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295章 痴儿 谢三爷和晏三合都忽略了一件事。 唐岐令能做太子太傅,学问不必说,必须是大华国最好的; 一个最好的老师,想拜在其门下的人,一定数不胜数,也一定桃李满天下; 当年唐岐令倒台,他的这些学生都去了哪里? “唐岐令涉及的是春闱舞弊案,他的这学生不应该一个个都恨死他吗?”他故意问。 “鬼扯吧!” 夏妈妈一说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那天来得比谁都多,一个个的都想捧他们的小师妹做花魁呢!” 捧? 谢知非暗暗吃惊她竟然用了这么个词。 那就意味着唐岐令的学生们,并没有和唐岐令撇清关系,反而一门心思想护住他们的小师妹唐之未。 这是为什么? 他一拍桌子,怒道:“真是一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徒,也不怕被唐岐令牵连了去。” 这话无疑是瞌睡递上了枕头。 夏妈妈一手插腰,一手指着窗外,嚣张骂道:“这帮不得好死的穷书生,活该一个个中不了举,做不了官,一辈子落魄,姑奶奶的好前程,都被他们耽搁了。” 谢知非目光一动,道:“看来当天晚上做花魁入幕之宾的,也是唐岐令的学生。” “谁说不是。” 夏妈妈恨恨道:“那人一看就是个落魄书生,就仗着写了一道酸诗,那逝水就把那些有钱的皇孙公子给拒了,请他入了水屋。” 顿了顿,她把红唇往谢知非耳边一凑。 “我和你说,帕子上的那个落红是假的,是那书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把血沾上去的。” “啊?” 谢知非故意大吃一惊:“竟然还有这种事?” “我们教坊司的人都说,那逝水在闺中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破了瓜,早就不是什么处子之身了。” 夏妈妈不屑的撇撇嘴:“也就那些穷酸书生,一个个把她当成宝贝。” “这话倒让我想起一桩事情来。” 夏妈妈两只眼睛因为醉酒的原因通红,“哪有十九岁的姑娘放出话说,不允许媒人上门的?” “这事你如何知道?”谢知非一脸的好奇。 “别人都这么说。” 夏妈妈说得口干舌燥,拿起酒盅便饮了一杯。 “我还听说她那个臭不要脸的爹,连个反对都没有,拍着桌子叫好。啧啧啧,还读书人呢,一肚子男盗女娼。” 谢知非一个字都不敢漏记下,故意一拍额头。 “哎啊,我爹对逝水念念不忘,他的诗文又是极好,那天晚上进水屋的人,不会是我爹吧?” “不是你爹。” 夏妈妈伸出纤手,轻轻点了点谢知非的的眉心,揶揄道:“那人要有谢大人这么俊,小娘子我怎么着也得抢一抢。” 靠,醉得不轻啊,都敢上手了? 谢知非握住眉心的手,放在指间捏了捏:“那人是谁啊,妈妈可还记得?” 一股酥麻从指尖往上涌,让夏妈妈呼吸一颤,“谁记得那号人的名字。” 谢知非轻轻松开了手。 夏妈妈指尖一空,心也跟着空落下来。 她抬头,恰好这时谢知非慢慢垂下了眼。 三爷的眼,含笑看人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 若垂下来,那一抹春风无迹可寻; 若他的唇再紧闭着,整张脸即使没有任何表情,也有些深沉。 夏妈妈刹那间心念百转,脱口而出道:“那首诗有落款,落款是岁寒三友。” 谢知非这时才又掀开了那双桃花眼:“这么久远的事情,妈妈怎么还记得呢?” “这有什么记不得的,他们文人口中的岁寒三友,不就松、竹、梅吗,我们教坊司的屋子,既有松、竹、梅,又有菊、兰、牡丹。” 夏妈妈冲谢知非眼波流转,嗤笑一声:“大人你评评理,好端端的人起这个名字,酸不酸?” “真他娘的酸!” 谢知非看着夏妈妈,“这么说来,后面把逝水赎出去的,也应该是这个人吧?” “我呸!” 夏妈妈一挺腰,故意赠着谢知非的胳膊上,嗔骂道:“凭他一个穷书生就想把教坊司的花魁赎出去,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吧!” 谢知非目光在夏妈妈身上扫过,故意咕咚咕咚咽了两口口水。 夏妈妈心里那个得意啊,索性借着酒劲把整个身子都粘过去, “妈妈这身材,馋死个人啊,真不明白我那瞎了眼的老爹,怎么就看上了那一位。” 酒味夹杂着脂粉味钻进鼻子里,谢知非恶心的想吐,“不行了,我要到窗户边透透气。” 他迅速走过去,支起窗户,整个教坊司的夜色尽显眼底。 