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些都是刻在他心上的惨烈碎片,是沉在他血液里的痛苦回忆,是长烟落日,明月落红都不能阻挡的恨意。 而这恨的尽头,就是晏行。 “谢道之!” 沉默许久的晏三合用十分平静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从云南府赶到京城,用去四十天时间。进你们谢家,这是第二天,换句话说,现在还剩下七天的时间。” 她的口气也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未知他人苦,不劝他人善,我还是那句话,选择权在你手上。当然,还存在一种可能性,老太太是拿到那封休书的。” 谢道之有一瞬间的怔愣,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晏三合嘴里说出来的。 “两个时辰,足够你问清楚老太太当年的事情,并做出决定。” 晏三合低咳一声,“两个时辰后,我会离开谢府,时间不多,你抓紧。” 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在谢道之的心头蔓延开来。 当年的圆房办得极为潦草,若不是晏三合拿出合婚庚帖,他根本不知道母亲原来是继室。 二人被赶出晏府,母亲除了哭以外,什么都没对他说,更别提休书不休书? 他冷笑一声,甩手进了书房。 谢总管忙不迭的跟进去,但谢而立却看着晏三合没有动。 这人半个字不提晏行的过错,只把利弊摆在台面上,用一招以退为进,逼父亲做出选择。 真是冷静啊! 冷静吗? 晏三合心里早就已经沸腾的不像样子。 她心说,祖父你活过来吧,活过来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是谢道之胡诌的。 你怎么能那样对他们母子呢? 你的风骨呢? 你的清高呢? 你引以为傲的不与世人同流合污呢? 统统都是假像吗? 晏三合闭上眼,她第一次觉得京城冰寒的夜是那么的冷,冷得她连牙齿都在打颤。 …… 谢道之的书房,从来没有像这两天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死寂。 谢道之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人生进不得,退不得,怎么做都是为难。 “父亲!” 谢而立喉结颤动几下,“实在不行,我亲自走一趟,去寺里问一问老太太。” “不必!” 谢道之太清楚老母亲的心,晏行就是她人生大半辈子过不去的一道坎,这事提都不能提。 “老太太年岁大了,惊动不得,真惊出个好歹来……” 自己守孝三年,想要再复起就难了,这个险他万万不能冒! “那万一……”谢而立不敢把话说下去。 万一没有休书…… 万一那些倒霉真的会落在谢家头上…… “依老奴看。” 谢总管咬牙道:“那人就是在危言耸听,什么棺材裂开,什么化念,统统都是骗人的,甭信!” “如果是真的呢?”谢而立眼睛骤然迸出寒光。 “这……” 谢总管垂下脸,不敢去看大爷的眼睛。 第18章 放下 谢道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很平静。 平静的令人心惊胆战。 一岁半死了父亲,八岁被赶出晏家,从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到现在儿孙绕膝,从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到现在的高门大户…… 付出了多少,这一路的艰辛有多少,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脚下踩了多少人的尸体…… 他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谢家的儿孙吗?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为了他,可以给人下跪磕头,可以委身晏行,可以雪天里一跪就是一夜,他怎么就不行? 你应该可以的。 谢道之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瞧瞧—— 你的大儿子多么出众,他完完全全是你的翻版; 老二虽然性格闷,不讨喜,但为人孝顺,听话; 老三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药,命都差点没了,你舍得再让他倒霉? 