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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她更为好看。 柔美的骨架在她手中渐渐成型,没有皮相那样妩媚撩人,而是含蓄的、中正的、坦率却青涩的。 纪鸣橙宁静的颈间沁出细密薄汗,她俯在彭姠之身上,轻声细语:“可以把你的背交给我吗?” 彭姠之从来不知道,做爱的时候,还能有这么委婉又温柔的请求,像在写一封信,带着纸墨香递到她手里。 于是她趴到床上,纪鸣橙的嘴唇落到背脊时她仍有些不安,本能地缩起来,但撩拨她的人足够耐心。 一直吻到小腿去。 “57秒,”纪鸣橙从背后拥着她,手还在安抚,笑了,“你没有撑过一分钟。” 彭姠之的脚尖一缩,这个人,一边占有她,一边数秒,像当初她描绘的那个吻一样。 理性和孟浪打架,性感得无以复加。 好喜欢,好喜欢和女人做,不是,是好喜欢和纪鸣橙做。彭姠之舒服得想哭。 对欲望的姑息只在夜晚,太阳升起后就是衣冠楚楚的一天。 纪鸣橙仍旧一板一眼地上班,彭姠之又接了个新项目,她拿着保温杯去上班,里面装了下火的菊花茶。 这天纪鸣橙下班比较早,来接彭姠之,原本雷厉风行的大御姐踏着高跟鞋下来,见到她就蹦了上去,挂在她肩膀上,不管旁边还有保安,嘴凑上去就在脸旁亲了一个。 纪鸣橙有点脸热,但也神色淡淡地没阻止她。一起买菜回家,做饭吃饭,老夫老妻似的。 彭姠之对电视的耐心不持久,看着看着就缩到一边玩手机,抬眼一看九点了,于是放下手机,滚到纪鸣橙怀里。 纪鸣橙正翻过一页书,低头问她:“要来找我玩了吗?” 彭姠之乐了,枕在她大腿上朝她眯眼笑:“怎么好像一直在等我的样子。” 是在等你。纪鸣橙用眼神说。 彭姠之伸手揽住她脖子,抬起下巴亲她。 亲密完,突然想起什么,跟纪鸣橙说:“今天可乐竟然跟我发微信,说想要加你。” “加我?” “嗯,她说,你玩游戏厉害,下次找你一起玩。”彭姠之仔细看着她的神色。 纪鸣橙伸手,碰一下她的下巴:“为什么这个表情?” “不想你加。”彭姠之说。 “那你替我拒绝掉。” “我想听你说。”彭姠之的凤眼亮亮的,很诱人,“想听你说,你不加别人,不跟别人玩儿,没兴趣,你只想和彭姠之一起玩。” 纪鸣橙抿住一点笑:“那是你最好的朋友。”而且她是直的,也这么介意吗? 彭姠之皱皱眉:“谁我都介意,我宇宙介意。” 纪鸣橙看着她,合拢双眼,上下睫毛一碰,略微纠缠,又放开。 再次望着彭姠之缓慢地眨眼,一下,两下,三下。 “你怎么了?”彭姠之抬手,摸摸她的下颌处。 纪鸣橙淡淡一笑:“书上说,小猫如果眨眼,是在跟人类说,我爱你。” “我试试,人类真的能感觉到吗?” 彭姠之心里蹦出小泡泡,布噜布噜的,默默回忆刚才纪鸣橙眨了多少下,说了多少次爱她,想着想着,她就止不住嘴角上扬的势态了,搂住纪鸣橙的脖子,拼命眨眼睛。 脸凑过去:“能感觉到吗?有热情的小猫吗?会是这样眨吗?” 纪鸣橙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然后低头继续翻书:“小猫如果这个症状,应该算眼睑痉挛。” “是吗?”彭姠之捏捏她的嘴角,“那小猫眼睑痉挛,你作为医生还偷笑,是不是很没有医德啊?” “治治小猫。”她的头在纪鸣橙腹部一蹭,轻声说。 纪鸣橙扶着书的手一顿,眼波微乱望向彭姠之。 感受到有指尖从衣摆下方进入时,彭姠之仍在恍惚,之前曾经抗拒过的东西,现在如此热衷,讲起来都不可思议。 不过好在这次,她们没有过于沉溺,起来洗了个澡,然后纪鸣橙跟她说,把小储藏室腾出来给她做衣帽间了,还装了自动感应的灯,问她要不要看看。 因为彭姠之记性很差,住了这么久,还是不记得卫生间的开关,哪个是换气哪个是灯带,通常是劈里啪啦按一遍,再一个个关掉。 彭姠之听她这么说,当然有兴趣,趿拉着拖鞋跟过去,纪鸣橙把小木门拉开,灯已经亮起来。 彭姠之很奇怪,够着头看:“我们也没出声啊,这也太灵敏了,它还会自动关吗?” 纪鸣橙伸手拉她,稍稍把门掩上:“不是声控,是雷达感应的。” “啊?”彭姠之自动转换气声,“确定会熄吗?不会一直开着吧?会不会很费电?你别给人坑了。” “会。你想看它熄灭吗?”纪鸣橙也将嗓子放低。 “想。” “过来,”纪鸣橙把她圈在怀里,捂住她的眼睛,笑了,“躲一会儿。” 彭姠之也在她手心里笑:“躲一会儿,它就看不见我们了吗?” “嗯。” 彭姠之把双手放在她纤细的腰间,觉得很幼稚,两个三十多的人了,在这里躲一盏灯。 但她笑着笑着,突然又很感慨,把头埋在纪鸣橙的肩膀,想哭了。她以前的恋爱,谈得特别大而化之,不会有人关注她记不记得开灯的按钮,不会有人为了她方便装感应的电灯,更不会有人有耐心,为了满足她看一看灯熄灭的小小要求,站在这里,无聊地、毫无意义地等上几分钟。 不想再管灯熄灭不熄灭,有这几分钟就足够了。 纪鸣橙给她的爱情,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她的爱在细枝末节,在比别人多肯付出的微不足道的一秒。 等灯熄了,纪鸣橙示意她看,又问她:“明天周末,我妈让我回家吃饭,你去吗?” 彭姠之略一思索:“不了不了不了。” “之前不是总想去吗?” “现在不一样,我怕露馅,”彭姠之直摇头,“你单刀赴会吧。” “好。” 第68章 周末纪鸣橙也没有贪睡,因为最近纪妈妈身体酸痛,她订了一部按摩椅,今天早上送货上门。 纪鸣橙早早出门,彭姠之就形同被抛弃,在床上滚来滚去,为打发时间,也为了有起床的动力,坐到梳妆台前化了四十分钟的妆,略有点欧美风的,大双眼皮,她很满意。 这类妆容肉眼看些许夸张,但最是上镜,彭姠之在客厅里找光线好的地方拍了好几张,然后发上微博,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大波夸奖。 她这次特意发了live图,无异于拿着大喇叭喊没p图哦,连美图秀秀也没用,皮肤就是这么清透,气色就是这么绝佳。 评论涨得很快,因为她不常发自拍,但彭姠之点进纪鸣橙的主页看了又看,想看她什么时候上微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新妆容,会不会被迷死,主动给她发微信。想想都开心。 但纪鸣橙没有,她一到家里就收拾了下自己以前的房间,腾出一块地方来放按摩椅,然后又分别教纪爸爸纪妈妈如何使用,见纪妈妈躺到按摩椅上开始享受,她才走回客厅,收拾茶几和书架。 纪妈妈纪爸爸有老一辈通用的小毛病,就是很多东西过期了也舍不得扔,所以纪鸣橙时不时回来帮他们看一下食品的保质期,清理一批。 和搬运按摩椅的垃圾一起拿到楼下扔掉,又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午饭,纪爸爸出门下棋,纪妈妈仍旧织毛线,纪鸣橙在厨房洗碗。 夏日午后紧闭门窗开着空调,屋里特别安静,断断续续的水声中,纪鸣橙听见外间有手机的震动,时不时嗡鸣一声,像调皮振翅的知了。 热恋中的人总是敏锐,不用猜就知道是彭姠之,憋了一上午,她终于忍不住,开始微信轰炸。 往客厅望去,纪妈妈停下织毛衣的手,瞥一眼茶几上的手机,收回目光,继续动作。 纪鸣橙把碗放下,洗手出来,抽一张纸巾擦干,然后坐到沙发上,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洗完了?”纪妈妈认真顾着毛线。 “没有。”