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谢道之和谢老太太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细想想也不奇怪。” 谢而立放下茶盏道:“晏祖父落魄到那个份上,都没开口求一声,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孙女,岂会是个贪富的。” 谢老太太又开始抹泪:“总觉得对不住那孩子。” “日子长着呢!” 谢而立劝慰道:“她这会是初来乍到,心里防着咱们,等处久了,知道咱们对她好,到时候再徐徐图之也不迟。” 谢道之点头,“老大这话说的在理,慢慢来,人心都是肉长的。” “那就慢慢来!” 话刚说完,老太太心想不对啊,这府里的下人素来迎高踩低,她这样没名没分的…… 老太太一拍桌子。 “她不要归她不要,但咱们心里得明白,得时时刻刻记着她是谢家的大恩人,要疼着,爱着。谢总管?” “老太太!” “旁人不知道她的底细,你是最清楚的。别的我不管,她要是受了丁点委屈,我只找你算账。” 谢总管硬着头皮:“是!” “老爷。” “母亲请说。” “有合适的,你心里多留个意,门第低一点也无所谓,只要人品正就行,哪能真不管!” “母亲放心,这事我会放心上的。” …… “晏姑娘,晚饭来了。” “放下吧!” 汤圆放下食盒后,上前一步跪到在地。 “你这是……” “姑娘的丫鬟要一个月后才到,这院里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奴婢实在不放心。” 汤圆:“姑娘要是不嫌弃奴婢笨手笨脚,就留奴婢下来,等姑娘的丫鬟来了,我再走不迟。” 晏三合看着这张和她名字一样微圆的脸,默了默,说:“想留下来,就别跪。” 汤圆一怔。 晏三合不再看她,自顾自打开食盒。 汤圆回过味儿,忙爬起来,笑道:“姑娘快坐下,奴婢侍候姑娘用饭。” “不必,你也坐下吃饭。” 汤圆又一怔。 “我有我的规矩。” 晏三合看着面前的六菜一汤。 “既然要留下,就得照着我的规矩来,否则就滚蛋!” 汤圆心里跟煎油饼似的,也不知道是该坐下,还是该滚蛋。 能住到“静思居”的人,绝不会是一般人,称一声“主子”也不为过。 可她是个下人,下人怎么能跟主子在一张桌子上用饭? 不合规矩啊! “滚蛋吧!” 晏三合赶起人来绝不心软。 汤圆吓得心头一颤,想起谢总管的叮嘱,赶紧老老实实的坐下去。 “吃饭!”晏三合一手端碗,一手拿起筷子。 汤圆撇过脸,轻轻一甩头,把眼泪生生逼了进去。 她活十六岁,还是头一回坐在这么好的椅子上,吃这么好的饭。 …… 一顿饭,汤圆吃得心惊胆战。 她见晏三合用完了,忙把筷子一放,起身道:“这院子有个小花园,姑娘如果要消食,可去后面走走。” “嗯!” 晏三合淡淡答应一声,“对了,别一口一个奴婢,我不爱听。” 汤圆收拾碗筷的手狠狠一颤,脸上的表情蓦地裂开。 晏三合自顾自往小花园去。 小园子里种了好几株梅花,前些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落了一地。 晏三合有些恍惚,莫名的想到那个梦境,眉头紧了又松开。 “您和他们在天上见了吗?” “他们都还好吧?” “这桩心魔化完,我又梦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我有爹娘,还有一个欺负我,又哄我的人。” “我留在京城是为了化解下一个心魔,之所以住在谢家,是怕那丫头找不着我。” “我没料到您会拖梦给谢道之,他们说您放下了,我想您不是放下了,而是算了。” “算了挺好,不会累。” 晏三合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黄泉深,碧落遥,祖父啊,喝碗孟婆汤,过座奈何桥,下辈子一定要投个好人家,一定要找个真心待你的女人。” 第43章 流言 谢府午后的园子,丫鬟婆子聚在一起嚼舌根。 “听说没有,静思居住人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大爷从前读书的院子,二小姐闹了好几次想搬进去,都没成。” “谁啊,这么大面子?” “料你们也想不到,是那天晚上挟持大爷的那人。” “怎么会是她呢?”