还有你的女儿,你的孙子…… 一个都舍不得! 谢道之轻轻叹了口气:便是为着他们,你也应该放下,你只能放下! “老大,你知道晏家是怎么被抄的吗?” 谢而立摇摇头。 “他这人自负自傲,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看不到别人,也容不下别人。” 谢道之至今都忘不掉这人眼神轻飘飘的看过来,眼里的那种轻蔑和不屑,让六岁的谢道之感觉自己连灵魂在他面前都变得卑微了。 “当年晏家养了几个门客,其中有个门客想去京城做个小吏,求晏行帮个忙,写封推荐信。” “晏行没写?” “不写倒也罢,他竟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数落了那人一通,那人羞愤离去,一转身投奔晏行的政敌,很快就把他搞倒了。” 谢道之昂起头冷笑。 “所以他这辈子起点这么高,最后却活成了这样,说白了就是因果报应,这报应不光在他身上,也在他儿孙身上。” “父亲说得对,与人留一线,就是给自己留一线,也是给儿孙后代留……” 谢而立的话突然断了,眼露惊讶道:“父亲……” “这世界上的父母大抵都是一样的,我就算不为着老太太,也该为着你们兄妹几个。” 谢道之走到窗户边,突然手一推,冷风灌进来,生生让谢而立打了个寒颤。 “儿子!” 谢道之指着窗外晏三合单薄的身影,一字一句。 “你给我牢牢记住,最好的报仇不是杀人放火,是你永远站在高处,你的儿孙永远站在高处。” 谢而立只觉得一股热意从眼眶涌出来。 他一撩衣袍跪下,“父亲,儿子记下了!” “去和她说,我会放下。” “是!” 谢而立爬起来,背过身偷偷擦了把泪。 …… 烛台,再一次点着。 谢而立想着父亲的忍辱负重,再看着晏三合那张近乎冷漠的脸,素来温和的他,也忍不住说: “这事完了,你要好好给我父亲磕几个头。” 晏三合:“要不要给他立个长生牌位啊?” “那倒不必。” 谢而立冷笑:“只要你永远别再进我谢家的门!” “这简单。” 晏三合把香递到谢道之手上,退到一旁。 谢而立咬咬牙,担心地看着谢道之,“父亲?” “你也退下!” “是!” 谢而立大步流星的走到晏三合身边,负手站定,压着声道:“你给我说到做到,否则……” 晏三合猛然抬眼,双眸冷若寒冰。 谢而立被她目光这一摄,心中狠狠一滞。 第19章 惊变 谢道之的心情多少有些忐忑。 他深吸一口气,举手把香往烛火上凑。 火光跳动,香头隐隐有了火。 谢道之心头一松,长长吁出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吁出来,他只觉得手上一颤,那香突然断成两断。 “晏姑娘,这怎么回事?” 谢道之吓得心头也跟着一颤,“我是很诚心的,我都已经放下了。” “……” “晏姑娘……晏三合,晏三合!” 月色下。 晏三合目光虚空着,脸上的表情似惊讶,似恐惧,又似不解…… 香点不着,是点香的人心不诚; 香突然断了…… 那就意味着晏行的心魔不是这封信,她从头到尾都弄错了。 可怎么会弄错呢? 那可是儿子,孙子,媳妇三条至亲的人命啊! 晏三合黑沉沉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问:“哪里错了呢?” 谢道之只觉得晏三合这一刻的样子像极了孤魂野鬼,心情一下子从忐忑变成了惶恐。 这女子从踏进谢家起,一言一行都老成极了,根本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她逼他承认和晏行的关系…… 拿出几十年前的合婚庚贴…… 查三条人命的旧事…… 抛出什么棺木合不上,什么化念,什么心魔…… 一会香点不着…… 一会香断了…… 会不会都是假的? 她是不是另有什么目的? 如同一盆冰水迎面扑上来,谢道之狠狠地打了个机灵后,冲过去用力拽住晏三合的胳膊。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谢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胳膊上的痛意,让晏三合回过神。 她看着面前的人,声音虚得像从地狱里飘上来的,“错了,竟然是错了。” “什么错了?” 谢道之怒吼:“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和你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就别想走!” 晏三合胳膊肘一屈,正中谢道之的肋骨,把他疼得退后半步,倒吸凉气。 这一变故,快得就在眨眼之间,甚至边上的两人都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晏三合已经把包袱背在了身上。 “事情有变,我没有时间和你们解释,先告辞!” “来人,快来人!” 谢道之脸色是滔天的怒意,“给我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晏三合愣了愣,脸上闪过决绝,脚下一滑,滑到了谢而立的身边,袖子轻轻一抖。 锋利的匕首抵在谢而立的脖子上,冷得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谢姑娘……” “闭嘴!” 晏三合声音陡然拔高,“谢道之,想要你儿子平安无事,立刻让所有人退下,给我准备一匹上好的快马。” 谢道之怎么都没有料到,短短眨眼的功夫事情会变成这样,震惊之余还没想到要怎么应对,却听谢而立“哎呀”一声。 匕首往前逼进了半寸。 “都给我快点,否则……” 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谢道之的头顶。 “都别动,一个都不许动,谢总管,备马,快备马!” 谢总管踉踉跄跄跑出去,不想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吃屎。 哪还顾得上叫疼!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颠一颠跑出院子,一边跑,一边大喊,“马呢,快把马牵过来。” 他这一嗓子,谢府炸开了锅,不过片刻,整个谢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大爷被个女人劫持了。 晏三合推着谢而立往外走。 谢而立心突突地跳,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晏三合推他走得太快了,几乎是用跑的,把谢家护院都甩在后面。 很快就到了大门口,谢而立急促地倒着气,心里却还想着搏一搏。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女子逃脱了! 这人太诡异,太危险! 第20章 劫持 “劝你老实点,刀枪无眼。” 声音冷得像脖子上的刀,谢而立立刻放弃了搏一搏的念头。 很快就到了大门,门槛外一匹棕色的马正摇晃着脑袋。 晏三合一把揪住谢而立的后背,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后一甩。 然后,她跃过门槛,跳过几层台阶,纵身扑到马背上,两腿一夹,马嘶鸣一声,飞奔出去。 “大爷——” “大爷——” “都给我滚开!” 谢而立怒吼,自己撑着地面爬起来,疯了似地冲出去。 哪里还有晏三合的影子。 谢而立懊恼一跺脚,正要喊人去追,却听有人大喊:“快看,老太太回来了。” 谢而立一愣。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朝身后涌上来护院们暗示了几下眼色,转过身努力浮出一层微笑。 马车缓缓停下。 帘子掀开,数个奴仆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下车。 老妇人看到长孙带着人迎在门口,朝身后的儿媳妇吴氏瞪眼。 “叫你别说,偏你还往家里送信,大冷的天何苦让大爷等在外头,你不心疼你儿子,我还心疼我孙子呢!” 吴氏心里也正纳闷,目光一偏,愕然道:“儿子,你脸怎么了?” 谢而立这才觉得右边脸火辣辣的疼,一摸,竟摸到了一手的血。 正想着要怎么解释才能让老太太不起疑心,却听门里父亲一声怒吼:“那妖女的人呢,抓到了没有!” 完了! 这下什么都瞒不住! …… 小厅里,灯火通明。 谢府老祖宗杨氏看着儿子,脸一沉,道:“老爷是铁了心的要瞒着我这把老骨头?” “母亲,不过是府里进了贼……” “你当我真是老糊涂了?” 老太太拿拐杖“砰砰砰”戳着青石砖,“一个女贼也值得我大孙子亲自动手,下人都死绝了?” 谢道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头痛欲裂。 老太太见儿子还是死死闭着嘴,怒急反笑。 “罢罢罢,我也不问了,来人,收拾东西,这府里没我老太婆的容身之处,我去庄上住着。” “母亲!” 谢道之哪能受得住这个话,扑通跪倒在地,咬牙道:“儿子说给你听还不成吗?” “父亲?”谢而立惊呼。 “事情到这个份上,不该说也只能说了。” 谢而立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女人说的话真真假假也弄不清楚,稳妥起见还是得问一问老太太休书的事。 