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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也是这样的,他们竟然是同一类人。 “下面一个问题,可能有些不中听。” 她压抑着心里的难受,“你一个华国人为什么认吴家父子做主子?” “不是只有大齐国的百姓与野狗争食,我也曾经干过这事。” 周也舔了下干涩起皮的嘴唇。 “十几条野狗追着我,是主上把我从狗嘴里救下来的,一命之恩,自当以命相报。” “那年你几岁?” “六岁。” 周也并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情,回看着晏三合:“还有什么想问的?” 晏三合:“你这一身的功夫,从何而来?” 周也看一眼身后围着的兄弟们。 “想留在贵人身边讨口饭吃,总得让贵人知道你的用处,除了拼命学功夫,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晏三合:“那么你到华国做官,是吴关月安排的?” 周也由衷赞叹,“晏姑娘真聪明,没有主上,我又如何能进得了这华国的官场。”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 晏三合想了想措辞。 “他们祖孙三人能在那场战争中活下来,和你有很大的关系?你是吴关月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是!” 周也毫不犹豫地承认,且没有丝毫的愧疚之色。 “是我通风报讯,也是我做的接应,但我不是主上最后一道防线,姑娘看看他们,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主上安排的防线。” 晏三合看着身后的那些黑衣人,“说到底,吴关月还是怕死,他为自己留了后招。” “这一回,姑娘料错了。” 周也声音说不出的苍凉。 “我们的任务不是保护主上,我们保护的是书年还有小主子,是我自作主张把主上敲晕了背走的。” 晏三合眉头一皱:“你自作主张?” “因为他知道,我的父亲若是没了,那么郁郁而终的人就会是我。 ” 不知道何时,轮椅上的吴书年睁开了眼睛,目光定定地看着周也。 周也也回看着他。 万千情意,皆在这一眼之中。 余下的人和事,皆在这一眼之外。 晏三合尴尬的没处安眼,突然后背一紧,人已经被拎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后背的手一松,她稳稳当当地落在一张竹椅上。 不用抬头也知道,刚刚那一下是谢纨绔干的。 晏三合胸口烫了一下,觉得现在不光眼睛尴尬,浑身上下都很尴尬。 她不得不咳嗽一声,打断了面前的两人,“吴书年,你感觉怎么样?” 吴书年轻轻阖了下眼睛,缓缓笑开,“不怎样,应该是回光返照了。” 晏三合心酸的笑了。 “那就趁着你回光返照之际,你再帮我想想,关于老太太的心魔,站在你父亲的立场上,还能想到什么?” 吴书年睁大眼睛,很认真的分析说:“老太太的心魔是条黑狗,狗是我父亲送给她的,我……” 声音戛然而止。 周也失声惊喊,“书年?吴书年?” 吴书年动了一下手。 周也察觉到,无声吁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谢知非和裴笑对视一眼,也把刚刚提起的心按下去。 吓死了! 刚刚他们以为这人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走了呢! 晏三合迅速站起来,弯腰,垂首,“吴书年,你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他点点头,“我想到了一件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晏三合:“你说!” “狗对我们吴氏一族十分重要。当年吴氏还是大齐的王时,有一年王宫失火,是吴王养的狗,咬着吴王的衣服,把他从火里拖了出来。” 吴书年因为疼痛缓了好几口气。 “吴王于是下令,吴氏儿孙世世代代都不许杀狗,也不许吃狗肉,我们吴家……” “吴家不杀狗?” 发出这一声惊喊的,是谢知非。 他声音里说不出的惊讶,惶恐,还有…… 慌张! 吴书年虚弱的点点头。 “这是条族训,记在吴家的族谱上,你若不信,我让阿也拿给你看。” “晏三合!” “晏三合!” “晏三合!!” 谢知非叫得一声比一声急。 晏三合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别急,别急,你慢慢说,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第155章 清白 谢知非眼珠定定地看着她,反而一个字都不说了。 晏三合看得很清楚,这人的瞳孔是散着的。 他怎么了? 可是想到了什么? 谢知非想到了—— 郑家是有狗的,而且不止一条,用来看家护院,其中有一条叫阿黄,他小时候还曾经骑在阿黄的身上。 