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应该送进牢里吗?” “对啊,怎么就住进了静思居呢?” “静思居算什么,裴太医还给她瞧过病呢!” 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了。 裴太医可不是一般人,只给谢府的主子看病,柳姨娘替老爷生下一儿一女,都没这个资格。 “我听说,大爷三天两头往静思居跑。” “……” 一个敢挟持大爷,还请动裴太医的姑娘,只有一种可能存在: 她是大爷在外头养的女人,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大闹了一场,大爷拿她没办法,只能把她领回家抬成贵妾。 完蛋,以后大爷院里,没太平日子过了。 …… “听说没有,静思居住人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大爷从前读书的院子,二小姐闹了好几次想搬进去,都没成。” “谁啊,这么大面子?” “料你们也想不到,就是那天晚上三爷抱着的那个女子。” “你们说那人和三爷是什么关系?” “还用说吗,都住进静思居了,八成是三爷养在外头的女人。” “三爷要娶她?” “怎么可能娶个外头的野女人,抬个妾罢了,正位还是杜姑娘的。” “杜姑娘那性子,十有八九是容不下的。” “所以说那女人聪明,趁着杜姑娘没进门前,先在谢家站稳脚根,生下一子半女,到时候杜姑娘容不下,也得容。” “三爷好好的,怎么突然转性了,他不说不祸害……” “他是不祸害,可保不齐就有女人死命往他身上贴啊,咱们家三爷长得多俊啊,京里排得上号的。” “完蛋,以后三爷院里,没太平日子过了。” …… 静思居的主儿此刻站在书案前,提笔写字。 “今天是住进谢家的第五日。床太软,没有家里的硬,睡一觉起来腰酸背疼,用李不言的话:差评。 伙食不错,正餐最少有五菜一汤,还有燕窝吃,五天就把我两个月掉的肉都补回来,好评。 谢胖子太烦人,整天姑娘长,姑娘短的,我让他闭嘴,他不听,五行欠揍,我在想要不要打他一顿,能让他老实几天。 汤圆还是不大敢跟我一个桌吃饭,屁股只敢坐一半,也不怎么吃菜,是我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 谢而立来了两回,没说什么,只说来瞧瞧。 他很闲吗? 有这功夫,勾栏听曲不好吗? …… 又过几天。 静思居主儿站在书案前,又提笔写字。 “今儿是住进谢府的第十二天,软床我已经睡习惯了,就是被子太丝滑,夜里老会掉地上。 伙食保持水准,还多了当季的瓜果点心,但四九城的瓜果不甜, 昨儿我说了一句:这瓜在我们那儿就是喂猪的,谢胖子又跪了。 十二天,谢胖子跪了二十八次,我要不要直接把他的腿敲断?索性就别让他站起来了。 汤圆这几日倒是敢夹菜了,可“奴婢”这个称呼总也改不了,听着真刺耳。 谢纨绔来了两回,没说什么,也说来瞧瞧。 他也很闲吗? 纨绔不都是天天勾栏听曲的吗? 我到现在还没出静思居的门,这半个月我必须调养好身子,把前面亏空的都补回来。 因为我能感觉到下一个心魔,正离我越来越近! …… 晏三合没料准,谢纨绔这会正往勾栏匆匆赶去呢。 京城的勾栏分三等。 最上等的教坊司,这些是专供达官贵人玩乐的地方。 里面的妓人大部分是罪官家属,还有一些邻国进贡来的。 这些妓人既会吟诗,又会侍候人,身上还没什么风尘之气,占一个雅字。 次等的是楼、院。 楼里、院里的姑娘大都出身贫苦,姿色学问虽比不上司坊里的,但关键是耍得开啊。 那小曲一唱,男人的骨头酥三分,占一个媚字。 最末等的,就是站街的流莺。 这些姑娘年岁渐大,容颜老去,为了有口饭吃能活命,就只能干皮肉生意,占一个俗字。 出身官家的人,大都不太愿意去教坊司听小曲。 为啥? 因为官场如屠杀场,一个命运不济,说不定哪天自家府中的女眷就沦落到那里去了。 丽春院是他们的首选之地。 但谢纨绔这趟去,可不是去听哪个小妞唱小曲儿的。 他一把推开迎上来的伙计,一个剑步冲楼梯,直走到二楼最里一个包间,然后抬起脚。 门一脚踹开。 笑声,典声戛然而止。 三五个光着脑袋的和尚们齐唰唰地扭头过来,谢知非一眼就看到被人拥在中间,留着一头黑发的裴笑。 “明天不想被御史弹劾的,就给爷滚!” 和尚们屁都不敢放一个,把怀里的姑娘一推,灰溜溜地滚了。 姑娘们一看素来笑眯眯的谢三爷,今儿偏像个恶鬼似的,不敢多言,也麻利地滚了。 