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裴笑急促道:“在这里喘气,万一……” 谢知非看着四处的密林,冷静道:“三胖哥,咱们找一处宽敞的地方歇脚如何?” “这……”三胖故意拖着调子不应声。 谢知非清楚的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我和大人要商量一下,接下来还去不去大齐国?” 好兄弟,还是你拎得清! 可不能再往前走了,弄不好连小命都保不住! 三胖冲身后侍卫们一声令下,“赶紧的,都回到官道上去。” 第126章 引蛇 半盏茶后。 找到一处空旷的官道,一眼望出去,除了远处的高山,连个阻挡都没有。 能在衙门里当差的,个个都贼精贼精,三胖他们故意走得远远的。 李不言、朱青、黄芪各自走到一处高地,观察官道四周情况。 剩下的三人,脸上都落下了寒霜。 谁也没有开口,都被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惊着了。 谢知非和裴笑这些年跟着皇太孙,遇到的危险不在少数。 然而像今天这样毫无征兆,不在情理中的险情,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 裴笑两眼失神,“你们俩什么想法?” 谢知非看着晏三合苍白的脸,“铁定是冲着咱们来的。” 晏三合没有说话,倒是裴笑声音沙哑道:“我们来这里没有和任何人结仇结怨。” “说得好。” 谢知非扬声道:“那么,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最后又突然撤退了?” 一连串三个问题,像鞭子一样拷打着三人的灵魂。 没有人能答上来。 谢知非:“晏三合,我们得分析一下。” “对!” 裴笑神色严肃,“分析不出来,咱们没办法往前走,前面还有多少埋伏,多少杀手……都未可知。” “来,分析。” 晏三合习惯用提问的方式,来一点一点找到真相。 “谢知非,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给季老太太化念解魔。” “前面都平安无事,为什么一过北仓桥,一到大齐国境内,麻烦就来了。” 谢知非看着晏三合如深谭一样的眼睛,长久沉默。 这个问题,他想过一遍又一遍,没有答案。 晏三合目光一偏,倏的看向裴笑,“你说?” 裴笑咬牙不语,半晌,他伸出脚尖轻轻碰了碰谢知非的。 谢知非知道他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京城的人? 会不会是汉王的人? 汉王擅长打仗,擅长兵法,身后也的的确确是养了一批死士,但…… 没有动机! 他们不是太子,不是皇太孙,俩人就算死上几百次,对江山社稷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谢知非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 排除了京里的那一位,裴笑心里的猜测便大胆了起来,“会不会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吴关月。” “谁?” 晏三合眼前一亮,“谁不想让我们找到吴关月?” 谢知非凝眉,“只有吴关月本人,或者是他的后代,不想让我们找到他。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裴笑沉吟:“那样身手的杀手,也只有位高权重的人,才能养得起,一定是吴关月父子。” 晏三合吸了口气,又问。 “我们来南宁府,根本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真正目的,去胡家村,也是打着探访老太太祖籍的旗号,可对?” 谢知非:“对!” 裴笑:“对!” 晏三合:“入南宁府到今天,整整十一天时间,我们都平安无事,一切顺顺利利,直到今天,可对?” 谢知非:“对!” 裴笑:“对!” 晏三合:“除了我们六个,谁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裴笑:“知道我们今天出发的,只有两拨人,一拨是观音禅寺的人;另一拨就是南宁府知府衙门。” 谢知非:“我们在府衙前前后后呆了不过半个时辰。” 裴笑:“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话到这里,晏三合一锤定音,“那么也就是说,吴关月父子很有可能藏在寺庙里?” 