点点灯火中,他忽的想起晏三合来。 这丫头在做什么? 裴明亭有没有好好的照顾她? “大人……大人站着不累吗?” 夏妈妈整个人像贴狗皮膏药一样贴过来,两只手紧紧地环住谢知非的腰肢。 谢知非眉头往下一压,扣住那两只手,然后慢慢转过身,垂首看着她。 夏妈妈迎上他的眼睛,心都化成了一团水。 眼前的男子眉好看,眼好看,连紧抿的薄唇都那么有形,和那人一模一样。 她痴痴地看着,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人也背手站在窗户边,背影比这夜色还要孤独,冷清。 她从后面拥过去,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 他一颤,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带。 两人身体之间再无一丝缝隙。 “宝儿。” 他低声说:“你存些钱不容易,银子我不能拿,你重新再找个好男人,想办法帮你赎身,脱离这苦海。” 她听着他的心跳声,摇摇头。 “如果不是你来赎我,这世间哪一处于我来说,都是苦海,我就在这教坊司等你。” “痴儿,痴儿,痴儿!” 男人猛的转过身,将她死死的拥在怀里,用极为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喃。 “等我回了乡,就用这些银子购置一间小宅子,买几亩良田,然后埋头苦读。等我高中之日时,就是来教坊司赎你之日。” 第296章 老妪 一间宅子,几亩良田,一个温良有志的夫婿,她光想想,就觉得美啊! 那一夜,多少旖旎风光,多少山盟海誓…… 一夜缠绵后,那人拿着她的银两恋恋不舍而去;而她继续倚门卖笑,苦苦盼着他高中之日。 三年后,宅子有了,良田有了,他也高中进士。 只是,曲江设宴的当天,他便做了别人的乘龙快婿,过后轻飘飘的丢给她一句: “残花败柳之身,也配做我的妻?贱人!” 夏妈妈突然咯咯咯笑起来,忽的抬起手。 “啪——” “你才是贱人,你们读书人一个个都是贱人,是骗子,比娼妓还要下贱百倍,千倍,万倍。” 这一巴掌打得又急又狠,谢知非避之不及,挨了个结结实实。 他心里正盘算着要怎么开口问夏妈妈,谁真正替逝水赎了身,这一巴掌,让他突然灵机一动。 “说到底,你还是比不上逝水。” 他沉声道:“谁能骗得了她?她才是个聪明人!” 一提这茬,夏妈妈胸口尖锐创痛,最后一分残存的清醒都给激没了。 她一把揪住谢知非的前襟,“你懂什么?啊,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她被人赎身了。” “赎身?” 夏妈妈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声音哭不像哭,笑不像笑。 “那个李三是什么人?他连姓什么,叫什么都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甜言蜜语……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谢知非心口一阵晃,“李三是假的,那么谁是真的?” 谁是真的? “没有什么是真的,都是影子,我的影子,你的影子,他的影子。” 夏妈妈醉眼朦胧地看着谢知非,倏的打出个酒嗝,然后兰花指一绕。 “夜听琴勾起了女儿的心事,晓窗寒神思倦,脂粉庸施,懒得抬身一声长叹息……” 她声音陡然拔高了许多,咿咿呀呀,竟唱起戏来。 “轻匀粉脸随意挽青丝,奁中珍物常闲置,却原来一道断肠诗……” 断肠诗…… 断肠人…… 声音渐渐低下的同时,夏妈妈再支撑不住,缓缓倒地。 她慢慢蜷缩起手和脚,慢慢翻一个身,慢慢蜷缩成一个婴儿在母胎里的姿势。 嫡母的算计,生母的憎恶,父亲的疯癫,还有同胞弟弟嘴角涎出的口水…… 妈妈的严苛,公子的多情,公子的无情,还有小娘子们一双双嫉妒的眼睛…… “老爷,六姨娘怀的是双生子,其中有一胎,必是男子。” “好,好,好,我们傅家如今最缺的就是元宝,这对双生子就叫傅元,傅宝吧。” “恭喜老爷,头一个出来的是个女儿,老生从未见过如此白白净净的孩子,将来必定是美人儿一个。” “美人儿?那就叫傅宝,如珍似宝。” 夏妈妈轻轻地阖上眼睛,醉得不醒人事。 谢知非低头看着她,良久,他弯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床上,又拿起床边的锦被替她盖上。 