谢知非脸色阴沉地走进去,望向裴笑。 “堂堂僧录寺右善世,正六品官员,竟然带着下属来逛妓院,你这官位还要不要?” “要啊,为什么不要?” 裴大人满脸诚恳,“阿弥陀佛,我的灵魂可以属于佛祖,但肉体也可以世俗。” 谢知非被他这无赖劲,给气乐了。 “你一个人世俗也就罢了,满京城谁不知道你裴明亭在僧录寺就是个混日子的,你竟然还带着一帮和尚世俗,我看你是想死。” “哪个王八蛋打小报告到你那儿?” 裴笑一拍桌子,骂道:“大官大佬们嫖娼呷妓不管,我听个小曲他们就看不下去,有天理没有?有王法没有?” 裴大人嘴里的王八蛋,是御史台的巡城御史,这帮人官儿不大,权利不小。 最关键的是,因为官小,五品以上的大官不敢惹,六品以下的小官他们是见一个,咬一个,跟疯狗似的。 谢知非手冲他点点。 “祖宗啊,这个节骨眼上,你能不能悠着点。” “就是这个节骨眼上,我才想着出来透口气。” 裴笑“嗤”地冷笑了一声,“怎么着,我舅舅官都没了,那几条狗打算再来咬我一口?” 谢知非:“听你这口气,你是打算咬回去?” “咬狗这种事儿,爷们不干。” 裴笑翻了个白眼:“爷们有打狗棒,打断他的狗腿。” “得了,别尽瞎吹。” 谢知非想着才听到的一些传言,把脸凑过去,声音一压。 “你外祖母季老太太的墓,你们找人扒了吗?” 裴笑翻到一半的白眼,顿时卡住。 第44章 挖坟 裴笑翻到一半的白眼,顿时卡住。 安静几秒后,他把酒杯一扣,蹭的站起来,一只脚踩着凳子,一只手指着谢知非的鼻子。 “谢五十,你不让我听小曲,我也就忍了,你让我扒我外祖母的坟,爷我忍不了。说吧,你想怎么死?” 谢知非:“……” 要不还是不扒了吧,起码死的不会是他! “行了,坐下,好好说话。” 谢知非推开快戳到鼻子的手,“我这么火急火燎的过来,是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你舅舅只是被罢了官,皇帝到底还留了几分薄面的,但那一位似乎不会善罢甘休。” 谢知非把手伸到茶盅里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汉王”。 裴笑看到那两个字,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 当今皇帝膝下有两个嫡子,一位是太子,一位是汉王,这两人明明是亲兄弟,却为了一个皇位你死我活地争了二十几年, 自家舅舅在户部做郎中,主管漕运、仓储这一块,算是个肥差。 而户部素来由太子掌管,舅舅自然而然也就归了太子一党。 裴笑咬咬牙,“他想怎样?” “他想痛打落水狗。” 谢知非一把揪过裴笑的衣襟,唇贴着他耳朵道: “听说御史台要参季大人一个贪腐,事情可大可小,弄不好连家都得抄了。” “那帮狗逼的,风往哪头吹,他们狗头就往哪边倒。” 裴笑怒得心头一颤,脑子也跟着一颤。 “对了,这事跟扒我外祖母的坟,有什么关系?” 谢知非:“……” 要不还是不扒了吧,起码不用解释的这么累! 谢知非认真的想了想,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外祖母前段日子托梦给我,还不止一个,说她住的房子漏水,冷死了。” 此刻,谢三爷的薄唇离裴大人只有三尺的距离,他本想一巴掌甩上去。 做个梦你他娘的也能当真? 但鬼使神差的,裴大人稳稳的问了一句:“我外祖母为什么托梦给你,不托梦给我?” “可能……” 谢三爷大言不惭:“我笑起来,比你好看一些吧!” 裴笑:“……” 这也是个理由? …… 月黑风高夜; 正是扒坟时。 主子们是不可能动手的,动手的都是侍卫。 裴大人的侍卫叫黄芪,裴家的家生子,拳脚功夫很不错,胆子却比芝麻还小。 他挖一铲,心里咯噔一下; 再挖一铲,心里再咯噔一下。 最后咯噔的受不了,黄芪把铲子一扔,噗通扑倒在自家主子面前。 “爷啊,好歹和季家人说一声吧,万一出了事,咱们就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啊。” 裴笑心里也瘆得慌,用力瞪了眼一旁的谢知非,心说我怎么就信了你这个王八蛋。 “挖都挖了,黄芪你废什么话!” 谢知非摆出主子的谱,“出事了,我去给季家负荆请罪。” “三爷,那可是你说的。”黄芪哭丧着脸。 朱青用胳膊碰碰他,“别担心,我家三爷做梦很灵的。” 这话没安慰到黄芪,却被他主子听了个自着,“谢五十,你什么时候做梦灵了?” 