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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赵亦时冷冷道:“那便用刑吧。” 陆时摇摇头,“刑要用,但不是现在,在我手上没有屈打成招之事,更没有冤案。” “陆大人!” 赵亦时身子一恭冲陆时浅浅一礼,吓得陆时脸色大变。 “殿下,万万使不得啊!” “老大人,这一礼是为我父亲。” 赵亦时神色悲戚,“父亲手掌户部多年,却不曾想手下竟出鼠虫之辈,纵容是一重过,失察是另一重过。” 陆时叹气,“太子脾性,天下人都知道,最是仁慈不过。”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他这性子也难怪皇上……”赵亦时声音哽咽着将头撇向别处。 “殿下。” 陆时劝慰道:“掌兵不必慈,掌财不必义,但为君者,若有仁心慈义,实乃江山之福,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赵亦时猛的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陆时抚抚胡须,“殿下还有什么交待?” “老大人,我半无交待,秉公办案吧!” “是!” 陆时行完礼,刚要转身,突然想到一事,终是上前一步低声道:“季大人有句话让我转告殿下。” 赵亦时:“老大人请说。” 陆时:“他说谢过殿下呵护深恩。” “这话于私,该谢;于公……” 赵亦时愣了片刻,苦笑道:“于公,我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和栽培,暗藏私心。” 陆时不接话,躬身行礼后,再次推门走进去,开始了新一轮的审讯。 赵亦时一点点收起苦笑,直到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才背身走出诏狱。 树荫下,贴身侍卫沈冲勾着头,见主子出来,忙迎上去。 赵亦时双目往边上一瞄。 沈冲心领神会,当即改了口道:“殿下,车马已经备下。” 第103章 借口 北司的长官们一听说皇太孙要离开,纷纷上前行礼。 北司老大蔡四则亲自送到门口,扶赵亦时上车。 皇太孙仪驾比太子仪驾略逊一筹,却也是浩浩荡荡。 马车行到北司巷口时,沈冲把马交给了手下,身子轻轻一猫,便钻进了马车。 赵亦时陡然睁开眼睛,“说吧,何事?” “殿下,两件大事。” 沈冲压着声道:“张家一个时辰前求见了太子妃。” “母亲见了?” “太子妃拒而不见,但张家人不死心,又在咱们府上等着。” “倒是好钻营。” 赵亦时冷笑一声,“说第二件事。” 沈冲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殿下,这是刚刚朱青送来的。” 赵亦时把信看完,嘴角才算勾起了一点笑意。 “爷,是好事?” “算是!” 赵亦时看了沈冲一眼,“北城兵马司的位置,惦记的人多不多?” 沈冲道:“惦记那个位置的人和惦记谢府三爷的人一样多。” 赵亦时思忖片刻,“三爷病了,怕要两三个月才能痊愈,那位置你帮他看牢了,谁也甭惦记。” “是。” “明日上朝,找人参僧录寺左善世一本。” “殿下,参他什么?” “两广寺庙的和尚人数含糊不清。” 赵亦时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互捻着,捻了好几下,轻声道:“参他亏空朝廷饷银。” 沈冲心头大骇,“殿下?” “不这么做,又如何能帮明亭掩饰?” 赵亦时:“左善世,右善世,明亭坐着也没什么差别,一样都是个闲差。” “是!” “对了,刑部左侍郎的独子叫什么来着?” “回殿下,叫徐晟。” “三爷在信里特意交待了,要你断他一条腿,做得干净利落些。” 沈冲:“……” “他病了,明亭又不在京中,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 赵亦时低笑了一声,“这小子看着脸上笑眯眯,内里有仇必报的很呢!” …… 午后的翰林院,所有人吃饱了饭,都在自个房中小睡。 谢而立想着老三一夜未归,翻了两个身,又从榻上爬起来。 刚要唤人,朱青闪身进来。 “大爷。” “老三人呢?” 朱青上前附在谢而立耳边低语。 几句话一说,谢而立脸色大变。 