纪鸣橙点开微信,看了看彭姠之发来的表情包,知道她没什么事,放心了,于是快速点击两下她的头像,拍了拍她。 彭姠之发来一个心花怒放的表情。 纪鸣橙抿唇稍稍一笑,想起自己上班时总会收到一些彭姠之的虎狼之词,于是把微信设置成不提示具体消息。感受到纪妈妈的目光,纪鸣橙又想了想,点进设置,把手机密码改掉。 纪妈妈以前偶尔会用她的手机在购物平台买东西,知道她手机密码。 继续把手机放到桌上,纪鸣橙回厨房将碗洗好。 再出来时,纪妈妈请她帮忙,用双手撑出架子,协助她缠毛线球。 毛茸茸的线一圈圈从纪鸣橙的胳膊上抽走,到纪妈妈手里团成规整的圆球,纪妈妈利落地绕着,说:“今天买菜,碰到你高中班主任了,李老师,你还记得吧?” “记得。” “他现在退休,孙女都老大了,跟他一起上街买麻团。” “是吗?” “是呀,很可爱的。我想起你高中那时候,开家长会,说班上有同学早恋,我就想,是不是我们橙橙呀,你爸爸说,怎么可能是橙橙,你看她手机,密码都不设的。” “有时听到隔壁小姑娘因为妈妈偷看日记吵,哭,我就在想,我们家姑娘怎么这么信任妈妈的,一点秘密都没有。” 纪妈妈一边笑,一边拿眼睛看她。 “妈,”纪鸣橙稍稍动动手臂,以便她缠绕得更方便,“我把杂物间改成衣帽间了。” “嗯?”纪妈妈绕毛线的动作停下,“你没有什么衣服的。” “因为,她衣服很多。” 纪妈妈不说话了,埋下头专心致志缠着毛线,小小的线团慢慢变大,像牵着的小小的纪鸣橙一样,明明还在昨天,眼看着眼看着,就长大了。 她吸了吸鼻子,因为年纪大而有些干枯的颈间皮肤缩了一下。 但她仍旧温柔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就想,哪里会没有秘密呢,小姑娘要是长大了,总是有秘密的,而且嘛,还会骗妈妈的。” 她摘下老花镜,抹一把眼睛,也不知道是盯着毛线,干得难受了,还是别的。 纪鸣橙很清楚,老早就清楚对方是个姑娘,有意无意地隐瞒了这个细节。 纪鸣橙没再说别的,看着自己手上的线条一圈圈减少,速度比刚才要更快一些。 纪妈妈的手有点抖,但快速绕了两圈后,又恢复方才的速度,平稳的,悠然的。 “是叫做彭……”她轻声问。 “彭姠之。”纪鸣橙说。 “嗯。”纪妈妈点点头。 “先别告诉你爸爸。”她又说。 纪鸣橙的手指微微蜷着,眼神盯着地面,尽管她没什么表情,但纪妈妈抬眼一看,就心疼了,因为从小到大,几乎很难见纪鸣橙无措,在头一次提起彭姠之,说她给自己带来波澜时,十指交叉的动作是第一次。 这个手指蜷缩,拇指微微摩挲食指关节的动作是第二次。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纪妈妈说:“九几年的时候,妈妈也很年轻的,那时候很爱看电影,也看过《喜宴》的。” “后来又看了《saving face》,还有很出名的《断背山》。”她尽量不难过,但说到最后还是哽咽了。 “那时候看《saving face》,里面那个小姑娘哦,跟她妈妈说,‘Mom I love you, I am a gay’。她妈妈说,‘你怎么能同时跟我说这两件事呢?你怎么一边说爱我,一边伤我的心呢?’” 纪鸣橙的眼圈红了。 纪妈妈缠着毛线:“妈妈那时候不理解,我想,why not?” 她漂亮的英音此刻稍稍发抖。 “现在才觉得,妈妈也没有那么开明,听到还是有一点难过的。” 以前的担心是担心,听到对方是女孩子之后,担心成了忧虑,成了害怕。 “不好走的呀,橙橙。”她放下毛线,拿起纸巾,背过身擦眼泪。 她听见纪鸣橙在背后默默咬着嘴唇忍眼泪,尽管她没发出什么声音,但她是她的妈妈,她就是知道。 纪鸣橙一根头发丝疼了,她都知道。 “妈。”纪鸣橙轻轻叫她。 “她怎么想的,她对你是能稳定的吧?”纪妈妈背对着她,问。 纪鸣橙略略一顿,说:“是。” 纪妈妈因为这句话有点克制不住,她埋头捂着眼睛说:“妈妈一直很担心你,你一点缺点都没有,也从没有不听话,妈妈一直想,一直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孩子呢,什么时候会不会给妈妈来个坎儿呢?” “担心了你的身体,担心了很多状况,更年期的时候,看电视看到一个好端端的高材生被车撞了,我都担心得好几天睡不着,一背都是汗,然后妈妈就去给你求平安符,你姨妈说很土,没有年轻人会带在身上的,我说橙橙会的。” “还担心你不开心,担心你不会谈恋爱,担心爸爸妈妈走了没有人照顾你。” “橙橙,这次你不听妈妈的话了,给了妈妈一个挑战,妈妈又难过,又踏实了。” 纪鸣橙鼻头发红,眼一眨,眼泪滚下来,她坐过去抱着她妈妈,把纸巾递给她。 纪妈妈接过去,擤了擤鼻子,还是说:“不要告诉你爸爸,也不要跟奶奶那边讲。” “好。” “擦擦脸,不哭了橙橙。”纪妈妈狠狠抹一把眼窝,拍拍纪鸣橙的手。 “好。” -------------------- 李安执导电影:《喜宴》《断背山》。 伍思薇执导电影:《面子》(《Saving Face》) 第69章 这天纪鸣橙在家里待得比较久,到晚上吃过饭再回家,彭姠之整理了一下之前的录音文件和本子,八九点吃了两块三明治,纪鸣橙回来时很疲惫,只朝她笑了笑就说要去洗澡。 彭姠之抱着她亲了一会儿,问:“怎么没给我回消息啊?” 纪鸣橙摸摸她的头发:“在家里一直跟爸爸妈妈聊天,回来时告诉你了。” 谈到父母,纪鸣橙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跟彭姠之说,但她习惯把事情办妥后再让别人知道,现在纪妈妈在难过,纪爸爸浑然不知,如果告诉彭姠之,她可能会很紧张,也可能一个脑热,回去和父母坦白了。 其实纪鸣橙也没想这么快,但今天听着她妈妈试探的语言,突然就不想兜圈子了。心疼她妈妈的猜测,所以才提前摊牌。 但她不想让彭姠之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和自己一起冒进。 好在彭姠之对她和父母的相处也没表现出什么兴趣,眼里只有纪鸣橙。 “我跟你一起洗。”彭姠之舍不得她。 “会冷,你别感冒了,我好像有一点头疼。”纪鸣橙掩饰性地吸了吸鼻子,其实不是感冒,但她哭过,彭姠之对声音状态很敏锐,多说两句就能听出来。 彭姠之点头,跟着她进卧室拿睡衣,然后自个儿去厨房帮她烧一壶热水,再进客卫洗漱。她今天没出门,所以也懒得洗头了,出来得很快,倒好热水放到床头后,就躺下玩手机。 纪鸣橙的手机今天很反常,在床头震个不停,纪鸣橙也很反常,洗澡洗了足足四十分钟。 彭姠之心里隐隐不安,又被手机吵得烦躁,于是拿过来,想给她调成免打扰。 输入密码,密码错误。 彭姠之手心有点出汗,她没录指纹,也没有录入人脸,上次跟纪鸣橙出去,她手机没电了,想刷微博,纪鸣橙在开车,随口就告诉她六个数字。 225336,她记得很清楚,再输入一遍,还是密码错误。 微信又来一条,没有内容提示,甚至看不到发信人,嘲弄般防备这个捧着手机却不知道密码的人。 纪鸣橙一直是一个非常坦荡的人,当初把手机放茶几上,彭姠之低头就能看到她的消息缩略段落,而她连犹豫都没有就将密码告诉彭姠之的行为,让彭姠之踏实了很久,也甜蜜了很久。 她想起之前的EX,有时连接电话都要走开,回个微信双手捧着拿到脸面前,跟尖子生不让人抄答案似的。 可纪鸣橙又是为什么呢?她什么时候改的密码?是告诉了她之后,觉得不太安全了吗? 彭姠之放下手机,竟然有点不敢问。 怕纪鸣橙很正常地问她,是改了,怎么? 