谢知非昂了昂头,无比镇定地说着谎,“最近。” 裴笑心里暗暗搓火,“你就鬼扯吧你就!” 谢知非看他一眼,“灵了怎么办?” 裴笑:“我让我衙门里的高僧陪你喝酒。” 谢知非:“我对着秃驴喝不下。” 裴笑:“那我再让外祖母托梦感谢你。” 谢知非:“行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鬼扯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 “挖到了。” 朱青大喊一声,扔了手里的铲子扑过去直接用手扒。 黄芪虽然头皮发麻,却不敢不去帮忙。 最后一层覆盖在棺材上的土清理干净,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惨淡的月光下,上好的金丝盖裂开一条缝。 鬼气森森。 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那条缝初时只有几寸,然后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变大。 黄芪吓得“嗷嗷”两声,屁滚尿流地躲到了朱青后面,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裳。 朱青胆子稍稍大些,胸口起伏几下后,抬头正想问一句“三爷怎么办”,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他家三爷笔直地站着,双手打横抱着裴大人。 裴大人脸色惨白,双手勾着谢三爷的脖子,气若游丝地道: “承宇,快,快把我怀里那份高僧抄的金刚经拿出来……对,对,对,对了,我,我腰上还有一串五帝钱,能,能,能辟邪。” 谢知非脸上看着还算镇静,心却是砰砰直跳,几欲要跳出胸腔。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这场面也亏得他事先有个心理准备,否则也不会比怀里这家伙好到哪里去。 “晚了!” 他把裴笑往地上一放,匀了半天的气,又道:“带我去见季老爷,我有话对他说。” 裴笑顿时一个激灵,魂回来了。 “对,对,对,你对我舅舅说比较好,毕竟我外祖母托梦给了你。” “托梦是我骗你的。” 谢知非拧着两条眉,死死地看着裴笑。 “明亭,下面我要说的话,可能有些诡异,但句句是真的,你给我认认真真听好了。” 裴明亭:“……” “传说,死人的棺材板合不上,是因为生前有没法子说出口的念想,时间一长,这念就变成了魔……” 裴明亭:“……” 玉皇大帝啊,他,他,他在说什么? 能不能派雷公雷母给我下个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好助我原地飞升? 劈死我吧! 来啊! 劈死我! …… 没有天雷,甚至连雨水都没有。 翌日,是个春光明媚的好天。 晏三合看着衣架上花花绿绿的衣裳,还有化妆台上的胭脂,这些都是谢胖子一趟一趟送来的。 沉默良久,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那件苍青色的旧衣裳。 “姑娘这是打算出去?” 汤圆正晒太阳做针线,见晏三合出来,忙迎上去。 “我去后花园看看景,顺便上街转转。” “姑娘再绕回前门太远了。” 汤圆从怀里掏出一吊钱,“后门不常开,守门的人有银子拿,行事会痛快些。” “不用!” 晏三合淡淡道:“不惯着这些坏毛病。” 汤圆已经习惯这位主子说一不二的性格,“那我陪着姑娘吧。” 晏三合素来自由惯了,哪能让她跟着。 “我也不惯着你这到哪都要跟着的毛病。” 汤圆:“……” 园子里春意盎然,花开正盛,处处透着精致。 晏三合一眼扫过,觉得也就这样,和自家门前门后漫山遍野的野花根本不能比,便不再多逗留。 “站住!” 突然,一个声音自背后响起。 第45章 眼缘 晏三合脚步一顿,缓缓转身。 是个俏生生的姑娘,唇上擦了红胭脂,一身水绿色春衫格外抬皮肤,显得整个人比这春日还美上三分。 如果没有下面这句话,晏三合对这姑娘的感觉很好。 “见着我连个招呼都不打,谁教你的规矩?” 晏三合硬生生把“你谁啊”三个不太文雅礼貌的字,换成了:“你哪位?” 说话的是个婢女,“我家小姐是谢家未来的三奶奶。” 晏三合:“叫什么名?” 