朱青不等他说话,急道:“三爷和裴爷身边没人,银子也带得不多,我得立刻追上去。” “等下”两个字还在谢而立的喉咙里,朱青的人已经到了院外。 “手脚真快!” 他咕哝了一句,在太师椅里坐下来。 人已经几百丈外,追是追不回来了,眼下就看怎么把事情给他掩过去。 装病? 亏那个傻小子想得出来。 谢府三爷一病,京城探病的有多少? 不行,这事还得和父亲商量商量,请他老人家拿个主意,看看这病怎么装得滴水不漏。 至于晏三合…… 老太太那头也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否则又是一场闹。 谢而立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 此刻,比谢而立更头大的人,是裴大人。 四层被褥垫在马车里,身体上是舒服了,但精神上很遭罪。 瞧! 晏神婆如刀刃一样的眼神又看来了! 姑奶奶,你看什么看啊,我裴大人卖艺不卖身的。 “你看什么看?”晏三合也终于忍无可忍。 这人坐进马车,就开始这动动,那动动,没片刻是安生的。 要光动也就算了,他还瞄她,东瞄一眼,西瞄一眼。 “我们俩到底谁看谁?” 裴大人“唉”了一声,“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我不看你,怎么知道你在看我?不能仗着你是个姑娘,就欺负人。” 我不想欺负你,我想打你! 晏三合:“谢三爷,停车。” 谢知非一勒缰绳,马车稳稳地停下来。 “怎么了?”李不言翻身下马。 谢知非也跟着跳下马车,“出了什么事?” “车里闷,我骑马透口气。”晏三合一个字不多说。 “行,我和你换。”李不言把鞭子往晏三合手里一塞。 谢知非扭头看一眼马车,“他欺负你了?” “谢五十,我哪敢呢!” 车帘一掀,露出裴大人十分诚恳的一张脸,“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你有人品? 谢知非眼神透着警告:“你给我老实点。” 晏三合翻身上马,鞭子一扬,一人一马疾驰而去。 谢知非坐回马车,看着前面那道肆意的身影,嘴角轻轻勾起。 嗯。 骑马透透气也好! 很好! 马车里换了人,谁看谁一目了然。 李不言盯着裴笑看了半晌,突然咳嗽一声,然后手摸到怀里,抽出软剑,放在两人中间。 那剑在颠簸中散出一道锋利的寒光。 裴笑:“……” 李不言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裴大人,我这人能动手绝不废话,能挖眼绝不剁手。” 野蛮! 粗俗! 裴笑磨磨牙,翻身留了个后背给李不言,心说:老子连个眼风都懒得瞧你! 赶路到傍晚,天色突然暗沉下来。 谢知非看着天际的黑云,喊道:“晏三合,怕是要下雨了,找个地方歇歇脚。” 马上的晏三合扭过头,“成!” “小姐,你上车,我去前面探探路。” 李不言从里车探出半个脑袋,“最好能找个驿站,找不到驿站,找个村子也行。” “好!” 这一声好刚刚说完,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 这一砸,砸得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谢知非一边稳住马车,一边直起身四下看看。 四下一片荒芜,连棵遮挡的树都没有。 “晏三合。”他大喊。 晏三合听到他喊,收了缰绳等他把车赶上来。 快并肩的时候,谢知非喊:“前面的路不熟悉,雨又太大,不能往前走了。” 晏三合已经看到前面有个小土坡,风雨是从西北面砸过来的,往土坡的东南面一躲,马能少受些罪。 她当机立断:“你们先停下来,我去前面看看。” “小姐,我去!” “没时间换人了。” 晏三合头也不回,“我很快就回来。” “晏三合!” 谢知非急得大叫,“前面什么都没有,我不允许你单独行动。” 这么大的雨,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这鬼地方又这么荒,万一…… “轰——” “嘶儿——” “哎啊——” 谢知非只觉得一颗心在这三声声响中,和半边的车身一道往下沉。 第104章 翻车 晏三合听到身后动静,扭头一看,眼睛都直了。 竟然…… 马车翻车了! 