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望着她,脸像是被烤了。 彭芸对上她的眼神,很突然地,脑子里劈里啪啦了一下,她感受到了欲.望。 像烟火一样。 第104章 去年烟火 · 4 “……” 彭姠之沉默了,抬起食指,轻轻地咬了一下。 纪鸣橙也沉默了,手心儿掩着嘴唇,清清嗓子。 “啥啊……”彭姠之舔舔下唇,看一眼纪鸣橙,又虚空嚼两下,舌尖在牙根处一绕,“写的啥啊……” 纪鸣橙清浅地呼吸,抬手把碎发一捋,勾到耳后去。 “不过。”彭姠之的脚尖绷起来,脚腕磨蹭两下,然后缓慢地转着右脚脚腕,提到纪鸣橙小腿上,钻进她睡裤的裤管里。 “还挺有氛围的。”她咬唇,扇着蝶翅一样的睫毛,哑声问纪鸣橙:“你会穿内衣吗?” “你说呢?”纪鸣橙耳廓红了,灵犀的双目沉静地看她。 “我看看。”彭姠之伸手,两个指头夹住纪鸣橙的衣领,拎起来。 纪鸣橙握住她的手。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不看了。” 声音软得很,但神色很镇静,抬手把kindle规规矩矩地放到床头。 彭姠之眨着凤眼笑。 纪鸣橙吻过来的时候,彭姠之在心里给于舟发了一个数字:6。 Kindle没有锁,可惜没有人阅读了,它在错落的呻吟中准备好下一页,它知道,有两个女人,想要先阅读彼此,再来光顾它。 …… 两个被穿过又脱下的内衣放在床尾,寂静的黑夜里,只剩空调运作的声音。空调有点老了,外机嗡嗡嗡的,好像在声嘶力竭地喊着要安享天年,凉席是麻将席,躺久了就把身子印得一道一道的,翻身都疼。 彭芸侧躺着,问纪晴晴:“热不热?” “有点。”纪晴晴也侧过来,跟床铺的接触面积小一点,好像也要凉快点。 “这空调是该换了,我咋觉得越开越热呢?”彭芸把床头的美容院送的小扇子拿过来,给她和纪晴晴扇风。 “你过来点。”她举得手酸,让纪晴晴往她这边靠靠。 “芸姐,”纪晴晴的头发在枕头上磨蹭,悉悉索索的,“你用香水吗?” 她总觉得彭芸身上很香,又不是沐浴露和洗发露的香味,像一种花粉,不是液体状的,是粉状的,在鼻腔里有沙砾一样的磨砂感。 “我用啥香水啊,没那么讲究,”彭芸笑着说,用扇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闻着你身上总有一股香皂味儿,奶香奶香的,”她又说,“你平时洗澡用香皂啊?” “不是,我用沐浴露,力士的。”纪晴晴说。 “那很奇怪了。”彭芸闻了闻,纪晴晴现在身上也有,从她耳根和脖子那里的连接处散发出来,很像她年轻时候,用来搓内衣的小香皂的味道,现在市面上买不到了。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这个味道尤其干净,尤其稚嫩,带着奶味,像婴儿用的。 “刚看你,内衣都不会穿,说你妈没教过你,那你妈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跑了?”彭芸望着她的眼睛,想要聊天了。 纪晴晴把手放在脸的前方,摸了摸枕头,说:“从我记事起,我妈就不着家,她以前是开店的,后来店关了,她又不想工作,就在麻将馆混。我十岁的时候,她跟了一个包工头,带我一起,我每天放学给她洗衣服,后来过不下去,又离了,再后来就不怎么管我,前几年再婚,生了个弟弟。” “听说。”她加了个“听说”,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真可怜,彭芸怜爱了,想把她的头发给她挽到脑后去。 她想,如果她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养到大,肯定不舍得扔掉,纪晴晴这么懂事,怕弄脏不肯穿裤子,洗完澡把瓶瓶罐罐都盖得严严实实。 “芸姐,”纪晴晴问她,“你结婚,怎么没要个孩子?” “有过一个,流掉了,后来就没再怀了。”她那个狗日的前夫到处说她生不了了,三两下传开,亲戚朋友也不给她介绍对象。 纪晴晴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彭芸仍旧给她扇风,手腕一沉一沉,凉凉的,热热的,带着她独有的粉质的香气。 “芸姐,”纪晴晴又问,“床头柜上有个圆的东西,连着线,是什么?” 刚刚彭芸找扇子的时候她看见了,看上去像个美容仪,但她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怎么用的,那个东西一直亮着电源灯,即使是在台灯后,也有一点显眼。 彭芸抻头,瞥一眼,笑眯眯的:“大人用的。” 纪晴晴没反应过来,又看了看。 彭芸看她的反应挺有意思,把线拔了,拿过来,一按按钮,就震起来,嗡嗡嗡的,似困了好几只蜜蜂。 “好像是按摩吸收的,”纪晴晴抬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一下,“我室友用过。” “是按摩的。”但不是用在脸上。 彭芸瞄她一眼,把玩具的一端靠近纪晴晴的锁骨处,轻轻一碰,皮肤霎时红了一块,然后她稍稍往下,在刚刚被聚拢过的丰润上方略用力一点。 她的动作并不出格,离圆心还很远,但酥酥麻麻,纪晴晴已经敏感得像是过了电。 彭芸笑了一下,然后把小东西放回床头。 再转回来时,见纪晴晴的脸已经要滴血,埋下去,埋到被子里,睡衣下方有颗粒小小地支楞起来,俏生生的。 忘了她才刚毕业,还算个学生妹,和自己已经结婚的小姐妹们可不一样,彭芸有点后悔,尴尬得也后知后觉。 她正打算说点什么,听见被子里传来一声细细小小的话:“我知道了。” “嗯?” “我懂的。” 彭芸诧异了,看一眼纪晴晴缩着身子的样子,又忽然觉得很可爱,于是问她:“你懂?” “嗯。”纪晴晴用被子捂着自己半个脸,点点头。 “谈过?”彭芸问。 纪晴晴摇头。 “自己摸过?” 纪晴晴迟疑,也摇头。 “我室友熄灯后,说过。”她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看向彭芸,彭芸的视线被对得猝不及防。 不知道为什么,和纪晴晴谈论这种话题,跟之前和小姐妹们谈论的感觉,全然不同。彭芸觉得,自己像一个引领者,又像一个挑逗者,像一个破坏者,又像一个邪恶者。 “睡吧。”她把扇子放下,说。 “嗯。”纪晴晴翻身过去,背对着她睡下。 俩人都睡不着,过了会儿,她感到纪晴晴又转过来,手把着她的小臂,嫩嫩的柔软贴着她的大臂。像一个妹妹依靠姐姐的姿势,但又不全是。 彭芸和纪晴晴就这样熟悉了。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来得迅速,也许是说过一晚上夜话,也许是讲过一个八卦,也许是有一同喜欢吃某家的麻辣烫,也许是共同讨厌哪个装模做样的小青年。 从夏天到秋天,彭芸依然磕着瓜子看纪晴晴被赶来赶去,纪晴晴现在很有经验了,有时摊上有人等着,她会跟人说,到芸姐小卖部坐会儿,她一会儿就回来。 有时阿芸小卖部一天都没怎么进账,纪晴晴在烤串时会稍稍多加一点辣子,顾客们吃得吭哧吭哧地,找彭芸拿一瓶冰可乐。 彭芸也学精了,可乐、啤酒和花生奶摆在店前最显眼的地方,冰镇两个字写得很大。 天凉一点,城管来得也不是很勤了,她们置办了几个小矮桌,放在阿芸小卖部前面,再进几个不锈钢的盘子加上塑料袋,就算是堂食。 她们越开越晚,几乎要成了夜啤酒,有城管下班换了便服过来吃,彭芸悠着小身段去打招呼:“哎呀,周哥,你看小姑娘烤得这么好吃,你少赶人家几次呗。” “一码归一码。”