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不说理由,叶宁宁更好奇了,端着饭碗挨他坐近,“你为什么不摘呀?” 一句不答,还有下一句,三言五语的,磨得安知山没办法,出言道:“我长得太丑了,不好意思露脸见人。” 这回叶宁宁倒是闭嘴不问了,然而轻轻一哼,显然是不信他的话,也无法想象这样周正修长的身形下,会隐藏着一张难以示人的丑脸。 但左思右想一遭,她慢慢放下碗,咕哝说:“反正……反正丑也挺好,丑点儿不会被欺负。” 这话乍一听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可安知山听得懂,并且一旦听进,满桌的饭菜登时都无色无味,形同嚼蜡了。 妈妈生得漂亮,桃夭柳媚,宜喜宜嗔,而这份无与伦比的美貌却为她招来了安富,生生断送一生。 食不甘味吃完了一顿饭,安知山将保温盒拿去水槽旁洗了收好,回来后把随身带来的礼品袋送了过去。 叶宁宁痴怔怔,也不接,直到安知山说,这是那小兔崽子托我带给你的礼物。她才欣喜起来,雀跃着收下,拆了开来。 安知山送的,是双勃艮第红的漆皮舞鞋。 叶宁宁笑着,笑得细眉颦了,嘴角下撇,笑出了可怜巴巴的哭相。 “他还记着我喜欢跳舞呢。” 叶宁宁喜欢跳舞。 一个出身穷苦,上头有三个姐姐,底下有一个弟弟的小女孩喜欢跳舞,舞蹈梦于她而言就不是梦想,而干脆是个穷奢极侈的痴心妄想。 可她就是做到了,吃糠咽菜,咬牙咽血地做到了。 家里不支持,威胁她断绝往来,不给费用,甚至扬言要把她拉回来结婚。可谁知道叶宁宁生得娇气,脊椎里插的却是根打不折弯不下的铮铮傲骨。 她说断就断,说走就走。 她为自己改了名,什么盼儿念儿,她不稀罕,不喜欢,她改叫宁宁。 没有钱,不给学费,十三四岁的女孩就跟着舞团四处义演,渐渐的,也能接到几场商演。她结交了许多小姐妹,认识了欣赏她天资与努力的老师,也攒了一笔很可观的小金库。 那年她十七岁,再努力一年,就能去理想大学,再一年,就能跳进十二岁时心心念念的舞蹈团。再坚持坚持,扛过最后一个寒冬,她的人生就要春光灿烂。 直到那天,她在台上演出,台下来了个声势浩大的二世祖。 满园春色都凋敝了,她的人生在十七岁那年戛然终止,再没行进半步。 天知道安富当初是扼杀了一朵怎样挣扎着想要盛开的花儿。 安知山在疗养院消磨了数小时的光阴,直到傍晚四五点,他才起身要打道回府。 叶宁宁没送他,他们又聊又吃,她自觉跟这个小老师已经挺熟悉,就坐在沙发上晃着小腿冲他挥手,“去吧去吧,再来玩哦。” 安知山满口应下,心知不用下次,妈妈明天就会把现在的事忘个精光。 刚出病房门,他就把口罩墨镜全摘了下来。全副武装了好几个小时,他一口气得分三口喘,险些活活闷死了他。 他想给陆青打个电话,且走且拨号,还没等走两步,身后的病房猝然传来了陶瓷破碎声,紧接着就是“咚”的一声掷地钝响。 他心下一紧,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把东西扣回脸上,一步冲上去推开房门。 最心焦的时分,他忘了伪装,忘了嬉笑,忘了叶宁宁,什么都忘了,脱口而出的还是“妈妈”。 叶宁宁摔坐在地上,脚边摔碎了个玻璃茶壶。夕阳残光如血,泼在玻璃碎片上,折射出无数缕箭簇般的光芒,逼人耀辉,是在为即将上演的一出戏码殷殷打光。 叶宁宁没什么事,似乎只是摔了一跤。可应声望向门口的安知山,别无遮掩的安知山,她愣了一瞬,呆呆地张大了嘴巴,那嗓眼里如同溺水般涌出尖叫。 尖叫,或者,号啕,悲鸣,哭嚎,嘶喊。 什么都好,都是如今见了安知山的叶宁宁,都是见了亲儿子的妈妈。 她身上的叶宁宁霎时死去了,仿佛缺水断生的藤蔓花,迅速枯萎成灰烬。她像是一瞬间就生出皱纹,长出白发,浑浊了眼珠,苍老了声音,白白增添了二十年的岁月。 