她赶紧调转马头,飞奔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左侧的车轱辘陷在沟渠里,一匹马跟着掉下去,发出阵阵哀嚎; 另一匹马听到同伴的呼叫声,不安的踢着前蹄。 “怎么回事?”她问。 “不知道。” 谢知非狼狈的跳下车,“晏三合,你帮我安抚一下马。裴明亭,李不言,你们两个有没有事?” “还活着。” 李不言手脚并用,从车里爬出来,顺势趴在地上看了看,怒火中烧。 “我日他仙人板板,哪个有娘生没爹教的鬼儿孙子,在这鬼不拉屎的地方挖了一条暗渠,真是缺了个大德。” 车里,裴笑爬到一半停下来。 这人怎么和我一样,骂人是一绝? 谢知非蹲下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李不言摇摇头,从地上爬起来。 一转身,看到裴笑爬的像只乌龟一样艰难,伸手拽住他身后衣裳,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出马车。 “裴大人有没有受伤?” 我心灵受伤能说吗? 你怎么这么会拎的呢? 裴大人身子晃了好几下才站稳,“现在怎么办?” 谢知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无论如何要先把马车弄上去,晏三合,你说呢?” 晏三合拍着马背,“没错。” 谢知非:“明亭,我们两个下去。” “谁都别动,我先看看。” 李不言围着马车转了两圈,冲谢知非道:“把缰绳斩断,先把马弄上去。” 谢知非:“你确定?” 李不言抽出身上的软剑 ,一剑砍下去,“必须确定。” 马解开了身上的重负,在沟渠里跳了几下,没跳出来。 “抬马!” 李不言和谢知非眼神一对,一个抬前蹄,一个抬后蹄,终于把马抬了上去。 “小姐,你牵住马,别让它跑了。” 李不言一口气没喘,跳下沟渠,又指挥道:“三爷在前,我在最后,裴大人在中间,我喊一二三后,大家一起使劲。” 风大雨大,裴大人还有心情问问题:“为什么我要在中间?” “前车最重,这里除了谢三爷,谁也扶不起;车尾是关键,我会点手脚功夫;至于中间……” 李不言也懒得说了:“自己想。” 裴笑气得想冲过去掐死她。 “行了。” 谢知非身子往下一蹲,“都别废话,干活!” 裴笑忍气吞声的走到中间。 李不言喊:“听我指挥,一二三。” “起!” “一二三。” “起!” “一二三。” “起!” “吧哒!” 车轱辘落地,所有人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雨势越发的瓢泼,身上几乎都淋湿了。 谢知非碰了碰晏三合的肩,“上车避雨。” 晏三合手里牵着两匹马,“那马呢?” 谢知非一把抢过缰绳,“你不用管,我来想办法,快上去。” 晏三合没和他客气,用衣袖抹把脸上的雨水,第一个钻进去。 “等下,等下,脱了鞋子再上去。” 裴笑急得大喊:“我的被褥……哎啊,你们这帮败家子!” …… 片刻后。 最后一个败家子谢三爷钻进车里,车里原本就狭小的空间一下子逼仄起来。 其他三人默默看一眼后,抱腿蜷缩起来。 晏三合下巴磕在膝盖上,耷拉着眼皮,问:“马安顿好了?” 谢知非摇摇头,甩了三人一脸的雨水,“没地方安顿,车上有两件蓑衣,将就挡一挡吧。” “噗嗤!” 李不言轻轻一声笑。 裴笑看着屁股下面湿透的被褥,心都在滴血,“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李不言不理他,用胳膊碰碰晏三合,“看,他们俩像不像两只拔了毛的落汤鸡?” 晏三合下巴微抬,猝不及防对上谢知非的眼睛,那双眼湿漉漉的,睫毛上都沾着雨水。 那人唇角一弯,也跟着笑起来。 “李不言你眼神不好,我们三个泥堆里滚过,算是叫花鸡;你家小姐干净些,是只白斩鸡。” 裴笑眼睛扫一圈,直摇头,“谢五十你眼神也不好,明明是两只公鸡和两只母鸡。” “裴大人眼神更不好。” 李不言乐得嘴都合不拢,“明明两只是童子鸡,两只不是童子鸡。” 谢知非:“谁是童子鸡?” 裴笑:“谁不是童子鸡?” “噗嗤!” 晏三合再忍不住,轻轻笑了。 当此时—— 车外,暴雨如注,夜幕暗沉。 车里,夜明珠搁在角落,散着幽幽暗暗的光。 少女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随着她的一笑,明亮了起来。 如同枯井中照进一抹光; 如同遍布浓雾的森林里刮过一阵清风。 谢三爷看傻了。 