支着脖子看哪个锅适合蒸。 纪鸣橙指一指下方的柜子,意思是里面还有锅,让她挑:“上次我看你好像不怎么会熬粥。” 彭姠之蹲下来往柜子里看:“别的差点儿,但海鲜我是一绝。” “很少有人在菜系里选择进修海鲜。” 纪鸣橙一面刷螃蟹,一面说。本来不打算再开口了,但想着彭姠之不辞辛劳地买菜做饭,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礼尚往来一些。 彭姠之拿起一个大一点的煮锅,比划比划蒸架,放到灶台上,笑了:“哪是进修啊,我之前谈了个男朋友,他贼爱吃海鲜,尤其是蒜蓉粉丝蒸扇贝,一口气能炫八个。” 她夸张地比划手势,和纪鸣橙对视一眼,嘴角下撇,有点嫌弃。 “姐那时候猪油蒙了心,想着给他洗手做羹汤,专门学了这玩意。” “猪油蒙了心”这个说法让纪鸣橙又笑了,低头伸食指逗一下螃蟹的小钳子。 纪鸣橙罕见的孩子气动作,彭姠之刚好捕捉到,而且觉得很新鲜。她把锅送到洗手池,放到一边准备洗,然后趴到流理台上,仰头看纪鸣橙:“其实我发现,你也不是不爱笑,但你笑点有点奇怪,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笑。” “是吗?” “嗯,比如说,白天我们在医院,我说我没做过,你笑什么?我到这会儿还没想明白。” “没笑什么。” “我想来想去,你也没有过,不大可能是嘲笑我。毕竟你要是笑我没经验,那不就是‘乌鸦笑猪黑’吗,对吧?” 纪鸣橙开始刷锅。 “难道,你是替我开心啊?”彭姠之挤着眉尖儿,表情很离谱,但试图和纪鸣橙建立连接,“像你这种传统女人,是不是因为我和你一样冰清玉洁,感觉还挺欣慰的?” 轻咳一声,纪鸣橙有点忍不住。 她难以理解地望着彭姠之,缓声重复:“传统女人,冰清玉洁?” 彭姠之第一次看到老古董纪鸣橙用“都什么年代了啊”的眼神看自己。被鄙视链末端所鄙视,彭姠之有点无地自容了。 “我声明,我没有这种封建的想法啊,我就是,努力理解你。” 纪鸣橙淡淡说:“你对我的误解有点大。” 没等彭姠之再开口,纪鸣橙这次主动道:“成年人两情相悦,发生关系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的,我也不会认为一个人所谓的‘清白’需要和是否有过性行为挂钩。我笑,是因为,你当时的动作。” “挺可爱的。” 本来想说“挺好笑的”,但看一眼彭姠之认真听讲的眼神,斟酌着换了个词。 彭姠之张口就来地夸过纪鸣橙很多次,但是这是第一回 ,纪鸣橙这么直白地夸她,还是她惯常的一本正经的口吻。 莫名,就让人有些脸热。 纪鸣橙垂着眼帘,继续清洗:“另外,‘冰清玉洁’这个词,出自《新论》:‘伯夷叔齐,冰清玉洁,以义不为孤竹之嗣’。是品行高洁的意思。” “哦。”彭姠之受教了。 “所以,还觉得你冰清玉洁吗?” “我,还行。是个好人,嘿嘿。”彭姠之没来由地觉得纪鸣橙像在逗她,但她没有证据。 接过纪鸣橙递来的锅,她离开洗手池,插了句话:“你要会切姜的话,切点儿吧,等下和蟹一起蒸。” 话题又绕回海鲜上,彭姠之一面摆螃蟹,一面说:“话说,你想不想知道,我和那个海鲜男怎么分手的?” “你说。” “他前女友回来了,我被炮灰了。他大爷的。” 彭姠之提起来还是气:“敢情姐就是个替身。” 一旁的纪鸣橙不紧不慢地剁姜:“你谈过很多个男朋友,我记得。” “对。” “那为什么……” 纪鸣橙住了嘴。 彭姠之了然地一笑:“为什么,从来没有‘两情相悦’过?” “嗯。” “不告诉你。”彭姠之吊儿郎当地顶了顶口腔,虚空嚼两下泡泡糖。 “跟你八卦这些,是想告诉你,姐的恋爱经验可丰富了,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渣男,你以后相亲,我帮你参谋,保证给你挑个靠谱的。”