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谢老三往椅子里一坐,满脸的认真。 “别的都可以往后放放,当务之急先找出她祖父的心魔,这事扯着咱们谢家,我得去帮她。” 谢而立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不说话。 “衙门里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个不算少,再说我谁啊,我谢三爷啊,谁和我计较上衙不上衙。” 谢三爷脸上难得正经。 “你没听她说吗,晏家就剩下她一个,一个姑娘家查这查那的,多不方便,再说了,时间也急啊。” 谢而立还是不说话。 “就现在这情形,她要是真倒霉出了事,老祖宗还有咱爹,还不得羞愧得一头撞死。” 谢三爷长睫微微一动。 “对了,她说她祖父的心魔是一封信,这是哪个高人说的?这高人是怎么知道的?我可得见见那高人,万一弄错了呢?” 人不是什么正经人,话却是句句正经话。 谢而立心里松动。 “这么大的事情,我得和父亲……” “商量什么商量?父亲保着自己不跳河就不错了。” 谢三爷蹭的站起来。 “那姑娘可是会点拳脚功夫的,趁现在还走得不远,我能追上,晚了……” 他叹气,“她的边我都摸不着。” “行了,你多带些人,药和钱都要带够,顾着自个的身子,别累着,有什么事情给家里捎个信。” 这算是同意了。 谢知非走过去,拍拍自家大哥的肩,桃花眼笑得斜入鬓角。 “又舍不得了不是!” “……” 谢而立一噎。 这小子真是三天不骂,就皮痒。 …… 皮痒的谢三爷目送大哥离开,一转身,眉眼间落下冷霜。 朱青见状,忙上前,“爷?” 谢三爷:“城门不到开的时候,她这会是出不去的。” 朱青:“我这就派人去守着。” 谢三爷:“顺道把银子和药一并带上,天亮后我们在南城门见。” “爷!” 朱青大吃一惊,“爷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 谢三爷慢悠悠道:“有些事情冲击力太大,你家爷要好好消化消化,想一个人……静静。” 朱青:“……” 爷素来喜欢热闹,最恨一个人呆着,这会要静静? “发什么愣,还不快去!” 谢三爷一脚踹过去,朱青赶忙闪开数丈,刚要上马,却听一声“回来。” “爷?” “她往哪条巷子走了?” “丁一跟着呢,往那头去了。” 谢三爷眉毛支起来,思忖片刻后,冲朱青又道:“你等下,还有件事情你帮我去做。” “爷吩咐!” …… 晏三合没走几步,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是谢家人。 她没理会。 还有两个时辰开城门,她也懒得再找家客栈,直接上南城门口等着。 深夜的街巷一团漆黑,像是看不到尽头。 她走得很快。 忽然,两个黑影迎面走来,与晏三合擦肩而过的时候,其中一个突然撞了她一下。 “不好意思,我兄弟喝多了。” 喝多了? 怎么没有酒味? 晏三合刚一皱眉,那两人便狂奔起来。 “噗通!” 干粮掉在地上,晏三合这才发现自己的包袱不知何时被人划了个洞,里面的银票不见了踪影。 晏三合在心里咒骂一声,赶紧追上去。 还没追出几步,就见身后跟着的那人突然伸出一条腿,把其中一个绊倒了。 另一个回头看了同伙一眼,正在考虑是回去救呢,还是自己先撤,突然后腰一痛,人已经被踹倒在地上。 “想跑?” 谢知非蹲下去,从那人怀里掏出银票,数了数,“啧”一声。 “没想到晏姑娘带的盘缠挺多,大户人家啊!” 晏三合在原地沉默挺久才走上前,冲他伸出手。 谢知非没给,双手抱着胸,似笑非笑。 晏三合无视他脸上的表情,眼珠子一定,目光沉了下去。 嘿! 连句话都不说,就想从三爷我手里拿东西? 谢知非眼神轻慢,心道:我倒要看看咱俩谁扛得过谁! 片刻后,他对着那双黑沉的眼睛心里已经不太有底气。 心说,要不我先低个头? 他唇角勾出一记漂亮的弧度,十分不要脸道:“晏姑娘啊,三爷虽然皮厚,但也禁不起你这么看,会脸红的。” “多谢!” 晏三合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表达了谢意,深层意思是—— 滚远点! 谢三爷笑意不减,脚一抬,脚下那人趁机往前一扑,连滚带爬的跑了。 那头的丁一见自家爷把人放了,也低喝了一声:“滚!” 等人滚远了,谢三爷才轻笑一声,“给可以,但有个条件,我们谈谈。” 晏三合面无表情。 