周哥一边撸串,一边说。 第二天还是站在小皮卡上拎着喇叭逡巡而过。 小镇上总是这样,人情比天大,人情比纸薄。 夜里收摊晚,有时纪晴晴也去彭芸家里住,俩人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不用人催,纪晴晴就去洗碗,第二天早上还能很早起来蒸包子。 她说外面的包子都是淋巴肉,特别催肥,她蒸的不一样,是用臀尖来炸的。 彭芸当然也不占人便宜,有时把纪晴晴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有时甚至给她搓内裤。 发现彭芸帮她洗内裤时,纪晴晴的脸红得跟番茄似的,彭芸又笑她,说顺手的事,小姑娘天天挺怕羞。 晴晴烤串渐渐出了名,纪晴晴烤得好吃,人又漂亮,陆续引来更多的中学生和小青年,他们推推搡搡,吃烤串是假,起哄是真,点了一茬又一茬,在摊子旁边转悠,明里暗里搭话。 胆子大的嘻嘻哈哈问纪晴晴多大了,胆子小的被同伴推着过来,佯怒发个火。 时不时就有男孩来问纪晴晴的电话和微信,纪晴晴也不赶人,就低头烤串。 彭芸看得很不是滋味,总觉得一群愣头青在她店前面嗡嗡嗡的,跟苍蝇似的。 一群男孩围着纪晴晴的画面,说不出哪不和谐,总之看着跟猪圈里孤零零的小白菜似的。 她于是拿着苍蝇拍一边打垃圾桶那边窜过来的苍蝇,一边喊:“哎,你们几个,买不买?” “干啥嘛芸姐,我们买串儿呢。”有领头的嬉皮笑脸地回她。 “你买了几串?”她叉腰站过去,“晴晴他买了几串?” 纪晴晴看她一眼,说:“四串豆腐干。” “四串豆腐干,”彭芸嗤笑,“你围这一个多小时了,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我怎么没让做生意,别人想烤也在烤。”男孩不乐意了。 “我说你挡着我的小卖部,让不让我做生意了,”彭芸骂他,“要么你就坐旁边的小桌子上去。” “母夜叉。”几个男孩气恼得很,骂骂咧咧地走了。 “呸,吃豆腐干,我看你是想吃豆腐,小兔崽子。”彭芸对着他的背影翻白眼。 然后她就听见身旁的纪晴晴笑了,清亮的眼睛望着她,嘴唇弯弯的像小舟,神采似活络的湖水。她手上烤着串,看着她笑,又在彭芸视线过来的那一秒低下头,含笑望着手里的鸡翅。 咦,这表情……彭芸咬嘴角,有点迷糊。 片刻后,纪晴晴把烤熟的鸡翅拿起来,“嗯”一声,递给她。 没看她,眼神依然顾着其他的食材。 但彭芸突然觉得,好像比看她,还要那个一点。 “今晚你出不出夜摊儿?”彭芸拿过来,咬一口,问她。 “出。”纪晴晴说。 “那你跟你外公说一声,不回去了呗。” “嗯,芸姐,你帮我给外公打个电话吧,密码是223445。”纪晴晴把胯往彭芸手边送了送,示意她拿出手机。 彭芸从她兜里掏出来,输入密码,解锁,但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手机桌面,而是网页搜索页面—— “女同性恋有什么症状?” 第105章 去年烟火 · 5 “‘症状’这个词,用得不准确。”纪鸣橙说。 “症状,医学名词,通常指因疾病引起的异常感受或病变,”医学生纪鸣橙开始背书,“女同性恋,显然不适用于‘因疾病引起’这一项。” “晴晴哪懂这些,肯定是感觉到自己不对了,慌了,就随便输入一个呗。”彭姠之怪兴奋的。晴晴啊,姐告诉你,当你开始上网搜这个的时候,你就已经具备女同性恋显著特征了。 纪鸣橙笑了笑,然后摇头。 “咋,你不认同?”彭姠之看她。 “她可能在试探。” “试探?” “刚好没退出浏览器,不像巧合。” “巧是巧了点,但小说不就这样吗,没有巧合怎么推动剧情?”彭姠之其实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毕竟这可是小黑芝麻汤圆的同人,但纪晴晴这么乖,和纪鸣橙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彭姠之不愿意自己剧里剧外都是被套路的那个,事关尊严,她劝八大芹菜好好写。 “就因为‘症状’这个词,你就推断出她在试探了?” “试探彭芸的接受度,如果她明显排斥,纪晴晴可以假装对这类事情一无所知,如果彭芸对这个词提出疑问,说明她对这方面有所了解,那么,可以主动一点。” “晴晴那么小,怎么可能想那么多。” “你……”纪鸣橙眨了眨眼睛,“在帮她说话。” 嘶……忘了这茬了,有醋纪小橙子是真吃。 “不是,我是说,她哪有那么聪明啊。”彭姠之帮纪鸣橙摘去肩膀上小小的绒毛。 “而且,粥粥也没有那么聪明吧,这情节她想不出来。”彭姠之补充。 “嗯,你可能忘了,我们在语音通话。”手机里传来于舟的声音。 …… 手机屏幕上的拇指一滑,迅速把页面藏起来,然后彭芸镇定自若地打电话。 打完电话后,她回店里算账,没有再多说。 俩人和往常一样,收摊关店,然后回到彭芸家,晚饭在摊儿上吃了,又累够呛,彭芸率先洗了澡,然后等纪晴晴洗澡时,她来到阳台,搓衣服。 她一般用洗衣机,但贴身的内衣什么的,还有薄薄的T恤还是习惯手洗,阳台上一盏晃晃悠悠的黄吊灯,水泥砌的水槽,上面竖着一块新买的搓衣板,彭芸穿着睡觉的小吊带裙,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躬身刷刷刷地搓揉。 水池里泡沫很丰富,柔软又细密,手泡进去很舒服。 背后响起年轻的脚步声,纪晴晴也顺手洗了小衣服,来到阳台上晾。 “洗完了?”彭芸问她。 “嗯,”纪晴晴放下晾衣杆,走过去,“姐,我帮你。” 她说着,伸手就下水,搓着一件粉红色的短袖T恤。 “晴晴,”彭芸一边洗衣服,一边跟她聊天,“你以后手机的程序什么的,记得关昂。” “我都关的。”纪晴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今天没关吧,我看到了。” 彭芸低头,又舀了半勺洗衣粉。 “你,看到什么了?”纪晴晴停下动作,有点紧张。 “我看你搜,女同性恋有什么症状。”彭芸侧面的头发垂下来,扫着她的脸颊,说话时她含进去一两根,她抬手,用胳膊蹭出来。 “咋了,咋搜这个?” “我就是好奇。”纪晴晴说。 “好奇,应该搜女同性恋是什么样儿的吧,症状不会搜吧。”彭芸低头揉着衣服,跟唠闲嗑似的。 “跟姐说呗,咋会搜症状呢?” “姐,”纪晴晴不洗了,站到一边,手扶着水槽,想了想,说,“我觉得我有点儿。” 彭芸心里咯噔一跳:“有什么?” 纪晴晴沉默了。 彭芸看着她落在水槽里的影子,纤细又清澈,跟也会呼吸似的。 于是彭芸就假装在跟影子对话:“说说呗,这事儿很正常,它也不是病,网上也没有说它的症状的,你问芸姐,说不定能知道。” “怎么不是病呢?”纪晴晴咬唇,软软地说,“我像发烧了一样。” 头顶上的灯晃晃悠悠,影子也晃晃悠悠。 “像发烧了一样?“彭芸的呼吸也烫烫的,重复这句话时,也像发烧了一样。 “像发烧了一样……想女人?”指缝里的泡沫被挤压,水流从中而过,细腻得像情人的脸,含蓄而多情,但彭芸问得很辛辣,令纪晴晴靠在水槽边的墙壁上,手湿漉漉地扣着墙面。 石灰的底色上淌出水渍,纪晴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嗯。” “你以前喜欢过男的吗?”彭芸搓揉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 “没有。” “这样想过男的吗?” “没有。” “怎么想的?” 她听见纪晴晴的呼吸声,像老式收音机要放出音乐前的底噪一样引人入胜,引人仔细聆听。 “吃饭时想,睡觉也想,白天总想扭头看她,晚上想她想得睡不着。” 刷刷的洗衣声停止了,彭芸又迷糊了,“扭头看她”? 像现在这样?彭芸只要一扭头,就能看到纪晴晴,看她的表情,看她的神色,看她羞赧而诚挚的眼睛,看她有没有折磨自己嫩得纹路都不明显的嘴唇。 彭芸想了想,又继续洗衣服,但手上突然就没了力气,轻飘飘的,像冬天在小诊所刚输完液。 “芸姐……”纪晴晴又用迟疑的嗓音叫她。 “哎。” “芸姐不说话了,是觉得,我果然病了。”纪晴晴说。 她有一点难过,彭芸听出来了,于是静了静,说:“你知道我为啥一个人吗?” “不知道。” “我是我爸妈从乡下抱来的,”彭芸吸吸鼻子把T恤拧干水,放在一边,“他们本来以为生不出来了,就抱了我,后来我爸才发现不是他俩不能生,是我妈和一个常来我家吃饭的阿姨好着,一直吃避孕药,还说当年结婚也是被老人逼的。我爸发现以后,就离婚了,我妈也跟着那个阿姨去市里了,没人管我。” “我妈走的时候,我十六岁,她把这房子和小卖部给我了。” “所以这事我见过,挺正常,不奇怪。”她伸手把堵着水槽的布团子拔出来,水流争先恐后地涌下去,像在逃窜。 彭芸在咕咕咕地声音中静了一会儿,然后才说:“你总跟芸姐待一块儿,咱俩又都没人管,觉得跟我亲,也挺正常的,不一定是。” “我妈走以后,我搜过,女同性恋,不是这样儿的。” 说话时,她的心像在被织布,一横一竖,重叠交错,网着她,扯着她,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把对象代入纪晴晴,身体就突然有了反应,它一缩一缩的,像在阻止,又像在怂恿。 “那是什么样的?”纪晴晴的声音细细密密的,比粘在电灯上的灰尘还要细。 彭芸转身,到纪晴晴面前,看着她,纪晴晴的脸果然红了,但抬眼望着她的神情,很依恋。 像在煽动,像在说,我想陪着你,你也陪着我,咱俩在一块儿,过日子,也挺好的。 又像在说,你看那些男的,哪里配得上我,不如芸姐好,芸姐会疼我。 “芸姐……”纪晴晴扣在墙上的手抬起来,搂住彭芸的脖子,湿湿的,冰冰的。 彭芸忽然就起鸡皮疙瘩了,然后她也把沾满泡沫的右手抬起来,抚摸纪晴晴的脸。这是她第一次带着欲望抚摸女孩子的脸,像隔着泡沫在亲吻她。 纪晴晴没有排斥,反而用自己的脸颊在彭芸掌心里蹭。 想要沾上更多泡沫,像是为她们即将开场的离经叛道润滑。 “芸姐,你教我,如果要是,会是什么样的?”纪晴晴说。 “我不说,谁也不说。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芸姐教我,像教我穿衣服那样。” 她的呼吸开始起伏,眼神像是在求助。 彭芸左手手腕抵着墙壁,右手摸着她的下巴,脸一偏,吻住了她。 抵墙壁的左手微微扬起,上面的泡沫在逐个破灭,把昏黄的灯光分割成很多片,寻寻觅觅,杳无音讯。 放在她颈间的手收拢,渐渐开始抚摸她。 原来纪晴晴嘴里也有一股奶香味,像是彭芸十五六岁时,从小卖部的玻璃缸里掏出的甜滋滋的奶糖。 受不了了,她一定是太空虚了,突然有一种严丝合缝的契合感,又有一种放纵堕落的快感,让她吻得意乱情迷,又索求无度。 她带着泡沫的手打脏了纪晴晴,还想继续弄脏一点,于是把她的衣服撩起来,这次的摸索不是教学,而是亲自归顺反抗的蓓蕾。 残存的泡沫被细腻的肌肤抹干净,彭芸自己引以为傲的山川也被攀爬了。 然后那只冰凉的手往下,探进禁区。 好不容易擦干的手,又再度湿润,不凉了,暖暖的。 “你干什么。”彭芸喘着气叫她。 说好的她教,她可不许青出于蓝。 纪晴晴埋着头,脸红,但手没有退缩。 真不乖,彭芸想骂她,真够难管教的,姐姐给一颗糖,她就要三四五六颗。 背后传来塑料盆的响声,好像是对面谁家掉东西了,彭芸这才回过神来,她俩在阳台上,没有窗帘。于是她抱住纪晴晴,用背影给她挡着,让她把手拿出来,说:“可以了。” “外边儿有人,你拿出来。” 第106章 去年烟火 · 6 “……你写这么野,你们家苏唱知道吗?” 彭姠之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呃,创作,再说了,我参考了你的尺度。”于舟一边吃方便面,一边说。 这个点苏唱还没回来,她饿了,煮了碗泡面,刚吃没五分钟,彭姠之就打过来了,说想跟她探讨探讨人设和剧情。 真实情况是,彭姠之觉得,得让人盯着点她跟纪小橙子,否则这篇文得看到啥时候去。 于舟舟,就成了这个天选可怜人。 “啥叫参考了我的尺度,我在你心里啥尺度啊?”彭姠之摸摸鼻子,心虚地瞟一眼纪鸣橙。 “说实话吗?”于舟弱弱问。 “嗯哼。” “你在我心里,没有尺度。” “靠。” 彭姠之还想再说,却见旁边伸过来一个手指头,按下静音键,素净的纪鸣橙隔着眼镜看她:“她怎么知道,教教我?” 嗓子很轻,又冷又软的,听不出喜怒来。 “冤枉啊大人,”彭姠之急忙撇清,“我肯定没说过,这种事我我我不可能拿出去八卦。” 她说得舌头都打结了,突然蹙眉:“对啊,她咋知道的?” 嘶……她取消静音,舌头在口腔里绕一圈儿,尽量风轻云淡地说:“那个,我觉得你这个,‘芸姐教我’,还,蛮带感的,哈。” 一面说一面瞄纪鸣橙,眉宇间忠心耿耿,她绝对没说。 “哦,是吗?”于舟愣了,刚刚闭麦沉默一分钟,开麦就夸她? “你灵感哪来的?”彭姠之趁热打铁。 于舟迟疑片刻,小声说:“不,不是她教我的。” 哦。 彭姠之心领神会地笑了,悠着脑袋和纪鸣橙对视一眼,啧一声,看来,大家玩儿的,都差不多嘛。 …… 镇上的夜晚总是要比城市里安静,虽然偶然有打架的夫妻吵亮半个街道的灯,虽然偶然有看门狗把顶楼的鸡撵得咯咯直叫,但夜晚的底色是不一样的,城市是静谧的海底,包裹五光十色的珊瑚,小镇是安宁的溪流,冲刷一颗颗泥土色的石头。 纪晴晴躺在床上,彭芸背对着她,俩人之间一条薄薄的小被,横着搭在腰腹上。 纪晴晴想要再亲她,可彭芸拒绝了,她翻过身嘟囔:“我只是告诉你,同性恋是啥样的,我又不是。” “可是你刚才湿了。”纪晴晴也转过身去,侧躺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 她的卷发铺散在脑后,很香,很迷人。 “上次给你看的那个小玩具,我用它,也湿,还高潮,我又不是人机恋。”彭芸说。 “可是你抱着我,抱得很紧,你不会抱着玩具那么紧。” 彭芸没说话。 纪晴晴又说:“那些人来找我要微信,你不高兴了,拿着苍蝇拍赶他们。” “这些人不行,姐告诉你,”彭芸翻身过来,对着纪晴晴,床铺咯吱作响,“这镇上的男的,都那德性,你别理他们,等你去了市里,去厂里,你找个经理,找个,找个……” 她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纪晴晴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呢,读过大学的吧,平时穿西装那种,有个小轿车就最好了,每回看纪晴晴蹬三轮她都闹心。 市里车多,她这样扭七扭八地骑车,回头就给撞了。 让那男的买辆车吧,上下班捎她。 “你外公多大了?”彭芸话锋一转,问。 “七十多吧,好像。”纪晴晴垂眼看着枕套,“怎么了?” “哦,我就问问,你要是去了市里,你外公还出来摆摊不。” “我……” “他要还摆,我就把桌子椅子盘子筷桶啥的留着,要是不摆了,我就收起来。” 纪晴晴想了想,说:“他摆不了了,就算摆摊,也在家门口。” 不会到这么远来。 “哦,”彭芸平躺着,闭眼,眼睫毛不规律地颤,“那回头,等你走了,我就给卖了吧。” “芸姐,”纪晴晴咬唇,过去靠着她,把头枕在她的肩旁,“不卖,我放假就回来,我周末也回来,回来还摆摊。” 