谢道之起身,亲自给老太太奉了杯茶,“母亲听了别激动。” 老太太接过茶,嗔怨道:“你瞒着不说,我才激动。” 怕你听了更激动啊! 谢道之在心里叹了口气,“两天前的夜里,咱们府上来了个女子,这人自称是晏行的孙女,她……” “啪——” 茶盏掉在地上,溅了一地的碎渣滓。 “你,你说什么?谁的孙女?” 谢道之硬着头皮往下说:“晏行的孙女,叫晏三合,她……” “人呢?” 老太太一把揪住儿子的手,“她人呢?在哪里?” “母亲,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要听你说。” 老太太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我要见到她的人,你把她给我找来。” “祖母别激动。” 谢而立见老太太不对劲,忙上前安抚道:“她是来报丧的,报完丧人就回去了。” 老太太一怔,眼珠子转到孙子身上,“晏行……死……死了?” 谢而立点点头。 “他死了,他竟然死了……” 老太太眼睛一翻,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母亲!” “祖母!” 父子俩一个抱人,一个掐人中,手忙脚乱。 半晌,老太太悠悠醒过来,目光落在谢道之身上,两行浊泪从眼角滑落。 “快去把人找回来……快去!” 谢道之怒不可遏。 “母亲,那人……” “那人我要是见不着……” 老太太两片嘴唇抖得跟什么似的,半天才从牙齿里咬出一句话。 “我死都不会闭眼的!” 轰! 父子二人被震得五内俱焚。 第21章 找人 老太太这么一下,让父子二人猝不及防。 “老大!” 谢道之思忖片刻后还是妥协了,“你亲自带人去找,别动静太大!” 这根本不用交待,谢而立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事的轻重。 他转身走到院子,压着声对谢总管道:“马上挑十几个身手好的护院跟我走。” “是!” 这一声“是”刚刚应下,只听外头有人大喊,“三爷回来了!” 数丈之外。 男子一身干练的武将打扮,偏偏走得慢慢悠悠,手里若是多把扇子,活脱脱一个春日赏花观柳的贵族公子。 一派风流倜傥! 见自家大哥迎上来,他桃花眼一眯,脸颊一侧的酒窝若隐若现。 “我就说远香近臭吧,才走两天,大哥就已经这么想我了。” “谢知非!” 谢知非脸上的风流倜傥统统飞了出去。 大哥平常叫他“老三”,心情好时叫他“阿非”,连名带姓的叫…… 他最近好像没把谁家的姑娘给气哭啊! 谢知非态度老实地跑上前,在看到自家大哥的半张脸后,一怔。 “大哥,你脸怎么了?” “先不说这个,立刻帮我找个人,姓晏名三合,找到了带回府。” 谢知非把谢总管往前一推,“老谢跟你去,他见过那人。” “不就是找个人吗,至于这么急?大哥你还没说你的脸……” “我的好三爷啊!” 谢总管一拍大腿,“大爷的脸就是被那人伤的,是个狠角色啊!” 谢知非脸色唰的冷下来,转身朝等在远处的心腹命令道:“通知所有兄弟,全城搜寻一个叫晏三合的男人。” “三爷,不是男人,是个女子!” 谢知非挑起眉梢看了谢总管一眼。 一个女子? 伤了大哥? 还是……狠角色? 嘿,有点意思啊! …… 片刻后。 十几匹快马如离弦之箭直奔到甜水巷。 甜水巷是京城最龙蛇混杂的地方,巷子里头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谢知非翻身下马,街角三五个小叫花子立刻围过来。 “三爷,她往南城门去了。” “骑一匹棕色的马。” “身后背一个包袱。” “那马骑得可快了。” 谢总管一听,赶紧扯扯自家爷的衣角,“准是跑出城了,三爷,快追啊!” “追!” 谢知非一声令下,却没急着上马,而是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往小叫花那边一抛。 “拿着打酒喝!” “谢谢三爷!” “三爷,找姑娘的事你这还是头一回。” “三爷你瞧上人家了?” 谢知非桃花眼一挑,骂了声:“滚——” 出城门,上官道,一口气奔出十五里,路上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倒是吃了一嘴的冷风。 谢知非直觉不太对,一勒缰绳,马在原地打了两个圈,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走到谢总管跟前,一把把人从马上揪下来,“这女子从哪里来的京城?” “说是云南府!” “云南府?” 谢知非脸一沉:“你怎么不早说!” “这不是急着找人,没寻着机会吗!”谢总管的脸比黄莲还要苦。 谢知非一挥手,“回程。” “三爷,三爷!” 