谢三爷好像不太明白什么叫冷场。 “你看啊,这还没出京城呢,就又是小偷又是抢劫的,忒危险,不如……” 他突然低下头,“我陪姑娘回去啊?” 第29章 搭讪 你看我,长得又好,脾气又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没事还能给你说个笑话,解个闷什么的……” 谢三爷吹捧起自己来,脸皮都不要了。 “简直就是结伴同行最佳的选择,没有之一。” 边上的丁一无声捂住耳朵。 听不下去了! “对了,路上的一切开销,我都包了,姑娘要喝汤,我坚决不给干粮;姑娘想吃咸的,坚持不吃甜的。” “你叫什么?”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我的名字是这么难记的吗?” 谢三爷不乐意了。 “谢知非,谢承宇,你喜欢叫哪个?实在不行,叫阿非也行啊,听着亲切。” “谢知非。” 晏三合上前一步,忽然莞尔一笑。 谢知非的心跳很不合时宜的漏了一拍。 也就是这一拍的时间,晏三合屈起腿往上一抬,这一抬正中谢三爷大腿的酸筋。 他本能的弯下腰,她伸手一够,银票已经到晏三合的手上。 “不敢劳驾!” 她冷冷扔下一句,扭头离开。 “喂,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谢知非一边揉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嚷嚷,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脸上哪还有半分油腔滑调。 丁一见自家主子吃瘪,忙跑过去,“爷?” 谢三爷摆摆手表示没事,压低声道:“刚刚那两人等在街角,一人二两银子的好处。” 丁一:“……”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当他乐意呢? 那姓晏的性子又冷,脾气又臭,他要不这么干,怎么和她搭上话? 搭讪也是一门学问啊! 谢三爷在心里叹了口气,长腿一迈,去追晏三合。 晏三合已经到了南城门,城门上数盏灯笼高挂,风一吹,摇摇晃晃像是鬼火。 她找了处背风的角落,包袱往地上一放,自己坐上去,闭眼打瞌睡。 有脚步声走过来,抬眼一看又是那个风流纨绔谢什么非。 “啧,忒不讲究。” 谢知非眉头一蹙。 “大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往地上坐,当心着了凉气,赶明儿葵水来时肚子疼。” 晏三合咬咬牙。 “我个大男人就不一样,想坐哪里坐哪里。” 他一边说,一边在晏三合身旁坐下,舔了下嘴角道:“我坐你外边,帮你挡着点风啊!” 晏三合咬咬后槽牙。 “对了,你饿不饿?” “……” “穿这么一件单衣裳不冷吗?” “……” “银票藏好了没有,别再被人偷了。” “……” “晏三合,回答别人的话是一种良好的品性。” 晏三合睁开眼睛,冷冷扫他一眼,“不打扰也是品性。” 谢三爷的脸皮,大概是城墙做的,而且是最厚的那一种。 “别人我不打扰,你谁啊,你可是我们谢家大恩人的孙女,我要不把你照顾好,老祖宗能活吞了我。” 谢三爷用脚碰碰晏三合的脚。 “来,商量商量,咱们回云南府是骑马呢,还是坐车。马跑得快些,就是冷;要不马车吧,也不慢,还暖和。” “……”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你不说话,我就替你作主了,咱们就马车。” 谢三爷话峰突然一转。 “话说,你请的高人是谁啊?他怎么就知道晏祖父死前想的是一封信?” 晏三合两条秀眉微微一拧。 谢三爷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终于摸到了这人的脉门。 “按理说,高人是不会出错的,怎么到了晏祖父这里就……难道……莫非……”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叹口气道:“你请的不是什么高人,充其量也就是个骗钱的神棍?” “你懂什么?” 晏三合脸色不由一变。 “既然请到了,就不会出错,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看到死人心里想什么的?” 谢三爷头皮有些发麻。 她说的是看到,而不是感觉到、感应到,难不成那高人长着一双火眼金睛? “可偏偏就是出了错啊!” 