她心里很难受,眼睛红了,鼻子酸了。 “看你就没上过班,”彭芸笑她,“上班可累了,以前我在信用社上过班,上不下去,天天四点下班,还是累,周末恨不得睡个两天,你还想跑回来,回来还摆摊,累死你。” “我不怕累。” “小姑娘。”彭芸伸手抱着她,手在她脑后抚顺头发。 “那芸姐,你跟我走吧。”纪晴晴揽住她的腰,圈得紧紧的。 “咱俩到了市里,还跟现在这样过,下班我去接你,咱俩买菜做饭,一块儿睡,你要想了,用玩具也行,用我也行。” 她说着说着,声如蚊蝇,渐渐把嗓子埋进枕头里。 彭芸从没听过这么复杂的情绪,她在着急,在难过,在掉眼泪,但她又在害羞,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你才二十二,你跟着我干嘛呀,咱俩还非亲非故的。”彭芸的眼睛也热了,但她飞快地眨着,一会儿就眨没了。 纪晴晴把眼泪蹭在她的锁骨上:“我没跟人这样过过,我外婆身体不好,每天跟我说不了几句就累了,外公也不爱讲话。我不想找别人,我就想跟你在一块儿,姐妹也好,同性恋也好,都可以。” 她着急了,有点无措。 也许是因为她快走了,不剩几个月了,就更焦虑一点。 “不哭,不哭啊,”彭芸给她擦眼泪,“咋说着说着就哭了呢。” “咱先不着急。”彭芸也心疼了,她还没这样心疼过别人,跟前夫谈恋爱那会儿都没有。 纪晴晴一哭,就想捧着她,想抱着她,想温声细语地哄她。 “你看吧,芸姐就说,你是没遇到过这么亲的,迷糊了,”话一出口,彭芸就开始难受了,“等你再找几个小姐妹,就好了,这跟谈恋爱两码事。” “我也有过室友,也同吃同住,但我不想……”纪晴晴说。 “不想什么?” 话音一落,纪晴晴抬头,亲住了她。 错愕却又温柔的一个吻,对两个人来说都称得上漫长,纪晴晴低下头,对着彭芸跳动的心脏说:“我觉得我就是喜欢你。” 彭芸的胸好看,小腹好看,双腿也好看,眉毛好看,眼睛好看,嘴唇更好看。 头发好看,脖子好看,讲话的样子最好看。 她笑起来眼角都有一点点细纹,要凑得很近才能看到,只有和她晚上说悄悄话,在枕头边看着她的纪晴晴能看到。 每一根细纹,都好看。 纪晴晴摆摊烤串很讲究,很爱干净,油每天都换新的。 她不喜欢吃别人的口水,如果有人讲话唾沫横飞,她会皱眉,但她愿意仔细地渴求地品尝彭芸的唇舌。 她也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但她愿意抚摸彭芸被包裹的隐秘之地,甚至,不仅仅是抚摸。 更进一步也可以,只要她销魂蚀骨就可以。 彭芸又看到纪晴晴依恋的眼神了,让她难以抗拒。 她一定是被遗弃太多次,才对这种炙热的,毫无保留的爱意无法招架,甚至她并不需要爱意,她想,她需要的是依赖。她没有父母,没有爱人,没有孩子,除了小卖部,她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 小卖部也老了,就快要被淘汰了。 有时候她守着小卖部,觉得自己也是一个被现代社会淘汰的人,没有学历,没有什么生存技能,卖个烟也学不会昧着良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的铃声也是过时的,有时候来买本子的中学生听到就笑,但她觉得还挺好听的。 “芸姐,我觉得你也喜欢我。”纪晴晴说。 “瞎说。” “你左手在摸我的腰。” “洗得挺干净,感觉滑不溜的,”彭芸顿了顿,找理由,“用我的沐浴露,摸两下怎么了?” 纪晴晴想了想,凑上去,亲她的脸一口,然后又缩回来。 “芸姐皮肤很好,我想亲一口,也可以吧?”她小声地说。 “哦,”彭芸抱着她,闭上眼,“睡了。” 有点舍不得放开纪晴晴,至少今晚不舍得。 第107章 去年烟火 · 7 彭芸和纪晴晴就这样在一起了。 说是“在一起”,也不是很恰当,彭芸没有再提“以后”这件事,或许她也觉得,无论是纪晴晴留下来,还是她跟着去市里,都不太现实。 她是个很懒散的人,以前跟着小姐妹去市里的批发市场买衣服,她们挤在公交车上,像被贴饼子似的一路透不过来气。 市里的人有那么多,她那时甚至夸张地想,一辆公交车上的人,恐怕比一个小镇上还要多。 小镇也有公交车,就一辆,叫2路车,没有路牌和座椅组成的固定站点,而是每到一个熟悉的地方,车上的人就自动喊“有下”。“二小有下”,“阿芸小卖部有下”,“天勤广场有下”。 这辆车只要招手就能停,无论什么时候上去都有座。 那次她们还去坐了地铁,地铁站建得很高端,那些关卡,跟电影里碟中谍的什么总部也差不多,彭芸她们通过时都要把屁股往前送,生怕被夹着了。那年地铁是通票,就两块钱,她们从一号线坐到七号线坐了个够本,一直在车厢里看外面灯箱的广告。 说实话,像怕地铁的“关卡”夹屁股一样,彭芸有一点怕大城市。 她觉得,她恐怕很难跟纪晴晴去市里。 彭芸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跟纪晴晴的关系,她没打算搞同性恋,但确实舍不得纪晴晴。 想着她也要走了,彭芸陪着她玩了个够本,她们去二小里逛,彭芸和纪晴晴都在二小读的书,在纪晴晴毕业那年,修了塑胶跑道,那时不止小孩儿新鲜,大人也新鲜,穿着跑步鞋到里面走路,跑道黏黏的,感觉在呼吸似的。 她们又去吃了彭芸说的很好吃的那家串串李,彭芸故意说不好吃,串串李果然破口大骂,彭芸扔下钱,推着纪晴晴就跑了,说再慢一点,串串李的口水要追过来了。 后来又带着纪晴晴去镇上最好的百货店里买时装,她耐心地教纪晴晴怎么挑过季的衣服,冬装要在夏天囤,而入冬的这个时候买夏天的小裙子就最划算,优先去断码缺码的区域,那一排最便宜。 她给纪晴晴挑了白色的连衣裙,纪晴晴气质很好,像青春疼痛电影的女主角。 纪晴晴要自己付钱,彭芸没让,说平时她攒着钱也没地儿花,帮她买了两身,然后自己挑了双靴子。 纪晴晴说好看,蹲下又仔细检查,然后趁彭芸脱鞋的时候,跑去付了钱。 “你给我买干嘛呀,我有钱。”彭芸说她。 纪晴晴就笑着不说话,然后又去买了两个冰淇淋,递给她一个。 “晴晴,想不想吃西餐,想不想喝咖啡?”彭芸问她。 “想。”纪晴晴说。 “二小对面开了一家,是我朋友的同学开的,我请你吃。” “我请你。”不然纪晴晴不去。 彭芸看她别扭那样,答应了,跟纪晴晴一起又往二小走,走着走着,纪晴晴伸手勾了勾彭芸的无名指,撩两下,又收回去,再碰过来,又勾两下。 迎面走过来一个平时不大联系的高中同学,抱着孩子,彭芸跟她打了招呼,寒暄两句,然后发现她的眼神一直在纪晴晴身上打转,直到俩人分别,彭芸若有所思地回了头,竟然正好和同学的视线撞上。 她慌乱地收回去,扭过头,继续哄着孩子。 彭芸是个第六感很强的女人,当场就觉出不对来,但她没说,只和纪晴晴吃了氛围很好的一餐高级饭,桌子上有烛光的那种。她们在烛光下合影,像是一对恋人。 晚上纪晴晴送她回家,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彭芸趴在阳台上看她的背影消失,又呆了会儿,思索着拿出手机,翻出她和纪晴晴的合影,发给她的小姐妹。 手机底端靠近嘴唇,彭芸迟疑着说话:“依依,你帮我看看,这个人你认得不?” 依依是镇上的社交界的“名人”,谁家她都能说上两句话。 “这姑娘看着咋那么眼熟?”依依很快就回复了,语气疑惑。 “我问问哈。” 第二条过来,然后就消失了十分钟。 十分钟不够彭芸收一竿衣服,不够彭芸做一顿饭,也不够她洗一次澡,于是她选择继续在阳台上发呆,但这个十分钟尤其漫长,她好像收了十竿衣服,做了十顿饭,洗了十次澡。 