谢总管一把把人抱住,都快哭了,“不能回程啊,老太太发话了,这人要是找不着……” “她没出城。” “不可能啊,明明……” “闭嘴!” 谢知非揪住谢总管的前襟:“云南府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她就背一个小包袱,一没吃,二没喝,怎么赶路?” 谢总管被问住了。 “如果我是她,今儿晚上就应该吃饱喝足,备足干粮,买身衣裳,明儿一早再出发。” “可……南城门侍卫明明瞧见那人出城了。” 谢总管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难不成,她又折回来!” “这叫声东击西。” 谢知非啪地给了谢总管后脑勺一巴掌,“为的就是避开你们这些蠢货。” 谢总管:“……” 谢三爷手一松,扭头冲心腹道:“朱青。” “三爷!” “南城门附近所有客栈,一个都不要给我放过。” “是!” “三爷!” 谢总管嘴皮子一动,“如果是为了避开咱们,她不应该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对付一晚上吗?” “老谢啊!” 谢三爷脸上一副“你已经没救了”的表情。 “人不能只长肥肉,不长脑子。这么冷的天,你给我对付一晚上试试?” 谢总管:“……” 谢三爷看着谢总管那张吃瘪的脸,心头微微一悸,知道声东击西,那女子的确不怎么简单! “这人来家里做什么?怎么就伤了我大哥?” 问到这个,谢总管肚子里的苦水蹭蹭蹭地直往外冒。 “三爷啊,你是不知道啊,这人头一回见,我就觉着不对劲,哪有大冬天只穿一件单衣的……” “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啊,三爷。” 谢总管:“她一进谢家门,就直呼老爷的名字……” …… “姑娘,你要的热水来了。” “这里是十斤干粮,厨房统共就这些了。” “这是小的年前才做的新袍子,料子不太好,但我娘针线活不错。” “多谢!” 晏三合又给了二两赏钱,喜得伙计的嘴都咧开了。 门掩上,晏三合走到窗边,支起窗框,看着远处一点灯光,有些心神不宁。 哪怕日夜不停的赶路,也得整整一个月才能赶到云南府。 七七四十九天之约,肯定是来不及了。 这还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那封信根本不是祖父心魔所在,一切都得推倒重来,这又得耽误时间。 晏三合心里千愁万愁,眼眸却反而灼热起来,里面仿佛藏着一簇烈火。 人都有两面,一面善,一面恶。 但祖父的两面在她心里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并不正常。 也好,晏三合心想,她终有一天会找出其中的原因。 简单洗漱后,她换上了伙计的衣裳,又将头发高高束起,最后才熄灭了灯,抱着包袱蜷缩在椅子里。 时间珍贵,今儿晚上一切准备妥当,明儿一睁眼就能出发,丁点都不耽误, 客栈的环境虽然简陋,但比起谢府来,晏三合觉得这里更安心些。 黑暗中,她的呼吸渐渐绵长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晏三合倏的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门栓上,下一瞬,她冲到窗前,撑起窗户,探头一看—— 惨淡的月色下,有几个黑影正慢慢围了上来。 第22章 收工 冲她来的? 是谢家! 晏三合来不及思索就把包袱往身上一系,轻手轻脚地将窗户撑开,咬咬牙,身子翻了过去。 飞檐走壁是不会的,爬树的本事倒是可以,敢从二楼往下跳,凭的就是胆子大。 晏三合咬着牙,脚一寸一寸往下够。 等双手实在撑不住,松开,人“砰”的一声落了地。 “嘶——” 晏三合顾不得疼,贴着墙壁往北边走。 这是一条暗巷,根本看不到一个人,暗巷的尽头是条大街。 到大街上就有选择,随便哪个胡同一躲,犄角旮旯里一钻,树上一藏,自己就安全了。 晏三合选客栈的时候探得很清楚,防的就是谢府人阴魂不散,有些事情和他们解释不清。 她跑得很快,眼看着就要跑到暗巷的尽头。 突然,一个踉跄,所有的动作霎时顿住。 巷子口。 男人一只脚着地,一只脚踩着墙,双手抱在胸前,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晏三合直觉不妙,余光往后一扫,只见远处几条黑影正向她赶过来。 瓮中捉鳖! 晏三合用力地喘了几口气,烦躁又低沉地“啧”了一声,认命地垂下头。 谢知非见她不动了,缓缓勾起一抹笑。 可真好奇啊。 