谢三爷故意咳嗽了两声。 “要不你详细和我说说?我也不是非要打听,就是怕你小姑娘家,被人骗了去。” 晏三合扭头看着他,良久不语。 谢三爷无声笑了下:“说了别这么看着我,真的会脸红。” 你糟蹋了脸红这个词。 晏三合一手撑着地,一手捞起包袱,站起来就走。 “晏三合!” 谢三爷动作比她更快,拦住了,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是不是从来都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晏三合偏过脸,避开他的鼻息,“姓谢的人说话,我不想听。” 谢三爷:“……” “让开。” 对方没让,依旧挡在她面前。 晏三合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打算和她耗上了。 “谢什么非。” “谢知非!” “谢知非。” 晏三合嗓音压着火,“我没有那么大度,你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能不明白吗。 父亲把恩人当仇人; 老太太为了保住儿子的官位,将真相生生藏了四十年。 阴差阳错只是安慰自己和别人的借口,事实怎样,谁的心里都有一把称。 到这个份上,谢三爷也词穷了,长腿往边上一收,让出了半个身位。 晏三合正要抬腿,那条长腿又挡了回来。 “你别动,我走。不过……” 谢三爷舔了舔唇,不甘心又补了一句:“你这样对我,我其实挺冤的。” 你冤什么? 晏三合冷笑。 真正冤的人,已经在下面一家三口团聚,他们还想喊一声冤呢,老天给他们有机会了吗? 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一笑泯恩仇的。 既然不用走,晏三合把包袱一扔,又坐了下去,也懒得再去看那个风流纨绔作什么妖,只一心盘算着那封信的事。 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用信来传达,又让祖父长久的无法诉之于口,只能郁结于心,以至于死后心念成魔的呢? 是留下来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吗? 晏家被抄后,还留有一些祖宅祖田,祖父之所以把两个年长的儿子留下,是因为这些田产并不薄。 但三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打乱了这一切,兄弟二人染上瘟疫,都没有熬过去,未及娶妻就先后离逝。 女儿在晏家出事前就嫁了人,晏家被抄时,她已有八个月的身孕,消息传来,她当场就羊水破了。 婆家人在关键的时候舍了大人,保了孩子 第30章 凶险 这些旧事发生时,晏三合还没生,都是后来父亲断断续续说给她听的。 祖父嘴里从未露出过一个字。 白发人送黑发人…… 晏三合可以想象出这一封又一封的信传到祖父手中,他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可他没有倒下,他还能读书,还能画画,还能用足迹走遍云南府的山山水水。 由此可见,他的心结不是他们。 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会不会是那个让晏家被抄的下作门客。 但如果是他,又怎会是难以开口的? 这仇明明白白的摆在晏家和祖父的心口上啊。 晏三合生平第一次,感觉到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儿,其实和她隔了十万八千层的肚皮。 一层肚皮一个秘密。 老头儿,你真正的秘密在哪里? 谢知非并没有走远,双手抱胸以一个十分慵懒的姿势,盯着不远处的晏三合。 她就这么倚墙坐着,暗夜的风吹起她的单衣,她丝毫没有冻得瑟瑟发抖。 为什么呢? 谢三爷彻底看呆了。 这姑娘是少根筋还是怎么的? 她怎么就不觉得冷呢? …… 谢府。 太医刚走,谢道之就躺不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谢总管忙上前扶住,“老爷?” 谢道之推开他的手,虚弱道:“大爷回来了?” “刚刚回府。” “叫他过来。” “是!” 片刻后,谢而立已经站到谢道之跟前。 “父亲?” “你让老三跟着去了?” “是。” 