她哭得刺耳,眼泪如青苔般顷刻爬满她的脸。她用尽了全部心肺在尖鸣,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跌坐在地上,就四脚着地往后逃,小腿蹬得快抽筋,却仍然不停,仿佛是被梦魇中的恶鬼擒住了脚腕。 她吓得肝胆俱裂,连被玻璃碎片划破了掌心也觉不出来。 安知山下意识想去拦,可那步子还没迈出去,刚起了个势,她就嚎得破音,将手边的碎玻璃,摆件,水杯……一切一切,只要是她够得到的,全砸向了安知山。 她声音含混,可安知山知道,那并非无意义的“啊啊”浑叫,而是一声迭一声的——安富,安富,安富! 不知什么时候起,妈妈会将他认成安富。 那个强奸她,折磨她,将她的人生拖进泥淖深渊的……安富。 安知山抟在原地,不敢动了,直到护工赶来,不由分说把他搡了出去。 混乱中,他恍惚听见有人在责备他,“安先生!你明明知道她看见你就会……你还!唉!” 门在他身前訇然关闭,不知过了多久,里面那将要断气似的哭声才堪堪停止,软化成抽泣。 有护工出来,见了门口一动不动的安知山,既埋怨又怜悯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地张一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叹息着走了。 安知山埋着头,要很努力才能把杂乱无章的思维固定住。 他慢慢将刚摘下的墨镜口罩又戴了回去,又慢慢的,堪称小心翼翼的溜着墙边进了屋。 妈妈被扶坐在了沙发上,受伤了的手掌已经包扎止血,她手臂上绑着血压带,捧着一杯热水,面色惨白,抖若筛糠。 安知山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同屋里的护工一起观察着妈妈的反应,确定她没有发病征兆了,他才试探着一步步挪到了妈妈身边,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孩子半跪在沙发前,想去看她的脸,却猝不及防与妈妈麻木而泪水饱满的眸眼相对视。 妈妈先于他开口,喉嗓颤抖,声音却轻柔,“你到底是谁啊……” 安知山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好在妈妈根本不要他的回答。 妈妈伸手,不顾劝拦地摘下了安知山的墨镜。他自惭形秽地想要躲,可无论怎样都躲不开。 孩子眼尾还残着在安富面前护卫她而留下的淤青,可妈妈置之不理,眼角抽搐地一跳,她痛苦地闭了眼睛,喃喃:“好恶心……” “安富……不,不是,你不是安富……” “那你是谁啊?” “你怎么会有一双强奸犯的眼睛?” 离开病房,安知山直到出了疗养院,要掏钥匙解锁车门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他仿佛是太冷,可无论怎么挼搓,都摆不脱那跗骨的冷。 最终逃也似的钻进车里,他双手撑着方向盘,脑袋深深埋下去,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或许两分钟,或许一两个小时。 他想妈妈,想叶宁宁,想着想着,咧嘴要笑,发出声音来,却是要哭似的倒吸了口凉气,似乎是要哭,可拧起两道眉毛,又发现自己是在惨笑。 想来想去,想到最末,他发现这两个称谓都陌生而又混淆了。 妈妈就是叶宁宁,叶宁宁就是妈妈。 叶宁宁在还是小女孩的年纪当了妈妈,妈妈是在大好年纪腐烂了的叶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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