烛火吹灭,一室黑暗。 他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 夜风凉凉; 笑语阵阵。 一盏宫灯一盏宫灯的走过,照在晏三合的脸上,将她白玉般的脸镀上了一层柔色。 只是这柔色远不及她眼底的忧色,来得更为明显。 晏三合还真就在忧心三爷。 夏妈妈和珍姐儿不同。 珍姐儿一辈子都在和娘家人、婆家人争斗,见过的,听过的,经历的都有限。 夏妈妈在风月场里混了几十年,那可是条最滑手的泥鳅。 哪怕是醉了,谢知非想要从她嘴里挖出所有逝水的事情,都不太容易。 “我家五十还是个没开叫的童子鸡,” 小裴爷幽幽开口:“那老女人一看就是旷了很久的,会不会把我家五十吃得连个渣子都不剩啊?” 晏三合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裴笑:“你们不是……” “都是逢场作戏的。” 小裴爷一脸后悔:“都怪我啊,总在他耳边灌输什么十滴血,一滴精,害得他……咦,三合,你脸怎么红了?” “……” “你是神婆啊,按理这种事情在你眼里应该很平常啊。” “……” 神婆今年刚刚十七!! 晏三合在心里咆哮。 就在这时,有声音突然炸起,“你个腌臢货,离老子远一些……真他娘的晦气……” 十几丈开外。 老妪一个劲儿地冲面前的贵人磕头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的没瞧见贵人在这里。” 贵人是个五短身材,油光满面的胖子,肚皮像怀了六个月的身孕。 “你眼瞎啊?知不知道老子这衣服值多少银子,十两银子,刚穿上身的。” 老妪颤颤伸出手,“老奴帮贵人掸掸。” “掸你娘!” 胖子抬腿就是一脚,“滚开!” 这一腿正中老妪心口,两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下去。 那胖子还不解气,对着一旁的两只恭桶连踹两脚,捂着口鼻一边走,一边骂:“老贱货,活该倒一辈子恭桶。” 恭桶应声而倒,里头的屎尿泼了一地,臭气顿时熏天。 小裴爷忙脸颊绷了绷:“走,走,走,熏死了。” 晏三合本来想走,见那老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反而改了念头。 她大步走过去,蹲到老妪面前,伸出手探了探鼻息。 “小裴爷,我要怎么唤醒她?” 小裴爷赶忙捂着鼻子走过去:“掐人中,用力掐。” 晏三合用力一掐,再掐,几下之后,老妪身子一抽,才睁开了眼睛。 “朱青,给我五两银子。” 还给银子? 小裴爷顿时不耐烦了,“晏三合,干嘛管这个闲……” “裴大人,何处最伤心,关山见秋月。” 小裴爷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 没错。 吴关月爱民如子,周也爱民如子,可关键裴大人只想混吃等死,凭什么要出手相帮? 朱青把碎银子递过去,晏三合接过来,扶起老妪,把五两银子塞她手里。 “别和疯狗一般见识。” 那老妪转过头,怔怔地看着晏三合,两行浊泪缓缓从她眼里涌出来。 晏三合也不多说,只把她慢慢扶起来。 老妪站稳了,冲晏三行深深行了个礼,便弯腰去拎恭桶。 死胖子踢的时候,卯足了劲,一只恭桶竟被他踢到了草丛里。 晏三合刚要转身,忽的,目光凝住了。 “裴明亭,你看她脚上。” 第297章 死遁 草丛里,正好竖着一只精致的六角宫灯,那老妪的脚正好站在灯光下,一轮明月出现在她的脚上。 只不过,这轮明月比着静尘那双没穿过几次的绣花鞋上的明月,暗淡了足足有五分。 小裴爷惊疑不定。 一个倒恭桶的老妪,怎么可能穿起得五两银子的鞋子? 就在小裴爷怔怔出神时,晏三合已经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婆婆,你叫什么?” 老妪身子瑟瑟的转过身,“银子你给我了,不能再要回去,不能要!” “给你了,就是你的。” 她一边留神老妪的脸色,一边试探着往下说,“你脚上的鞋子我在外头见过,也是在灯下能看到一轮明月。” 老妪手足无措地看着晏三合,脚一点一点往后缩。 晏三合声音一下子放得很柔:“是在一场丧事上。” 老妪布满皱纹的眼角,无端一抽搐。 这一点抽搐,晏三合捕捉得十分清楚,心思转了几下,她决定来个真正的大冒险。 “办丧事的地方是个尼姑庵,死的尼姑叫静尘,她生前说她曾经是教坊司的花魁,在这里呆了整整九年时间。” 晏三合说得很慢,慢到小裴爷忍不住想笑,现编现说,神婆你可真是能胡扯啊。 “她还说在整个教坊司,她只有一个能称得上要好的朋友,她还送了那人一双五两银子的绣花鞋。” 老妪脸色唰的变了,人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对了。” 晏三合顿了顿,“她还在水月庵的庵堂里,为那个朋友点上一盏长明灯,保佑她万事顺顺利利,早日脱离苦海。” “叭!” 恭桶再次掉落,几点污渍溅在晏三合的衣角上,晏三合不闪不躲,一双黑目定定地看着老妪。 老妪两排牙齿抖得撞在一起,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长,长,长明灯上写的名字叫什么?” “这……” 晏三合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老妪却等不及了,“是不是叫桂花。” “没错,就是桂花。” 老妪瞳孔一缩的同时,手用力抓住晏三合的胳膊:“我就是桂花,我就是桂花,我就是啊……” 她手越抓越紧,声音也越来越疯狂,看着晏三合的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她继续往下说时,她突然手一松,屁股往地上一坐,无端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老妇人的嚎哭,如魔音穿耳,能把人的天灵盖都掀起来。 朱青吓得忙伸手在她后颈轻劈一掌,哭声戛然而止的同时,老妪缓缓倒地。 正好倒在一摊污渍中。 这下怎么办? 朱青一脸歉意地看着晏三合:“我是怕把人招来。” “没事。”晏三合头一偏:“小裴爷,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 小裴爷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但意见还是给出了一点:“要不……再掐掐人中,把人掐醒?” 掐醒可以,但醒来后呢? 她这个样子不像是能冷静说话的人,会不会引起教坊司的怀疑? 晏三合面颊紧绷,“朱青,如果我想把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去问话,可有什么办法?” 朱青眯了下眼睛,“晏姑娘确定她和静尘的心魔有关系?” 晏三合:“确定。” 朱青皱眉:“为什么?” “我从头到尾连逝水的名字都没有说出来,只提到了尼姑庵,静尘,绣花鞋,花魁,九年这些似是而非的信息……” 晏三合:“她就迫不及待地的说出自己是桂花,想和这些似是而非的信息扯上关系,这是为什么呢?” 朱青答不上来,只有老实地摇摇头。 “如果你和谢知非天涯相隔十几年,如果有一天你无意中听到有人提起三爷,你心里会不会狠狠咯噔一下,然后冲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狠狠质问……” 晏三合没有再往下说,朱青却已然彻底明白。 你们说的三爷是京城的三爷吗? 是京城谢家的三爷吗? 是五城兵马司的三爷吗? 我曾经是三爷的贴身侍卫啊! 三爷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我打理的! 这,便是故人之间的牵绊! 虽然想明白,但朱青依旧皱着眉:“晏姑娘,这事儿不太容易,教坊司不是别的地儿……” “有一个办法。”久不出声的小裴爷突然插话。 晏三合向他看过去:“什么办法?” 小裴爷捂着唇虚虚的咳嗽了几声:“何处不伤心,关山见秋月如何?” 晏三合心头狠狠一震,黑目深深地看着他,“你确定?” 小裴爷得意的眼角眉梢飞起来:“你确定,我就确定。” 晏三合:“你可以?” 小裴爷拍拍胸口:“也不瞧瞧我姓什么?” 晏三合:“这个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另一桩事。” 小裴爷往晏三合身边靠靠,满不在乎道:“只要你在。” 晏三合毫不吝啬地冲小裴爷浅笑,一锤定音道:“那便关山见秋月吧!” 小裴爷身形摇摇欲坠,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完了,我的魂又被她勾去了! 一旁,朱青骤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比起丁一来,自己好歹也是个聪明人,怎么愣是一句话也听不懂呢? 