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笑:应该是那口气还没有缓过来。 “晏姑娘。” “嗯?” 朱未希惶惶问道:“不喝酒有什么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 晏三合安抚她。 “化念解魔就得问得细一点,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得问到,有时还要查一查。你接着往下说。” 说什么呢? 在朱未希的心目中,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我有心事不敢和娘说,都偷偷说给爹听。我做什么,爹都支持,哪怕做错了,他都不骂我,也不和我讲大道理,只会伸手戳戳我的额头,说我是个傻孩子”。 真是个好父亲啊,比我家那位还明事理儿。 小裴爷“啧啧”两声,正要夸几句,晏三合的声音突然横出来。 “你做错过什么?” “……” 朱未希愣了片刻,自嘲似地笑了笑,“晏姑娘,我的事和我爹的心魔没什么关系,我说其他的吧。” “没关系的,我也想听。” 晏三合:“你就当是满足一个朋友的好奇心。” 朱未希的喉间,一时间热气翻涌。 朱府规矩大,闺中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亲朋好友之间走动,小姐们除了攀比,还是攀比。 你的衣裳好看,我的手镯值钱,眼里就那么一点俗物,无趣的很。 嫁到谢家,相夫教子,打理内宅,与人交际聊的都是家长里短。 她活二十五年,什么都有,还从未有过朋友。 “晏姑娘。” 她深吸一口气,“我曾经看错过一个人。” 晏三合:“男人?” 朱未希:“是!” 娘啊! 娘啊! 娘啊! 小裴爷压抑住满心快要溢出来的好奇,故作淡定的问道:“什么样的男人?” 朱未希:“远房表哥,庚宋升,字景琰,外祖母庚家的嫡长孙。” 哪怕时隔很多年,朱未希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中仍然带着一丝无法控制地战栗。 啧啧。 表哥表妹,青梅竹马的戏码。 但一个京城,一个洛阳庚家? 小裴爷好奇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 “小时候跟母亲回洛阳小住时认识的,长我三岁。” 朱未希:“他十三岁乡试第一,十四岁考上国子监,曾经是洛阳府远近闻名的神童。” 曾经? 晏三合眼中闪过暗芒。 小裴爷却只关心,“他长得怎么样?” “你他娘的真八卦。” 呃? 小裴爷不明所以地看着李不言:“八卦是什么意思?” 李不言没好气:“自己悟。” 悟个屁! 就是骂人的意思,当他傻吗? 小裴爷心中冷笑,不问问清楚长得怎么样,回头怎么给谢大哥通风报讯? “不言,要不你去外头走走。” 走什么走? 李不言一屁股坐下来:“我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大不了我不说话。” 晏三合无奈笑笑,偏过目光,“朱未希,你能看中的人,应该不会差。” 朱未希对上晏三合的目光,放在膝上的两只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何止不差,简直聪明绝顶。 庚家本来就是世家,名门望族里的名门望族。 庚家的男儿三岁启蒙读书,五岁入族学读书,祖上曾出过一个状元,两个探花,七八个进士。 庚家的男儿就没有不聪明的。 庚宋升是庚家男儿中的翘楚,先生说他若是肯多放几分心思在读书上,妥妥的状元之才。 这人的长相更是不可一世,剑眉星眸,眉间还有一颗红痣。 爹说这颗痣长得极好,是文曲星下凡哩。 世人都说读书人都是傲气的。 庚宋升却不是。 世家的底蕴把他调教的温文尔雅,和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 若真有不足,就是这人做事喜欢偷懒,能使七分力,绝不使八分,剩下两分用来游山玩水。 “他来京城上国子监,从洛阳府出发,按理十来天就能到了。他一走,走了整整三个月。” 朱未希:“我娘在京里等得急死了,就怕在路上出什么事,还派人去洛阳府打听,结果打听的人都回来了,他还没到呢。” 娘无奈,只得报官。 官府看在爹的面子上,派衙役沿路寻找。 谁知找一圈没找着,说是多半被坏人取了性命,娘悲痛欲绝,打算亲自去庚家报丧。 箱笼都收拾好了,这人却登门了。 朱未希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人高高大大,一身风尘,脸被晒得黑乎乎的,唇角弯起来,眼神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姨母,你爬过华山吗?