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这是他踏足这个圈子的起点,也是他失去一切的地方。 视线沿着秦一隅的侧脸缓缓下移,落到他垂着的手上,环绕在他指间的刺青是自己当初纹下的,秦一隅当时嬉皮笑脸,一声疼都没喊过。反倒是扎针的他,每一针都难受。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要来,是受了什么刺激? 秦一隅慢半拍地扭头看向他,眼睛在笑,很随意道:“我很好啊。” 说罢他看回舞台:“真新奇啊,原来站在下面是这种感觉。” 神思在愤怒的人群里出离。 他开始好奇,南乙什么时候会出场,好奇他找的队友会是什么样,他会唱什么歌?他有着那样高的天赋,想必也会有不少拿得出手的原创曲,一鸣惊人根本不是问题。 他是什么时候为那支demo写下的bassline?花了多久?写在琴谱背面的话是真心的吗?被油漆覆盖的那一行到底是什么内容? 为什么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我,为什么这么执着? 可是这么执着,没我不也来参加比赛了吗? 够了。秦一隅叫停了疯狂发散的思绪。 来之前不该喝酒的。 主持人的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说完?Livehouse里塞一个主持人可真是搞笑。 “下面,我们有请第一支参赛乐队,也是我们今天演出的开场乐队。” 来了。 秦一隅抬起头,望向还没开灯的舞台。 他几乎是第一秒就确定那是南乙,哪怕只是暗影中的身形轮廓。 这次他拿着的不是去他家的那把琴,而是一把适合重型的红色五弦贝斯。 “他们的名字是——恒星时刻!” 这几个字如利箭般朝他飞来。 秦一隅皱了眉,喉结上下滚了滚,那被隐藏在外套立领下的刺青——Sternstunde——也跟着动了动。 是巧合吗?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相信宿命论的存在。 音乐节的惊鸿一瞥,台上的他为了台下的一双眼睛刺下这个纹身。而现在,站在台下的人变成他自己,那双眼睛的主人组成了一个新的乐队,以他的纹身命名。 地球这么大,几十亿的人,老天是不是也喝多了,怎么刚好挑中了他们两个,打了个错位的结。 十分钟前的他,仍在和过去的创伤缠斗,以至于,当他从南乙口中听见“狮心”两个字时,身体里的一半为之震颤,另一半却想逃。 这是他在摇滚乐写下的初篇章啊。 为什么偏偏是这首? 头痛欲裂,秦一隅想不通,这人的出现看似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地闯入他一潭死水的现状,可仔细一想,他似乎每一步都正中红心。自己就这样一步步朝他靠近,明明是抗拒的,可冥冥之中,已经走到了这里。 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要什么? 理不清头绪,理智使他想要转身离开,但在南乙开口的瞬间,却又本能地驻足停留。 南乙轻巧地解构了他的歌,用自己阴郁漠然的十八岁,去诠释他的年少轻狂。 真是个天才,秦一隅不得不感叹,如果一定要选第二个人来唱他的歌,这个人只能是南乙,换了谁都不行。 但不知为何,隔着被他打动的人海,望着他一点点受千人簇拥,他却想到不久前的雨夜。 那个南乙好像更加鲜活。 “西哥给我发消息了。”周淮笑着将手机凑到秦一隅面前,“他说,弹贝斯这小子百分百能红。” 刚说完,整个livehouse突然陷入黑暗,演出中断,热烈的情绪急转直下,变成质疑与恐慌。 没来由的,秦一隅脑子里回响起这首歌的最后一句歌词。 那句连接outro重复又重复的句子,此时此刻像一种暗示,一个指引。 一只手,朝他招了招。 仿佛又在对他说:我需要你。 站起来吧,来握住我的手。 黑暗中的各种声音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秦一隅感到窒息,鬼使神差地摘下口罩,挤过一双又一双躁动的肩,艰难地往前。 脑子是空的,他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支配了,酒精吗?还是那只手。 那只弹奏的手,写下琴谱与话语的手。 又来了,琴谱背面字句再一次冒了出来,飞蛾般在眼前飘忽。 [你始终没有出过这首demo,我猜或许有贝斯的原因。 即使正式版永远不会再发行,也希望它在你心里可以变得相对完满。因为我总觉得,这是你写给一位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的。我只想填补你心中的空白。 其实在你面前弹完那条贝斯线之后,结果就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最想要的并不是你加入我的乐队,而是……] 而是什么呢?被油漆遮挡住的到底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烦死了。 得亲口问出来。 秦一隅抬起头,笔直地望着台上的那个人,对方好像也看过来了,还是那副直勾勾的,注视猎物的神情。 握紧那只手的瞬间,死灰复燃般,浑身的毛孔都为之战栗,他身上最后的一层壳崩裂开来,随那顶帽子坠落于身后。 一旦踏上舞台,很多东西就变成本能。他不再是被创伤异化的废物,而是摇滚明星。他骨子里就是摇滚明星,谁也改变不了。一个笑,一句歌词,就足够引爆所有。 沉寂已久的孤星重新出现会引发怎样的舆论巨浪?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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