婢女一噎。 好像不太对啊,这话明明应该由我们来问她。 “我姓杜!” 杜依云柳眉一竖:“京城杜家听说过没有?” 晏三合面无表情,“没有。” 杜依云:“……” “没听过,现在就让你听听。” 婢女的神色比主子还要嚣张跋扈三分,“京城杜家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识相的赶紧滚出谢府。” 说完,她忿忿地瞪了一眼晏三合。 那一眼要换成刀子,晏三合身上肯定多两个窟窿。 婢女就如此,未婚妻能有什么好货色,和那位纨绔配一脸。 晏三合冷笑,“我凭什么要滚出谢府?” “凭什么?” 杜依云柳眉倒竖:“就凭我姓杜。” 她是杜家最得宠的小姐,杜家和谢家一向交好,谢老爷能进内阁,还是她父亲从中出了力。 在谢家,谁不哄着她杜依云。 而眼前这人不过是个妾,竟然敢对她这样说话,好大的狗胆! 小姐自然有小姐的脾气。 “你给我跪下!” 晏三合懒得理会这种人,扭头就走。 “你敢走!” 被无视的杜依云瞬间心态炸裂,想都没想,冲到晏三合面前,抬手就要一巴掌打过去。 晏三合眼中闪过寒光,抬腿冲着她膝盖就是一脚。 “啊——” “噗通!” 杜依云腿一屈,当场跪倒在地。 春日衣裳薄,她又是千金大小姐,哪吃过这种疼,差点没疼晕过去。 “贱人,你,你,你竟然敢打我家小姐,吃了熊心……啊……” 婢女也跟着惨叫一声,跟着扑通跪下。 周遭,安静极了。 晏三合怒到极致,脸上的神色反而很淡。 “在我这里,没有敢不敢,只有做不做,打算是轻的,再有下次……” 她抱起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婢女,“你试试?”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眼里尽是寒光? 寒光也就算了,她,她,她竟然还有杀气。 婢女吓得脸都白了,身子往杜依云那边缩了缩。 “至于你?” 晏三合伸手捏住杜依云的下巴,迫她抬起头。 “姓杜也好,姓谢也好,都跟我没关系。记住我的话,好好做你的大小姐,别像条疯狗一样乱咬人。” “你……” 杜依云又恨又怒又羞,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晏姑娘!” 又有人来? 我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 晏三合松开手,嘴角轻轻一牵。 来人是个年轻的少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古典精致的瓜子脸,十分的清丽脱俗。 她身后跟着一大群的丫鬟婆子。 “大嫂!” 杜依云一看来人,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叭哒叭哒直往下掉,哪还有刚刚半分的嚣张跋扈。 这个宅子里能被称为大嫂的,只有谢而立的正妻。 晏三合微微颔首。 朱氏看一眼杜依云,“晏姑娘,下人无礼,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说来也是我管家无方,才让晏姑娘受了委屈。” 那婢女叫倪儿,一听朱氏这话,惊得眼珠子差点弹出来。 她,她,她竟然对这姓晏的这么客气? 朱氏朝身后几个仆人扫一眼,仆人忙上前把杜依云搀扶起来。 杜依云站稳了,一把推开仆妇,踉跄着冲到朱氏面前,“大嫂,这贱女人……” “杜姑娘!” 朱氏声音陡然发沉。 “晏姑娘是谢府的贵客,杜姑娘这一声贱女人,是想看轻谁?” 杜依云听傻了。 从前这朱氏最温和不过,每回她来谢府,无论再忙,总要抽空陪她一时半会,怎么偏偏今天变了脸? 还有。 一个妾而已,算是那门子贵客? 杜依云刚要发作,一旁跪着的倪儿猛的咳嗽起来。 小姐啊,你这位大嫂一嫁进谢家,谢老爷就把原本握在吴氏手上的当家大权交到她手上,你可别犯浑,得罪了她去! 杜依云的脑子远没到浑的时候,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心里门儿清。 她心中一动,赶紧掏出帕子,光明正大的抹眼泪给朱氏瞧。 朱氏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冲晏三合抱歉一笑,“晏姑娘这是要往外头去吗?” 伸手不打笑脸的女人,晏三合点点头。 “来人,给晏姑娘备车。” “不用麻烦。” 晏三合:“我就走走。” 朱氏上前一步,放柔声道:“京城太大,胡同太多,姑娘金枝玉叶儿般的一个人……” 话到这里,晏三合眉头微微蹙了下。 朱氏看得分明,“不如我让汤圆远远跟着,姑娘想逛什么,她能带路;想吃什么,她也能照应。” 这话圆滑的让晏三合没法子拒绝,云里雾里的点点头。 她这边刚点头,朱氏身后便有机灵的丫鬟去喊汤圆。 不过短短片刻,汤圆就气喘吁吁的赶来。 朱氏拿着帕子微微一掩唇,身旁的心腹掏出二十两银子,交给汤圆。 朱氏深目看了眼汤圆,“不论什么,只要姑娘看中,都买下来,银子不够,记谢府的账便行。” “是,大奶奶。” 汤圆一转身:“姑娘,我们走吧!” 晏三合嘴角缓缓扬起。 长得好看,这是一; 态度温和,这是二;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三; 御下有方,这是四。 她看着朱氏,突然问道:“你叫什么?” 朱氏清丽的脸上露出疑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姓朱,名未希。” “昔我初迁,朱华未希,好名字。” 朱氏看向晏三合的眼神,有了实质性的变化。 这名字原是有典故的,读书人都未必知道,她小小年纪竟然脱口而出…… 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晏三合,你可以叫我三合。”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说来真是奇怪,有的人,一眼厌之;有的人,一眼喜之。 晏三合心想,这个朱未希还算合她的眼缘。 第46章 棺材 朱氏目送晏三合离开,才转身看着杜依云。 “大嫂,你看看她……” 杜依云委屈着说不下去,哭得一抽一抽。 明知这人是在作戏,朱氏却还是温柔耐心道: “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老三的妾,哪个在你耳边嚼的舌根?” “还用嚼吗?” 杜依云嘟着嘴,“那静思居是谁都能住进去的主?更何况三哥还抱她了呢!” 谢府内里的事,竟然传到一个外姓人耳朵里? 朱氏心中冷笑,脸上却不显露半分。 “我怎么不知道?” “大嫂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杜依云装作悚然一惊,“我还听说……” “听说什么?” 杜依云看了眼朱氏,用帕子拭泪,“大嫂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生气。” 朱氏嗔笑:“你这丫头,连大嫂都瞒着?” 杜依云吸了吸鼻子,一脸被逼无奈,“我还听说,那人不是三哥的妾,而是大哥养在外头的,三哥不过是做了幌子。” 朱氏面上很平静,“爷们娶妾不娶妾,也不是咱们女人能管的。” “话虽这么说,可……” 杜依云一跺脚,恨声道:“大哥从来不是那样的人,都是那些个没脸没皮的贱女人倒贴上门。” “依云!” “好嘛,不说就不说!” 杜依云扯扯朱氏的袖子,眨巴眨巴眼睛。 “大嫂以后可别帮着她说话了,真要是大哥的妾,可得当一万个心,外头来的女人,心都野着呢。” 话说得何等贴心! 朱氏脸上颇有几分动容,放柔声音,道:“你瞧瞧你,眼睛都哭肿了。” “我腿还摔破了呢,大嫂,好疼的!” 她杜依云别的没有,眼力劲可太有了,该挑拨挑拨,该撒娇撒娇。谁都没她会! 果然,朱氏脸色一变。 “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姑娘扶到我房里去,找个郎中来瞧瞧?” “是!” 两三个丫鬟扶的扶,哄的哄,簇拥着杜依云离开。 丫鬟倪儿爬起来,匆匆向朱氏行礼,也跟着去了。 等人走远,朱氏温和的脸,慢慢沉下来。 仆妇丫鬟们瞧见,赶紧跪下。 “把我这话传出去,谁在杜姑娘跟前嚼的舌根,谁夜里到我这儿来赔个罪,认个错,这一回我且放过。若她不来……” 朱氏悠然一笑。 “那咱们就看看,我能不能把人找出来。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是!” “都下去吧!” 所有人匆匆散开,唯有一人没走。 这人正是朱氏的陪嫁丫鬟春桃。 