看过壶口瀑布?拜过五台山佛祖?看过万里长城吗?” 第512章 胆大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自己一路玩得不亦乐乎,任由别人为着他的生死灼心灼肺。 想着母亲这两个月吃不好,睡不香,朱未希心说:真烦呐,这人! 庚宋升就以这样惊天动地的方式,进了四九城,入了国子监。 国子监十天休沐一天,这一天庚宋升会来朱家,一直用过晚饭后再离开。 朱未希就这样渐渐和他熟悉起来。 除了每月三天的休沐,国子监还有两个长假,一个是每年五月的“田假”,一个是九月的“授衣假”。 这两个假都为时一个月。 按理说,这一个月可以让庚宋升回一趟洛阳府,看看家中爹娘长辈。 这人不回,背个箱笼,带着贴身小厮就游山玩水去了。 每次白面书生出去,黑脸小子回来,跟个野人似的。 然后就和朱家人吹嘘,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风景,路上碰到了什么有趣的人,遇着了什么千奇百怪的事儿。 朱未希不仅觉得这人烦,还觉得这人话多,得瑟死了。 外头那些风景,有什么好看的,风吹日晒不说,还吃不好睡不好,世家公子就该在家读书才是正经。 但渐渐的,朱未希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是大家闺秀,除了正月十五看花灯,清明扫墓,九月九重阳登高,别的日子都要安分守己的呆在家中。 父亲再宠她,也不过是从外头带些新奇的玩意给她玩。 那她的一辈子,是不是就看不到华山的日出,壶口瀑布的雄壮?看不到五台山的菩萨,以及万里长城的巍峨? 那她的一辈子,是不是只有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婚后生儿育女,孝顺公婆,操持中愦? 年轻唯一的好处就是胆大。 那年冬至过后,朱家去北郊温泉庄子小住几日,庚宋升也跟来了。 一家人吃完锅子,就各自回屋。 她趁着夜色,故意蹭到庚宋升身边,“表哥,下次有机会也带我去看看外头的天地呗。” 庚宋升一脸坏笑,说你真想看,今儿子时我就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就看你敢不敢? 大家闺秀别说夜里出门,就是起这个念头,都是罪过。 但鬼使神差的,朱未希咬着牙,说了:“敢!” 子时,她等春桃睡了,偷偷溜到庄子口。 夜色中,庚宋升冲她勾勾手指,邪气一笑,“表妹,跟上。” 冬至那天,四九城下了一场大雪,她的羊皮小靴一脚深一脚浅,没走多久就湿了。 走完小路,爬山路。 朱未希这个出门不是轿子,就是马车的大小姐没爬几步,就累得快死过去了。 这人根本不理会她,只顾自己蹭蹭蹭往上爬,偶尔回头便是嘲笑。 “就你这,还想看看外头的天地?” “晚上没吃饭吗?” “你们姑娘家家的就是麻烦!” “别指望我扶你,快点!” 朱未希这时后悔到了姥姥家,心说我这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啊? 少女的心性儿就是怕被人瞧不起。 就算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就算喘得肺都快出来,就算累得都快死过去,朱未希还是一边哭,一边爬到山顶。 到了山顶,还要往下。 下山的路更滑,更难走,朱未希摔了两个大跟头,把自己摔得一身泥,这人愣是没来扶一扶。 这时,她再也忍不了,正准备哇哇放声大哭。 忽然,云开雾散,一轮明月挂上半空。 银白的月色下,一汪清潭出现在面前,月在潭中,雪山在潭后,隐隐绰绰,连绵一片。 清潭边,各种怪石嶙峋,石上还有未化尽的白雪…… 朱未希惊呆了。 这是什么神仙地方? 太美了。 美到…… 她哇哇大哭。 那人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了一会,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只烤地瓜,往她手上塞一只。 “尝尝,贼香的。” 朱未希真想把地瓜砸他脸上,心说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吃? 没舍得砸,肚子真饿了。 这地瓜他藏在怀里,竟然还是热的,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甜。 “这地儿是我去年发现的,一年四季的景色,就数冬天最美。