依依再出现时,没有回复彭芸的问题,而是一惊一乍地问她:“天,芸姐,你咋那么深情呢?” “啊?” “这都几年了,人家娃都生了,您还忘不了呢?” 彭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给依依打电话过去。 响了四五声才接,依依好像在厕所里:“我婆婆睡着了。” “你刚说啥啊,我看不懂。” “你咋看不懂!你都跟人合影了你看不懂。” “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姑娘你认识?” “纪晴晴,对吧?” “嗯。”彭芸紧张起来了,大冷天的,她感到自己后背在冒汗,耳朵眼也燥起来了。 “你真不知道啊?你当年捉奸,喊的那个姐,就是她妈。”依依说。 一片空白。 彭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真的挺没文化的,简单的逻辑思维题,怎么算都理不清楚。 她前夫的现任,也就是她口里那个“大三儿”,是纪晴晴的亲妈。那自己跟纪晴晴的关系是? 纪晴晴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她爸很早就去世了,她妈再婚了不管她,她跟着外公外婆过。 彭芸想了想,虽然她前半生也遭遇了一点变故,但很少有她觉得荒唐得遭不住的时候。 现在她就挺遭不住的。 开玩笑呢?闹呢? 突然就觉得挺逗乐的。 “笃笃笃”,有清脆的叩门声,彭芸起身去开门,穿着外套的纪晴晴站在门口。 她说:“我摔了,回不去了,跟外公打了电话,说可以在这住。” 她说摔了,但身上没一点儿泥,她说摔了,但她眉眼在笑。 “我可以吗?”纪晴晴小声问她。 彭芸看着她清亮的眼神,却像被火燎了似的,目光一躲,说:“进来吧。” 她又想,也许纪晴晴也不知道,这个巧合应该就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其实这镇上就这么大,谁往祖上攀三代,指不定都结着亲呢。 纪晴晴很开心,熟门熟路地换了拖鞋,然后就进去洗手。 洗的时候她说:“芸姐,这个男士拖鞋好大,以后我们去市里,不要买这么大的了,我网购,今天我看网上有拖鞋,才六块九,还是粉色的,很好看。” 洗完手,她顺便在冰箱里拿了个苹果,也洗了,说:“芸姐你晚上吃那个意面,吃饱了吗?那个连二两面都没有,我走在半路上,总想你会不会饿,我帮你削个苹果吧。” 她从里间出来,坐在沙发上,拿出小刀,给彭芸削果皮。 落下的影子依然那么好看,上一回落在水槽里,这一回落在茶几上。 被地面拦了一小半,影子就扭曲了,从中间斩断似的,对也对不齐。 彭芸听着她削果皮的“沙沙”声,忽然问:“晴晴,我突然想起来,你外公家离这儿挺远的,是吧?” “嗯,所以我老偷懒,不想回去。”纪晴晴笑笑说。 “那你一开始,为啥要非要来芸姐这,摆摊呢?” 第108章 去年烟火 · 8 苹果皮断了。 纪晴晴是被母亲抛弃的小孩儿,通常来说,这样的姑娘都比较敏感,所以当她说要削苹果,彭芸没阻止时,她就觉察出了不对。 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就直接停了下来。 她才22岁,其实不太懂得隐瞒与欺骗,更何况小镇就这么大,彭芸迟早有知道的一天。 所以和彭芸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末日一样,喜欢得很匆忙,喜欢得很用力。 但希望也有,希望就在2月,在彭芸和她远走高飞以后,她如此致力于带彭芸走,切断和小镇的联系。 到了市里,彭芸就没有前夫,纪晴晴也没有生母,她们相依为命,如果再好一点,把外公外婆也接过去,就再圆满不过了。 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里埋着雷,心里揣着炸弹。 但当它终于炸开的时候,纪晴晴觉得,威力比她想象得要小很多,因为彭芸很平静,也许她并不在乎。 芸姐是一个很洒脱的女人,她提起“第三者”时,还能讲玩笑话,说“我掀开被子就叫了一声姐”。 于是纪晴晴决定坦白,但到底有一点难以启齿,她先是把苹果放下,说:“芸姐,你知道了?” 这么一答,彭芸就明白了,纪晴晴是故意的。她早就认识自己了,故意到阿芸杂货铺前面来摆摊。 “我妈就是刘南。”纪晴晴说。 “我跟我妈不亲,从我十岁出头她就不想带着我了,我其实……”纪晴晴说了半截,没说了。 但也还是她妈,再不亲,也是她妈。 “哦。”彭芸很镇定,她咳嗽两声,然后抽一张纸擤鼻涕,把鼻子擦得红红的,然后说:“但我刚问你的是,你为啥要来我门口摆摊呢?” “我在外面上学,有一回外婆给我打电话,打来哭,说我妈被人抓了,被‘打小三’,她听说人家手里有我妈的照片,怕给放出去,不知道怎么办,急得哭。” “然后我给我姨妈打电话,问怎么回事,我姨妈说我外婆乱想的,没拍照也没怎么样,‘原配’还给我妈捡了内衣和内裤,说姐你先穿上,然后关门出去,在楼梯口坐着哭了。” “我姨妈当时说了一句,彭芸看着脾气爆,没想到挺那啥的。” 于是她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叫彭芸。 “后来我妈和……周盛武再婚,问我回不回来吃喜酒,我说不,然后就和我妈没联系了。” “连她生了个弟弟,也是听说的。” 纪晴晴说得很细声,说得像做错了事情的是她。 毕业后,她等着安排工作,呆在家里,有天听到姨妈来外公家吃饭,说起表哥结婚要办酒,要五箱啤酒,她说在小卖部拿,比酒家便宜,阿芸杂货铺价格最公道,但因为家里那事,她不好上人家店里去。 “她说的时候,我正好从外面回来,她就说,要不晴晴去,晴晴一直在外面上学,她不认识你,也算光顾人家生意。” 纪晴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就挺想看看彭芸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在面对她妈妈和周盛武做的事以后,还能先说姐你穿上衣服,然后再关门出去哭。 她离婚后,自己当小卖部老板娘,又是怎么样过的。 于是她就去了。 但彭芸没有注意她,她当时捧着手机追剧,笑得咯咯咯的,只盯着屏幕掏出来一个本子,让她把送酒的地址和时间写在上面,然后瞥一眼字迹是不是清楚,还说了句:“妹子,下次可以打电话,电话在门口的牌子上有。” 然后就继续追剧了。 她只晃眼知道对方是个妹子,也没留意长相。 但纪晴晴记住了这声“妹子”,觉得挺好听的。 再过了一个月,她在家里呆不住,想要摆摊挣点钱,骑上车想了想,就来到了彭芸的门口。 她当时只觉得,自己和彭芸挺同病相怜的,两个人都被家庭抛弃了,她被她的丈夫,自己被自己的母亲,如果能做个伴就好了。 她们都是被那个有了新生命的幸福家庭所背叛的可怜人。 她们不一定要认识,但她就想看看彭芸平时做些什么,同样被家庭抛弃的人,在这个小镇,该怎么样孤独地活着。 彭芸没有认出她,也没有赶她,还关心她消失了半小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给她扇风,帮她盯着城管,替她收拾签桶,有时还帮她穿串。 她听纪晴晴讲见闻时,妩媚的眼睛里有崭新的光亮,她夸赞读过大专的人高级,纪晴晴在她眼里就很高级。 她说自己流掉一个孩子的时候,有一点落寞,她想要别人住她家里跟她说话,哪怕当时认识纪晴晴还没有太久。 