谢道之迟疑片刻。 “光让老三跟着还不够,咱们家也得动起来,否则……” 谢而立想着季家的事,“父亲,怎么个动法?” “没想好。” 谢道之把脸埋进掌心,“我脑子里一片乱。” “父亲先别急,这事已然这样了,咱们就得朝前看。” 谢而立安慰道:“明儿还要早朝,您先……” “不好了,老爷。” 谢总管突然推门进来,“老太太烧起来。” 谢而立大吃一惊,“裴太医呢?” “已经走了。” “怎么突然烧起来?” “刚刚还好好的。” 谢道之一拍床沿,“拿着帖子再去请裴太医来。” 谢总管:“是!” “父亲先歇着,我去老太太那里看看……” “老大!” 谢道之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脸色发白,“你说,会不会是报应来了?” 谢而立尾椎骨顿时升起一股寒气。 “应该不会吧,不是还有几天的时间。” “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有什么一定?” 谢道之有气无力,“万一提前了呢?” 谢而立:“……” 足足过了好一会,父子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们听见各自的心跳—— 砰! 砰! 砰! …… 晨曦的光,一点点透出来。 晏三合揉了揉坐麻的腿,等腿上的麻劲过了一点,才走出巷子。 城门还没开,但出城的马车已经开始排队。 她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不远处,谢知非摸着下巴,“你们说,三爷我是脸皮还再厚点呢,还是动点歪门邪道?” 朱青一脸“爷,你饶了我吧”的神情。 丁一认真思考了会,“歪门邪道吧,爷的脸皮已经够厚的了,也没见管用!” 谢三爷手指冲丁一用力点几下,扭头冲朱青道:“扣他一个月月银。” 朱青:“好!” 丁一:“……” 谢三爷不去看丁一快苦出水来的脸,正要走上前,余光一扫,却见谢总管迈着两条肥腿,直向他奔来。 “出了什么事?”他神色一变。 谢总管神色间掩饰不住的惊慌。 “三爷,老太太回去就病倒了,裴太医说凶险。” “什么叫凶险?” “裴太医文绉绉的说了一大堆,我也听不明白,大爷说让三爷抓紧点。” 谢三爷心头一跳,“你的意思是……” 谢总管点点头。 谢知非当下愣在原地,面沉似水,季家的倒霉好像也是从哪个生病开始的。 “大爷还有什么话?” “大爷让三爷凡事自个当心。” 谢知非眼睛一睁,当机立断道:“朱青、丁一?” 二人忙上前:“爷?” 谢知非:“准备出发。” 丁一手冲着晏三合背影一指:“那她呢?” “你不是让爷用歪门邪道吗?” 谢知非:“爷听你的话。” 丁一:“……” 丁一:那我被扣的月银呢? 谢知非快步走到晏三合面前,掏出腰牌,往前一举。 “五城兵马司办案。” 他嗓音暗哑,但整个城门口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晏三合,你跟我走一趟吧。” “……” 晏三合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一只大手拽住。 “得罪了!” 谢知非把人拽出队伍,一直拽到城门口,冲守城门的侍卫又一举腰牌。 那些人一瞧是谢府三爷,赶紧把厚重的朱门往边上拉开。 朱青赶着马车穿过城门,又“吁”的一声勒住缰绳,停在路边。 谢知非一指那车,“上车。” 晏三合没动,低头看了眼胳膊上的鬼爪子,眼神儿带着勾刺。 “这么急,你们谢家谁出事了?” 本来谢三爷对老祖宗生病的事情,还有些将信将疑,心说会不会是凑巧。 她这么一说,三爷差点喊出一句“我去他娘的”。 他及时制住了这份冲动,喉结滑动几下,淡定道:“可以啊,料事如神!” 晏三合一怔。 她本来是想探一探谢府三爷着急火燎的原因,就随便说了这么一句,却不想还真探出了点什么。 “还不到时间,和祖父的事情无关。” “你这么确定,你又不是那高人?” 晏三合看着他不说话。 谢知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 晏三合是晏行嫡嫡亲的亲孙女,她都没有倒霉,还盛气凌人的在和他说话,哪轮得到谢家呢! “不管有关无关,这事都迫在眉睫。 我知道你不待见谢家人,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有官职在身,这一路有我跟着,省心省事省力。 