春桃肃然道:“大奶奶治家已有几年,还有人敢大着胆子往杜姑娘那头送消息,可见……” “可见杜依云给的赏钱足够多,否则也不可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春桃见她心里清楚,一颗心落到了原处。 这个杜依云瞧着乖巧可爱,实际上心眼子比那马蜂窝的窟窿还多。 小小年纪在内宅浸染得八面玲珑,大奶奶都常常吃她的哑巴亏。 只是那晏姑娘…… “大奶奶,她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是大爷的……” 朱氏看了春桃一眼,吓得她赶紧把话收往。 “是和不是,都不是我们该议论的,这是其一;其二……” 朱氏微微仰起头,看着远处的天际。 “有人对你笑,有人对你冷,一时半会看不出好歹,处久了总会露底。她是什么人,不需要刻意打听,咱们且睁大眼睛往下看!” …… 四九城的繁华,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酒楼,茶肆,绸缎铺,首饰坊……晏三合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 难怪天下的官儿都削尖了脑袋,想往这里面挤。 “姑娘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来喝碗清茶?” “不用。” “那边是京城最有名的锦衣铺,姑娘进去看看吧。” “不看!” “宝玉轩总得瞧瞧吧!” “不瞧。” 汤圆姑娘没招了。 京城高门女子最感兴趣的东西统统不看,统统不瞧,晏姑娘喜欢什么? “我想看看那个!” 汤圆顺着晏三合的手看过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竟是家寿衣店。 晏三合走进寿衣店,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对着两具棺材看了半天后,还和店家聊上了。 “掌柜,这什么材质的?” “姑娘好眼力,这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人躺进去,三年不腐,五年不烂。” “我能摸摸?” “姑娘只管摸,您瞧瞧这雕功,这图案,这材质……绝对上乘。” “确是上乘,就不知道躺着舒服不舒服。” 晏三合一抬眉:“掌柜,我能试试吗?” 掌柜:“……” 汤圆只觉得脑后凉风飕飕,手硬撑着门框,跨出门槛,然后一屁股跌坐门槛上。 恰这时。 五城兵马司北城指挥使谢知非骑着马在街上巡逻,余光扫见汤圆坐在寿衣店门口,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这丫头是外头买来的,没爹没娘,好好的逛什么寿衣店? 他心中一动,翻身下马,把缰绳往朱青手里一扔,大步走过去。 汤圆察觉到面前站了人,一抬头,见是三爷,强撑着站起来。 “三爷?”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奴婢陪晏小姐出来逛逛。” 逛这种地方? “你好歹也是府中的老人,怎么……” 谢知非后半截话生生吞下去。 店铺内,晏三合一只脚踩在矮凳上,一只脚踏在棺材里,正要躺下去。 晴!天!霹!雳! 谢知非冲进去,一把拽住人,“晏三合,你这是干什么?” 晏三合一看是他,忍不住脸上露出点嫌弃。 先是“谢三奶奶”,再是谢三爷……今天出门果然没有看黄历。 嘿! 她还嫌弃?! 谢知非咬牙切齿,“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棺材!” “知道还往里面去,你是疯了吗?赶紧给我出来!” 谢知非偏过头:“我说掌柜的,她疯你也跟着疯,这东西是随便让活人躺的吗?” 掌柜一看是个官爷,吓得忙把还没捂热的银子往晏三合手里一塞。 “姑娘,求求你赶紧下来吧,这买卖我不做了。” 谢知非眼一瞪:“什么买卖?” 掌柜一怔。 谢知非喝道:“说!” “官爷!” 掌柜哭丧着脸,连连摆手解释。 “您可别误会啊,这姑娘说想躺进去,感觉一下棺材舒服不舒服。” 谢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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