有无数的声音涌进他的耳朵,但他能听见的只有一句: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呀。 一旁,裴笑无声撇过脸。 神婆竟然也会笑? 马车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这安静让晏三合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这样笑过,心里的别扭劲儿还没涌上来,另一个念头抢先冒出来。 不对,官道上为什么会有暗渠? 她沉默了片刻,“这雨躲不下去了,我们得赶紧走,马上就走。” 马车里的气氛从安静,一下子变成紧张。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除了裴笑。 裴笑一脸不解,“晏三合,为什么要赶紧走?” 晏三合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目光一抬,直逼谢知非:“官道上挖暗渠,一定是人为。” 谢知非反应堪称敏捷,“能用得起马车的,都不是小户人家。” “荒郊野外,看来有人是想劫财。”李不言一边说,一边手摸上腰。 裴笑刚要说话,晏三合已接话道:“这会雨大,他们也被困住了,雨一停,就会行动。” 谢知非:“所以,我们要趁现在先逃一步。” 李不言挑挑眉:“不想逃也行,反正我一个打十几个锦衣卫没事,山上的蟊贼吗,那就更不用怕了。” 晏三合:“敌情不明,我们不打,逃。” 谢知非:“只怕前面还有暗渠,车不能要了。” 李不言:“三匹马,四个人,怎么分配?” 晏三合:“我和不言骑一匹。” 谢知非:“明亭骑马不行,我和他骑那匹壮的。” 什么叫我不行? 男人能说不行吗? 裴大人再次张口,被李不言抢了先,“我打头,有危险我吹哨示警。” 晏三合:“事不迟疑,立刻行动。” “等下!” 谢知非:“轻装前行,银票干粮带着就行,其他的,一律弃了,撑两天,朱青他们会追上我们。” 李不言:“同意。” 晏三合:“同意!” 谢知非一锤定音:“行动。” 裴大人:“……” 啊啊啊啊! 能不能让我说句话啊? 第105章 官驿 说行动,就行动。 谢知非第一个跳下马车,冲过去,拔出剑割断马身上的缰绳。 两件蓑衣扔给晏三合一件,李不言一件。 “你们两个穿上,挡挡雨。” 裴笑下意识问,“哎,我的呢?” 晏三合把手里的蓑衣往他怀里一扔:“你穿,我不用。” “裴明亭?” 谢知非抬手抽了裴大人一记头皮。 裴大人惨叫一声,“嗷,谢五十,你袭官!” “闭嘴,想招来山匪吗?” 谢五十头一回生出想把这位“祖宗”埋进土里的冲动。 裴大人又想去揉头皮,又想去捂嘴,手上还拿着一件蓑衣,忙不过来了。 “上马。” 晏三合把包袱用力一系,“出发。” 李不言把蓑衣披上,冲晏三合一点头,“跟着我。” 谢知非见两人动作迅速,也赶紧牵过马,一扭头,见裴笑抱着一件蓑衣还怔愣着,怒吼道:“祖宗,穿上啊!” “我穿什么穿,给你个短命鬼要的。” 裴笑把蓑衣往谢知非怀里一塞,嘟囔道:“谁打小一淋雨就生病啊?还打我……是人吗?” “……” 不是人的谢三爷抹了一把脸,把蓑衣往身上一披,声音放柔,“回头上了马,你也钻我蓑衣里来。” 废话! 裴大人我就是这么想的,又下雨,又骑马的,这是想冻死谁? 两人上马,裴笑往蓑衣里一钻,突然问道:“对了,李不言平常护主护得紧,怎么这会倒不谦让了呢?” 谢知非双腿一夹马腹,只在心里答了一句: 不是不谦让,是那丫头根本不怕冷。 三匹马在暴雨的夜里狂奔。 除了前面那道纤细的影子,耳边的风雨都在谢知非感官中渐渐褪去声音。 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追那道影子,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 也不知道狂奔了多久,最远处传来李不言的惊叫声。 “快看,前面有官驿。” 所有人抬眼去看,远处隐隐绰绰一点灯光。 “菩萨啊!” 裴笑激动的眼泪喷涌出来,“我的屁股有救了!” 这祖宗,能惦记些别的吗? 谢知非咧嘴苦笑。 …… 四人翻身下马,驿站的伙计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 一看,傻眼。 四人浑身湿透的人,从头到脚都在滴着水。 裴笑从湿漉漉的身上摇出腰牌,往伙计眼前亮,“四间上好的房间,热水,热饭,赶紧的。” “还有,四套干净的衣裳,鞋袜。”