那是她的手机,她有她的隐私,哪怕是恋人也无权干涉吧,更何况,她们又没有在一起多久。 彭姠之猛然惊醒,她们真的没有在一起多久,自己热烈、张扬、恨不得公告天下,纪鸣橙会不会烦她啊?毕竟她是一个习惯慢生活的,节奏不那么快的,很有边界感的人。 纪鸣橙真的很有边界感,在圈里十多年,出来聚餐的次数屈指可数,跟人谈论也从不涉及太多私人生活,不显山不露水,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有多么优秀。 还有她的感情,她甚至是一个连喜好都不太透露的人,只要她想,她可以把一切偏爱藏得严严实实,包括爱彭姠之的那六年。 彭姠之真的在反省了,要不要给纪鸣橙一点空间,不那么黏黏糊糊,两个人慢慢靠近,是不是会让她舒服一点。 于是她把纪鸣橙的手机放下,给可乐发微信:“明儿有安排吗?” “我跟北城呢姐,你看我朋友圈了吗。” “?啥时候飞的?” “昨天晚上。” 彭姠之叹气,偏着身子跟可乐聊起来。 听见门开了,纪鸣橙轻缓的脚步声,她带着刚洗好的清香过来,挨着彭姠之躺下,又翻身从背后抱她。 彭姠之舒服一点了,把手机放到一边,跟她说:“你手机一直响,你看看吧。” 纪鸣橙抽出手坐直身子拿手机,略扫几眼,说:“同事问我论文情况。” “平常你总是写东西,是论文吗?毕业工作了还要交论文啊?” “我们被引进进来的,都有科研成果指标,”纪鸣橙朝她笑笑,“我手里目前有国自然项目,在出成果了。” 听不懂,彭姠之头都大了,不过看起来,纪鸣橙这样的牙医,也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么轻松,还以为真就每天上那点班,下班就可以出去浪了。 看纪鸣橙这么上进,她也挺不好意思的,还说要养她呢,现在像被人养的还差不多。 于是她跟可乐结束对话,决定早睡,明天提前到录音棚,跟她的战机好好联络感情。 三声工作室的棚每一个彭姠之都很熟悉,甚至曾经放下狂言说,三声的棚就是她彭姠之的彭,棚与棚之间录音的细微差别,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还能详细到每个棚空调对音质的影响。 但这个下午她拿着本子望着观察窗,有些恍惚。 好像看到纪鸣橙低着头很不起眼地站在麦克风前,戴着耳机若有所思地听自己指导。 上班时彭姠之搜了搜什么国自然项目,又点进去纪鸣橙所在的医院官网看,她是她们科室的学科带头人,还在一些听起来很高级的英文杂志上以第一作者或者通讯作者的身份发表了十多篇文章。 顶级三甲医院的在编医生,出类拔萃的学者,还能抽空将副业做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甚至能坐到业内备受瞩目的综艺的导师席。 说时间管理大师,都显得配不上她。 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吧,世界对她来说,像是一场游历。 这场戏彭姠之录得不太好,她精细的耳朵,连CV口胡两次都没听出来,回放时风哥正好进来探班,听得直皱眉头。 彭姠之很过意不去,说了对不起之后,麻烦主役再录一遍,收工后请全剧组吃饭,包括辛苦加班的录音师。 很久没跟剧组联络感情了,彭姠之带他们去了一个人均比较高的酒吧式餐厅,鲜啤很好喝,尤其是白桃味的,连不爱喝啤酒的彭姠之都能来两大杯。 难得聚会,剧组的兴致很高,点上烤串,热热闹闹地聊起来,彭姠之坐在方桌靠近窗户的一边,开始想念纪鸣橙。 餐厅在二楼,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也不知道纪鸣橙在家里吃的什么。 打开手机,有她给纪鸣橙发的消息:“晚上不回家吃饭啦,剧组聚餐。” 纪鸣橙回复:“好,早点回来。” 彭姠之喝一口酒,右手在桌子底下不断打开微信页面,低头看一眼,再看一眼。 克制想念的滋味不好受,克制冲动的滋味也不好受,尤其是她有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很矛盾,想要给纪鸣橙空间,安心在家写论文,又想最好纪鸣橙能察觉到自己的“独立”不是那么心甘情愿,想让她想念自己,狠狠地想念自己。 爱情真像是一场博弈,进进退退都要章法,进一步时希望对方毫不迟疑迎上来,退半步时想要对方拉住故意留下的手腕。理智说,给彼此一点空间会更好,自己不必全身心扑在她身上胡思乱想,也能更有余力好好经营事业,但情感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这么懂事,她真的能够坦然接受吗? 烦死了。 彭姠之撑着下巴,另一手的手指在啤酒杯上敲,手机一震,她赶紧掏出来,是纪鸣橙,真的是纪鸣橙。 她咬唇点开,纪鸣橙问她:“打算吃到几点?” 很迅速地,心里就被渍了一把糖。 但彭姠之没有很快回复,而是笑着抬头跟旁边的好友聊两句话。心里砰砰砰的,觉得自己很坏,她贪图纪鸣橙的在乎,想让她表现得更明显一点。 这十五分钟,彭姠之像花蝴蝶一样满场飞,跟这人谈笑风生,和那人眨眨眼睛问“是吗?许老师这几年不接新了吗?”,度日如年,左手在桌下攥着手机数秒。 又震一下,纪鸣橙问她:“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彭姠之这次回复了,“一会儿我叫代驾。” 有小心思的,代驾说明,她喝酒了。 纪鸣橙回得很干脆:“你在哪?” 彭姠之想了想,没回,想让纪鸣橙给她打个电话,她想听橙子的声音想得不行了,只要纪鸣橙给她打个电话,她立马就回去。 心不在焉地又喝了半杯,纪鸣橙却没再追问她了。 被打翻得七上八下的水桶像被一颗颗投入石子儿,逐渐沉下去,沉到池塘的底部,不再漂浮了。彭姠之看手机的频率渐渐便低,也逐渐安静下来。 纪鸣橙是担心她了,不然不会追几条微信,但不那么多,问一次之后便能随时停止。 可能是写论文比较重要吧,可能她的同事今天也在一直找她吧,彭姠之想。 彭姠之落寞地夹菜吃菜,又想起昨天晚上发现纪鸣橙换了密码的那一刻,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别人的手机,换个密码还要报告吗?你要想知道,你问她啊彭姠之,她又不会不告诉你。 矫情个屁啊。 彭姠之叹一口气,竟然有点六神无主。 录音师点点给她拿一串烤翅,然后跟她聊风哥离婚的八卦,彭姠之好容易听入神,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惊讶的招呼。 “纪老师?” 第70章 彭姠之心底一震,怀疑自己听错了。循声望去,纪鸣橙竟然真的来了。 偶像剧,这可太偶像剧了,彭姠之差点要给自己配乐。 一般慢镜头会用在这种地方吧?旁边的人都虚化掉,她清晰无比地走过来,跟着OST的节奏。 但现实是没有,仍旧是品位不大好的萨克斯音乐,吵吵嚷嚷的啤酒烧烤店,来来回回的店员忙碌地点餐上菜,门口大声叫号,等位的人在打瞌睡,纪鸣橙和服务员说了两句,然后就朝这边过来。 她穿着红白相间的T恤,有点大有点旧,配着浅色的修身牛仔裤,中规中矩的一身,但头发半干,皮肤水润,一看就知道已经在家里洗过澡了,在烤串的烟火气里她似染着雾珠,慢腾腾地走过来。 推眼镜的同时,看彭姠之一眼。 同剧组的人多半都认识,以为是偶遇,热情地招呼她,钱之南起身,要给她腾地儿,又扯着嗓子让服务员加碗筷。 