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先生他不对劲_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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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虫族认知里的巢穴应当是蜂巢般恢宏而精细的殿堂，是雄主们花天酒地的奢靡场所，因此这个简陋的地方与其说是巢穴，更像是一座潮湿阴暗的墓穴。军雌的眼睛在黑暗中细微闪动，形态各异的触角隐秘地颤抖着，交流着从巢内捕捉到的信息。越往里走，空气就越发湿热温暖。最前头的军雌不小心踩进了一团暖融融的东西里，触感像是某种细绒状的菌群。他的触角轻轻一颤，鞋底轻碾着抽出，带出一声微弱而黏腻的“滋溜”声。周遭猝地安静下来。那些敏感又脆弱的菌群无可避免地被惊动了，颤栗着的荧光渐次浮起，犹如深海里浮游的繁星，星零的光点如呼吸般微弱地闪烁着，将漆黑的巢穴渐渐照亮。柔腻的乳白色铺满了整个巢穴。那些棉絮状的细绒菌毯颤颤地蠕动着，攀附着形成一座巨大的、温热而柔软的雪白襁褓，状若一枚微微豁开了口的蛋壳，里面透出莹莹闪动着的肉粉色。从襁褓外侧，还能听见有水声在滴答细响，像是连绵又助眠的细雨声。直到这时候，雌虫们才发觉—— 空气里始终悬浮着一种微弱的、低频的鸣颤，伴随着水滴落下的节奏，在巢穴内轻缓而柔和地回荡。那是一只陌生的雌虫从共鸣腔中发出的轻柔歌声。就像一首舒缓的摇篮曲。歌者是位温柔又美丽的母亲。在那座被惨白的节肢和骨肉编织成的、臃肿而硕大的襁褓中，雌虫蜷缩着柔美而白腻的肢体，下半身是柔软盘曲着的虫尾，上半身则是人类模样的拟态，从后腰嵴骨处延展而出的纤薄翅膀安静栖落着，像无数重薄雾般剔透晶莹的白纱，轻轻盖住了雌虫柔白的小腹，翅膀上流光溢彩的色斑在黑寂中缓慢旋动，像是无数双微醺的醉眼。一只纤细而莹白的手掌卧在湿软的襁褓里，掌心轻轻贴着位于雌虫小腹处的孕囊。它轻柔地、慈爱地、痴迷地—— 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是一只螳螂科雌虫。由于螳螂科曾有杀死过雄虫的先例，他们在虫群的地位极其低下，因罪民的身份而被永远禁止接近尊贵的雄主。他们终生都只能作为军雌中的杀戮机器而为帝国服务，在无休无止的殖民战争中耗尽最后一滴血汗，以至于整个螳螂科从上世纪开始就急速萎缩，至今再无血脉。这类被虫群淘汰到绝种的野物，如今竟被子巢的军雌发现，简直称得上惊喜。物以稀为贵，雄主们已有数十年没见过螳螂科的雌虫。曾有几位刁蛮任性的雄主指着生物图册上的兰花螳螂命令雌虫将对方找过来，得到的却是雌虫们愧疚又不安的眼神。于是雄主当场将雌虫的脸扇到高高肿起，最后一脚踩在雌虫的脑袋上，那伙卑贱的雌虫只能亲吻着雄主的脚趾头，不断轻声道歉。只要将这只螳螂带母巢，就必然能获得雄主的嘉奖。只不过—— 这只杀戮机器不知为何被遗弃在这里，又凑巧捡到了一枚遗落的虫卵，于是他矇昧的血脉中竟萌发出难得的母性，将虫卵当成了自己的宝宝，护在孕囊里暖融融地孵化。为首的军雌作出了判断，摇晃着触角发出指令—— 他们的首要任务仍然是虫卵，其次才是螳螂。他们缓慢包围了这只襁褓。虫族的嗡嗡低鸣与石海间沙沙作响的环境音混合，半梦半醒的螳螂恍若不觉。先锋军雌踩着柔软多汁的藻类，在距离螳螂几厘米远的地方伸出触角来轻轻嗅闻，分辨着湿热空气中甜津津的信息，试图判断螳螂身体和精神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