谢知非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寺庙和尚众多,在册的,不在册的,如果真想藏一个人,不是难事。” 这回裴笑有不同意见,“我有一个疑惑。” 谢知非:“你说。” 裴笑:“我们落脚在寺庙,他们真要杀我们,大可在饭食中下手,何必大张旗鼓?” 谢知非看着他,“因为有你裴大人在。” 裴笑心里突的一跳。 对啊! 有他在。 他在那帮秃驴的眼里,是京城皇帝派来专门巡察广西府寺庙的,他要在寺庙里出点事,那事情就闹大了。 过了北仓河就不一样。 大齐国民风彪悍,百姓对大华人又有偏见。 他如果在这里出事,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大齐国的人下的毒手,除此之外,不会再想到有别的可能。 而巧在就巧在,李不言他们三人身手极好,再加上周知府给他们派了八个侍卫…… 想通了这一点,裴笑道:“我没有任何疑问了,你们继续往下分析。” 还有什么可分析的呢?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晏三合平静道:“下面,是商量我们要怎么办?” “晏三合,我觉得这是好事。” 谢知非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欣喜,“你前面才和我说想引蛇出洞,结果蛇自己就出来了。” “的确是好事。” 晏三合点头,“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吴关月父子的的确确还活着。” 谢知非:“他们就隐藏在我们的身边,离我们很近,或者说正在窥探着我们。” 晏三合又点点头:“正是如此。” 裴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但是……你们还是没有说,后面应该怎么办?” 谢知非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晏三合好一会,“晏三合,你说怎么办?” 我想想! 得好好想想! 晏三合转过身,看着远处的青山和白云,沉默很久才开口。 “与其去大齐国大海捞针,我想不如揪着这一点线索,来个一暗一明如何?” 谢知非和裴笑同时骤然看向她。 裴笑:“暗如何,明又如何?” 晏三合:“吴关月父子是郑家灭门惨案的凶手,南宁府那边一定有他们二人头像。” 裴笑:“然后呢?” 晏三合:“拿着他们的头像,让不言,朱青两人暗中去观音禅调查,这为暗。” 裴笑:“明呢?” 晏三合一字一句:“向吴关月父子示好。” 谢知非一听这话,如同遭到了雷击,等不及裴笑问,便脱口而出,“怎么个示好法?” “想办法告诉他们,我们不是锦衣卫,也不代表大华朝廷。” 晏三合:“我们对他们父子没有任何恶意,就是想替老太太圆个念想。” 谢知非脸色发青,“怎么告诉他们?” 晏三合缓缓转身,眼睛看向裴笑:“你去。” “我?” 裴笑心说神婆你开什么玩笑,我又没长三头六臂,怎么可能…… 一个念头突然劈进脑海里。 裴笑两只眼睛瞪得跟青蛙一样大,“晏三合,你的意思是?” 第127章 出洞 “裴大人!” 晏三合一字一字说得很轻。 “观音禅寺是你的地盘,你去清点在册和尚名单,然后趁机给他们讲一讲黑狗以死绝食,老太太死不瞑目的故事。 如果他们真的藏在观音禅寺,如果吴关月对老太太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旧情,我想……他们会来找我们。” 裴笑一边暗中惊心,一边若有所思。 “他们会信我这个华国官员说的话?” “拿出你对周知府说起老太太时候的十分热忱,再添七分伤感,八分痛苦,九分孝心,余下的……” 裴笑:“什么?” 晏三合:“就看你外祖母保佑不保佑我们!” 有那么一瞬间,裴笑差点脱口而出:神婆哎,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但理智告诉他,这话不能说。 “谢五十,这主意你觉得怎么样?” “……” “谢五十?” “……” “谢五十,你聋了吗?” “啊?” 谢三爷一副怔怔的样子。 裴笑一拳头挥过去,“这么关键的时候,发什么愣啊,兄弟!” “我在想……” 谢三爷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还有没有比这一明一暗更好的办法。” 裴笑一愣,“有吗?” “没有。” 