只有彭姠之,扇了扇蝴蝶翅膀一样的睫毛,恍惚地看着她,突然口干舌燥。 白羊座,典型的英雄主义者,最爱看的电影是《大话西游》,背得最滚瓜烂熟的台词,是“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 纪鸣橙没有任何英雄的特征,但彭姠之觉得她救了自己,救了安全感开始松动的自己。 她有点紧张,她想,纪鸣橙应该顺水推舟地装作偶遇,在对面的钱之南旁边坐下,吃两口,和大家叙叙旧,直到一起散场。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守护,纪鸣橙最为擅长。 但纪鸣橙跟钱之南他们笑了笑,便绕过桌子,径直来到彭姠之面前,在渐渐安静下的席间,低头问她:“喝了多少?” 鸦雀无声,只剩一个男同事还没刹得住车的笑话,干巴巴地落地,仓促收回。 彭姠之抬脸看着纪鸣橙,她明明知道别人在拿眼瞟她们,但是她对彭姠之温柔地笑了,又看一眼她的酒杯。 彭姠之心里都跳不动了,只有一个想法,她能不能嫁给纪鸣橙啊?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说一千句“我愿意”,说一万句“我愿意”。 她已经感觉到别人在交换眼神了,连点点都把前倾的身子往后躺,坐正了,眼观鼻鼻观心地吃东西。 “我,”彭姠之开口有点哑,也有点干,“没喝多少。” “你怎么来了?”她润润嘴唇,问。 “我看你没回,刷到钱之南的朋友圈,问了一句。”纪鸣橙把手支在桌边,影子拓在彭姠之的大腿上,很娟秀,很动人。 彭姠之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就走。”她眯眯眼,说。 纪鸣橙点头,彭姠之起身说她有点事,要先走了,然后俯身扒拉着点点的肩膀,小声说买单啊,再回身拿起包,纪鸣橙跟相熟的同事打过招呼,轻轻搂着彭姠之的肩膀,裹着酒气往外走。 挺诡异的,告别过的众人嚼着烤串,神色各异地看看她们。 下楼到了街边,纪鸣橙掏出手机叫车,彭姠之有点奇怪:“?你来接我,不开车的啊?” “这个地方我不熟,不知道好不好停车,而且,万一你要我留下陪你喝酒呢?” 彭姠之搂着她的腰:“你怎么永远都想得这么清楚啊?” “不清楚。”纪鸣橙说。 “嗯?” “来接你这件事,没有想得很清楚。”连思考都没有,问了地方,就来了。 所以现在也不知道,圈里人会怎么议论她们,多半会很奇怪吧,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网上还吵得水深火热,今天突然一起离开,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彭姠之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装作巧合,或者来蹭饭,谁知道你一下子就过来了,还挺那什么的。” 挺,让人小鹿乱撞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少女心的时刻了,想想都开心。 纪鸣橙也微微一笑,仔细看路口那辆车的车牌,轻声说:“你不是最喜欢吗?” 又是这句话,又来。 是啊,这种“别人我毫不在意,眼里只有你一个”的剧情,太能满足彭姠之的虚荣心,她可太吃了。 怎么能不为这种人动心呢?最知道她喜欢什么,一次次满足她。 彭姠之伸手薅薅纪鸣橙的头发:“都不吹干就来了,小心感冒。” 车停到路边,纪鸣橙拉着彭姠之上去,坐定后突然指了指窗外,彭姠之靠过去一看,点点她们挤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努力想看清她们。 彭姠之笑了,暗骂一声:“有病啊?” “这么八卦,来问我多好。”她坐回来,掏出手机给点点发微信。 哒哒哒打着字,忽然抛出一句话:“话说,要是她问我,我怎么说啊?” 纪鸣橙望着窗外的景色:“都可以。” “真的吗?我公开,也可以吗?” “可以。” 彭姠之开心死了,开心得都想不起来自己之前为什么别扭了,努力想了一会儿,才咬咬下唇,眼神往纪鸣橙那边一瞟,问她:“我今天不开心,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 在家里还看到了彭姠之的车钥匙,她明明就没开车,微信里还特意跟自己说“找代驾”。 “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来接你,就是想回家问的。”纪鸣橙看看司机,彭姠之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个空间有第三个人。他表情还挺尴尬的。 彭姠之往纪鸣橙那边挪挪座位:“你现在问。” “彭姠之,你为什么不开心?”纪鸣橙转头,透过薄薄的玻璃镜片,看着她。 靠,为什么就这么一句话,彭姠之都觉得,自己被撩到了,是因为纪鸣橙清澈干净的眼神吗?是因为她小巧精致的鼻尖和令人想要亲吻的嘴唇吗? 还是说,这个通常用智商来做研究的姑娘,此刻用十二万分的认真,来研究“彭姠之为什么不开心”这个课题。 彭姠之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小声说:“你改密码了。” 纪鸣橙一愣,随即先是笑了:“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件事,她暗暗疏远自己一晚上。 “事儿太小了是吗?”彭姠之眨眨眼,挺难为情的,“这么一说出来,我也觉得。” 纪鸣橙低头,抿住嘴,很矜持地在笑,确切地说,她很矜持地在开心,彭姠之计较她的任何一个细节,这意味着,彭姠之真的很在乎她。 十来秒后,她才说:“昨天我在爸妈家里呆得比较久,不想你给我发的消息被看到,所以改了。” 彭姠之张了张嘴,一会儿才说:“哦。” “那你新密码是什么?” 纪鸣橙没答,而是拿出手机递给她:“录个人脸吧,再录个指纹。” 彭姠之垂眼接过来,仍然是说:“哦。”然后笑意忍不住,在嘴边画小括号。 很可爱,纪鸣橙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纪鸣橙。”彭姠之一边录指纹,一边吊儿郎当地叫她。 “嗯?” “你银行卡密码多少啊?” “啊?” “不告诉我啊?” “225336。” “?”彭姠之惊了,“又是?” “嗯,我所有六位密码都是。”在这次之前,她都没有改过密码。 “为什么?”有什么寓意吗? “顺手。” 彭姠之无语了,银行卡密码竟然也是手机密码,这人的钱也太好偷了吧。突然想起什么,往前面驾驶座一看,碰碰纪鸣橙的胳膊。 纪鸣橙笑笑:“回去改。” “改个上道的。”你老婆生日什么的,纪念日什么的,彭姠之抖眉毛暗示她。 明白,纪鸣橙点头。 第71章 回到家俩人腻歪了一会儿,纪鸣橙说还有点工作,让彭姠之先睡。 彭姠之喝得头晕,原本想在床上躺一会儿,玩手机等她,但不知不觉就睡了一觉,睡得不安稳,醒来一看,凌晨一点半。 开灯走到书房,门掩着,里面有劈里啪啦打字的声音,断断续续。彭姠之给她倒一杯温水进去,揉着眼睛问她:“怎么还在加班啊?” 纪鸣橙接过水,喝一口,揉揉鼻子,眼睛有点红了,好像还鼻塞。彭姠之挺心疼:“明天再写不行吗?” “明早得交。”跟同事说好了,纪鸣橙从不推迟。 