和彭芸说得越多,纪晴晴回到外公外婆家里,就越觉得冷清,她从没有试过这样,好像跟一个人有说不完的话,刚告别就想了,刚转身就忍不住要回头了,电话放在手边,功能却似乎只有跟她联系这一样。 被室友约着打游戏很无趣,网上的娱乐八卦很无趣。 彭芸吃了什么很有趣,构想和彭芸的“以后”很有趣。 她最爱想怎样跟彭芸将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彭芸沉默了一会儿,好像也没有当这是什么大事儿,但她还是忍不住问纪晴晴:“如果我不问你,你打算啥时候告诉我?” 纪晴晴有点无措:“去市里以后吧?下个月,下个月就说。” 快过年了,开了春她和彭芸就有好日子了。 她们一起在这个小镇过完最后一个春节,她们会一起放炮,把糟心的旧日子劈里啪啦地炸走,然后就收拾行李坐上长途汽车。 五个小时四十分钟,就可以到市里。 “哦。”彭芸说。 过十来秒,又问:“那你那个同性恋,你……” “我是真的喜欢你,芸姐,真的。”纪晴晴望着她说。 “在你家里第一次过夜,我就觉得不对劲,我以前的学校里也有这样的,我就去问了她。” “那你还搜。”彭芸浅浅地呼吸,有点说不出来长句子。 “我想让你看到。” 她想让芸姐看到她,因为彭芸而怀疑自己“病了”,彭芸一定会关心她,如果她不那么抵触,她就大胆说。 她也害怕,像彭芸这样有过婚姻的,大概率对这种事不太能接受吧?如果她一点这方面的意思都没有,纪晴晴就装作只是好奇,然后继续陪着她烤串,再到市里,时不时回来看她。 然而彭芸跟她说,这不是病,这很正常。 听到这一句时,纪晴晴终于觉得,自己被命运眷顾了一次。 彭芸望着她的影子,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连表情也没有挂到脸上去。 再开口时,她先叹了一口气,嗓音很温柔。 “晴晴。”她软软地叫她的名字。 “芸姐。” “我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我每天就开门关门进货算账,烫烫头发,买买衣服,我没什么本事,也没有什么那种叫梦想或者理想的东西,我没那玩意儿。” “我就想特别简单地活着。” “所以姓周的不给我分钱,我也算了,人家背地里说我生不出来,把我当个物件儿似的说我‘中看不中用’,我也算了。” “不想跟太复杂的东西掺和,我没这脑子。” “咱俩这关系,太复杂了,我想不明白。” “你回来之前,我想了好一会儿,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要你知道,你要跟我在一起,图什么,是不你妈不管你了,你不高兴,想干点儿什么不着调的,气气她。” “不是,”纪晴晴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下巴起了委屈的褶皱,她看着彭芸,急切地说,“不是,我不在乎她,我就是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别哭,你别哭。”彭芸又心疼了,只顾着让她别哭。 “芸姐,你相信我。”纪晴晴抽抽嗒嗒地,极力隐忍,但她的嘴唇还是抖起来了,哭得挺不像样。 彭芸盯着茶几,拼命地眨着眼,习惯性把湿意咽回去。 纪晴晴突然用手背狠狠擦两下眼睛,然后掏出手机,翻到酒厂的名字和电话,哽咽着跟彭芸说:“芸姐,芸姐。” “我姨婆,叫吴贸芬,贸易的贸,芬芳的芬。” 她把手机用力地塞到彭芸手里,泣不成声:“你举报我吧,你打电话举报我。” “你干什么?”彭芸难受得不行。 “你举报我找关系,”纪晴晴崩溃地说,“我不去酒厂了。” “我就在你门口摆摊,我哪也不去。” “你相信我。” 第109章 去年烟火 · 9(剧中剧完结) 纪晴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彭芸的心也一抽一抽地疼,像个气球似的,被人捏一把,又充气,再捏一把,再充气,又紧又胀。 “说什么傻话呢?”她问。 那酒厂她一看就知道了。老板是镇上出去的,效益可以,但规模不大,前些年回镇里,请客吃饭,姓周的也去了,老板还问姓周的愿不愿意去跟他干。 这种个人厂子,乡里乡亲介绍工作,哪里就到了被举报的份上。 亲戚间,尤其是不常走动的,喜欢把人情说得比天大,好给你来我往增加筹码,因此彭芸能猜到,姨婆会怎么跟年轻稚嫩的纪晴晴夸大其词。 然而她没猜到的是,这傻姑娘,要把自以为天大的人情扔掉,拼命想留在她身边。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想去了。”纪晴晴哽咽着望着她,她没办法,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彭芸相信她。 “我以前不敢跟你说,怕你因为我妈不待见我。我想说,可是害怕。” 大冷天的,汗都哭出来了。彭芸给她擦额头,擦了半张纸巾,有碎屑嵌在她发缝里。彭芸忍着心痛,抬手给她一点一点地摘出来,纪晴晴的头发很漂亮,有一丁点儿纸屑都很明显。 明显得让彭芸看不下去。 她耐心地温和地说:“晴晴,其实大人的事都过去了,我不怨你妈。” “我不认识你妈,她要跟谁好,我管不着,跟我结婚的是姓周的,我要怨也是怨他。” “你说我这会儿连姓周的也不在乎了,还能在意你妈吗?” 纪晴晴含泪抬眼看她,挺翘的鼻子因为哭泣而粉粉的,看上去晶莹剔透,跟雨花石似的。 “但这关系毕竟在,咱俩好不了了。” “你跟我不在乎,有人在乎。”彭芸恍惚着说。 纪晴晴眼睛一眨,清亮的泪珠子就滚下来,从她细嫩得能看见绒毛的脸上滑过,亲吻似的,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她说不出话,只微张着双唇,抽气,呼气,静静把彭芸的一席话听完。 “你要留下来跟我好,咱俩指定被指指点点,但我不想你被说。” “我说这个话,是觉得,你喜欢我,你可能也不想我被说。” 彭芸说得很实在,艳丽的嘴唇抿起来,她想,自己想想纪晴晴以后要被嚼舌根,都已经够难受了,纪晴晴那么喜欢她,如果自己被人闲言碎语,那她得多难过啊。 可能还得哭,还得哭。 “那咱们走,芸姐。”纪晴晴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儿里。 彭芸摘下纪晴晴鬓间最后一颗纸屑,都收集在手里,望着散落的它们,拨弄两下,然后摇头。 “我不想跟你去市里,我不知道干点啥,我在这过了三十多年了,不想动。我不喜欢坐地铁,那些人上下班跟赶命似的,时间过得贼快。空气也不好,我呆一天就直咳嗽。” “到时候,我们要租房,估计只能租厕所那么大。”彭芸在网上搜过城里租房的价格,其实有那么一刻,也曾动过一点远走高飞的心思。她望着自己破旧的但还算宽敞的小屋,说:“你说城里多怪啊,外边儿吧大得找不着路,但每个人关起门来,就只有豆腐块儿那么大的地方。” “城里的日子,我过不惯,过不来。”她说。 “咱俩算了吧,你听芸姐的,”她抱着纪晴晴,说,“其实我也没多喜欢你,就觉得有个伴儿挺好,有时想着,有时也没那么想,你要走了,我还轻松,不用成天惦记这事。” “你看我,我都没哭。” 她笑着搂住纪晴晴的肩膀。 “你姨妈不是说吗,我当年捉姓周的,还挺伤心地在楼道里哭呢,我这会儿跟你说算了,可没哭。” 她木然地看自己的影子出现在黑漆漆的电视屏幕里,跟个怪物似的。 “咱俩才认识几个月,毕竟。还是当朋友好,你在城里想家了,给我打电话。” “做朋友,也能处挺久呢。” 