然而…… 然而…… 然而…… 谢知非声音颤得跟什么似的,“永和八年,郑家惨案中,没有一条狗是活着的。” “什……什么,你们……说,说什么?阿也,快,快扶我……咳咳咳……” 周也一边去替吴书年揉着胸口,一边大喊道:“三爷,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算我求你!” “我看过郑家的案卷。” 谢知非彻彻底底惊醒过来。 “案卷里写着郑家除了鸡笼里的鸡,鸭笼里的鸭,吓得四下乱窜的猫,没有一个活口,狗都被杀了。” 裴笑整个人一僵,随即猛的睁大眼睛。 “我想到了一件事情,黄芪在老街打听回来说,吴家人不吃狗肉,这么说来,郑家的案子……” “郑家案子的确有问题。” 晏三合异常冷静的接过话。 “狗对吴家有恩,吴家祖训不杀狗,不吃狗;吴关月跳进北仓河,与胡三妹结缘,多半是因为这个祖训。 而郑家的案子,没有一条狗是活着的,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案子不可能是他们吴家做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谢知非踉跄着后退几步。 怎么会错呢? 四部联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 不应该啊! 谢知非脸上十分的茫然,“吴……” 一个“吴”字还没叫出口,他神色剧变。 眼泪不断地从吴书年的眼角涌出来,他因为激动整个身体一动一动的抽搐着。 “阿也,阿也……” “我在,书年,我在呢!” “听……听……到了没有,他们说……说……不是我们吴家做的……不是我们吴家……我们吴家……是……清白的。” “嗯,嗯,听到了,我听到了。” 吴书年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淡淡的一点笑。 “我有脸,有脸……去见……见爹了。” “嗯,嗯,嗯。” 吴书年轻轻阖上了眼睛,几不可闻道:“那……回……家吧,我累了,想……睡一会!” “好,回家,咱们回家。” 周也手上一用劲,把人打横抱起,目光却沉沉地落在晏三合脸上。 “我其实……特别希望晏姑娘能问我另一个问题。” 晏三合与他的目光对视,然后深吸一口气。 “你不知道,我其实很想问,但一直忍着,怕你介意,不敢问。” 周也薄唇抿成一条线,轻轻笑道:“晏姑娘是替死人解魔的,在你那里,还有什么不敢?” 是啊,还有什么不敢! 晏三合很直白地问出了心底的话:“他娶过妻,生过子,你却孤身一人,你甘心吗?” 周也不答反问,“晏姑娘可有喜欢的人?” “没有。”晏三合摇摇头。 “等晏姑娘哪天有了喜欢的人,就会明白,有一种人,你连死都甘心替他。” 晏三合胸口猛的一震。 有吗? 会有这样一个人,我喜欢到愿意替他去死? 或者有这样一个人,喜欢我到愿意替我去死? “三爷!” 周也眼眸漆黑,“那玉扳指还请三爷收下,书年这人最不喜欢欠人东西,我怕他走得不安生。” 谢知非还沉浸在找到证据的震惊中,茫然点点头,“噢!” “裴大人。” 周也看向裴笑的眼神,有种看尽千帆的沧桑,“还魂丹太贵了,降点价吧。贵人的命是命,穷人的命,也是命。”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我回去和我爹商量商量。” 裴笑咬咬牙,一跺脚:“哎啊,回头你要吃,我一定让他们便宜给你。” “那就一言为定。” 周也昂起头,长长舒出口气,“三位,山水有重逢,来日无可期,在下告辞!” 说罢,他淡淡一笑,抱着怀里的人转身走出院子。 再也没有回过头。 晏三合不确定自己是眼花,还是想多了,她总觉得周也这一笑说不出的诡异。 …… 吴书年主仆一走,黑衣人瞬间也走得干干净净。 院子空落下来,没有人开口说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不仅发现老太太的心魔只解了一半,吴书年还马上就要死了。 最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郑家灭门惨案另有真凶。 无论是谁,此刻都难以平复自己的情绪。 或者说,都被震惊到了。 打破沉默的是李不言,“还是想想老太太的另一半心魔是什么吧?” 像是一盆冰水从头灌到了脚,裴笑一激灵,“对,时间不等人,咱们得立刻回京城。” “不能回!” 谢知非果断拒绝,“万一,老太太的心魔还在北仓河边呢? 还在北仓河边? 裴笑一下子没了主见,“晏三合,你说呢?” 晏三合看了谢知非一眼,走到吴书年坐过的太师椅里,悄然坐下。 宫灯的光落下来,打在她的脸上,那张脸可真是疲惫啊,眼底一层浓重的青黑色,眼珠布满了血丝。 她用手捂住脸,长久的不说话。 此刻她才知道,一个内宅妇人的心思能藏得多深,深到追根溯源到她的童年,她的故乡,她的青梅竹马,依旧还有摸不着的地方。 也难怪世人都说,人心似海,深不见底。 时间一点点过去,晏三合拿开手,睁开眼,一字一句。 “启程回京吧,老太太另一半的心魔不会在北仓河边了。” 谢知非沉默片刻,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老太太活了六十八岁,十六岁离开北仓河。这十六年里,刻骨铭心的只有吴关月一个人。” 