谢知非由衷道:“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裴笑:“那就决定了,立刻打道回府,理由就用本大人虽然有孝心,但怕死的很。” 谢知非:“这个理由顺理成章。” 晏三合又提出一问:“寺里不安全,回去后住哪里?” 谢知非:“知府衙门是有专门的院子给客人住,那里最安全,没有人敢到衙门里杀人。” “这事我来安排。” 裴笑看看远处的三胖他们:“又到本大人摆官威的时候了。” 说罢,袖子一甩,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他走了,马车边岑静下来。 谢知非垂着眼,手有一下没一点着大腿,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晏三合问:“是有哪里不妥吗?” 谢知非抬眸,“其实,我有一个担心。” “你说。” “你前头也说过了,吴关月是枭雄一样的人物,他会为着一点从前的儿女私情而上钩吗?” “不上钩也无妨。” 晏三合眼中闪过意味不明,“至少能打草惊蛇吧。” 谢知非胸口一震,“所以,明线其实是虚晃一枪,暗线才是真刀真枪?” 晏三合:“三爷聪明。” 三爷直勾勾地看着她,突然伸出手,颇有些放肆无礼的摸了下晏三合的头发。 肉眼可见的,晏三合瞬间脸红到脖子根,瞬间怒气涌上来。 敢调戏我? “别误会!” 谢三爷的手一摸即放。 “老话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我就纳闷了,怎么你的头发这么多?” 趁着晏三合还没回味过来,他已经朝裴笑跑过去,“我去帮大人忙。” 纨绔就是纨绔啊! 调戏都能找出这么清新脱俗的理由? 晏三合气得快爆炸了。 …… 南宁府衙。 周也闻讯匆匆出来。 三胖飞奔过去,趴在周也耳边把事情简单一说,周也神色大惊。 “裴大人,受伤了没有?” 裴笑惊吓过度,脸色惨白如纸。 “多亏了周大人调派给我的八个侍卫,否则这一趟怕是有去无回了。” 周也叹道:“我常年在这里,听得、见得太多了。对了,可有看清楚那些黑衣人长什么样子,身手如何?” “这……” 裴笑扭头看一眼谢知非。 谢知非忙上前一步,声音铿锵有力。 “回周大人,这些黑衣人的身形普遍不高,身手十分灵活,一进一退都很有章法。使的是刀,刀不长,不宽,握在手上十分趁手。” 周也眉头紧皱:“这么说,是训练有素的?” 谢知非:“不仅训练有素,他们甚至懂兵法布阵。” 周也听到这话,惊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沉吟片刻,扭头冲裴笑道:“裴大人,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就在府衙里住下吧,我多派些侍卫在外面守着。” 裴笑苦笑:“周大人真是太贴心了,我正有此意。” 周也:“我这就书信一封给布政使,让他务必帮忙好好查一查。” 裴笑:“多谢周大人,只是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周也:“请说。” 裴笑:“我想看看吴关月父子的卷宗以及他们的画像。” 周也勃然变色,惊道:“裴大人怎么会知道吴关月父子?” 裴笑撒谎不用打草稿,“这二人在京城做下惊天大案,我岂能不知。” “这……” 周也踌躇道:“裴大人是怀疑遇袭与吴关月父子有关?” “我初来乍道,并无与人结怨,为什么会有人要我的性命?而且还懂兵法布阵?” 裴大人脸上表情说不出的一言难尽。 “若是些普通的小贼小匪,我还能说自己时运不济,偏偏对方来势汹汹……总之,先查了再说!” “按理这些东西都是朝廷机密,不能对外……” 周大人一咬牙,豁出去了:“事关重大,裴大人请跟我来。” 说罢,他冲身后的贴身侍卫道:“领裴小姐他们去客院,交待下去,一应吃食衣物都用最好的。” “是!” 府衙的客院虽然比不上观音禅的曲径幽深,但条件显然要好很多。 李不言一边收拾床铺,一边道: “小姐,这周大人可真不错,也难怪凉茶铺的老汉夸个不停,我现在可以确定,那银子绝不可能是他偷的。” 晏三合正和自己身上的裙子较劲。 谁规定千金大小姐就一定穿这玩意儿的? 一层又一层的,也不嫌热死。 李不言见她不说话,扭头一看,“噗嗤”乐了,赶紧放下手上的活儿,从包袱里挑出了一套简便的男装。 “换上吧!” 晏三合抓着衣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心想:为什么女人这一辈子只能在内宅里呆着?