更重要的是……” 谢知非缓缓道:“你姓晏,按理头一个倒霉的就该是你,怎么个倒霉法,你难道不怕?还敢孤身一人?” 晏三合:“……” “看得出来,你们祖孙感情非同一般,你自己想想,你真要出点什么事,他在棺材里躺着也不安生啊!” 晏三合:“……” “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选择自己爬上车,也能选择被我绑上车。” 谢知非一笑,桃花眼斜飞起来。 但话里,却每一个字都透着狠劲。 第31章 祖宗 看来这人是甩不掉了。 晏三合心里翻滚几下,用力一甩胳膊,飞快的走到马车前,一撂车帘坐上去。 谢三爷盯着那晃动的帘子好一会。 “出发!” “是!” 朱青几个刚要动,只听见远处传来沉沉一嗓子。 “谢五十,你他娘的给爷站住。” 一人一马飞奔而来。 谢三爷一瞅来人,心说:这祖宗怎么来了? 祖宗姓裴,名笑,字明亭,裴太医的嫡长子,百药堂的东家。 谢三爷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好的能穿同一条裤衩的那种。 裴笑翻身下马,气冲冲的走到谢知非面前。 “说,你要跟哪个小婊子私奔?” 谢三爷皱眉:“你从哪得的消息?” “怎么着?” 裴笑挑衅似地看着他,“竟然还是真的?” 谢三爷不好说太多,咳嗽一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奉我大哥的命出城办个差事。” 裴笑脸一板。 “敢情这小婊子不是你的人,是你大哥的?你替你大哥背锅?” “裴—明—亭!” 裴明亭沉浸在“谢老大有奸情”的兴奋中,完全忽视谢三爷眼里已经不大能憋住的怒火。 “你大哥的眼光,应该不会太差。” 他余光往谢府马车一瞄,“我瞅一眼去!” 谢知非头皮一麻,赶紧伸手去抓,哪知那人脚底跟抹了油似的,比泥鳅还滑手。 “姓裴的,你给我站住。” 姓裴的嘎嘎嘎地踩着皂靴,跑到马车前,猛的掀开了车窗。 他还没瞧清楚车里的人是方的,还是圆的,突然伸过一只脚,照着他心口就是一记踹。 “哎啊!” 马车里放出一声冷笑后,又甩出一个字—— “滚!” 裴笑狠狠摔了一屁股,又被骂“滚”,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冲过来的谢知非。 谢知非在他暴怒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眼神中带着哀求。 “祖宗,你行行好,你是知道我最怕谁的。” 裴祖宗瞪着两只冒火的大眼睛:真是你大哥的? 谢知非只当没看见他眼睛里的深意,扭头丢给朱青一记眼神。 朱青手一扬,马车疾驰起来。 谢知非这才伸手把裴笑从地上拽起来,替他拍拍身上的灰。 “我尽量早去早回。” 裴笑半天才捣出一口气儿,伸手冲他用力点几下:你哥怎么突然好起这口?忒粗鲁了。 谢知非只能硬着头皮眨了下眼睛:我能怎么着? 裴笑:算了,爷给你个混球王八蛋面子。 谢知非:就不能好好说句人话? 裴笑翻一个白眼,转身就走。 突然,后领被揪住。 “你干什么?” 谢知非压着声道:“通知季家人,想办法开一下老夫人的棺,看看棺材是不是裂开了,要是裂了,找高人化念。” 裴笑愣愣地看着他。 “我说的不是玩笑话,你给我赶紧的。” 谢知非松手,身子轻巧的翻到马上,双腿一夹,追着前面的马车而去。 身后传来裴笑的暴怒声—— “不是玩笑话是什么?” “你个王八蛋,居然想开人棺材?” “有你这么疯的吗?” “还要我赶紧的……赶紧让我被季家人揍啊!” “谢五十,你就是个缺德鬼——” …… 一路狂奔五百里,人和马都得喘口气。 傍晚时分,终于到了一处官驿,谢知非掏出腰牌,让人备上一桌酒菜。 朱青、丁一则去后面喂马。 晏三合没进驿站,反而往外走。 谢家的马车大是大,但缩在里面一天,腿也吃不消,她要让腿活动活动。 谢知非刚要交待一句“别走远”,突然刮起一阵风,吹起遍地的风沙。 少女走在风沙里,夜色落在她身上,背影说不出的纤细单薄。 谢知非盯着那背影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去后面看看马。 “朱青,你不觉得那姑娘怪得很。” “哪里怪?” “穿得怪,我个大男人要这么穿,非得冻死。” “……” “你瞧见没,她几乎不说话。” “……” “还有,穿得那么普通,身上银票倒有好几张,别是偷来的……哎……也不知道爷心里有没有数。” “……” “你怎么不说话?” “因为,爷就在咱们身后站着。” 