要是你白天能来,你还能再哭一会,阳光下简直跟仙境一样。” “美是美,就是太远了,还得爬山。” “朱未希,越是好看的景,越是要爬山涉水,你啊……” 他摇摇头:“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吧,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哪还有以后啊? 回了朱府又是四面高墙,能放肆的也只有这一回。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流下来。 “怎么又哭了,我没惹你啊!” “我要是投胎成男人就好了。” “男人有什么好的,读书做学问,累都累死了。”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朱未希抹了把泪,“算了,跟你也说不通,你不明白的。” 他看着她,沉默半晌,“得了,回头我去哪里,就给你带一样那里的好东西来,就算你也去了。” “当真?” “那还有假!” 他咧嘴一笑:“前提是你让你娘,少管管我。” 母亲因为那三个月结结实实吓着了,管他管得严,他休沐日不来朱家,母亲就亲自去国子监接人。 她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心怦的一跳,“谁想管你!” …… 回到四九城,日子照常过,她依旧做她的朱家大小姐,他依旧没事往外跑。 唯一不同的是,他兑现诺言,每到一处地方,就带一样东西给她。 刚开始很敷衍。 一颗湖里的石子,一片枯黄的树叶,一捧红土…… 后来不一样了。 山里人做的手串,湖里淘来的贝壳,捉到的野兔,路边捡到的受伤小鸟…… 他什么都不说; 她也什么都不说。 但目光碰上时,他会笑,她也会笑,一种心照不宣藏在彼此的心里。 直到有一年中秋,他趁着夜色偷偷塞给她一只木簪子,才不动声色的挑明了一切。 “那一年,我十四岁,刚刚及笄。” 小裴爷心说我投降了,这话真要偷偷说给谢大哥听,谢大哥能被活活气死。 “后来呢?” 晏三合:“又发生了什么?” 一个女子如果有了心上人,恰好这心上人也爱慕她,那么这女子眼角眉梢的神态,都会和从前不一样。 “后来我二妹发现了我们的事,偷偷告诉娘,娘气死了,要打我,被我爹拦住了。” 晏三合皱眉,“你二妹叫什么?” 朱未希抬起下巴,冷冷吐出三个字。 “朱未瑾。” 第513章 良人 晏三合记忆里似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 “她不在朱家?” “她出嫁后,就以夫家为主。” 朱未希:“我爹去世那天,她也没露面。” 晏三合:“朱老爷的事,你们告诉过她吗?” 朱未希点点头,“大致说过。” 晏三合:“你和她关系不好?” 朱未希答的很干脆:“不好。” 晏三合:“就因为庚宋升的事?” 朱未希:“还有其他。” 晏三合:“你和三小姐呢?” 朱未希:“我小妹比她明事理。” 晏三合也没有追问“还有其他”是什么,“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庚宋升知道后,向我娘提亲,被我娘骂了一通。” 朱未希:“我娘扔出狠话,中了前三甲,再说提亲的事。” 晏三合:“看来是没中?” 朱未希脸上出现一抹羞愤,“他把时间都用来游山玩水了,怎么可能中。”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 整个华国最优秀的学子都聚在那里,哪怕你再有天赋,如果不用功苦读,只怕也是出不了头的。 小裴爷好奇:“然后你们就被棒打鸳鸯了?” “不算棒打,是我没看清这个人。” 哪怕过去很多年,朱未希了眼底仍有恨意。 “他在考场上鬼迷心窍,带小抄舞弊。” “舞弊?” 小裴爷惊得目瞪口呆,心说自己真听不得这个词,一听就想到陆时。 小裴爷能想到,晏三合必然也会想到。 “不会有什么冤屈吧?”她下意识的问。 朱未希苦笑:“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那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绝不可能做这种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 晏三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是想娶我,但心里又没底,所以才铤而走险。” 朱未希:“我信了,还在心里怨恨娘把他逼得太紧了。” 晏三合:“走捷径,那就是人品有问题。” “我当时年轻,根本想不到这些,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他,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父母双亲,统统抛到了脑后。” 