彭姠之于是打着哈欠抽了本杂志,坐到一边的躺椅上等她,看着看着眼珠子就跟被醋泡过似的,杂志当被子盖,睡了过去。 一睡就到三点多,纪鸣橙躬身轻轻把她叫起来,想让她回卧室。 彭姠之一动,脖子跟断了似的,喀嚓喀嚓响,腰酸背痛地搂住纪鸣橙的脖子,先要个拥抱。 纪鸣橙被摘下的眼镜在鼻梁中间留下红红的印子,洁白透亮的眼珠有红血丝了,眼皮也粉粉的,她一面吸着鼻子,一面用力眨两下眼,眼角有一点生理性的湿润。从没见她这么累过,彭姠之问得很温柔:“写完了?” “嗯。” 彭姠之没说话,跟着她往卧室去,但她心里很难受。 纪鸣橙明明有要紧的工作,还去接她,不紧不慢地陪她回来,最后熬到凌晨快四点。 不知道是不是醒了两次的缘故,彭姠之没什么睡意,她能听见纪鸣橙躺下时又舒服又难受的呻吟声,很细微,但总归比自己耳鸣的声音强一点。 纪鸣橙入睡很快,额头稍稍碰着彭姠之的肩头,呼吸逐渐均匀。 彭姠之回身抱着她,久违地失眠了。没有再提这个夜晚,哪怕纪鸣橙做了一次她小小的英雄。 接下来的一周,彭姠之有一个重点项目,原本因为人设合适,也加上想一起工作的私心,初定下纪鸣橙。但由于这个插曲,彭姠之另约了晁新。 工作之余彭姠之也收心很多,每天下班后买菜做饭,厨艺大有长进,晚上再和纪鸣橙一起聊聊天,纪鸣橙会带着她玩拼图、玩乐高、玩棋牌类游戏,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时不时瞄一眼电影,聊聊对表演的看法。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也安逸得让彭姠之“乐不思蜀”。她觉得,自己可能在学会怎么做纪鸣橙的女朋友了。 七月末,纪鸣橙带彭姠之去做体检。 见她穿着白大褂从楼上下来,手插兜对自己笑,彭姠之拿着单子靠在电梯扶手边:“Hello,美女。” 纪鸣橙走到她面前,优美的嘴唇里舌尖一弹:“Hello。” 小样儿,现在小骄傲的纪医生也越来越能跟上花蝴蝶的步伐了。 纪鸣橙朝她伸手,彭姠之在医生大人的地盘自然不敢造次,双手将单子奉上,大人推推眼镜看一眼:“嗯,该有的都有了……肿瘤标志物呢?” “啊?有这个吗?”彭姠之凑上去。 “我给你订的套餐里面有的,找找。” 彭姠之听话地翻包,果然被她和收费底单一起夹在钱包了,她掏出来,惨兮兮地:“真要测这个吗?听着怪吓人的。” 纪鸣橙笑了:“这有什么吓人的?” “那,要是查出来有问题怎么办?肿瘤啊,癌症吧,太吓人了。”彭姠之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往检验科去,“不瞒你说,我最近总觉得后脑勺有点疼,而且小腹也是,还有上面这块儿叫什么,是肝吗?有天跟针扎一样痛。” “不检查,就不生病了?”纪鸣橙叹气,彭姠之身体太差了,之前仗着年轻,毫无节制地糟蹋。现在知道怕了。 “要不我再养养,健康一点再来。”彭姠之想办法。 纪鸣橙看她一眼,笑了:“你这是自我欺骗式体检。”很多年轻人都这样,早睡早起清淡饮食一两个月,把指标糊弄过去,体检完犹如考试解放,又开始挥霍无度。 “万一呢?万一有问题呢?”彭姠之真的慌了。 “那就治。” 彭姠之站在科室门口,看纪鸣橙去帮她扫单子,突然觉得眼热,挺简单的三个字,听起来跟个承诺似的。 彭姠之觉得纪鸣橙改变了她不少,从前她爱一个人,爱得没有底线,爱得连死都不怕,爱到以身家性命做筹码。 现在她爱纪鸣橙,爱得像一只往回收的网,开始害怕变故,害怕分离,害怕不能长相厮守。 该用什么来判断是不是遇到那个对的人呢?彭姠之想,也许是观察,自己偶然产生的“后悔”情绪是置放到什么地方。 有的人,让你后悔遇见后悔相恋后悔浪费时间,但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后悔自己在与她未曾相逢的漫长岁月中,没有变得更好。 清醒地、成熟地、健康地、完好无缺地把自己交给她。 到了窗口,她抱着纪鸣橙抽血,本来根本不怕疼,但纪鸣橙身上太香了,有借口不使白不使,她娇娇地就埋进人家的腰里。 纪鸣橙无奈,揽着她。手搁到自己背上时,彭姠之忽然听见纪鸣橙笑了一下,偷眼抬头,见抽血的护士姐姐也在笑。 看这个表情,她俩认识,好尴尬啊……彭姠之红着耳朵把自己的脸翻了个面儿。 彭姠之的血液有点粘稠,第一管就已经够费劲,管子里起了沫儿,怎么都抽不出来,第二管也进度缓慢。护士姐姐哎哟一声:“抽你的血真够费劲的啊。” 一面说着,一面换第三根管。 彭姠之也伸头看看,暗暗握紧拳头,再抬眼瞟纪鸣橙,她好看的眉毛皱起来,淡淡的,嘴角抿住,没什么表情。 她心疼了,彭姠之知道,于是她另一手安抚般挠了挠纪鸣橙的后腰,头在她腰间一蹭,跟个小孩儿似的。纪鸣橙给她把乱掉的头发整理好,又摸了摸她的右脸。 “多喝水啊姑娘,每天醒来最好喝一大杯。”护士姐姐说。 “好。”纪鸣橙代她答,认真记下。 从医院出来,彭姠之不得瑟了,也不絮叨了,站在艳阳高照的路边,眯眼:“啥时候拿结果来着?” 纪鸣橙说:“一周之后。” “哦,”彭姠之用穿着小靴子的脚踩上机车的脚踏,“那我回去了啊,你赶紧回科里吧,刚耽搁一阵儿,也挺不好的。” “嗯。” 彭姠之扑哧一声乐了,拿手戳她:“你什么表情啊妹妹?” 好久没叫她“妹妹”了,以前痞里痞气吊儿郎当的,一点不走心,现在叫起来,挺生硬的。 “做个体检而已,你这个表情,我会以为我要挂了。”彭姠之笑她。 “你说什么?”纪鸣橙轻轻蹙眉。 彭姠之伸出舌头,咬一下。 纪鸣橙从兜里掏出一根铅笔:“摸木头。” 彭姠之快被她笑死,握住细小的“木头”,又反手曲起食指在上面一敲:“Touch wood,knock on wood~” 看着纪鸣橙老古板似的把铅笔收好,转身回医院,彭姠之若有所思地跨上机车,风驰电掣般离去。 在发动机的震动中,她突然认真地琢磨,要是自己真有点什么,是跟纪鸣橙一块面对呢,还是跑得远远的,省得拖累她啊? 以前她特别不理解那种得了绝症就分手的狗血套路,但现在遇到纪鸣橙,仔细一思索,不得不承认很多经久不衰的桥段自有其存在的道理。 不是觉得对方不能和自己一起面对,也不是自以为是地打着“为她好”的名义自我感动,而是突然觉得对她挺惨的,自己像一朵花,开得最好最绚烂的时候天天捧脸朝着别人笑,过了十来年,蔫儿了吧唧地遇到纪鸣橙,也没带给人什么好处,光拖着人一起治病了。 你说多叫人不忍心。 何况彭姠之这人,又没多好,优点要拿放大镜找的。 “啧”一声结束胡思乱想,电话响起来,彭姠之用头盔里的蓝牙耳机接听,是于舟。 “Hello,小粥粥。”彭姠之用轻浮地语气喊她。 但于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说“yue”,而是问她:“你在哪呢?” “骑车。” “你先停路边,看看微信。” 于舟没有多说,挂掉了。彭姠之莫名其妙地找了个地儿停车,一脚支着打开手机,于舟发来一张截图。 论坛上的,已经盖了一千多楼了,标题是:“彭姠之这个自拍,是在纪鸣橙家吗?” 她的自拍背景放大,阳台上花草的种类和花盆的形状,和纪鸣橙当初小号发的花花草草完全一致。 巧合的概率也无限接近于零。 第72章 大热天,彭姠之出了一身冷汗。 入行十多年,虽然脾气爆,但网络上总归有距离感和专业性,做人处事也自留三分余地,因此她不怕八卦,也没什么好闹到网上去的。和纪鸣橙那次是第一次,她收获了好多怜爱。 这是第二次。她和纪鸣橙的名字再次放在一起,供人八卦,原来还挺让人害怕的。 怕什么,她没想好。 