彭姠之大义凛然地挑挑眉。 纪鸣橙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手里的刀挨着菜板。 “看我干嘛?”还拎着刀。 “我突然觉得不像。” “什么?” “你对我,好像太坦荡了,我们真的发生过关系吗?”纪鸣橙微蹙眉头,问她。 “其,其实,”彭姠之飞快地眨眼,抬手摸一把脸颊,声音也弱下去了,“其实,我跟你说话,还脸红来着。” “是吗?”纪鸣橙没戴眼镜,凑近了一些看。 “是,是啊……”彭姠之这下心脏是真的有点跳脱了,也不知道是撒谎心慌,还是别的什么,“只不过,我脸皮比较厚,一般不太明显。” 纪鸣橙静静看两秒:“好像是。” 撤开身子,继续剁姜。 -------------------- 《新论》:“伯夷叔齐,冰清玉洁,以义不为孤竹之嗣。不食周粟,饿死首阳。” 第22章 吃过饭洗好碗,纪鸣橙继续回书房写东西。 彭姠之特别会招呼自己,把箱子拖到次卧放好,再换上家居服,然后瘫到沙发上,开始看综艺。看着看着又把桌子上的石榴剥了,自我投喂。 彭姠之笑点很低,哪怕是搞笑艺人硬挠人咯吱窝,她都能乐得直不起腰。 看了十来分钟,收到一条微信。 她眼盯着电视屏幕打开手机,竟然是纪鸣橙。 三个字,“小点声”。 彭姠之直呼见了鬼,站起来往书房去:“喂!” “你嫌我吵,说一声不就完了吗?发微信干什么啊?”她敲敲门,然后拧动把手,探出头去:“吃水果吗?我给你削个苹果。” 纪鸣橙侧脸看她:“不吃。” 彭姠之趁势进去:“看书呢?” 趴到桌面,本来想搭两句话,定睛一眼满眼英文,她说一声:“僭越了。”立马退下。 “咔嚓”一声掩门,纪鸣橙望着书本,没有翻下一页,而是拿起手机。 于是彭姠之刚走到客厅,又收到一条。 “你手上的石榴,是我买的吗?” “?”彭姠之折返回去,隔着门问她,“是啊我从你水果盘里拿的,咋了?” “那是最后一个。”纪鸣橙说。 “啊,我不知道,不好意思啊,我明天给你买。” “甜吗?” “挺甜的,怎么了?” “明天记得买这么甜的。” 彭姠之乐了,曲起食指敲了她的门一下,小样儿。然后笑着说:“我洗澡去了啊,我来你这调生物钟的,我得早点睡,也省得吵你看书。” “嗯。” 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纪鸣橙从书房出来,没有听见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但有灯光,她走近门前,听了一下,听见里面有人轻轻浇水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像用手心从盆里捞出来。 纪鸣橙反应过来,耳朵又慢慢红了,脸色也不大自在。不动声色地走到客厅,倒上一杯温水。 坐下玩会手机,彭姠之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带着周身浓郁的暖香。 “你去洗吧,吹风机在哪呢,借我用一下,我没带。” 纪鸣橙从浴室的柜子里拿出来,在沙发旁边插好电源,递给她。 “你要去洗吗?”彭姠之抬头,自她手里接过吹风机,素面朝天地望着她。 纪鸣橙印象中的彭姠之永远都是妆容精致、斗志昂扬的,性子烈,而且吃软不吃硬,听说一个组里给女CV的价钱比男CV低一档,她上去就跟人拍桌子,说别跟你姐姐我说什么行规,要么你找别的导演,在我这,钱只按台词结,搁这男女两队各走一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厕所呢。 “姐姐我在圈儿里十几年了,为的是这录音棚,不是陪你修厕所的。” 