这时,只见魂飞到半空中的小裴爷,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冲晏三合晃了晃,“三百两一粒呢!” “不舍得?” “谁说不舍得?” 小裴爷倒出一粒黑色药丸,“朱青,掰开她的嘴,把这药丸塞进去。” 到这里,朱青才算彻底明白过来: 何处不伤心,关山见秋月在晏三合和小裴爷这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死遁。 所以,他们的对话翻译成人话便是: 晏三合:你有本事让这人死遁? 小裴爷:我没有,但我裴家有。 晏三合:带了? 小裴爷:就在身上。 晏三合:这样的人死了,十有八九扔乱坟岗,你敢去? 小裴爷:你在,我有什么不敢的。 晏三合:那就死遁吧! 朱青掰开老妪的嘴,把药丸塞进去,然后起身用眼神请示晏三合。 晏三合沉默片刻,“去通知黄芪,李不言,撤。” “那我家爷呢?” 晏三合被问得一噎,眼神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又开始纠结。 然而这纠结仅仅维持一瞬间,她便做出了决定。 “去通知他,先一道撤!” 远处,某位爷心里肆无忌惮地炸开了花,慢慢从暗影中走出来。 第298章 悟了 朱青反应最敏锐,忙迎上去,目光在谢知非的脸上扫过,大惊。 “爷,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 谢知非摆摆手,走到晏三合和小裴爷的面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小裴爷被他脸上清楚的巴掌印给激着了:“啧,你们俩到底是谁霸王谁啊?” 谢知非不理这号王八蛋,眼一偏,盯着晏三合看。 “辛苦了。” 晏三合知道他的性子,并不吝啬自己的关心,“先撤吧,有什么话车上再说。” 谢知非既不说话,也没动作,眼神里带着委屈的情绪,瞧着可怜兮兮。 “晚点,我让不言帮你冷敷一下。” 晏三合有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觉,“你要觉得她手脚粗,我来!” “必须你来!” 谢知非伸手指了指地上,“这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车上说。” 晏三合转身,脸上、耳边的红晕在灯光里虽不明显,却足以让谢知非欣慰。 傻丫头,为你挨一巴掌,算什么呢! …… “不好了,有人死了。” 一声大喊引得教坊司众侍卫纷纷围过来,为首的蹲下探了探鼻息,摇摇头。 “没气了,找两人扔乱坟岗吧。” “是!” “来人,去管事那边说一声,把这人从名册上划去。” “是!” 就在老妪的“尸体”被扔上车时,谢府的马车缓缓而动。 马车里,挤了足足五人,只有一个朱青在外头驾着车。 黄芪蔫蔫看了晏三合一眼,羞愧道:“晏姑娘,我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我也是!” 李不言:“打听了一晚上,银子也使了,只有一个洗衣的老妪听说过逝水的名字,具体再要问下去,她就摇头一问三不知了。” “三爷呢?” 晏三合:“可有什么收获?” 谢知非淡淡开口,把和夏妈妈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事无巨细地讲出来。 说完,余下四人神色各异。 黄芪:“……”三爷牺牲太大了。 李不言:“……”三爷挂牌卖笑,得五千两银子起步。 小裴爷:“……”童子鸡不干净了,被人撸过毛了。 晏三合:“……”都是我的错。 晏三合虽然满心愧疚,但脑子却异常的清醒:“夏妈妈的话里,可以提炼出几个信息: 一、唐之未待嫁闺中有蹊跷,是不是真和唐岐令有关,暂且不知; 二、唐岐令很受学生爱戴,学生中不乏有情有义者; 三、唐岐令的学生中,有一个叫岁寒三友的,我们必须找到他; 四、李三是个幌子,背后的人不是岁寒三友,而是另有其人。” 小裴爷冷静接话:“就凭一个岁寒三友的别号,只怕不太好找。” “岁寒三友是松、竹、梅。” 晏三合:“唐之未书画俱佳,一定是受益于父亲唐岐令,唐岐令这人应该是个书画全才,你们说可对?” 四人虽不知道晏三合想说什么,但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既然是书画全才,既然能教女儿,那也一定会教学生。” 