丁一吓了一大跳,“爷?” 爷冲他咧嘴一笑,背着手走了。 丁一:“……” 完了,我下个月的月银都保不住! 谢知非走得心不在焉,对晏三合若有若无的异样感始终挥之不去。 总觉得在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心想。 …… 走累了,晏三合蹲在地上,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计算着到云南府的时间。 谢家的马和车都是上等的,行进的速度极快,照这么跑下去,最多一个月。 “吃饭了。” 是纨绔的声音。 晏三合站起来,顺势用脚在地上抹了几下,面无表情道:“我有干粮。” “怕我下毒?” 谢知非嗤笑一声。 “姑娘连棺材合不上都不怕,不是这么胆小的人吧?” 晏三合懒得听他鬼扯,把手里的树枝一扔,从他面前大大方方走过去。 进了驿站,她找了个角落坐下,从包袱里掏出干粮。 跟进来的谢三爷皱了皱眉,端起桌上的蘑菇汤,放到晏三合面前的桌上。 “就着热汤啃干粮,这胃里也舒服些。” “端走!” 谢三爷端起汤喝了一口,“这下放心了吧!” 晏三合:“……” “这干粮瞧着还不错,让我尝一口。” 他话说完,也不等晏三合同意还是不同意,直接就从她手里掰了一点,放进嘴里。 “果然还不错。” 晏三合:“……” 她想把那碗汤泼他脸上。 “爷,吃饭,菜要冷了。” “来了!” 谢知非回到自己桌前,接过朱青递来的筷子和碗,便用起来。 赶了一天路,啥都没吃,他是真饿了。 三碗饭,转眼就干完,他用帕子抹了抹嘴,起身坐到另一张桌子上喝茶。 这时,朱青、丁一几个才敢坐下来用饭。 谢知非用茶漱了口,道:“两个时辰的休息足够了,时辰一到,立刻出发。” “是”。 谢知非:“晏姑娘的意思呢?” 晏三合淡淡点头。 她这么配合,谢知非倒有些意外了,把茶盅放在桌子上,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晏三合察觉,不动声色地背过身。 这真是她活十七年,最讨厌的男人。 第32章 土匪 谢三爷丝毫没有被讨厌的自觉性,下巴一抬。 “伙计。” “谢大人有什么吩咐?”伙计颠颠地跑过来。 “有没有纸和笔。” “谢大人这是要……” “给家里写封报平安的信。” “谢大人这才出来第一天,就给家里写信,那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岂不是要天天一封?” “你懂什么?” 丁一眼一横:“那是家中老太太、老爷不放心我家爷,再说了,天天一封又如何,我家爷乐意写啊!” 那伙计就等着他这么说,好继续往下夸。 “谢大人可真真儿的是孝顺啊,难得,难得。” 谢大人笑盈盈自谦。 “也谈不上孝顺,主要是我这身子骨差了点,儿行千里父母担忧,让老人家们图个安心吧!” 话音刚落,晏三合蹭地站起来。 所有人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 伙计不明就里问:“姑娘……要什么?” 晏三合不回答,目光挪到谢知非的脸上,眼错不眨。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一个字不许少,一个字不许漏。” 这话,仿佛一条浸了水的鞭子,把所有人抽得跳起来。 丁一怒道:“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我家三爷这么说话?” 晏三合不仅这么说话了,做得还更过分。 她冲到谢知非面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目光中,一把揪住他的前襟。 “快!说!” 谢知非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珠子,冲已经围过来的丁一他们一摆手。 “我说,谈不上孝顺,主要是我这身子差了点,写信让老人家图个安心吧!” 安心? 安心? 晏三合松开手,眼神茫茫然定在某一处,一动不动了。 谢知非等了一会,见她没反应,赶紧咳嗽一声。 依旧没反应。 再咳。 还是没反应。 “爷,她会不会被鬼上身了?”丁一惴惴不安问。 谢知非没说话,脸上隐隐多了份冷峻。 