这句话在刚入行的小姑娘们嘴里口口相传,都觉得彭导很帅,但可能只有纪鸣橙她们几个一路走来的老人知道,当年二十出头的彭姠之是怎么录了整整六个小时,拿到一顿外卖钱都不够的工资,蹲在楼梯转角的背面偷偷哭。 已经退圈的前辈吴可去安慰她,问她是不是嫌钱少了。 她说:“不是,吴姐,我嗓子哑了,刚刚怎么清,声儿都不脆了,我担心是不是废了呀。” 很怕发声方式不对,毁了声带。那时候她挂着眼泪,鼻子红红的,像被雨打湿了一样。 和现在有点像,长卷发湿漉漉的,睫毛也是,脸上的精华液没有被拍到完全吸收,像附着在毛孔外边的水汽,令她看起来很年轻,很嫩,有一张饱含期待的脸。 而且她的嗓音很柔,问纪鸣橙要去洗澡吗,因为有前情,暧昧显得似是而非,太容易让人心跳漏一拍。 “怎么?”于是纪鸣橙的眼神也耷拉下来。 “你现在要去的话,我就先把洗了的内衣拿出来晾上,你帮我找个衣架。”彭姠之要站起来。 “我帮你晾吧,你吹头。”纪鸣橙往洗手间去。 “那是内衣哎纪鸣橙!”彭姠之拉住她的手腕。 噢,纪鸣橙心里笑叹一声,可能是刚才的回忆太让人心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那你去,衣架在门背后就有。”坐到沙发上,继续玩手机。 彭姠之趿拉着拖鞋,小跑步去把衣服晾了,然后规规矩矩回来吹头发。 等纪鸣橙洗完澡,客厅的灯已经灭了,看一眼,次卧的灯也没开,纪鸣橙没什么睡意,还是坐回书房看书。 才十点,还能听到小区里住户在花园里遛狗的声音,零零碎碎的,纪鸣橙很爱听夜晚书页划过的响动,仿佛可以把所有立体的东西都变得扁平化,也把所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变得具象化。 比如时间,比如岁月。 门外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迟疑又错落,到书房门口停下,想来是看到了门缝里的灯。 影子从门缝里拓进来,当主人试探的马前卒。 彭姠之的声音比光影还要薄,甚至带了一点无措:“纪鸣橙,你还不睡啊?” “怎么了?” 折腾一天,她不累吗? 门轻轻被推动的声响,好像彭姠之靠在了门的另一边,她没打算开门,只把后脑勺微微抵在木板上,仰头看着过道上方的射灯。 “我又睡不着了。” “是太早了?”纪鸣橙转动转椅,面向门口,但没有起身。 彭姠之连叹息都沾了一毫米失落:“花园里有狗叫,另一面靠着路边,偶尔有大车碾地的声音,还有,本来我没有注意的,但医生说了有炎症,我就总去想,越想越痒,痒得我睡不着。” 她站直身体,准备到客厅沙发上去缩一会儿,但门开了,纪鸣橙站在门框处:“你能听得这么清楚?” “不仅这些声音很清楚,我还能听到我脑子里的声音,牛批不?”彭姠之笑了。 但她笑得很疲惫,纪鸣橙没见她这样笑过。 其实很难想象时间到底改变了她们什么,当初咧着嘴角的明媚少女也终于替换上疲惫不堪的笑容。 “那……我陪你聊会儿。”纪鸣橙说。 彭姠之抿抿嘴唇,收敛过的眼神往书桌上一瞟:“要不,你去我房间看书吧?” 纪鸣橙愣了愣:“这样你能睡着?” “我不知道。” “我看书会开灯。” “我不怕光。”怕安静,又怕耳朵不得安宁。 纪鸣橙没再说话,拿起书跟她到次卧。次卧没有书桌,于是纪鸣橙坐在床边,背对着彭姠之看书。 彭姠之缩到里面,用被子把自己裹好,又戳了戳她单薄的脊背:“你这样不冷吗?” “不冷,我在书房也不冷。” “不行,我看着你冷。”彭姠之露出一个脑袋。 “你躺进来,我拿个枕头给你靠着床头,也舒服点儿。”说着,她递给纪鸣橙一个乳胶枕。 要不纪鸣橙这样陪着她,她挺过意不去的。 纪鸣橙于是靠坐到彭姠之身边,一手掌着书,另一手习惯性地掖了掖被子中央,省得漏风。 