晏三合试着往下推演,“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岁寒三友其实是三个人,其中一人擅长画松,一个擅长画竹,一个擅长画梅?” 谢知非觉得这个思路极为新颖,联想到自己的父亲,道:“很有这个可能,我父亲擅长画山水,故别号山水野翁。” 小裴爷:“既然是三个人,那人为什么不自称松翁、竹翁、梅翁,岁寒三友代表了三个人,他有什么资格代表,这说不通。” 晏三合听着微微皱起眉,小裴爷说得没错,确实说不通。 “那你想一个说得通的。”谢知非冲裴笑冷哼一声。 “我……” 裴笑一噎,变脸道:“谢五十,你硬要和我抬杠吗?” 谁有那个闲功夫? 谢知非看着小裴爷的神色很鄙视,但一转头,便换了一脸的柔色,“晏三合,你继续往下说。” 晏三合也一噎。 她不明白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无缝变脸的? “我们直接打听唐岐令太敏感,怕引起别人怀疑,但打听唐岐令的学生,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知非:“徐老半娘说他的学生都落魄了。” “落魄了,那就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晏三合看向李不言:“不言,你……” “这事交给我。”谢知非出声打断她,“我有打听的渠道。” 晏三合头皮刺啦麻了一下。 主动去水月庵调查的是他; 主动来教坊司查案的是他; 主动以色相诱的,也是他。 这会他又要主动打听岁寒三友…… 活了十七年都没有涌出来过的陌生滋味,这一晚上呼呼呼直往外冒。 李不言一看晏三合的脸色,故意噗嗤一笑,“三爷,你最近积极的都让人有些瞧不明白了。” 瞧不明白就对了。 谢知非的目光都在晏三合身上,根本分不出一丝去看李不言。 “后面衙门里的事情估计会很忙,我没太多时间,趁着现在有空。” “嘿!” 李不言笑道:“三爷这话,我听着有些受不住啊!” 三爷这时才给了她一个“我管你死活”的表情,“晏三合,你说句话。” 晏三合咬了咬唇,所答非所问:“郑家的事,我也会尽心。” 好像不这么说,愧疚感就不能消下去; 好像不这么说,五个指印就不能视而不见; 好像不这么说,心跳的速度就不能慢下来。 到此刻,晏三合才明白了一点,自己对这个男子其实早就乱了方寸。 一个人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乱了方寸? 是因为情吗? 情这个字从脑子里浮出来,晏三合像是被什么灼烧了一下。 那个长着桃花眼,笑容浮面,醉了会撒娇,会要人哄着的风流纨绔…… 我?喜?欢?他? 四个字,一个字一个字浮现在脑海里,最后连成一句话……晏三合感觉自己四经八脉的血都烫起来。 这世上,什么事都抵不过一个“悟”,她从前没往这方面想,诸多事情发生在眼前,都能视而不见; 但一旦“悟”了,就如同解人心魔一样,寻着蛛丝马迹找过去,总能找出被人忽略的真相。 晏三合一时间恍惚起来,总觉得的这是一桩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明明这个人曾经是她十七年来最讨厌的。 第299章 怂样 谢知非见晏三合直勾勾地看着他,偏偏两只眼睛的瞳孔都是虚的,魂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我这头的情况说完,晏姑娘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那个老妪是怎么一回事?” 他话落的同时,伸手在她膝盖上轻轻一点。 “啊?” 晏姑娘神经一紧。 他刚刚说什么? 是在问老妪是怎么回事吗? 晏三合心慌地看了裴明亭一眼,“小裴爷,你来说下。” 小裴爷随着马车越驶越远,心里头已经开始发怵发麻,正想找些话说说,正愁插不上嘴。 于是就把怎么遇到的老妪,怎么发现的不对,怎么关山见秋月……,统统绘声绘色讲出来。 “所以。” 谢知非一脸震惊,“我们现在去的地方是乱坟岗?” 小裴爷翻个白眼:“能不能不要把乱坟岗这三个字说得那么响亮?” 谢知非:“为什么?怕招鬼?” “你个王八蛋,能不能别说那个鬼字。” 小裴爷咒骂一声,身子拼命的往晏三合那边挤。 瞧你那怂样,有哪有一点配得上我家妹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谢三爷自己都狠狠惊住了,目光有些泛冷地看着裴笑。 