朱未希突然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眼里的怨恨,自责,后悔…… 已经统统不见。 “晏姑娘,这之后我做了一件人生中最大的蠢事。” “什么?” “和他私奔。” “噗——” 小裴爷一口热茶喷出。 大嫂啊大嫂,真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还有这么勇猛的一面。 私奔? 奔者为妾。 你这是要把朱家祖宗的脸,都统统丢光啊! 不行,不行,我死都不能告诉谢大哥,万一他知道了,这日子没法过。 “这不是蠢事,这只是遗憾而已。” 李不言冷冷开口:“我娘说了,人这一辈子,是一定要有一次为了感情飞蛾扑火,否则老了,拿什么回忆过去。” “李姑娘……” 朱未希一下子就泪目了。 这怎么会是遗憾呢? 这分明是她清白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擦都擦不掉,抹都抹不去。 晏三合掏出帕子递过去,“私奔是谁的主意?” “他的。” 朱未希:“他扒着我的窗,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看日月山川?我说要。” 可真是一腔孤勇啊! 晏三合眼中颇有几分赞许:“怎么就失败了。” 朱未希:“被朱未瑾发现了,她就告诉了我娘,在城门外二十里,我们被拦了下来。” 晏三合眉头舒展开来。 这个朱未瑾有点意思,为什么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她长姐,只是出于嫉妒吗? “拦下来后,他被我三个哥哥揍了一顿,我娘从此不允许他再登朱家的门,我被关进了柴房。” 这一回,娘的火气窜上天,命令所有人,谁都不许给她送吃送喝, 娘一生顺风顺水,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是我爹,趁我娘睡着的时候,偷拿了柴房的钥匙,给我送饭。我爹说……” 朱未希到现在,都还记着那天爹说的每一句话。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娘也是为了你好,她心里其实比谁都疼你。 孩子啊,那人绝不是你的良配,你真跟了他,是要吃一辈子苦头的。把他忘了吧,将来爹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可她鬼迷了心窍,根本听不进去,跪在地上求爹成全他们,还让爹把她放出去,她要去找庚宋生。 爹气得一记巴掌抽了过来。 “我爹从小到大,没碰过我一个指头,这是他唯一一次打我。” 朱未希满脸羞愤,“可见那时的我,实在太没个人样。” 小裴爷心有余悸地看着朱未希,心说这女人要犟起来,当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晏三合:“后来呢?” “我娘把我关了三天,到底舍不得,把我放了出来。出来才知道,爹打了我那巴掌后,就病倒了。到这里,我才生出了一点愧疚。” 愧疚,不等于死心。 她虽然出不了府门,但心里还期盼着有朝一日,庚宋升能带着庚家二老,能拖上外祖母,上门求亲。 虽然科举功名不成了,可他到底还是庚家儿孙,又是嫡长子,庚家的家业总归是他的。 谁知,三个月后她等来的却是一个怀了身孕的女人。 日月山川是很美,他却从不曾和她说过,沿途的女子也很美。 一夜鱼水欢,珠胎暗结。 朱未希看着那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脑袋像是被人狠狠夯了一记,痛不可挡的同时,也彻底死心。 爹和娘一见有缘,再见定情,夫妻俩相依相伴,恩爱至今。 她不求有爹娘这样的福气,却也不能嫁个四处留情的男人。 “人有时候就是一醒百醒,一悟百悟。” 朱未希叹了口气,“如今回过头再看,我当时真是错得离谱,读书不用全力,科举舞弊……种种迹象早就表明了,这人并非良配。” 晏三合:“所以你嫁给了谢而立。” 朱未希点点头,“他是爹帮我找的,说是我的良配,我娘也满意。” “你满意吗?” 晏三合突然问这一句,让朱未希一怔,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娘的,你都和人私奔了,竟然还敢不满意谢大哥。 我家谢大哥哪里不好? 小裴爷鼻子都气歪了,心说我要是把这些事情统统说给谢大哥听,指不定你们后面要闹成什么样呢! “我只不满意一点。” “哪一点?” 朱未希眼里含着一点水光,神情淡淡。 “我不满意他来我家相看那日,我把从前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给他听,什么都不瞒着,他却从不曾把他的事情,说给我听过。” 谢大哥是知情的? 小裴爷惊得目瞪口呆。 第514章 反常 “听了有什么好处?除了给自己添堵,还是给自己添堵。” 李不言冷笑一声:“我娘说一物可以换一物,人心未必换人心,凡事别太透彻,糊涂一点才快乐,尤其在男人身上,不值得。” 这一下,轮到朱未希惊得目瞪口呆。 对于李不言,她只知道这姑娘心直口快,得理不饶人,一点都不像做丫鬟的,却不曾想…… “什么叫不值得?” 小裴爷丹田都要气爆炸了:“我们男人哪里不值得?” “小裴爷。” 李不言冷冷道:“你知道我娘后来把男人分为几种吗?” 裴笑:“几种?” “一种是能挣钱养家的,活儿好的;第二种,能挣钱养家的;第三种,活儿好的。剩下的都是太监。” 朱未希:“……” 小裴爷:“……”那他是哪一种? “这话有点极端,但不无道理。” 晏三合一顿,续道:“说到底,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朱未希缓缓沉下一口气,沉默半晌,道:“晏姑娘说的很是。” 晏三合见她眼神清亮,知道这话她是听进去了,“除此之外,关于朱老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朱未希摇摇头。 “出嫁后,我回娘家回的并不勤快,一个月顶天了也只有一次。我爹很喜欢大爷,回回要把人拉进书房聊半天,我反而是靠了后。” 女人一出嫁,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心事得收起来,眼泪得收起来。 她不是没有心事,没有眼泪,而是不想对爹说,不敢在爹面前流,怕他担心。 时间一久,父女俩的亲情从明处收到了暗处。 晏三合见她说不出什么,又问道:“朱老爷临终前,可有对你说过些什么?” 朱未希:“我爹去世前半年,把我和大爷单独叫到了跟前儿,叮嘱了几件事。” 晏三合:“具体说说。” “头一件是关于大爷的。” 朱未希:“他说大爷几年后会有一个坎,这个坎有些诡异,不仅大小算不出来,连方位和起因都算不出来,但一定会有,让大爷千万千万小心。” 晏三合:“第二件?” “第二件是关于淮洲的。” 朱未希:“他说这孩子命里有文昌星庇佑,但主位略差。” 小裴爷:“主位是什么?” 朱未希:“是天赋。” 小裴爷长长“噢”了一声。 朱未希:“说他需要加倍用功,将来才能在科举上有所出头。还说到了二十岁以后,便有食神运,让我们无需太过担心。” 小裴爷:“食神运又是什么?” 朱未希:“得长辈或妻子之助。” 小裴爷咧嘴笑笑,心说那小屁孩的命还挺好。 “最后一个关于我。” 朱未希眸色微黯:“他没说我会如何,只让我好好跟着大爷过日子,孝顺公婆。” 这些话,都是一个将死之人在交待身后事,没有任何一点突兀的地方。 晏三合正要问一声“你有没有觉得你爹有反常的地方”,朱未希“噢”的一声。 “晏姑娘,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反常。” 晏三合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什么事?” “我爹临终前三个月,那次大爷衙门里有事没来,我一个人回的娘家。” 朱未希:“他说戒台寺的桂花开了,让我替他去看看。” 晏三合反问:“这事你为什么觉得反常?” 朱未希:“戒台寺我娘常去,又是我爹娘定情的地方,他不让娘去,偏让我去,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晏三合:“这事儿太太知道吗?” 朱未希:“我跟我娘说了,娘的泪当场就下来,说爹这是又想到了从前,还说人一旦想从前,就证明活不了多久。” 晏三合:“你去了?” 朱未希:“去了。” 晏三合:“看到了什么?” 朱未希:“成片成片的桂花,老远就能闻到香味。我还折了一支带给爹,爹笑笑,让我插进美人瓶里。” 晏三合看了眼李不言:“戒台寺我们有时间去一趟。” 朱旋久临终前半年,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起后事来,他应该不会随随便便让女儿去戒台寺看桂花。 除了和毛氏定情,除了给生母祈祷,戒台寺对朱旋久有什么特殊意义呢? 又或者…… 有特殊意义的是桂花?? 李不言看着晏三合苍白的脸色,“让三爷跑一趟,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晏三合摇头:“我必须亲自去。” “成成成,亲自去。”李不言口气突然一下子不耐烦起来。 朱未希忙道:“李姑娘如果有事,就我陪晏姑娘去。” 