彭姠之满足地闭上眼,但没睡,只在纪鸣橙翻书的声音中,哑着嗓子轻声说:“有时候你觉不觉得我挺分裂的?” “嗯?” 她闭着眼睛笑:“白天我总觉得自己很强,晚上就是脆弱女人,以前我自己在家的时候,还喜欢穿着睡袍倒一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看繁华夜景,那时候我觉得我可落寞,可孤独,可都市女人了。” 纪鸣橙笑了一下。 彭姠之也觉得好笑,叹一口气,又说:“这会儿靠着你,我想起来,咱们也是认识十来年了,你说,哪能想到有一天会这样睡一块儿呢?” “挺奇妙的,这个把月的很多事,我都觉得挺奇妙的。” “现在住进你家了,我还觉得有点不真实,总觉得跟你还不太熟呢?” “你觉得跟我熟不?橙子。” “咱俩做好朋友吧。” “谢谢你,橙子。” 她说着,声音渐渐小了,手放在脸侧,茂密的卷发铺开,睡得很乖巧。 纪鸣橙把书合上,看她一眼,心里说了句,晚安。 第23章 神清气爽,彭姠之今天起得很早,拉开窗帘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一句话,江城最贵的不是房价,而是四时不变的艳阳天。 如果阳光有价格的话,江城的会被装到最好的那一壶里面,不烈不怯的火候酿出它上好的质地。如果要用银子等价交换,可能一千两也不够,可能一万两也不够。 彭姠之对着大大的落地窗笑了笑,伸个懒腰走出门,然后在走廊处停下脚步。 客厅的阳台上,纪鸣橙执着铁质的洒水壶浇花,她在浇灌枝叶,阳光在浇灌她。 等几株花朵都被照料到,纪鸣橙放下水壶,盘腿坐在小软垫上看书。 彭姠之突然就在想,为什么纪鸣橙那么有安眠的效果,可能因为她是这个快节奏的都市里的bug,她似乎从来没有着急的时候,她会规划好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像分好一块软绵绵的奶油蛋糕,不疾不徐地享用它。 享用,对,彭姠之觉得这个词用得很精准,纪鸣橙像是在享用时间,因此她坐在那里的时候,像是时间的主人,尽管她看上去纤细得没有多少力气,垂下的长发像丝绦,翻页的手指像玉骨。 彭姠之突然就觉得,她更贵,比坛子里封存的最好一壶阳光都要贵。 “早上好,纪老师。”彭姠之很舒坦地打招呼。 纪鸣橙转过头:“早上好。” “睡得好吗?”“有好一点吗?” 两个人同时说。 彭姠之笑了:“你是说我的睡眠,还是身体啊?” “你可以随便回答一个。”纪鸣橙低头看书。 “那我就不回答了,”彭姠之坐到沙发上,“反正你也是场面话。” 纪鸣橙没再答,彭姠之玩了会手机,突然想起来:“你今天没排班?” “嗯。” “那中午吃笋烧排骨,你觉得怎么样?”早饭不想吃了,彭姠之拆开一袋饼干。 “你会做?” “一般,你打下手吧。”她自己嚼了一块,又觉得吃独食不太好,于是走到纪鸣橙旁边,拈起一片递到她嘴边。 纪鸣橙抬眼看她,彭姠之嫌她扭捏:“哎呀,你不是看书吗,手要翻页,别把书弄脏了,我喂你。” 纪鸣橙迟疑片刻,然后张嘴咬住一小块。 彭姠之“噗”地嗤笑,揶揄她:“你就不会一口包住接过去?这小口小口一下一下的,我还得伺候你啊小姐?” “你要喂我的。”纪鸣橙仍旧不紧不慢地咀嚼,神色淡淡。 “得,我喂出白眼儿狼来了。”彭姠之真就等她嚼完了,才拍拍手,去洗手间洗手,把头发扎起来,然后换衣服。 她望着镜子里唇红齿白气色良好的女人,暗暗给自己加了个油,要好好睡觉,照顾身体,活得比王八还长啊彭姠之。 嘿嘿。 下定决心之后,彭姠之就以开展一个大项目的严谨态度来对待此次同居,欺骗他人的愧疚心理和感恩睡神的报答心理交织,导致她看着纪鸣橙,就越看越像微服私访的观世音,想着在有限的合租时间里尽量对她殷勤点,这样即便她发现真相,也会念着自己的好。 