晏三合补充。 包袱里衣裳都湿透了。 小伙计一眼就看出晏三合和李不言是女扮男装,为难道:“怕是没有两位客官的尺寸。” “废什么话!” 谢三爷身上的那股狂傲劲又来了,“让你拿四套,你就拿四套。一会再生个火,我们自个把衣服烤干。” 裴笑一瞪眼:“还不快去准备。” “几位官爷里面请,小的这就去准备。”伙计一边跑一边喊。 李不言笑眯眯:“三爷、裴爷的官威可以啊!” “你懂什么?” 裴笑湿发一甩,“官驿的伙计最会看人下菜碟的,你不对他厉害点,他都不会朝你多看一眼。” 李不言笑道:“如果我把刀架他脖子上,他岂不是对我终身难忘?” “别动不动就刀刀刀,我们是官,不是匪。” 裴笑一甩湿袖,先走进去。 “官/匪一家没听过啊!” 李不言回了句嘴,刚要跟上去,后颈的衣服被人拎了一下,她身子往后一仰的同时,晏三合已迈进了门槛。 李不言扭头见是谢三爷拎住了她,半点没恼,反而压低了声。 “三爷,不是我要抢先,身为丫鬟就得走在主子前面,挡刀呢。” “这会轮不到你挡刀。” “怎么,怕我家小姐在冷风里多站一会着凉?” 谢三爷短促的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扔下两个字。 “是啊!” 李不言看着这人的背影,不怒反笑。 马车里她说“两只童子鸡,两只不是童子鸡”的话,就是在试探他谢三爷。 当她李不言眼瞎吗? 没事就偷瞄我家小姐! 哼! 就冲你三天两头勾栏听曲的劲儿,你就甭想追到我家小姐! 谢三爷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李不言心里,已经是个坍塌的形象。 “晏三合。” 上到楼梯的时候,他突然喊了一声。 晏三合顿足,回首看着他。 谢知非咬咬唇,硬着头皮:“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晏三合没隐瞒,“出来一共带了八百两。” 谢知非四下看看,上前一步道:“我和明亭身上只有五十两。” 所以! 刚刚耀武扬威的官老爷,实际上兜里没几个钱? 所以! 以后吃饭,住宿的银子,还得我来掏。 不对! 晏三合陡然睁大了眼睛。 谢知非见她眼睛睁大,长长松了口气。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啊! 这趟出来,朱青他们都以为见完陈妈会连夜赶回京城,身上就带了一百多两银子。 而谢府三爷和裴家大爷出门,身上向来只带几两打赏的碎银子。 官威是摆上了,明儿个结账万一掏不出那么多的银子,那不是给人瞧笑话? “退掉两间房,银子一会给你送来。” 晏三合扔下这一句,便摇摇头离开。 穷家富路,这帮官宦子弟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还不是事赶事,被逼的! 谢知非若无其事的摸摸下巴,半点没有愧疚。 …… 四间房变成两间,小伙计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上菜的时候,脸也臭,手脚也重,就差鼻子朝天了。 还不等两位官爷发作,李不言抽出软剑对着柱子一掷。 剑身入了一半。 伙计吓得腿发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殷勤的恨不得叫四位一声“爷爷”。 谢知非和裴笑互看一眼,达成共识—— 比狠,还得是那位姑奶奶! 晏三合却由此想到了一件事。 往云南府那一趟路过的几个官驿,伙计个个都陪着笑脸,除了谢知非不大不小的官威外,只怕银子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她咳嗽一声,把包着银子的小包袱往桌上一放,“都在里面。” 谢知非微怔。 他可没说都要啊! 桌下,裴笑踢踢他:还愣着干什么,先拿着! 谢知非接过包袱,放在身侧,深深地看了晏三合一眼。 那一眼里,有感谢。 第106章 吃饭 晏三合并不在意谢三爷的感谢。 谢家家大业大,这银子还怕不还她? “叫半斤烧酒来,大家都喝一点,去去寒气。”她说。 谢知非这会才发现,李不言拔回那一剑后就蔫蔫的趴在桌上,脸色不大好看。 “伙计,上半斤烧酒。” 转过身,他垂首问,“可是着凉了。” 李不言笑道:“没事儿,喝几口热酒就好。” 