一息; 二息; 三息; 小半盏茶后,裴笑被他看毛了,伸出脚,狠狠踢过去:“你个王八蛋干什么,我脸上有黄金还是怎么的?” 你脸上没有黄金,但你脸上写着四个字:乘龙快婿! 谢知非酸酸的收回视线,掀开帘子冲外头的朱青道:“速度快点!” “是!” …… 乱坟岗,又名乱葬岗,是京城北郊的一个土岗子。 因为白骨累累、杂草丛生,以至于整个土岗子阴气森森,连野狗都不敢靠近。 马车在远处停下来。 李不言掀帘跳下去,冲黄芪一招手,“走,咱们两个去瞧瞧。” 黄芪舌头打着颤,“姑,姑,姑娘,我,我肚子有点……疼,要不你,你……” 疼什么疼,不就是怂吗?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李不言一摔帘子,一个人往乱坟岗去。 谢知非:“朱青!” “是!” 朱青赶紧跟过去。 李不言察觉,回头不解地看了三爷一眼。 三爷无声叹口气:你这搅屎棍懂什么?这叫爱屋及乌! 晏三合闷了一路,也想下车透口气,刚伸出一条腿,谢知非已经先跳了下去。 站定,转身,他伸出手。 “扶着我再慢慢下,你的脚还不能吃太多的劲儿。” 晏三合:“……” 这一瞬间,她无师自通的发现,眼前这位谢三爷果然对她也乱了方寸。 “我也一道下去。” 小裴爷急了,晏神婆下去了,万一野鬼飘进来呢? 他一把抓住谢知非的手,死死握住,“快,拉兄弟一把。” 谢知非用力一拽,小裴爷跳下车。 “来,晏三合。” 那手固执地伸过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 晏三合从把手放上去,到下车,脑子里都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人的手很大,很干燥,指节分明,手心一层薄茧。 按理说,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两手相握,化季老太太的心魔,探静尘的墓地,都有触碰。 但触感这么明显,还是第一次。 晏三合背过身,在人看不到的地方两只手轻轻搓着。 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轻哨声。 晏三合猛的转过身,“找到了。” 谢知非轻轻一点头,“准备回去。” “不回去。” 晏三合:“先找个地方问话,然后让她直接出城。” 教坊司不是别处,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在册子上。 小裴爷已经冒险把人带出来,这人无论如何不能再在京城出现,否则便是祸害。 谢知非轻轻笑了。 时至今日,这丫头的身上才算多了一点人味儿,知道为别人打算了。 晏三合色厉内荏,“你笑什么?” “没什么。” 谢知非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心软不是优点,是弱点。” 晏三合心里莫名抖一下,红着脸干巴巴的咬出三个字:“干正事。” “正事是……” 谢知非大大方方收回手,四下看看,“就在这里问话,这里最阴森,也最安全。” “好!” 晏三合一口应下,随即快走几步,离这人远一些。 忽又一想,自己这幅做贼心虚的样子落在他的眼里,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脚下又一顿。 她哪里知道,裴笑正一步不落的跟在她身后。 她忽的停下来,裴笑吓一跳,以为前面有什么“脏”东西,“嗷”的一声,习惯性的纵身一跳,直接跳到了晏三合的背上。 天地间,有那么片刻静止住了。 黄芪:“……”爷啊,你查真丢男人的脸! 谢知非:“……”什么乘龙快婿,快滚! 晏三合:“……”滚下去! 小裴爷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尴尬、最惊魂不定的片刻时间,从晏三合的背上跳下来。 然后,一脸无辜道:“那个……登高才能望远!” 所有人:“……” 这时,
相关推荐:
夜色撩人_现代耽美_BL
蛇奴(H)
不甘不愿(高干)
不合(校园1V1)
春庭月(兄妹1v1)
最强调教
非法入侵 (GB)
独占龙根
史前男妻咸鱼翻身记
你是我爸爸系列 6篇(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