更重要的是,纪鸣橙完全没有想过收她房租。 于是彭姠之就自然而然地包揽了家务活,每天和田螺姑娘一样扫地擦地,买菜做饭,她的工作安排是一阵一阵儿的,前段时间赶了工,最近不是太忙,居家时间比较长。 她也没想到,自己当初想做贤妻良母的伟大理想,搁置多年后,以这样的形式实践了。 所以她扫着地,突然问纪鸣橙:“你觉得咱俩像不像先婚后爱啊?” 纪鸣橙正喝水,差点没呛到:“什么?” “你上次ipad里那本言情小说,我接着看了,感觉那状态跟咱俩挺像的,尴尴尬尬的,但也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 又开始乱用成语,纪鸣橙很无奈,没打算再支教。 “不过不一样,”彭姠之弯下腰继续扫地,“他俩还没睡呢,我俩睡过了。” 纪鸣橙脸微红,拿起书进书房。 彭姠之在后面偷笑,自从她发现自己一提睡觉这事纪鸣橙就不自在,她就嘴贱老爱说。 她讲给向挽听,向挽用活见鬼的语气跟晁新说:“好可怕。” 晁新问:“什么?” 向挽道:“网上说直女可怕,我不大相信,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于舟很造孽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别玩脱了啊,到时候她去那个什么bot投稿你。” “标题我都想好了:有个直女拿我的手DIY,然后讹上我了。” “啊……不会吧?”彭姠之有点警觉,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于是就不提了。 她当然不觉得自己讹上了纪鸣橙,相反,她认为俩人在互相帮助。比如她发现这个小纪博士也有短板,那就是做饭很难吃,而自己义不容辞地接管厨房,每天对着菜谱给她变花样做饭,小纪医生自此丧失了和食堂大姐交流感情的机会。 又比如,晚上她热情地邀请纪鸣橙跟她一起追剧,然后跟着纪鸣橙泡脚,俩人两个同款泡脚桶,在沙发上排排坐,彭姠之给纪鸣橙讲剧情,还给她削苹果。 “每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彭姠之每次递给她的时候,都要讲这个烂梗,然后再往旁边挪挪身子。 再比如,她还偶尔带纪鸣橙骑机车兜风,有一次半夜十一点,她们从江边空荡无人的大道上飞驰而过,四周闪烁的灯光无声而喑哑,眯在眼里像是遗落的目光,彭姠之感受着纪鸣橙贴在她背上的柔软又僵硬的身体,大叫着把声音从头盔里透出来:“橙子,我跟你说!你要觉得开心的话,你得喊!喊两下,特解压!” 纪鸣橙没有喊,但下车时,她熟练地把头盔摘下来,脸色惨白,望着手里的头盔,突然笑了。 彭姠之载过很多人骑机车,但没有一个是纪鸣橙这样的反应,安静,包容,嘴唇都褪色了,眼里还有一点生理性的波光,然而她望着头盔淡淡地微笑。 彭姠之就觉得,她把自己的摩托车也变慢了,把澎湃的心脏也变慢了,但她没有很反感。 于是她突然发现,“过时”这个词,有时候也意味着,不会被时间要求和束缚,对吗? 纪鸣橙是一个过时的人,也是一个时间之外的人。 她有自己的一套规则,挺奇妙的。 不过这仍旧不妨碍彭姠之致力于把纪鸣橙打扮得潮一点。彭姠之很爱网购,想着人也没收她房租,就也顺便给她海淘两身,纪鸣橙是典型的薄身材,穿什么都很好看,而且侧面更好看,彭姠之看她试着试着,就有点酸。 “你腰好细。”她撇撇嘴说。 纪鸣橙从镜子里回望她。 “你也……”她斟酌着说,“你的身材也挺不错的。” “嗯?”彭姠之抬头,看一眼自己身上宽大的家居服:“你咋知道的?” “你偷偷观察我。”凑近纪鸣橙,从镜子里控诉她。 “没有。” “怎么没有,我这会儿穿着套头衫呢,你怎么知道我身材好,肯定我穿别的的时候,你偷偷看我了,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啊,看着什么也不在乎,其实都在暗中观察。” 纪鸣橙不打算接她的话了,俯身叠衣服。 “你觉得我身材哪最好?其实我胸还挺大的,你注意过吗?”彭姠之半躺在床上,两手向后撑着,卷发晃晃悠悠的。 “没有。” “那你是觉得哪好?我腿好看吗?我腿长其实还行。”踢着拖鞋,绷绷脚尖。 “如果我不说,你打算一直这样展示下去吗?”纪鸣橙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但突然侧脸看向她。 头勾得低,有点近,仿佛欺身在彭姠之上方,气氛突然就微妙了,空气像是忘了谱的琴曲,停了四分之一拍,再停二分之一拍。 然后是一个全拍。 纪鸣橙直起身子,把衣服抱进衣柜,说:“都挺不错的。” 彭姠之心里的琴曲又倾泻而出,流畅而优美。 她皱皱眉头,心里警铃大作,这种感觉她特么的太熟了,熟到,它一出现,就能被轻易定义。 彭姠之驱逐式地摇摇头,像是听了个恐怖故事。 第24章 不会吧…… 怎么可能啊?彭姠之贵为地球上最后一个直女,在百合圈游了多少年都只关心自己游泳的姿势,被多少青春少女追着赶着喊老婆都不为所动。怎么可能小牙医钳子里翻船啊? 弯是不可能弯的,彭姠之不恐同,但她恐自己同。 她是这么想的,彭姠之,抓马,女同性恋,抓马,女同性恋彭姠之,抓一群马。 为了维护马群的生存状况,她也得直着进棺材。 她起身,看见纪鸣橙在厨房冲咖啡,笑死,她连个胶囊咖啡机都没有,还自己抖着小塑料袋调速溶的,穿着彭姠之的老父亲有同款的深灰色羊毛开衫,半扎发一半在前一半在后,眼镜也不是挺抬气质的金丝,而是银灰色细框,朴素得连个款式都谈不出来。 呵,彭姠之扒拉着门框嘲笑自己,身边多少姬圈天菜啊?你看传说中的清冷御姐苏唱,流行的年下甜妹攻向挽,成熟迷人的苏受晁新,括号,自带小包子版,哪怕想体验一下柴米油盐,那还有于舟这个选项呢。 当年,她也没想撬苏唱的墙角啊。 所以自己刚才是抽了哪门子疯,觉得心动了那么,一咪咪呢? 她摸着下巴,再仔仔细细打量纪鸣橙,她端起纯白色咖啡杯,看不那么烫了,便抿一小口,纤长的脖子微微抽动,再往下是不大不小的胸部,挺翘的线条很好看,没有太靠上像挤得慌,也没有位置低到似下垂,总之她没见过有人连胸都长得这么从容。 纪鸣橙听见动静,放下咖啡杯端在腹前,略转头看她一眼。 靠,抓个现行。 彭姠之赶紧闪身躲回去,贴到墙上,觉得自己好猥琐啊,趴在门边研究人家的胸。踮起脚尖从墙上横着挪回去,钻进次卧,把自己蒙到被子里。 蒙得头晕脑胀,喘不过气,她才冷静下来。 其实也正常,她对自己说。因为她特别容易心动,也特别慕强。以前是没有把纪鸣橙放在眼里,但现在接二连三地发现了人家的过人之处,比如拔牙技术高超,哄睡能力一流,处事不惊稳如老狗,偶尔笑起来又好像在化冰…… 打住。 彭姠之翻身坐起来,拿过床边的矿泉水瓶子,一边无意识地啃瓶盖儿,一边给自己诊断。 结论一,她就是太花痴了,结论二,单身太久,寡疯了。 心怀鬼胎地出屋遛半圈,清两下嗓子,拧开瓶盖喝一口水,问纪鸣橙:“你写完论文,我们就出去,是吧?” “嗯。”纪鸣橙端着咖啡进书房。 看都没看她,彭姠之恨她一下,自己刚才好歹还纠结了五分钟呢。 不过谁叫彭姠之是姐,姐当然要大发慈悲地原谅她。 下午她们约在SC工作室的棚里,接了个活儿,是配于舟的新书,还没那么快开录,不过需要定声线。本来这种小事录两句发过去就行了,但想着跟苏唱好久没见,正好俩人也没什么事,就过去看看她。 彭姠之可喜欢找苏唱玩了,因为每次和她混在一起,都觉得自己特有钱。