李不言“哼”一声,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地往外迸,“没事陪着,有事也陪着,死都得陪着。” 陪着就陪着,说那么大劲儿做什么? 小裴爷眼睛朝晏三合挤挤:这丫头我鉴定过的眼神,今儿个一定是吃了炮仗。 晏三合突然起身,走到李不言身边,就在小裴爷和朱未希诧异的目光中,蹲下来,把头磕在她的腿上,轻轻蹭了两下。 这姿势像什么? 像狗儿、猫儿向它的主人撒娇。 李不言一把把人拎起,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良久,头无力地耷拉下来。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晏三合一本正经的点头:“看这样子,欠的还挺多。” “……” 李不言扑哧一声,终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晏三合捏了捏她的胳膊,走到朱未希身旁,“你是必须陪着的。” “好,好。” 朱未希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刚刚那一幕,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两人不是主仆的关系,是姐妹,是挚友,而且是生死相依的那一种。 晏三合:“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朱未希忙敛起心神,想了再想,到底还是摇摇头。 “既然没有,那就结束了。” 晏三合顿了顿,“我送你出府。” 她亲自送? 朱未希眼里一片慌乱:“晏姑娘,我真的会……” “也许会,也许不会,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的,没有退路。 朱未希浑浑噩噩站起来,刚要迈步,又突然把脚缩回来,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胸口起伏几起,突然定住,朱未希眼里的慌乱变成了坚定。 “我一定能活到最后,我不会死,没有什么心魔可以让我死,我一定长命百岁。” 说完,她冲晏三合一昂头。 “不用送,我自己走。” 第515章 有事 “好!” 晏三合笑了。 一个能跟男人私奔的女子,哪怕把自己严丝合缝地装进规矩里,哪怕她已经装进去很多年,骨子里还依旧保留着那份勇敢。 朱未希冲小裴爷、李不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往外走。 真没事吗? 小裴爷不由自主地跟过去,心里总觉得不放心。 朱未希顺顺利利地走出院子,想转身向晏三合挥挥手,表示自己好的很。 身子转到一半,突然,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仿佛有人拿着火钳在她心口狠狠地戳了一下。 朱未希疼得五脏六腑都绞到了一起,身子蜷缩起来。 “大嫂!” 小裴爷吓得赶紧冲过去,“你怎么样?” “我……” 朱未希这会已经说不出话了,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的战栗发抖。 “大嫂,大嫂?” 一道身影冲过来,打横把朱未希抱起,冲小裴爷大喊道:“喊大嫂有用吗,快把你爹叫来啊!” “爹,我爹呢。” 小裴爷急得直跺脚:“我爹人在哪里?” “小的去喊。” 立刻有机灵的小厮飞奔着去叫人。 朱家人这会都守在院子外面。 刚刚那一幕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别说是女眷,就是朱老大、朱老二兄弟俩,都惊到面无人色。 尤其是朱老大,仿佛整个人又回到了阴界,浑身上下冷的骨头渣子都是冰的。 李不言看一眼怀里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朱未希,当机立断道:“来不及了,前边带路,我把人送过去。” “裴太医在太太院里,李姑娘快跟我来。” 老总管朱井扭头就走。 他虽然年岁不小,但脚下却跑得虎虎生风。 小裴爷正要跟过去,却听李不言转身冲他大吼道:“你给我看着晏三合,一步不要离开。” 小裴爷脚下一顿,赶紧往回跑几步,去看晏三合有没有事。 没事。 她背手站在门槛里,脸上一丝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仿佛是预料到了这一切。 晏三合预料到了吗? 并没有。 如果有,她死活都会拦着朱未希。 之所以没有拦,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朱未希是出嫁女。 