他又等了一会,见晏三合仍旧是那副三魂去了两魂的模样,果断的伸出手。 就在这时,晏三合猛的一颤回了神,目光扫见有只大手,离她胸口只有两三寸的距离。 瞠目欲裂。 “下作!” 她想都没想便抬起了脚。 “三爷,小心!” “三爷,裆下!” 惊呼声中,谢三爷反应堪称神速,腰先往后一拱,接着双腿往边上一跳,险险避开。 惊魂未定中,晏三合的拳头已经挥过来。 这下避不开了,一拳正中鼻梁。 一片死寂中,两条鼻血缓缓流下来。 谢三爷心说自己之前还是看走眼了,这人何止是狠角色,简直就是…… 活土匪啊! 素来好脾气地朱青都看不下去了,“晏姑娘,我家三爷叫了你好几遍。” 丁一愤愤,“你以为你谁啊,京里想让我家爷调戏的姑娘,一个挨着一个排队呢!” 晏三心里恶心的要命,双手掸掸衣裳,生怕衣裳沾了谢三爷的什么东西。 朱青、丁一感觉比自己受了侮辱还火大,正要再说呢,三爷刀子似的目光扫过来。 两人赶紧退回去。 谢三爷用袖子抹了抹鼻子。 “其实,他们也没说错,姑娘虽然长得很行,但在我眼里却是不够看的。” 晏三合拧眉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不够看”的意思。 “我发誓!” 谢三爷举起手,“我的的确确对你没有半分意思,刚才纯粹就是个误会,我原本是想拍拍姑娘的肩。” “你少碰我!” 晏三合转身走出了驿站。 谢三爷:“……” “爷,血又流下来了。” 谢三爷一摸,忙叫喊道:“快,快帮爷止血。” 驿站里瞬间忙作一团。 走到外间,冷风一吹,晏三合脑子瞬间清楚很多,祖父生前的往事再一次走马观花般闪过。 直闪到最后一幕,她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对! 应该是自己想歪了,祖父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那个心念。 她重重的匀了几口气,转身走进驿站。 所有人看到她进来,都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驿站伙计看了眼自己的裆下,踩着碎步往角落里挪。 晏三合无视所有人种种,冲着正在拿冰块敷鼻子的谢三爷一点头,“准备出发。” 谢知非惊了:“现在?” 晏三合:“你还要挑黄道吉日?” 谢知非:“……” 谢知非深吸一口气,“两个时辰还没到,连轴赶路吃不消。” 晏三合嘴角学着他的样,勾起一抹笑,可惜是冷笑,仿佛在说:怎么,你们谢家又不急了? 谢知非只当没看见,试探道:“晏姑娘刚刚问我那句话,是想到了什么?” 晏三合:“不是。” 谢知非根本不信。 刚刚她冲过来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着什么。 而且,明明说好休息两个时辰,这会突然又说要出发…… “那……晏姑娘问话的目的是什么?” 晏三合:“你没必要知道!” 谢知非:“……” 嘿! 竟然也有我谢三爷聊不下去的天! …… 又是一夜疾驰,人和马都快散架了。 找驿站吃饭,喂马,休息,然后继续出发。 一连五天,天天如此,别说是养尊处优的谢三爷,便是朱青,丁一几个,都暗下直喊吃不消。 晏三合的脸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她两只眼眶深深凹陷下去,苍青色的衣衫挂在身上空空荡荡,再配着眼下的青色,很有几分女鬼的模样。 众人嘴上没说什么,但看她的目光和前几天大不一样。 尤其是谢知非。 别人也许不太清楚晏三合从哪里来,他是一清二楚的。 四十天从云南府赶到京里,这会又一口气不停的再赶回去,不喊苦不喊累。 一个姑娘家怎么做得到? 这日傍晚又到了一处官驿。 谢知非窥了眼晏三合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再这么没日没夜赶路也不是办法,今晚休整三个时辰,时辰不到,谁都不许走。” 晏三合听了没说话,走到一旁默默啃起干粮。 谢知非看着她,一种无力感近乎残忍的爬上心头。 “晏姑娘,就不能赏个脸,和我同桌吃顿饭吗?” “不能!” “理由?” 晏三合连眼皮都没抬,“我对着谢家人,吃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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