晏三合撑着椅把手,站起来。 “余下的五十二年,她都活在京城里,那才是漫长的一段岁月。” 谢知非并非和她抬杠,“可京城我们都一一查过了,没有?” 晏三合沉默了片刻。 “也许我们查的不够仔细,不够深;也许有什么东西被我们遗漏了,忽略了。” 谢知非没有再反驳,而是轻轻一点头。 “好,听你的。” 第156章 大火 三爷一说好,余下人都没有意见。 裴笑心急如焚,冲晏三合道:“回京怎么走,还是听你的,总而言之得快,京里这会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呢! 晏三合正要说话,忽的眼前有什么一亮。 李不言扭头望去,大惊失色,“不好了,这宅子起火了。” “起火了,这怎么可能?” 裴笑踮脚去看,神色一下子僵住。 是起火了,火光顷刻间就映红了半边的夜空,将远处的青山映得清清楚楚。 谢知非皱眉:“好好的,怎么会起火呢?” 不好! 晏三合想着周也最后那一抹笑,心直往下沉,“走,我们去看看。” 裴笑伸手想拦,“这一看,又得耽误时间,我们……” “让开!” 晏三合把裴笑往边上一掀,便狂奔起来。 “谢五十,你看她……” “别废话了!” 谢知非一把拽起裴笑,追着晏三合而去。 这是晏三合活了十七年跑得最快的一段路,几乎都要跑断气了。 李不言怕她体力不支,拽着她的胳膊,手上使了点劲儿,带着她跑。 起火的是个宽敞的院子。 两人刚冲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熏得缩回了脚。 热浪中,所有的黑衣人都跪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肆虐的大火。 有泪,从他们的眼泪里流下来。 “为什么会起火?”晏三合大声问。 黑衣人没有一个回答她。 晏三合目光迅速扫过这些人,发现这其中没有周也。 “周也呢,周也在哪里?他在哪里?” 有黑衣人扭过头,满面泪痕的冲晏三合道:“阿也哥在里面,他说主上一个人走,会孤单。” “孤单个屁!” 晏三合急得大吼,“你们去把他救出来,快去,快去啊,快去救他啊……” 她一边嘶吼,一边抬腿就往里面冲。 李不言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了,“三合,三合,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去救他,把他们救出来,都要救出来……” 晏三合像个疯子一样,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疯狂大喊。 “周也,你给我出来,出来啊……快跑啊……不要死……不要死……跑啊……” 她吼得声嘶力竭,整张脸因为用力而变得扭曲狰狞,在一片赤热的火光中,像极了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 “晏三合,晏三合!” 晏三合一听到谢知非的声音,急忙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谢知非,去救他们,把他们都救出来……快啊……” “晏三合,这是他们的决定……” “很疼的,会很疼的,不要……不要……” 谢知非见她吼得撕心裂肺,什么也听不进去,情急之下只能手起掌落。 颈后的痛意传来,晏三合眼睛一睁,用最后一点力气向火光中看过去。 她仿佛看到周也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又冲她轻轻一笑。 “晏姑娘,在下告辞!” 眼角的泪,悄然滑落,晏三合阖上眼睛的同时,阿强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背后喊出来。 “主上——” “阿也哥——” …… 深夜的官道,两辆马车向京城方向疾驰而行。 驾车的人,一个是朱青,一个是黄芪。 晨曦的光透进来的时候,晏三合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李不言担忧的目光。 身下一颠一颠,应该是在马车里。 她一边坐起来,一边问:“我们这是往京城赶了吗?” 这一问,吓住了。 晏三合指指自己的喉咙,一脸的惊恐:“我嗓子怎么了?” 你丫的还好意思问? 李不言做了一个要掐死她的动作,“喊得那么声嘶力竭,嗓子不劈了才怪。” 晏三合长长一口气松出来。 “晏三合。” 李不言面向她坐直,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么大的火,你拼了命的要冲进去,拦都拦不住,是想吓死谁?” 晏三合脑袋耷拉下来,开口说了几个字,意识到李不言听不见,忙抬头,指指自己的口型。 “很熟悉,就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李不言不由大惊失色。 晏三合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 “我看到火的那瞬间,就感觉有个人附在我的身体里,也感觉那些火好像是烧在我的身上,很痛苦,很绝望。” “看来你是真的经历过。” 