就冲这衣裳,她们都跑不远! 脱下累赘,换好衣裳,晏三合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有人敲门。 一打开,是谢知非。 谢知非一垂眼,笑了:“你这样穿,我们看着也舒服些。” 否则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晏三合自己给自己找借口。 “对外就说,我在家就是个假小子,常常女扮男装跟着兄长在外头玩,所以心才玩野了。” “这个借口不错。” 谢知非:“明亭喊咱们过去。” 晏三合:“吴关月父子二人的画像拿到了?” 谢知非:“无法外借,明亭叫你去临摹一下。” “走!” 晏三合走几步,见谢知非还站在原地,不由眉头一皱。 三爷,别耽误时辰啊! 谢知非倚着门框,“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朱青陪你一道去。” 不是喊咱们吗? 想偷懒? 第128章 画像 案卷在库房。 晏三合看到画像的时候,微微一惊。 哪怕这画已经有些年头,哪怕作画的人手笔很一般,也能看出这父子二人的长相都极为出众。 尤其是吴关月。 珍姐儿说对了,若是吴关月再年轻个三四十岁,三爷与他站一起,只怕也会被比下去。 “拿纸笔来。” 朱青递上纸笔,晏三合又再看了几遍后,落笔一气呵成。 夕阳透过窗户折射进来。 她落在光里,额头,下巴,颈脖,还有胸前微微隆起的弧度…… 裴笑原先还看着画,后来就光顾着看人了。 不得不承认,晏三合男装冷清,女装明艳,都各有各的动人之处。 这样的人要是娶回家…… 裴笑被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吓得打了个激灵。 让我娶个神婆回家…… “裴爷?” “啊!” 裴笑回过神,不明就里地看着朱青。 “脸怎么红了?” “热的,热的。” 裴笑装模作样的擦擦汗,赶紧将自己那点猥琐心思压下去。 …… 两张画临摹好,裴笑去给周大人道谢,顺便再套一波近乎。 晏三合和朱青拿着画,回了客院。 客院里,谢知非这会正在树荫下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眼。 “回来了?” 晏三合冲他一点头,“进屋说。” 进到屋中,把画展开来。 朱青和李不言赶紧围上去。 谢知非却懒洋洋的往边上椅子一坐,又懒洋洋的翘起了二郎腿。 “爷,快来看啊。” “又不是我去找,我看什么看?” 怕是懒劲又犯了? 晏三合心中冷笑,指着画道:“这两副画是十几年前画的,十几年后,脸要再往下塌一些,皱纹要多一些。” 李不言:“小姐放心,什么地方都变了,眼睛不会变。” 晏三合抬头,“观音禅寺有身手好的武僧,你们两个小心些,别给人发现了。” 李不言问:“裴大人会什么时候去?” 晏三合:“今天晚上。” 李不言:“那正好,我们先到寺里去探一探方向。” “朱青。”谢知非突然喊了一声。 朱青:“爷有什么吩咐?” 谢知非:“记着爷的话,先保命,再做事,最后……照顾着些李不言。” “哟,三爷!” 李不言笑容灿烂:“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怜香惜玉的?” “嗯!” 谢知非摸摸鼻子,“勾栏听曲听得多了,自然就会。” 李不言:“……” 我被怼了? …… 朱青和李不言前脚刚走,裴笑后脚就回来。 黄芪给他穿上官服,揣上官印。 一切妥当后,裴笑冲晏三合一点头,“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晏三合摇摇头。 “谢五十,你呢?” 谢知非有些不大放心,“就黄芪跟着行不行,要不要我……” “我问周也要了一队人马,有他们跟着,你放一百个心。” 裴笑伸手点点他。 “你和晏三合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这时间一天一天的,也不知道京里怎么样,心慌的很。” 谢知非微微一怔,有些不太习惯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 …… 夜色,袭来。 两个衙役拎着食盒进院,谢知非接过的同时,随手塞了二两银子给他们。 屋里,已经掌灯。 打开食盒,满满当当十来个菜,摆了整整一桌。 晏三合上前帮忙,一边摆碗筷,一边说:“给不言他们留点。” 谢知非没有异议,盛了一碗饭递过去,“吃得下吗,要不要拨掉一点?” 晏三合干巴巴道:“不用,应该吃得下。” 谢知非听她这么一说,把手缩回来,用筷子将饭拨一口在自己的碗里,再递过去。 “吃吧!” 晏三合:“……” 谢知非:“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晏三合接过碗坐下,什么话也没有说。 四方小桌,谢知非坐在她对面,伸手夹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碟子里。 晏三合抬头与他对视。 谢知非玩味一笑,“这筷子是干净的,我没用过。” 我是这个意思吗? 晏三合真想把这一筷子菜糊那张俊脸上。 她胸口起伏几下,什么也没做,默默的拿起了筷子。 “按理说,食不言,寝不语,只是就咱们两个吃饭,不说点什么好像气氛很怪。” 谢知非喝完一口汤,道:“我就随口问你个事。” “吃完饭再问。”晏三合头也不抬。 “事情不问出口,这饭我吃着没滋没味儿。” 谢知非放下筷子。 “吴关月父子是杀害郑老将军一府的罪魁祸首,而你弟弟,你父母又都是因为那个案子,而白白丢了性命。” 晏三合手一顿,抬头看着他。 谢知非脸上再无半丝笑容,“如果找到了人,你除了替老太太化念解魔外,就不想做点别的?” 晏三合:“比如说?” 谢知非轻轻说出两个字:“报仇!” 现在,轮到我吃着没滋没味儿。 晏三合放下手中的碗筷,冷冷道:“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真话怎么说?假话……”谢知非挑挑眉,“又怎么说?” “真话是,我压根没想过。” 谢知非淡淡的笑了。 这话容易理解。 晏三合做起事情来,风不怕,雨不怕,生死不怕,心里眼里就只有眼前的那一件事情,不会再有其他。 晏三合抿了下唇,“假话是,我不想报仇。” 不想报仇是句假话,那她的意思是—— 想报仇! 谢知非看向晏三合的瞳孔,瞬间紧缩。 “李不言的母亲生前曾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对。她说,既往不咎太虚伪,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晏三合脸色在灯下更显苍白。 “不咎,是原谅;能原谅的,都是小事;而亲人的性命,在我这里不是小事,是深仇大恨。既然是深仇大恨,就得报!” 这话,摧枯拉朽般的摧毁夷平了谢知非这些年来固守的心房。 他死死盯着晏三合,掌心慢慢渗出了汗。 “但,事分轻重缓合。” 晏三合看着他:“我必须先化解季老太太的心魔,然后再去想报仇。三爷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吃饭,我分得清轻重。” 我哪是不放心你。 我是不放心我自己! 谢知非嘴角擎着一点笑意,掏出帕子慢腾腾的擦着掌心的汗,然后轻声道: “如此,甚好!” 第129章 猎物 一男一女在一个房里,一个桌上吃饭。 这饭吃着吃着晏三合就后悔了。 早知道气氛会尴尬成这样,她怎么样也得耍耍大小姐的脾气,跟着裴笑一道去观音禅寺。 晏三合心里在后悔,谢知非心里比她更后悔。 他甚至萌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这么些年,自己之所以容忍裴明亭的种种,大概就是因为有他在,自己没必要挖空心思找话题,负责懒和笑就行了。 一顿饭,两人都吃得有些消化不良。 晏三合收拾碗筷,谢三爷烧水冲茶,两人全程无交流,各干各的活。 活不多,三下两下就干完。 完了呢? 做什么? 晏三合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但谢三爷不是啊! 三爷在心里无奈的直叹气。 怎么自己对谁都能滔滔不绝,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雅到诗词歌赋,俗到勾栏赌坊,无所不说,无所不谈。 独独对她…… 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呢! 喝了口茶,三爷的声音还是有点干,“明亭让我们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用不着商量。” “为什么?” “因为我们俩,谁都不知道他们那头的事情顺利不顺利?” 谢知非听她这么一说,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会有意外吗?” 晏三合端起茶盅,冷冷笑: “我不怕有意外,就怕一点意外都没有。” …… 裴大人那边有意外吗? 