以前谈恋爱吧,她招摇过市的,跟李乔也没少在粉丝里口口相传,但没有到开楼的地步,因为CV圈默认不八卦私生活,听众朋友们也不是很关心。 但现在越来越多流量注入,和几年前早就不是一回事儿了,行业吸引更多眼球,对从业者的行为规范也更加严格,通俗点说,就是更腥风血雨。否则纪鸣橙也不会因为几篇剧评就面临“塌房”。 彭姠之和纪鸣橙的关系如此受人瞩目,以至于有一千多楼八卦,其实也跟上一次有关系,风波再起,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卧槽别吓我,她俩不是挺不对付吗?” “彭姠之怎么可能在纪鸣橙家,她俩那会儿掐成那样了。” “右手边第二个花盆缺口形状都一样,实锤了吧。” “这个世界太离谱了我需要消化一下。” 不过也有维护的粉丝觉得过于夸张,就算是在纪鸣橙家里又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她俩关系根本没有粉丝想的那么僵,毕竟后来还合作了。 “那合作显然是以前定下的,”有人反驳,“她俩又没对手戏,而且当时宣传的时候,彭姠之根本没跟纪鸣橙互动。” “1,点赞都没有。”数据党补充。 不过前两三百楼还算平和,转折点出现在后半场。 有一位网友贴出彭姠之6月初的一张自拍,在床上说晚安,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这位网友圈了几个地方:彭姠之睡的这个床头是美式樱桃木的,然而她前几年的床头都是铁艺床。第二个点是,这张照片,角落的踢脚线和彭姠之在纪鸣橙客厅自拍所露出的踢脚线款式及颜色都一样。 床头柜上的书,封面上露出一颗榛子,名字叫《BETTER》,看不出任何内容,但根据封面识图,这本书的中文译名是《医生的精进》。 不可能是彭姠之的书。 彭姠之不仅是在纪鸣橙家做客,还在她家过夜了。 论坛沸腾起来,猜测像是点了烟的香,扭扭曲曲,蜿蜒上升。 逐渐往暧昧方向攀爬。 “所以有没有可能,之前的剧评,是xql的情趣……” 猜测的人觉得很有道理,因为熟,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数落,没想到被扒出来,无从解释,所以两边都冷处理了。 彭姠之的粉丝因为这三个字母炸了,毕竟骂了人几个月,这种猜测无异于说彭姠之把粉丝当猴耍。在里面因为维护她,和人长篇大论好几个来回。 彭姠之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她把手机锁上,骑车回到家里。 这个家对她来说,已经称得上熟悉了,有纪鸣橙独特的略带橙皮香的味道,很清新,很安神。阳台上的花朵被照料得很好,折叠型跑步机是上个月买回来的,被调到彭姠之最适宜的速度。 当初一眼看上的科技布沙发,现在她已经知道怎样躺下最为舒服,脖颈枕着扶手,刚刚好。 她便这样以女主人的姿态打开微博,粉丝还是那么关心她,时不时给她发私信,问她今天有没有开心,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有人说,她已经几天没有营业了,真的很想念她。 有人给她发了一张拍摄的天空,说“彭彭,今天我们这里天气特别好,拍给你看,希望你看了之后能开心。” 彭姠之鬼使神差地点进去她的微博,半个小时之前发了一条:“不是吧,什么花花草草踢脚线一样就是别人家了吗?就算在别人家里又怎么了,两个女生不能一起住了?” 有一个回复,彭姠之打开,是她的自评:“说不定,是不打不相识呢。” 她很矛盾,一方面在说服自己那不是同一个屋子,另一方面,她的自评在“退而求其次”,假如真的是纪鸣橙的屋子,假如彭姠之真的跟纪鸣橙好了,那也是“不打不相识”,是闹了之后冰释前嫌,变成好朋友。 彭姠之从来就没有骗过她们。 无意识地在微博界面刷,她又发了一条:“小猪宝,我只信你跟我说的,嘿嘿。背书包, jpg” 彭姠之眼睛一热,忙把眼眶支起来,夸张地架住,不想哭。 她向来坦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好多粉丝也都知根知底,眼熟挺多年了。 锁上手机,她想起当初向挽和苏唱闹的乌龙,自己风风火火赶过去到于舟家自拍,把这事圆了过去。其实也不是不好说明,只要她想,或许不用同样的办法,但总归能糊弄过去。 但很神奇,这一次,突然就不想。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跟于舟她们说自己会处理的,然后咸鱼一样木然望着吊灯,等纪鸣橙回来。 五点十分,门锁响动,彭姠之坐起来,纪鸣橙看她没玩手机,有点惊讶,略带倦意笑笑,彭姠之靠在鞋柜旁,简单两句说了网上的情况。 纪鸣橙安静地听着,也没耽误换鞋和洗手的动作,擦手时微偏偏头,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她没有慌,也不认为这是一个事故,而是情绪稳定地问她的想法。 见彭姠之没有头绪,她坐下,打开微博,问:“是哪张照片?” 拇指往下滑:“这一张吗?” 彭姠之靠过去,蹭着她的腿:“嗯。” 纪鸣橙点开,滑动切换图片,认真地看了会儿,随后笑了:“挺漂亮的。” “喂!”彭姠之有点别扭,都什么时候了,她说的竟然是这句。而且当天没夸,现在才夸,都补不上了。 “所以你想公开。”纪鸣橙翻了翻其他两张被扒出来的照片,低头说。 “啊?我……”她没说啊,有这么明显吗? 纪鸣橙抬手牵住她的指尖,如果彭姠之不想公开,根本不会等到她回来,而是早就“卧槽卧槽,要死要死,橙子咱俩被发现了,你千万别动啊,我找苏唱她们想办法”。 彭姠之坐到她身边,没说这茬,而是摸摸自己脖子两侧,昂着头问她:“这是哪个部位,淋巴吗?” “是,”纪鸣橙偏头看看,“怎么?” “我最近总觉得这块有点疼,就我转头或者偏头挤压的时候,总觉得隐隐作痛,今天体检忘了查这块了,我改天再去补个彩超吧?”彭姠之缓慢地转着头。 纪鸣橙伸手,稍用力按了按,蹙眉。 “橙子,”彭姠之覆住她的手背,“我真挺想公开的。” 纪鸣橙欲言又止。 彭姠之摇头:“不是因为虚荣心,也不是恋爱脑上头,我今儿下午躺这,想了几个小时,总觉得很忐忑。” “我的身体挺不好的,要等体检结果,淋巴还要做检查。” “我……” 她想了想,抬头望着纪鸣橙说:“我挺害怕的。我粉丝都对我特好,喜欢我支持我挺多年了,你说,如果咱们骗人,糊弄她们,会不会有报应啊?” 纪鸣橙心头一滞,动容地望着她。 她没有认识过这样的彭姠之,瞻前顾后,贪生怕死。她以前很“鸡贼”的,不然也不会打死不认想让纪鸣橙背她“恐你姬娃”的锅,她吃这碗饭吃了十多年,靠着趋利避害的本能,遇到事也能跑得飞快。 但这次她想公开,因为怕有“报应”。 纪鸣橙终于没有对她了如指掌了,但这一点陌生,是她终于剥开彭姠之的内心的证明,令最经验丰富的猎人,也略微无措。 “真的想?”纪鸣橙沉吟着问她。 彭姠之润润嘴唇,垂眼,然后点头。给自己积点德吧,她想。 纪鸣橙想了想,说:“那你等等,我跟我妈说一声。” 第73章 晚上8点,彭姠之在卧室跟于舟她们沟通情况,纪鸣橙坐在窗台,和纪妈妈聊天。 “肇事”阳台很宁静,像一个小小的乌托邦,花朵和枝叶各自伸展,享受夜露的灌溉。纪鸣橙盘腿坐在蒲团上,伸手触摸花骨朵,软绵绵的,还有些湿润,颜色是不掺杂质的,像一位姑娘未曾真正敞开的心脏。 