晏三合点点头,一脸的苦涩。 李不言极为冷静道:“你这么痛苦,看来身陷火海的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晏三合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你说,会不会是我的父母?他们也是被活活烧死的?” 李不言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乱想,乖乖躺下去休息。” 晏三合哪里还能睡得着,“他们人呢?” 李不言手往后面指指:“在马车里。” 晏三合:“他们怎么没骑马?” “一个个累得跟狗似的,谁还能骑得动。” 李不言:“这马车是裴大人问长青老和尚要的,一刻没耽误,连夜就出发了。” 晏三合静默了片刻,“大明山脚下宅子呢?” 李不言咬咬唇,“被阿强索性一把火烧了。” 晏三合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没了,身子慢慢往后靠。 烧了也好。 这样一来周也的身份,吴书年的过往统统化成了灰烬,再也没有人知道,也再也不会有人去打扰他们。 “阿强会把他们的尸骸带到大明山顶上,和吴关月合葬在一起。” 李不言摇摇头。 “阿强说别的不可惜,只可惜了周也这些年,替吴书年寻来的一件一件好东西,都没了。” 晏三合目中的伤感掩不住,“其实,是个好结局。” “三爷和裴大人也这么说。” 李不言揉揉晏三合的头发,声音温柔。 “余下的侍卫都解散了,各奔东西,周也入不敷出的另一个原因,他没有真正告诉我们,其实,他替每一个侍卫都存了一笔钱。” 这人…… 晏三合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了,阿强没走,他说他就留在山上,做个守墓人,替吴家守一辈子的墓。” 晏三合撇过脸,把涌出来的一点泪水逼进眼眶。 沉默良久后,她然后轻声道: “也是个好结局!” 第157章 番外(周也) 爷爷死的那天,天气很热。 尸体摆上一天就有味道了,周也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胸,可还是忍不住想吐。 邻居们连夜砍了几棵树,做了一副薄棺材。 落葬后,隔壁婶子偷偷塞给了他两个馒头。 这年,他五岁。 五岁的周也没见过爹,也没见过娘,跟着爷爷在周家屯守着几亩祖田过日子。 日子虽然难过,头上到底还顶着瓦片,能遮风避雨。 爷爷死后的第四天,周家屯便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人,一个月时间,几百座新坟竖起来。 官爷来了,说是瘟疫。 周也不懂什么叫瘟疫,却本能的懂活命,他跟着几个侥幸活下来的村人跑了。 跑了五天五夜,那几个也死了,只剩下周也一个。 周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他饿了好几天,实在走不动路,眼前一黑便晕过去。 醒来才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十几个和他一样瘦得不成形的小孩子。 周也别的本事没有,但对一样东西天生敏感——危险。 他借口要拉屎,到了院子里,瘦瘦的身子一猫从狗洞里钻出去,然后撒腿就跑。 他拼命的跑啊跑啊…… 突然,看到路边有只狗,正趴在地上啃着一根肉骨头。 他想都没想,立刻停下来,捡起一块大石头,就冲那狗奔过去。 他想,反正是活不成了,死前嗦嗦骨头的味儿也是好的。 骨头是抢到了,可还没来得及嗦上一口,不知从哪里又窜出来十几条野狗。 他一手拿骨头,一手拿石头,又撒腿就跑。 跑得急了,扑通倒地。 野狗们冲过来,张嘴就要咬他,这时一支长箭射过来,射碎了整块青石砖 野狗们一哄而散。 痛意中,他看到一个神仙般的人,在他身边蹲下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装出很凶的样子,“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能把骨头给你,想都别想。”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 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吴关月之所以救下他,是因为当时他拿着石头冲狗跑过去时,那眼神又凶又狠,像一头狼。 五岁的冬天,他第一次拿起刀,学做一头真正的狼。 六岁的冬天,他被带进一座豪华的大宅子,去见一个比他长六岁的少年。 那少年穿一身纯白儒衫,站在木棉花下,露出沉静又谦和的笑。 “听说你叫周也,以后我叫你阿也,如何?”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呆了。 这世上,叫他阿也的人都死光了,可他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听着亲切,所以—— 我的小主子啊,阿也是不会让你死的! …… 周也再次见到吴书年是在十年后。 