有。 长青这个胖和尚对裴大人的“反目成仇”感到很意外。 要吃要喝,都招待了; 要马要人,都满足了。 怎么到头来,裴大人还是要把观音禅查个底朝天呢? 有病吧! 正所谓民不与官斗,长青和尚立刻让人敲响大钟。 连敲九下,是让所有人紧急集合的意思,不消片刻,大雄宝殿挤满了光头和尚。 裴大人亲自坐镇,一只手握笔,一只手拿名册,一个和尚一个和尚的检查。 查完,多出二十个和尚不在名册内。 很好。 不在名册的再查一遍。 他的身后,黄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两只眼睛像两簇火苗,吴关月父子的肖像像是刻在了脑子里。 而另一边。 李不言和朱青二人,早在裴大人清点名册的时候,就已经趁机在大雄宝殿通往几个斋院的路两边,洒一层薄薄的石灰粉。 但凡有人想通风报讯,必定是趁夜走小径。 除此之外,几个斋院的门口也都洒了薄薄的一层。 大雄宝殿那头结束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和尚们都习惯早睡,正常的人进到斋院就不会再出来。 哪个斋院发现有脚印是往外走的,多半有问题,需要重点排查。 洒完石灰,李不言和朱青立刻分头行动。 不管是在名册的,还是不在名册的,这会都集中在大雄宝殿,那么此刻硬是缩在斋房不出来的,便大大的可疑。 他们两人必须在这两个时辰内,把观音禅寺所有的房间,一一查看…… …… 有人忙死,有人闲死。 谢三爷无事可做,先在自个屋里喝了半天的茶,坐不住,又去院里踱了会步。 心总不定。 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心想这样干等着也不行,必须要和晏三合再商量商量。 一抬眼,发现晏三合的房间不知何时已经熄了灯。 睡了? 她竟然还能睡得着? 谢知非心里一个大写的:服! 晏三合这会平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亮。 没有睡意。 脑子里把这些天查到的,一点点梳理,再一点点抽丝剥茧。 子时不到,院外传来说话声。 晏三合一轱辘爬起来,冲到门口,猛的拉开了门。 门外,裴笑和谢知非正在说话。 裴笑见她起来,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晏三合并没有对他报以太大的希望,十分平静地问道:“黄芪呢?” 裴笑:“忙完我这头,去帮朱青忙了。” 晏三合:“那就先睡觉,等不言和朱青回来再说。” 谢知非看似很随意的多了句嘴,“你能睡着?” “不睡,哪来的精力和吴关月父子斗智斗勇?” 晏三合扔下这一句,便关上了门。 谢知非神情微动,冲裴笑低声道:“走,睡觉。” 裴笑:“……” 哎,怎么就睡觉了呢? 怎么也不问问我在观音禅寺的情况? 算了! 睡就睡吧,反正我这头也没啥情况。 哎啊,累死小爷我了! …… 天微微亮的时候,李不言、朱青、黄芪才回来。 三人眼圈黑重,眼睛里全是血丝。 “怎么样?”裴笑忙不迭的问。 三人同时摇摇头。 裴笑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在他看来,这一暗一明几乎是布下了天罗地网,为什么到头来,一个猎物都没有网到? “晏三合,怎么办?”裴大人深受重击,想死的心都有。 晏三合看也没看他,“不言,朱青,黄芪,你们三个什么都不要想,先去睡觉。” 一声令下,三人都听话的离开。 晏三合这才看了眼被打击成一根蔫黄瓜的裴笑。 “劳烦三爷安慰安慰他,我出去透口气。” “不用,他自己会好。” 谢知非揉揉裴笑的脑袋,看着晏三合道:“我陪你走走。” 晏三合皱眉。 “放心,我跟在你后面,不打扰你。” 谢知非说不打扰,就真的不打扰。 事实上,从解晏行心魔的那会起,他就发现晏三合有一边走路,一边思考的习惯。 而且喜欢一个人。 晏三合走得很慢,仿佛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一无所获是整个方向错了吗? 吴关月父子根本不在观音禅寺? 还是说有别的可能性? “有一步棋,可能我走错了。” 她自言自语,但身后的谢知非却听得很清楚,忍不住问道:“哪一步?” “不应该住到知府衙门来。” 谢知非有些微微意外,他本来没打算晏三合会回答他的问题。 心中一动,他快步走上前,与她并肩。 “为什么这么说?” 晏三合停下脚步,看着他,“真正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的。” 