一个会忽悠,会吓人,会跳窗,会爬墙,还会劫持打伤自家大哥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 长三头六臂吗? 他放下屈着的那条腿,冲女子身后已经赶到的朱青他们摆摆手,然后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过去。 那人依旧低垂着头,穿一件男式的衣裳,偏偏身形消瘦撑不起来,整个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谢知非摇摇头,懒洋洋地笑了。 “别说!” 他满口不正经。 “姑娘你扮男人还挺像,就是这胸……” 晏三合猛的抬起头,两道目光像两把匕首般直射出去。 “……” 后半句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是她? 百药堂买药的那个奇怪女子。 谢知非脸色倏的一下变了。 是他! 百药堂给她指路的那个男人。 晏三合脸色也倏的变了。 他和谢家是什么关系? 谢总管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脸恨不得把人吃了的表情。 “三爷,就是她把大爷挟持弄伤的,哼,还换了件男人的衣服,没用,化成灰我都认得。” 谢府老三? 快病死的那个? 晏三合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 这人长得人高马大,脸部的每根线条都荡出爷们儿的阳刚之气,哪有半分病气的样子? 谢府的人在说谎! 恰这时,一抹月色落在晏三合的身上,越发显得那脸那唇苍白极了,但她眼神中的冷硬却如同没有温度岩石,让人不寒而栗。 谢知非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 他眉梢略略上扬,“姑娘金枝玉叶,不如跟我回谢府罢,喝喝茶,聊聊天,岂不比在这里吹冷风的好?” 晏三合不说话。 她生平最讨厌两种人,一是风流,二是纨绔。 这人一双桃花眼笑轻浮轻佻,和那句“就是这胸”放在一起回味,妥妥的风流纨绔,让她由衷从心里涌出一股厌恶。 “三爷,和她废什么话,直接绑了走。” 谢三爷瞄了眼谢总管,目光落在晏三合身后的包袱上。 “你姓晏?” “……” “今年多大了?” “……”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 “我的三爷啊!” 谢总管彻底听不下去了。 虽说这女子长得不错,但三爷你也得分分主次,看看场合,家里都急成啥样了,你还在这里问东问西! “谢总管。” 谢三爷:“怜香惜玉懂不懂?算了,你要是懂也不会一把年纪还打着光棍。” 谢总管:“……”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 谢三爷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吧!” 晏三合沉默片刻,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 被当作空气的谢三爷似乎半点也不恼,笑笑,冲朱青他们一抬头,无声地说出两个字:收工! …… 走出暗巷,晏三合才发现巷子外头还埋伏着好些人。 这些人的穿衣打扮和谢府的护院不大一样,瞧着倒像是官家的人。 她冷冷一笑,“谢家我不去,让谢道之过来见我!” “你做梦还没醒呢!” 谢总管诈尸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 “不想谢家倒霉,就照着我的话做。” 晏三合指了指身后的客栈,“我就在那里等他,你们可以派人守着,别让我等太久,我这人没什么耐心!” 说完,她手一背,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再度走进了客栈。 嚣张的无法无天啊! “三爷!” 谢总管越看越气,恨恨道:“别怜香惜玉了,两条腿打折了拖回去。” 谢知非这会才总算明白过来,这个狠角色,到底狠在哪里。 他饶有兴趣笑笑,朝身后的朱青道:“回去一字不漏的说给老爷、大爷听,由他们定夺。” 朱青头一点,人已消失夜色中。 谢知非从腰间掏出一方玉牌,扔给手下。 “通知这家客栈的老板,兵马司查案,客栈征用了,立刻让所有客人离开,安置的费用谢府三爷掏。” “是!” “三爷啊,你还真信啊,她就是装神弄鬼……” “谢小花,你给爷消停些!” 谢知非一向笑眯眯的俊脸,瞬间冷了下来。 “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满京城有几个人能把我爹耍得团团转,敢伤我大哥,还能把你谢管家气得快翘辫子的?” 