桌下,裴笑又踢了踢谢知非:怎么功夫好的,反而生了病,奇怪啊! 谢知非踢回去:在这两人的身上,什么奇怪的事情你都给我憋着。 酒上来,四人分一分,每人分半碗。 晏三合把自己的半碗,倒给了李不言。 李不言一口气喝下后,又喝了碗热汤,便起身道:“小姐,我先去睡了,焐焐汗。” “被子盖严实,我吃完把衣服烘干就来。” 晏三合看着她上楼,等传来关门声后,才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官驿的饭菜远没有小客栈的好,有几道菜都凉了,但出门在外,谁也不能多讲究。 吃着吃着,晏三合察觉不对,有道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晏三合冷不丁抬头,谢知非来不及收回视线,两人目光对了个正着。 “谢三爷看着我做什么?” “你吃饭一向这么慢吗?” 晏三合纳闷,“有问题吗?” 谢三爷勾唇一笑,“慢点好,易消化,不伤胃。” 那你看什么? 晏三合觉得这人一上饭桌,就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在春风楼是这样; 在季家用午饭那回也是这样。 谢知非收回目光,却又不甘心,又瞄了晏三合一眼。 桌下有人踢他。 掀开眼皮,见裴笑眼睛一眨:你盯着人家姑娘吃饭做什么? 谢三爷: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吃你的饭! 裴笑:你刚刚又看她了。 谢三爷磨牙:你赶紧瞎吧! 气氛不对,晏三合再度抬起头。 边上两人一个扒饭,一个吃菜,神色异常坦然淡定。 都是世家调教出来的儿孙,虽然平常狂的狂,痞的痞,但饭桌上该有的规矩一样不少。 两人再没发出丁点用饭的声音。 在一片安静中,晏三合终于吃到最后一口。 她蹙了下眉,微微一嘟嘴,然后深吸口气,一闭眼,硬是把最后一口塞了进去。 米粒嚼干净,咽下,她放下筷子道:“你们慢慢吃,我……” “晏三合!” 谢知非突然叫住她:“你刚才吃最后一口的时候,为什么要深吸口气?为什么要闭眼?” 又在看她? 晏三合有些恼了,“谢知非,你管着我吃饭做什么?” 谢知非被问得一噎,眼神闪烁了几下,“不做什么,就是刚刚好看到,随口一问。” 晏三合最恨别人把她当成个稀罕物,问这问那。 她站起来,冷冷道:“谢三爷,我不来探你的深浅,你也别随口一问,给彼此留点脸面,对谁都好。” 说罢,她袖子一拂,转身离开。 身上那套男子的衣裳明显偏大,套在她身上像僧袍,袖子一摆一摆的显得有些滑稽。 谢知非收回视线,又与裴笑撞了个正着。 桌上少了两人,裴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说话。 “谢五十,你有点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 裴笑身子往前一凑,“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对晏神婆她……” “别瞎想!” 谢知非向来含笑的脸,陡然阴沉:“我对她没那个意思!” “当真?” “千真万确!” “真的千真万确?” 谢知非把筷子一拍,剑眉竖起来:“裴明亭,你他娘的……” “好了,好了,算我多嘴。” 裴笑举起双手算投降。 “我去后头烘衣服,这身破衣裳,要料子没料子,要做工没做工,还是穿自个衣裳舒服,你吃饱了没有,一起。” “吃饱什么吃饱,酒还没喝完!” 谢知非把裴笑的剩酒倒进自己碗里,灌了一大口。 酒顺着喉咙一直烧下去,烧到五脏六腑里,烧出一把烦躁的、无法明说的干火。 他把碗重重一搁,径直走到屋檐下。 雨还在下,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夹着冷风,身上有些瑟瑟。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 她看着那口饭要吃不吃的样子,像极了那个人。 先是蹙眉,再是微微翘嘴,然后脸上一抹豁出去的神情,最后两眼一闭,筷子一扒。 每一个步骤都一模一样,可人却分明不是那个人,那个人早就…… 身后传来脚步声。 “裴明亭,你他娘的就不能让我……” 谢知非猛然转身。 晏三合往后退了半步,僵着脸道:“我来和你说一声,明天稍稍晚点出发。” 