谢知非狠狠地颤栗了一下,透过晏三合的瞳孔,他看到自己惊惧的表情。 这话? 这话? 她怎么能想到的?? 第130章 送鸡 谢知非狠狠地颤栗了一下。 不等他细问,晏三合已经开了口。 “住知府衙门是下下策;住客栈是中策;回到观音禅寺才是上上策。知府衙门保护了我们,但也拦住了他们。” 提议住到府衙的人是谢知非。 “我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咱们几个人一起出来,就得一起回去,谁也不能出事,所以……” “不怪你。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只要是人,都会选择先保命。” 晏三合垂下眸子,“错过的事不提,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有吗?”谢知非心急地问。 有吗? 晏三合想了一路,答案是:没有。 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会再从衙门里搬出去,傻子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而吴关月父子,绝对不是傻子。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谢知非咽了下口水。 “藏在观音禅寺的人,是吴关月父子的手下,或是曾经的忠仆,而吴关月父子就在大齐国内,他们怕我们找到,所以半路拦截。” “有这个可能。” 晏三合迟疑了片刻。 “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一箭后,黑衣人突然撤退?难道树林里只藏了一个人,一把箭?” 不等谢知非开口,她又自顾自道:“他们设下埋伏,既没伤我们,又没杀我们,这不等于无功而返?” 谢知非呼吸一滞。 当时,他一度以为连阵法都摆出来了,必定是绝杀,除了血战到底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你在怀疑什么,晏三合?”他问。 她没有立刻回答,想了很久,才慢吞吞道:“我怀疑,他们是在试探我们。” “试探?” 谢知非只觉得浑身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试探我们什么?我们有什么可试探的?” “不知道。” 晏三合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眼底是浓重的失望。 不是只有裴笑深受打击,她也一样,甚至打击更大,因为一明一暗的计划是她提出来的。 所以,一无所获是她的责任。 谢知非目光掠过她低垂的睫毛,心里莫名的涌上一股子心疼,手也下意识的想去揉一揉那耷拉的,深感无力的脑袋。 倏的。 晏三合抬头,眼中两道锐光。 干什么? 又想调戏她? “……” 三爷到底皮厚肉糙,“头发上刚刚有只苍蝇,我帮你赶一赶。” 我看你才是那只苍蝇! 晏三合冷哼一声,刚要折回去,忽然不远处传来呵斥声。 这时,她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府衙的门口。 “什么人,一大早的就往衙门里闯,出来,出来,出来。” “官爷,我找周大人,我给他送两只老母鸡来。” “周大人还没上衙呢,在外头等着,出去,出去!” “别推啊……哎啊啊……我腿脚不好啊,官爷。” “放开他!” 衙役转身一看,见是谢知非,笑了,“怎么了,谢哥儿,你认识这老头。” “嗯,打过交道。” 谢知非手一抛,二两银子抛到衙役手中。 “我带他到里头等,他年纪大了,这天又热,别站出个好歹来,周大人要是知道,指不定拿你出气!” 衙役又得银子,又能在上司面前做做好人,还能给谢哥儿一个面子,何乐不为呢! 就不知道这个面子给了,谢哥儿请喝花酒的时候,会不会把他也捎上。 “老头儿,进去等吧!” 老汉人腰间别着两只鸡,兴冲冲的朝谢知非道谢:“小哥儿,你心肠真好啊。” 谢知非笑:“老汉,记不得我了?” “你是……” 老汉看看他,又看看晏三合,摇摇头,表示不记得。 “我们说周大人是偷儿,你气得要找我们打架,忘了?” “噢,我想起来了。” 老汉瞪眼,“以后可不能瞎说,周大人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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