谢总管:“……” 谢知非:“瞧瞧她选的客栈,像是缺银子的人吗?” 谢总管:“……” “三爷不怕她装神弄鬼。” 谢知非整整衣衫,“三爷就怕她说的句句是真。” 谢总管心头狠狠一颤。 …… 朱青去得快,来得也很快。 “三爷,老夫人亲自来了,老爷和大爷跟着,他们一会就到。” “噢?” 谢知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冲谢总管招招手。 谢总管心虚地跑过去,“三爷?” “瞧见没有,老祖宗都亲自出面了。” 谢知非眉头一皱:“趁等他们的这个当口,你把这姑娘进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详详细细的再说我听一遍。” 这事不简单! 这姑娘也不简单! 第23章 休书 谢府老太太进门的时候,客栈已经清得干干净净,一个外人都没有。 饶是这样,谢道之还让所有人退到巷口,让谢总管亲自守着大门。 “老太太腿脚不好,老三你去把人叫下来。” “是!” 谢知非蹬蹬蹬跑上二楼,刚要伸手敲门时,门吱呀一声打开。 他“啧”了一声,目光轻轻扫过晏三合那身苍青色单衣,笑道:“哟,真巧啊!” 晏三合不接话,侧身从他面前经过。 “等下!” 晏三合扭头,冷冷看着他。 “那个……” 谢知非摸摸鼻子,似笑非笑,“白参的粉竟然还能派上这等用场,好招啊!” 晏三合稳稳当当收回视线,转身走下楼梯。 谢知非:“……” 合着三爷我在她眼里,就是个空气? 大堂里除了谢家父子外,还多了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晏三合目光扫过后,不近不远的站定。 如果没料错,应该是祖父曾经的继室——杨氏。 谢老太太的神色十分激动。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往前走两步,盯着晏三合上上下下的打量,那眼珠子就像粘在了晏三合的身上。 “老祖宗!” 谢知非跳下楼梯,把人搀扶住,笑道:“哪有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看的,非被你吓跑不可。” “我……” “来来来,有什么话坐下说。” 谢知非一抬下巴,话里透着刺。 “晏姑娘也坐吧,这一晚上又是骑马,又是跳窗可真够累的,快坐,都坐!” 晏三合没去坐。 她从袖中掏出那张泛了黄的合婚庚帖,凑到烛火前,轻轻一点。 火苗轰的一下蹿起来,三下两下,就把那庚帖烧了个干净。 谢家人的脸色齐唰唰变了,似乎不敢相信令他们惧怕的,心惊胆战的东西,就这么轻飘飘的化成灰。 她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晏三合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放在桌上。 “你们要的保证书,我按了手印。” 谢而立惊诧,“晏姑娘……” “噢,倒忘了。” 晏三合目光扫过谢而立半边脸,手伸到袖中又掏了掏。这回掏出一张银票来,足足五百两。 “你的医药费。” 她把银票放在桌上,往后退了几步,声音淡而有力,“这下,应该两清了吧!” 所有人:“……” 晏三合一昂头:“我可以走了吗? 客栈的烛火很亮,少女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刚她昂头时,嘴角带着不屑的表情。 她还敢不屑? 谢道之好不容易平复的怒火,又被点着了。 “晏三合,这京城不是你想来就来,你想走就能走的地儿,也得看看我答应不答应。” 晏三合:“你要拦我?” 谢道之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你不把所有话说清楚,就别想走出这个屋子。” 晏三合:“还有什么是你不明白的?” 谢道之:“那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会断了?” 晏三合非常坦诚:“你不是他的心魔,我弄错了,所以香断了。” “晏三合。” 谢道之咬牙:“不是一句弄错,就能把事情一带而过的,你三番五次的戏弄我,还伤我儿子,这事……” “老祖宗,你怎么了?” 谢知非一声惊呼打断了谢道之的话。 谢道之扭头一看,只见老太太脸色煞白地盯着半截红烛,眼珠子一动不动。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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