纪晴晴埋头在她脖子旁哭,眼泪烫烫的,似要把彭芸灼出个洞来。 可惜她灼不出来,看不见彭芸的心。 楼上有人在剁馅儿,咚咚咚,咚咚咚的,让整个老楼直震。彭芸觉得自己心里的翻江倒海也震天响,有人用刀在她身体里剁馅儿,砍断一根骨头,又是一根骨头,斩断一根筋,又是一根筋。 但她也不觉得痛,她就想叹气,叹了一口,又一口。 她又开始想了,接着以前的念想,上次她想到,纪晴晴应该找个什么样的人呢?找个经理吧,一定得是大学毕业的,穿西装,最好有小轿车,别再让纪晴晴骑车了。 彭芸也舍不得她挤公交车,挤地铁。 城里的公交车不厚道,招手也不停,慢跑了一步,也不停。 咱可不受那个气,她在心里拍拍纪晴晴。 这是一个温情又无情的夜晚,彭芸抱着纪晴晴,俩人都没有睡,等天亮,十点,十一点,她俩仍然是躺在床上,看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的阴影,它缓慢地移动,从人的脚脖子那里,移到人的眼睛上。 纪晴晴的外公给她打电话,她翻身起来,要回去了,默默穿衣服的时候她突然回身亲了彭芸的脸一下,然后去厕所洗漱,靠在门边跟彭芸说了一声,就关门离开。 彭芸和纪晴晴就这样分开了。 从那天以后,彭芸就没有开张,也没回家,纪晴晴在小卖部和家门口蹲了半个月,都没有她的身影。 她给彭芸打电话,彭芸说她回乡下过年了。 彭芸的亲舅舅舅妈在乡下,她回去顺便拜拜老人。 纪晴晴不断给她打电话,彭芸只说,先别见面了,让她好好准备去市里。 彭芸在乡下,坐在没说过几句话的舅舅舅妈的院子前,看几个小孩在田坎上放鞭炮,劈里啪啦,把鱼惊得蹦了两下。 过完年,她收到纪晴晴的信息,说她去市里了,她会好好工作,小矮桌和小凳子别卖,她放假就回来,还烤串。 二月底,彭芸才回到她的小家,门口有一袋水果,看着放挺久了,外面是好好的,翻开来看,里面都烂了,一个都不能吃。 彭芸突然就想起纪晴晴给她削苹果的样子,细致又体贴。 她没有被女孩儿爱过,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孩儿的爱都这样,小得像不削断的果皮,很薄,想让她多吃一点点果肉的那种薄。 正如彭芸所料,城市的生活异常忙碌,工作后的纪晴晴被占据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联系她越来越少。分开后的日子不如想象中那么难熬,彭芸只不过是回到了从前,每天懒洋洋地醒来,仔细涂抹面霜,然后香喷喷地走到街角吃三块五一碗的小面。 吃完她嘴唇辣辣地走到店门前,哗啦啦拉开卷帘门,为老旧的小店迎来新鲜的一天。 没有了纪晴晴的烤串摊儿,阿芸杂货铺继续和对面的超市大眼瞪小眼。 依然遵守冬天六点开灯,夏天七点开灯的原则,不亏一秒。 彭芸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去年的那个夏天,也不过是因为有了纪晴晴,她才肯把电灯多开几个小时,她甚至肯把电灯迁到街边,晃晃悠悠地照着她们俩简陋的“大排档”。 以前她很怕冷,冬天总是缩在柜台后面,但她现在不了,她搬着凳子坐在店前,手缩在袖子里,跟过路的熟人打招呼,然后等到五点五十,小贩们从门前叮叮当当地流窜。 她又想,也许并不是因为纪晴晴忙,而是因为,她也看不到希望了。 大概是在一次次被冷落中,相信了彭芸所说的,自己没有那么喜欢她。 彭芸也快信了,直到有一回,她接到一个电话,李老三家要办酒,让她送两件啤酒过去,她挂了电话在账本上记一笔,头也不回地扬声喊:“摩的,李老三家,两箱啤酒,五块钱,送不送?” 摩的很快进来搬酒,背对着他的老板娘一声不吭。 吭哧吭哧的动作声中,彭芸抹着眼泪,靠在柜台上哭。 哭得比在楼梯口那次还要伤心,哭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她再也遇不到纪晴晴这样的人了,歪歪扭扭地蹬三轮,搬货时不讨价还价,顶起膝盖吃力地抬着酒,她会一身酒气地回来,戳戳自己的腮帮子,问彭芸,如果牙松了,能不能再加两块钱。 现在应该知道了吧,两块钱哪里能换牙。 城里的诊所,肯定会告诉她。 她这会儿指定过得很好,有时候彭芸看都市剧,看到那种穿着衬衫的白领,会想如果纪晴晴穿的话,一定很好看。 那天她去买衣服,有条裙子看上去很高级,但是新春款,要八百块,能烫四个头。 往常彭芸当然舍不得买,但她突然就想,如果城里工作的纪晴晴回来,她们哪天在街上碰到了,她希望自己穿得高级一点。 反正不要跟城里人差太多。 一整个春天过去,那条裙子被束之高阁,彭芸没有机会穿它。 2013年的日历撕格外快,彭芸依稀觉得空气里还有去年的煤炭味儿呢,夏天就哐当一下来了。 小区门口开了一家烤肉店,是韩式的自助烤肉,很便宜,才三十块钱一个人,生意特别火爆。 彭芸看着它,就在想,要是自己把小卖部改成烧烤店,是不是生意也能挺不错。 或者,如果把小卖部和房子都卖了,跟谁学学手艺,去城里的哪个小区后门摆个摊,好像也能活下去。 跟谁学手艺呢?她也不知道,乱想。 她吃过的烧烤里,最好吃的就是纪晴晴烤的了,连她的烟火味都跟别家不一样,也不知道哪买的炭,或者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炭的火光照到她清丽的脸上,才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2013年7月,凌晨三点过,彭芸睡不着,刷朋友圈。 竟然看到很久没有更新的绿色系头像,分享了一个链接。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把台灯打开,仔仔细细地看那条状态。 纪晴晴:无意中知道还有广播剧这种东西,很新鲜,又因为这两位主役的姓氏而选择了这部广播剧,没想到,听了之后很惊喜。 下方是跳转页面。 彭芸点进去,弹出广播剧的剧集页面,右侧标注“百合”二字。 这部剧叫做《念念不忘》,主役的名字十分显眼,她们叫做,彭姠之和纪鸣橙。 彭,纪……彭芸的心里咯噔一跳。 她点开播放键,清丽柔美得似天外飞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是两个女孩儿的故事,一个飞扬明媚,一个含蓄从容,她们在一次旅游中相识,同在客栈住了半个月,随后分道扬镳,两个人都以为这只是夏天馈赠的一场美梦,曾经努力忘掉对方,想要回到正轨,但她们不甘心,总是不甘心。 分离的时间越久,她们越能感受到对方在自己生命中的重量。 最后兜兜转转,再次相遇,有情人终成眷属。 彭芸躺在小镇的夜晚,听枕边两个女孩说着隐秘的情话,她们唇齿相依,倾诉衷肠,甚至还在简朴的床铺上,互相交换被身体温暖过的气息。属于夏天的,汗流浃背的气息。 彭芸想起了她和纪晴晴,她们也曾含着彼此的话语,把呢喃换成一个个缠绵悱恻的亲吻。 手机里,彭姠之喘息着说:“抓住我。” 像抓住夏天的风,像抓住转瞬即逝的烟火,像抓住天亮就散的露水,抓住命运偶然大方一次的赠予,也抓住生活里为数不多的网开一面。 流言蜚语能有多久?够不够她们的想念那么久?够不够,她们的爱情那么久? 城市生活又有多难?有没有忘记一个人那么难?有没有,忘记纪晴晴那么难? 不长的一期广播剧,彭芸近五点才听完。片尾曲还在缓缓播放,她返回微信,点开分享链接的头像,发过去两个字:“晴晴。” 一分钟后,彭芸收到纪晴晴发来的一张照片,天蒙蒙亮,车窗外是沉睡的山野。 第二张照片是一张车票,洛城至勤镇。 4:00发车,9:40到达。 (番外·去年烟火,完) 第110章 番外·1 看完于舟写的故事,彭姠之哭得头晕脑胀,抱着纪鸣橙嚎:“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啊。” 纪鸣橙:“?” 她看小说……是这样的? 电话那头的于舟弱弱出声:“不至于,不至于彭导,不至于。” “八大芹菜你个杀千刀的,”彭姠之坐起来,抽一张纸巾,泣不成声,“凭什么啊,你设计的什么鬼情节啊,凭什么她俩要是那种关系啊,前任的现任的女儿,你也想得出来啊你。” “我参考了你的口味。”于舟又说。 “又是我?”彭姠之狠狠擤鼻涕。 “你给我看了你看书的标签:背德、狗血、大虐。” 纪鸣橙瞥一眼彭姠之,背德?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彭姠之抬手,一把捂住纪鸣橙清亮的眼睛,“小说只是小说。” “嗯。”纪鸣橙的睫毛在彭姠之手心儿里悠悠一扫。 彭姠之缩回来,有点痒。 手机那头自然没有察觉到这边微妙的小动作,于舟还在喋喋不休:“我这还没怎么虐呢,这不是happy ending了吗?纪晴晴和彭芸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以后呢她俩一起开个烧烤店,或者到城里打拼,说不定哪天还会来参加你们的线下呢。” 彭姠之原本都要好了,听她这么说,眼睛又烫烫的:“好你个八大芹菜。” 于舟果然是小太阳,最知道她们这样的声音工作者想看到什么情节。于舟曾经说过,她的写作是“我以我最隐秘的、辗转反侧的情怀,致遥远的,永不会见面的你”。其实彭姠之她们又何尝不是呢。 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透过哪根网线、哪个设备,传到哪个人的耳朵里。 也不会知道,这些被记录为波形的东西,能否真的在陌生人的心底泛起涟漪。 于舟告诉她,会。 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会在某个不值一提的时间,它被人捕捉,被人铭记,甚至可能改变些什么,鼓舞些什么,影响些什么。 她曾经收到过很多私信,譬如说在某个难挨的冬夜,有人告诉她,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听着你的声音,觉得很温暖;譬如说在某个疲惫的午后,有人告诉她,我连着上了十天班,午休的时候摸鱼,听到你的剧,又满血复活啦。 还有人说,她在病痛,她在颓唐,她在茫然四顾不知前路,她在贫穷,她在挣扎,她在踽踽独行难撑生活之重。 还有人说,彭导,我胆子很小的,以前在班上,我都不敢讲话,但现在我想做一个CV,我每天从自己录音讲故事开始。 故事的生命力是永恒的,它会在讲述人的嘴里,和聆听者的耳朵里活着,在命运的缝隙里发出渺渺微光,当被一个人记得一次,它就再重生一次。 彭姠之的眼泪从夺眶而出的汹涌,开始变得缓慢而温柔,开始有了温度,她默默擦着眼泪,然后跟于舟含含糊糊地说:“挂了啊,你这写得太那啥了。” 她仍然在嘴硬,但她的动情就是对于舟最好的肯定。于舟很理解地没有说什么,笑了笑跟她说晚安,然后继续去找点东西吃。 彭姠之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到一边,脖子很酸,她习惯性地左右动作。 背后一只手抚过来,熟练地帮她揉捏肩膀。 彭姠之舒适地叹出来,她把自己往后仰,躺在纪鸣橙软软的怀中,狐狸似的偏着头蹭她:“橙子,你说,要是咱俩在故事里,会是什么结局呢?” 有没有一个好心的作者,像于舟那样说,彭姠之和纪鸣橙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纪鸣橙圈着她,说:“我不知道。” 彭姠之笑了一小下,自己怎么会有期待的,纪小橙子向来务实,她会说出多漂亮的话呢? “那咱们老了,会是什么样?你还会给我捏肩膀不?” “其实,”纪鸣橙说,“我们现在已经不算很年轻了。” “靠。” 彭姠之瞪她,回头看见纪鸣橙在抿嘴笑,于是她也笑了,她怎么那么喜欢纪小橙子怼她呢,真有意思。 “你看完那个故事,一点观后感都没有?”彭姠之又拿肩膀蹭她。 “我在思考。”纪鸣橙把眼镜摘下,放到床头柜上。 她的指尖在樱桃木的边缘处一滑,素手跟玉雕似的,彭姠之突然就有生理反应了,奇怪死,明明这个人动作和长相都禁欲得不要不要的,但她有魔力,会让关注她的人不断探寻她的细节。 比如食指指尖勾过桌面的细节,比如她将眼镜温和地放到一旁时,捏住眼镜腿的细节。 这些细节总让彭姠之觉得,性感。 难以言说,无以复加的性感。 “你思考什么?”于是彭姠之撩人的睫毛就开始扑扇扑扇了,偏头望着她,正好能看见她仙女一样干净的下颌和鼻子。 纪鸣橙收回手,耷拉着眼皮看她:“她说,彭姠之在广播剧里配音,喘着气说。” “抓住我。”这三个字很小声,说话时她扶住彭姠之的肩膀,稍稍捏了捏。 像是捏住彭姠之本体的毛茸茸的尾巴。 “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声音。”纪鸣橙冷淡地说。 嘶…… 彭姠之的脚尖又开始动了,她觉得有一股酥麻从尾椎骨直到她的小腿。 她侧身,揉纪鸣橙微红的耳朵,在她怀里慢悠悠地蹭上去:“那我叫给你听。” 说完,抿了一下更红的耳垂。 “啵”一声放开,彭姠之闻到纪鸣橙身上的暖香,她思索着另择话题,低声对被渲染过的耳垂说:“咱们今天铺了新的地毯。” 就在落地窗前,很柔软,阳光洒过来时,光脚踩在上面,都像是在被呵护。 彭姠之悉悉索索地更换姿势,跨坐到纪鸣橙身上,手绕着她的头发:“下午我铺地毯的时候,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落地窗,是不是想在那做?” 纪鸣橙没说话,但她胸腔开始起伏了,一胀一缩,脖子侧面有美人筋的地方被彭姠之用头发扫出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反应,妹妹,你还真想过啊?”彭姠之耐心地撩她,又耐心地撩自己。 “大白天的,纪老师,你竟然想在窗前,啧。”彭姠之蹙了蹙眉,嘴角扩得更大了。 她换着称呼调戏她,下一个准备是“医生”。 纪鸣橙定定望着她,抬手,伸出食指,抵住彭姠之的眉间,然后滑下来,点住她的鼻头,再在彭姠之眼波游动的时候,往下,按在她下唇中央。彭姠之张嘴,飞快地含了一下。 她的眼神在回馈彭姠之的拉扯,她在说,是想过,彭导,想听你躺在那里,专业又不专业地告诉一位配音演员,如何讲出这三个字。 还想看她的手穿过窗帘,难耐地按住玻璃,按出一圈意味深长的薄雾。 “可以吗?”但她没有说更多,只用指尖拨了拨彭姠之的舌头,问她。 “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彭姠之挑眉。 “说”是多音字,彭姠之用了之前的读音。 纪鸣橙笑笑,把手抽出来,抱着彭姠之,说:“今天冬至。” “?” 彭姠之没明白:“冬至怎么了?你暗示我吃小黑芝麻汤圆儿啊?” 她嘿嘿笑。 但纪鸣橙摇头:“很浪
相关推荐:
我有亿万天赋
我以神明为食
珊璐短篇CP文
双凤求凰
召唤之绝世帝王
妄想人妻
[网王同人] 立海小哭包
福尔摩斯在霍格沃茨
末世女重生六零年代日常
满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