在很多个寂寞的日夜,纪鸣橙和它们打招呼,如同在招呼自己不为人知的爱情。 她的爱情也可怜地长在泥土里,没有很强大的根茎和枝叶,汲取的养分也未见得十分健壮,但就要面临风雨。 很奇妙,这次的曝光,也是从这些弱不禁风的花骨朵开始。 电话响了三下,那边接起来:“喂,橙橙。” 纪妈妈有点咳嗽,但她忍住了,尾音很轻。 纪鸣橙先是问了她晚饭的情况,又问有按时吃药吗,然后就没再兜圈子,直接说:“妈,我打算跟她公开。” 她说的是“我打算”,而不是“她打算”,一字之差,但很不一样。 纪妈妈沉默。 纪鸣橙说:“我有一点担心,你从网络上,或者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 “我不会处理得太高调,准备在直播里委婉地说一下这件事,所以范围应该不会很广,爸爸平常不上网,他应该不会知道,奶奶那边也是。”纪鸣橙按着自己纤细的脚腕,坐得像一只教养良好的猫,缓慢地眨眼睛,缓慢地对人类诉说爱意。 纪鸣橙在重复对她的承诺,纪妈妈从沙发上起身,悉悉索索的声响中,她摇头:“我不想答应你,橙橙。” 她们在一起没有多久,会面临外界的压力,而且她总担心,对方没有想清楚。 看起来是那么风风火火的姑娘,笑得热烈讲话也快,不像纪鸣橙,永远都是决定了再开口。 纪鸣橙仰头看星辰,她发现当初的彭姠之其实没有骗她,夜景真的很好看,带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暧昧,想让人的视线和思绪通通为冷月停留。 而纪鸣橙,真的很想彭姠之为她停留。 可能别人只看到她漂亮,但漂亮其实是彭姠之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她坦率、洒脱、倔强又执着,但纪鸣橙最喜欢的,其实是彭姠之的“无差别性”。 她的心很大,但她的眼睛很小。 别人能看见一座山,她能看见一粒沙。 在她眼里,没有阶级,没有金钱,没有性别,没有熟稔与不熟稔,没有什么“偶像”和“粉丝”的所谓等级区分。只要她看到你,她会迅速地感受你,会为了她认为的不平等据理力争,也会强烈共情一个互联网陌生人。 所以才会对粉丝的一条微博心生愧疚,所以才不想辜负任何对她好的人。 假如她爱上了一个人,她心里就容不下别的,而那个人更是顺理成章地变成宇宙第一名。 哪怕她仍旧梳着很土的发型,哪怕她仍旧不擅长穿着打扮,哪怕她一眼看过去仍旧不起眼,但彭姠之的表情会告诉她,她最最最好,不需要改变任何,不需要修饰任何地好。 纪鸣橙从小到大就喜欢拿第一名,但只有彭姠之的爱会让她觉得,这个第一名不需要努力。 不需要夜以继日地刷题,也不需要完美无缺地做presentation。 她只要进入彭姠之的跑道,就没有对手,哪怕闲来赏花,彭姠之依然会笑着捧上桂冠。 做彭姠之的第一名,是纪鸣橙最想要的一个荣誉。 电话那头有不轻不重的呼吸,纪鸣橙把手机往耳边靠,开口:“妈,我在其他方面,在除此之外的任何方面,都会做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儿。” 她冷静地说完,笑了笑,没有第二句。 但纪妈妈几乎要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她最了解自己的女儿,从来都不是墨守成规的那一个,之前的三十多年,她符合了很多人对于“成功”的期待,不过是碰巧——碰巧她走的路,和别人艳羡的、称赞的、认可的是同一条。 所以,她从未迎合过或者在意过别人的。 而现在,此时此刻,纪鸣橙在做妥协。 她在对她的母亲说,她要离经叛道一次,然后其余任何,她都愿意放低骄傲,令“别人”满意。 安抚好妈妈,挂断电话后,纪鸣橙自己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往卧室走。 彭姠之躺在她怀里,听她说跟妈妈的沟通,纪妈妈的反应比她想象中好太多,她心头大石隐隐松动,又听纪鸣橙问:“需要跟你爸妈报备吗?” 彭姠之趴到她身上:“我爸妈才不管我。” “不管你?”第一次听她聊起爸妈,纪鸣橙想要知道更多。 “我爸跟那边过呢,我妈压根就不关心我的状态,只要我不在她跟前烦她。”她说得很隐晦,父母离婚了,跟爸爸也就逢年过节走动走动,本来跟她妈住一块儿,她妈不待见她这工作,总吵总吵,于是就搬出来了。 “我大学成绩不好,就跑出来跑棚了,那时候谁知道什么配音员啊,我妈总觉得是搞这个不务正业的东西耽误我学习,差点没毕业,后来找不着工作,那是她觉得,其实是我不想找。” “我想搞这个,但那会儿没什么机会啊,你也知道,咱们跑一趟都不定有一杯奶茶钱,有时在棚外面乖巧等待,一等就是一天,结果人出来说,你不会说川城话啊?我们要会说川城话的群杂,你这江城腔太重了,不行。” 纪鸣橙揽着她,听她讲过去的故事。 “后来有次我赚了三五百吧,我给我妈买了条裙子,以为我妈能挺高兴,我妈说彭姠之你是要气死我,你看看你表姐表妹一个月多少钱,你正经大学生,一个月的钱给我买条裙子,你觉得我会高兴是吧?” 她笑笑,那时候她妈气得要拿鸡毛掸子打她,她闹得鸡飞狗跳,一个劲往外婆后面躲。 再然后,好起来了,也能挣点钱给家里换电视,空调什么的了,她妈妈对她的脸色好了一点,但仍然不理解:“你玩这个,能配到多久?过两年你老了,你能干啥?” “声带是最晚衰老的器官,我能做很久。”彭姠之说。 “你能做很久,哪怕是演员,到了年纪都要去演人的妈,更别说你一个配音员,你们那个工作室,能保证你多久有饭吃?刚开始五险一金都没有,来一个项目结一个项目的钱,你退休有退休工资吗?你工龄够吗?” 后来她妈妈就懒得管她了,也会在晚上回去得太晚给她热饭,但通常没什么好脸色,碗往桌上一磕,披着睡衣又进去了。 “她根本不懂这些的,什么百合言情耽美她统统不懂,根本不知道我在搞什么。”彭姠之叹气。 过了会儿又抬眼,戳纪鸣橙的下巴:“干嘛?你又心疼我了,哈哈。” “你看我,爹不疼娘不爱的,你是不以后就打算长期收留我了。”彭姠之小声问她,亮晶晶的眼神在黑夜里像小狗狗。 “嗯。”纪鸣橙说。 “橙子,”彭姠之在她肩膀处蹭了蹭,“我是不是太冲动了,要不你管管我吧,如果我这个想法不对,你告诉我,你教我,我听你的。” “其实,”纪鸣橙慢悠悠看她一眼,“我也想要公开。” “啊?” “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有时也会想,同性在一起,能用什么仪式感来证明彼此拥有呢?”婚礼、教堂、誓言,这些对她们来说,某种意义上像构建自欺欺人的童话。 那么,是别人的正视和祝福吗?也不是。 后来她想,应该是自己,是打心底的自我认同,认为它根本就没有什么了不起,也没有什么理应避忌,不过是天底下再普通不过的一对而已。 有时她看着网上高调互动同性情侣,也会想,她们想得到的,也许并不是别人发表关于“甜”或者“好磕”的一句称赞,而是那种寻常到毫不惊讶的氛围。 她们在一起,哦,她们应该在一起,纪鸣橙和彭姠之,应该在一起。 “那,会对你有影响吗?”彭姠之问她。 “也许会。” “?” “可能,有一天彭姠之一整天都没有出现,会有人来私信我,纪鸣橙,彭姠之呢?”纪鸣橙抿抿嘴角,笑了。 “也可能,在我消失半个月后,有人去私信你,说请跟纪鸣橙说一声,该营业了。” 她的语气很轻柔,也很一本正经,彭姠之紧闭的心像是被剥开了,痒酥酥地绽放,绽放成一朵小花,她笑着抱着纪鸣橙说:“真的吗?