她解过这么多心魔中,没有一个心魔会扯上出嫁女,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都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 为什么? 为什么朱旋久的心魔,连出嫁女都没有放过? 太匪夷所思了! “晏姑娘。” 不知何时,朱远墨走到了晏三合面前,声音都在发抖,“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晏三合跨出门槛,对上朱远墨的眼睛,异常冷静道:“暂停问话,让所有人先回房;马上派人通知谢而立,就说大奶奶出事了。 ” “好。” “还有。” 晏三合的语速放得很慢很慢,“朱远墨,这件事情我们都要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 自然是要你朱老大做一个选择:这个心魔还要不要解下去? 解下去,每个人都要问话; 但问一个人,这个人立刻就要倒霉。 不解,摆阵法挡煞,能挡一时挡一时; 但心魔还在,朱家会一个人一个人的死去,直到死光的那一天。 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这是一条绝路。 朱远墨突然想到自己占的那个卦——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啊! 一股血气直往上涌,朱远墨喉头一腥,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来。 “大哥!” “大爷!” 朱老二和祝氏一前一后冲过来扶住,两人看着朱朱远墨的眼里都是焦急。 朱远墨说不出话来,任由嘴角的血,顺着唇缝溢出来。 都说算命的人,不能给自己算命,小时候好奇心重,他偷偷给自己排过一次八字,好坏先不说,命总是长的。 但眼前的一切告诉他,这个八字一定是排错了。 朱远墨挥开两人的手,从怀里掏出帕子,随意擦了下嘴角,低头看着祝氏道: “让所有人先回院子,没事不要出来,晚饭正常安排下去,晏姑娘这头丰盛些。 三房的孩子们都聚到你跟儿前,你亲自照看,夜里就睡咱们院里。” 祝氏眼含热泪:“是。” 朱远墨:“去吧,沉稳着些,别让孩子们看出什么来。” 朱老爷有心魔的事情,朱远墨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告诉任何一个孩子。 “大爷也要保重自己。” 祝氏蓄在眼眶里的泪,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流下来,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老二。” “哥?” “你去守着大妹。” 朱远墨:“还要安抚一下母亲,就说我和晏姑娘会想办法的,让她不要担心,养身子要紧,她身子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助力。” 朱老二一想到大哥刚刚吐出的那口血,根本迈不出腿。 “大哥你呢?” “我去找晏姑娘想想办法。” 朱远墨把沾血的帕子往怀里一塞,鼻子一酸,道: “我就不相信,爹真的忍心让咱们朱家一个个都死绝!” …… 初冬的天色,几乎是在一瞬间暗沉了下来。 晏三合喜欢在黑暗里散步,这会让她的思绪格外的清晰。 事情到这里,何去何从已经不是她要想的问题,这是朱老大要做的选择。 她要想的,是怎么样让朱未希平安无事。 她第一次见到朱未希,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莫名的一暖。 昔我初迁,朱华未希。 晏行和她讲解过:朱华是指百花;未希就是还没有凋落。百花还没有凋落,那就是春天,春天是四季之首,寓意希望。 一个人连名字都充满着希望,她的人生一定会是美好的,不应该早早因别人而断送。 晏三合转过身,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小裴爷:“明亭,你去看看大嫂醒了没有?” 小裴爷心里着实为难。 不去吧,神婆发话了; 去吧,李不言让他寸步不离的跟着。 听谁的? 嘿! 瞧我这猪脑子,都被这一桩桩事情给吓傻了。 小裴爷一拍脑门,大喊道:“黄芪,你给我死出……” 话刚说到一半,却见李不言飞奔而来。 “三合,我抱到半路,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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