谢知非迅速敛了神色,“你是怕李不言她……” “是。” “这种小事不用和我说,你决定就好。” 他声音有些冷,但晏三合的声音比他更冷,“在我看来影响进程的事,都不是小事,不打扰谢三爷沉思。” 好了,更烦躁了。 冷风都压不下去。 谢知非胸口上下起伏。 …… 炉子在厨房。 晏三合搬了张长凳,把两人的衣服一件一件搭在上面。 衣服容易干,鞋子却不容易。 两双锦鞋晏三合拿在手上,在炉子上方翻来覆去的烤。 “晏三合。” 裴笑嗓音落下来的同时,人也蹲下来,手上拿着两双皂靴,“挪点位置给我。” 晏三合手往后一缩,裴笑手就势伸出去。 相安无事! 无事是无事了,但也无话。 裴大人最怕无话,多尴尬啊,他咳嗽一声,“那个……吃饭的事情,我替谢五十给你赔个不是。” 晏三合连眼皮都没抬。 “他平常也不这样,平常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要多甜有多甜,我都说他是蜜蜂精投胎。” 裴大人嘿嘿干笑两声:“这不是出门在外,脑子淋多了雨,不太正常吗。” 晏三合冷冷抬眼。 “真的,我没说假话。” 裴大人认真一点头,“这人从小只要一淋雨,脑子立马不正常,回回得病,还不是小病。” “和我有关系吗?”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 裴大人不喜欢听了。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几个一起躲过雨,一起逃过难,一张桌上吃过饭,还一个火上烤鞋子,这缘分怎么样也得修他个五百年吧。” 晏三合真不知道这人东一榔头,西一棒的想要说些什么。 “所以呢?” 第107章 丢钱 “所以,你要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裴笑一脸语重心长,“你别看这小子上天入地好像挺能的,说到底也就是个短命鬼。” “他得的什么病?” 看吧,看吧! 我把短命鬼一抛出来,这晏神婆果然起了好奇之心。 裴笑忍住心里的小得意。 “胎里的病,治不好的。十一岁那年淋了点雨,差一口气人就没了,硬生生是被我给哭回来的。” 晏三合:“……”你还有这能耐? 裴笑看着她迷茫的小眼神。 “你猜他脑子不正常到什么程度,他连我都不认识,还让我滚蛋,我他娘的伤心啊!” 裴笑一脸的痛苦万分。 “但我能跟他计较吗?必须不能啊,我们两个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了……” 空气里有什么不对。 晏三合抬头,只见门框边上,那个曾经穿过开裆裤的男子抱胸懒懒靠着,眼神却是杀人的眼神。 “哎,你不好好听我说故事,你看什么……” 裴笑扭头,“嗷”的一声跳起来,脸色变了几变,突然破口大骂。 “谢五十,三更半夜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我看你脑子又不正常了。” 谢五十:“……” 裴笑把鞋子往他怀里一扔。 “好好跟人家姑娘家道个歉,一个爷们跟个娘们一样爱管闲事,你说你像话吗?” 谢五十:“……” “撇什么嘴啊,我不打你都已经是看在过去穿开裆裤的份上了。” 裴笑走到他身边,冲他一挤眼睛。 兄弟,梯子都帮你搭好了,赶紧顺着爬下来。 还有! 那个是神婆,咱们得罪不起,得供起来! 谢五十:我怎么会有又想打死他,又想叫他一声祖宗的复杂心情? 祖宗甩甩手就走了,剩下两个人,一个冷着脸蹲着,一个尴尬地站着。 谢知非站了一会,蹲下去,坦荡荡道:“刚刚是我不对,和你道个歉,明亭说得对,我脑子不太好。” 晏三合垂着眼帘,不吭声。 谢知非咬咬唇,也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这就是你抹了蜜的嘴?” “啊?” 谢知非先一怔,随即脸色变了几变,正挖空心想再哄几句时,只听晏三合声音冷冷。 “那一口饭我习惯性剩下,这个习惯从小就养成的,改不了。” 谢知非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良久,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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