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比如说这个鱼肚白的吧台,还有一眼望过去很高级的休息室,通常也就售楼处为了撑场面才装得这么高大上,人家是为了暗示开发商财大气粗不会跑路,而苏大小姐是明示姐财大气粗不差钱。 彭姠之和纪鸣橙一起进去,她其实很爱动手动脚,日常也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徐女士成天骂她没长骨头,以前喜欢搂着苏唱,后来也总是和向挽手拉手,但今天自动门一开,她本能地要握上纪鸣橙的手腕,把她带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 她别扭地和纪鸣橙保持两个拳头的距离,并肩走进去,于舟和苏唱在棚里。 调情。 妈耶,没眼看。 她翻个白眼抬手往门上一敲,苏唱抱着胳膊自靠着的桌沿站起:“来了。” 于舟窝在转椅里,转过来:“纪老师。” 只跟纪鸣橙打了招呼,然后摇着脑袋对彭姠之笑。 小样儿,彭姠之从战术上藐视她:“啥表情啊?” “看姑娘红光满面必有喜事的表情。”于舟笑眯眯。 “是吗?”彭姠之听这么说,高兴了,双手捧着脸,“你看我是不是脸色好多了?最近都不熬夜了,我今天没擦粉底,你看看是不是细多了。” 把脸伸到于舟面前,于舟左看右看:“是哎。” “你这觉睡得,很有效果啊。” “哎呀,”彭姠之娇羞了,依然捂着脸,凤眼一抛,“说什么呢!” “说你做作。”苏唱偏头看她。 “懂个屁。”彭姠之懒得理她,退开身子往后看一眼:“那,你先去试音?” 纪鸣橙揣着兜,静静望着她们,点点头。 但于舟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彭姠之对纪鸣橙说第一个字时,在“那”后面停顿半秒,而且,音调比和自己说话低两个度。 纪鸣橙把外套脱掉,进了观察室里面,设备都调好的,她只用进去照着手机里收到的内容念两句台词。 在麦克风前站定,于舟有点意外,低声跟彭姠之说:“纪老师今天打扮得很好看哎。” 细腿裤,马丁靴,黑线衫,上面的图案简洁大方,特别有气质。 彭姠之乐了:“是吧?” “你这么骄傲,你搭的?” “啊~”彭姠之一个音拐三个弯,诚意十足地肯定自己,“我在家玩儿奇迹橙橙呢。” “唉我跟你说,”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附到于舟耳边悄声道,“你要觉得好看,你夸她,你夸她,我跟你说,可有意思了,她特别喜欢别人夸她,一夸准脸红。” “真的?”于舟捂嘴反问。 “你试试。”彭姠之挑个眉毛,表情像筹划偷黄鼠狼的鸡。 暗咳一声,她收回笑意,直起身子,按下话筒的开关键,食指在麦克风上端一敲。 于舟心领神会,凑近麦克风:“纪老师。” “嗯?”纪鸣橙原本正在看台词,听见耳机里传来声音,转头看外边。 “你今天好~漂~亮~啊~”于舟由衷称赞。 纪鸣橙没想到是这句,愣了愣,然后别别扭扭地移开目光,说:“谢谢。” 低头继续看手机,抿唇弯弯嘴角。 彭姠之把话筒mute掉,蹲下去两手扶着桌沿:“你看你看你看,笑了笑了笑了。” “好好玩儿啊。”她右手撑着脸,望着纪鸣橙,眉眼弯弯。 但于舟只把浅笑噙在嘴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干嘛?”觉察到不对,彭姠之瞥于舟一眼。 “纪老师笑了,你好像很开心。”于舟说。 “不是,”彭姠之心里慌了一秒,但更多的是无辜,“你没觉得很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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