我好喜欢这种。” “嗯,”纪鸣橙点头,“你直播的时候,还会有人问,你女朋友呢?” “彭姠之,你女朋友呢?”纪鸣橙低眼,望着她微微脸红地笑。 “在这呢,我女朋友抱着我呢。”彭姠之也笑。 “开心了?”纪鸣橙伸手碰碰她的鼻尖。 “开心死了。” “会不会在我跟别人搭情侣的时候,有人帮你酸,说纪鸣橙你管管。”彭姠之又问。 “那我要管吗?” “你就来回复一个表情,或者一个标点,显得高冷一点,但是表示你知道了。” “好。” “那会不会有人私信我说,你们一定要很幸福。” “会。” “你怎么知道?”彭姠之的话沉在夜色里。 “如果没有,我去私信,”纪鸣橙说,“我有小号。” 彭姠之“扑哧”地笑了,挠她的腰:“你几个小号?怎么还有小号?” “要多少有多少。” “果然,黑芝麻汤圆儿你。” 但是好甜,彭姠之心满意足地枕着她的胳膊,把眉间的褶皱放平,睡过去。 第74章 彭姠之的语音直播定在周日晚上九点,说聊聊最近的剧,听听物料什么的,但由于论坛的热度,这次直播比往常关注度高很多,才开了五分钟,人气就冲破2万,注:2万里包括机器人,活人倒没有那么多。 彭姠之左手一杯奶茶,右手一个保温杯,冰奶茶用来镇定,实际喝的是菊花茶。 坐到播音设备前,她开始跟听众朋友们唠闲嗑,纪鸣橙靠在床头看书,没出声。 心不在焉,彭姠之和弹幕都心不在焉,互相跟试探是否出轨的多年夫妻一样维持表面和平,有个ID叫“彭姠之宇宙最后一个直女”的听众一直发“哈哈哈哈”,看起来是在应和她,但一切尽在用户名中。 太难受了,彭姠之转头看一眼纪鸣橙,狗狗眼blingbling的,撇嘴,大白羊最讨厌憋在心里,她快要窒息了,但这咋开口呢?旱地拔葱地说:是的,我跟她有一段爱情? 是的,我跟她住一起了。 纪鸣橙唯爱彭姠之,彭姠之唯爱纪鸣橙。 该说不说,这么想还挺爽的。 纪鸣橙仙女一样笑笑,翻书没作声。 唠了半小时,彭姠之都有点困了,纪鸣橙看她坐立难安,叹一口气,把书放下起身,从卧室往客厅走,经过她身边,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很容易被收音设备捕捉,纪鸣橙在沙发旁弯腰躬身,倒了一杯水。 你小汁,彭姠之又一次想骂她腹黑。 弹幕有点延迟,一两分钟后才有人弱弱问:“彭彭不是一个人在家吗?” 刷屏的速度慢下来,突然又飞快地弹出一串哈哈哈,有维护她的粉丝想把这条刷上去。 而彭姠之润润嘴唇,靠近话筒,把那条捞了回来:“对,我在朋友家。” 大家都不是傻子,预感到她想要回应这件事,管理员出来说:“大家不要刷屏啦,注意直播间弹幕礼仪哦~” 开了这个口子,就开始有人问:“彭彭最近搬家了吗?” “嗯,因为……”她的心跳有点快,因为这时候纪鸣橙过来了,倒一杯水放在她手边。 她现在有三杯水了,但纪鸣橙的这杯不一样,不养生也不提供情绪价值,仅仅为了让她解渴。 彭姠之端起来,轻轻说:“我谈恋爱了。” 耳机里的耳朵热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跟粉丝谈论这个话题,像朋友一样,弹幕开始乱飞,有一串又一串的“啊啊啊啊啊啊”从眼前飘过,还有五花八门的礼物,牢牢贴着屏幕,甚至页面有点卡住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所有的热闹都在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天地里,而她和纪鸣橙的小家如此安静,她又坐在床边看书了,自己回头望着她,她也只是看着书页笑了笑,没有看彭姠之,也没打算出声。 彭姠之突然就不想让她那么安静,她瞄瞄屏幕,又转回来,扯着心脏轻轻问:“纪鸣橙,你不说点什么吗?” 好奇怪,脸发烫,像极了带女朋友见娘家人,被起哄,然后很别扭地推给对方。 纪鸣橙有点惊讶,抬头:“我?” 她的声音像空谷幽兰一样干净而澄澈,自带柔弱感,因为离得稍微有点远,又更飘渺一些。 从耳机里传过来,像霎时让沸腾的水冷却,又霎时将躁动的秒针停止。 她笑了笑,气息一动,说:“不了吧,你们聊。” 声音很小,但很清晰,带着动人的隐笑。 直播间又沸腾了,开始“卧槽卧槽卧槽”,有人忍不住,说“好宠啊我的妈啊”,“是纪老师吗是纪老师吗是纪老师吗是纪老师吗”,“我从没听过她这种语气,mua的”。 还有人在原地打转“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疯了吧,彭姠之也不知道,明明只是和自己的女朋友说了两句话,但她觉得,好像世界都颠覆了。 是祝福的吧?会得到祝福吗?她在眼花缭乱的直播间小心翼翼地辨别大家的语气。 吃过了瓜,能不能说一两句,她们很般配,或者祝她们幸福之类的啊? 好像没有。 还有一个ID看着挺朴素的说:“这是什么意思?两个女的吗?” 也有姬佬粉喜不自胜,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彭姠之你弯了!” “彭姠之弯掉!弯掉!弯掉!” 文字像一簇簇烟花,此起彼伏地炸在眼前,还有人关心最重要的:“女儿你是1还是0,妈妈不想你做0 。” 彭姠之笑出声,小声跟纪鸣橙说:“哎,你过来。” 弹幕: “?” “哎???” “小猪宝你怎么叫你女朋友叫‘哎’啊?” “叫什么‘哎’,叫老婆。” 彭姠之受不了了,怎么公开这么快乐啊?好像也没有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她们看起来已经这么就快欣然祝福了,比之前的距离还更近一些,像朋友一样跟她开玩笑。 幸福死了,没有那么难嘛,之前还忐忑那么久。 看她脸通红,纪鸣橙也有点好奇,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认真地看弹幕。 看了一会儿,她脸也红了。 冷静了一会儿,弹幕有人问:“姠之跟纪老师怎么在一起的啊?” 彭姠之咬咬嘴唇,喝一口水:“就之前有一点误会,我做的那个广播剧,其实之前我知道纪老师刚好看过原文,在有次合作的时候,就说那出来之后纪老师也听一下,帮我提提意见。” “但我当时就客气客气,”她笑一下,“过后我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纪老师呢,”她看纪鸣橙一眼,“是个很认真的人,于是给我私信了很多剧评,但我不知道那是她的生活号,我以为是找事的,一冲动拉黑了她,她就把剩下两篇发布到微博上了。” 纪鸣橙望着她,掖了掖嘴角。 彭姠之回视她,理直气壮,干嘛,难道要说这个黑芝麻汤圆暗恋人家六年,设个套死活想追到我。 哎哟,这种情节不好公开吧。 她偷笑,又说:“纪老师也一直没有解释这件事,还是我后来去看牙碰到她,才知道这个乌龙,所以我们就,聊上了,嗯。” “所以,谁追的谁啊?”八卦小耳朵上线。 彭姠之笑了,换一个攻音:“还用问吗?” “天彭彭你出息啊,把纪老师都追到了!!!” 彭姠之嘿嘿笑着捧住脸,有点飘了。 纪鸣橙看着她,没有提醒她之前准备的台词是“我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了,想要跟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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