那年他十六,没有了又凶又狠的眼神,却已经是一头真正的狼。 而十年后的吴书年,依旧是一身纯白的儒衫,坐在夕阳下,仅一个侧面的弧度就让人心生好感。 周也默默走到他身后。 他察觉,转过身,眼睛微微一亮。 “阿也,你来了!” “主子。” 周也单膝跪下行礼。 他要大婚了,娶一个陈氏家族的漂亮女子。 这门亲事是长公主相中的,长公主把控不了儿子,就想着用孙子来牵制一下。 主上不放心,在所有人中挑中了他,做他的暗卫。 暗卫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保护他的主子,没几天,他就摸熟了主子的生活规律。 寅时二刻起床读书; 卯时三刻去给长公主、母亲请安,顺便陪二人用早饭。 早饭过后,有先生上门授课。 午饭后,他会小睡片刻,就歪在竹榻上,醒来去主上的书房,替主上处理一些杂事务。 事情多的时候,他一下午都呆在书房里; 事情不多,他处理完政务后,便会带着侍卫上街走走看看。 晚饭,父子二人就在书房吃。 吃罢饭,主上会考他的学业,聊一些朝廷上发生的事情,并听听他的看法。 一切事毕,他才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脱下长衫,换一套利落的短打,在院子里打一通拳,出一身汗。 最后沐浴、更衣,睡觉。 入睡前,他会看会闲书,有时是鬼怪游志,有时是才子佳人。 他入睡很慢,总要翻来覆去好一会,被子也不好好盖,喜欢盖一半,压一半。 夜里总磨牙,也总说梦话。 周也怎么样也弄不明白,白日里素淡清雅的一个人,无人时便是这么一副模样。 他房里有四个大丫鬟,还有两个通房。 通房一个叫冬雪,一个叫秋风,都是长公主赐下的。 一个月中,他和冬雪、秋风各行房两次,不偏不倚。 主子行房的时候,一般暗卫就该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周也却躲在暗处看着,听着。 周也很看不上那两个通房,觉得两人一身的浊气,根本配不上他,在床上更像是两只狐狸精,吸食着他的阳气。 他有些气自己手里刀只能杀人,不能斩妖。 大婚是在春日,他一身红袍骑在高马上,那瞬间,周也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春日的花一样,开了。 新妇叫陈柳柳,长得十分的丰腴可人。 周也看着他掀开红盖头后,便悄无声息的离开,在无人处练了一夜的刀法。 第二日,他向主上请了个假,带着银子,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把自己打扮的人模人样后,去了妓院。 主上说过,男人总要经历了风月,做事才能更沉稳。 十七岁的周也第一次踏入脂粉堆里,可为什么他脑子里浮现的都那个人…… 周也几乎是夺门而逃,仿佛身后还有十几条野狗在追着他。 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什么,他跑进了一条死胡同。 他看着面前的那堵墙,慢慢蹲在地上,无声痛哭。 这是周也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 哭完了,继续回去当差,在每一个寂寞潮湿的夜里,周也如从前一样看着屋里的人…… 只是眼神越来越炙热,也越来越藏不住。 新婚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唯一改变的是,那两个通房被陈柳柳找借口打发出去。 他在书房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一天深夜,他突然唤了一声“阿也”,周也做暗卫几个月来,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周也要跪,他一把托住。 “阿也,你说人活着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周也不想回答,怕吓到他。 他似乎也不在意周也能不能答,自顾自道:“我父亲要令江山平,四海清,我呢,我为了什么?” 周也肚子咕噜咕噜两声。 两人同时一愣。 第158章 番外(周也二) 周也羞得想找地洞钻。 他却笑了,把桌子上的核桃酥拿过来,“吃!” 周也没敢动。 “让你吃就吃!” 周也只得拿起一块,低头咬了一小口,连嚼都没敢嚼,囫囵吞下去,差点没被噎死。 他又递来一杯茶。 周也没敢喝。 “喝!” 周也乖乖喝了。 从那天以后,只要那人歇在书房,都会把周也叫出来,看着他吃点东西,喝几口茶,再放他出去。 周也心里既开心,又愁得慌。 这核桃酥里是放了春/药吧,怎么只要喝上一口,身上就觉得燥呢! 半年后,陈柳柳有了身孕,按规矩三月内不能同房,他索性在书房歇下。 陈柳柳怕男人忍不住,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求长公主把书房里的丫鬟换成了小厮。 陈柳柳当真太不了解他,那四个大丫鬟哪个没对他动过心思?又有谁得了逞? 男人当差没有女子心细,好几次他喝到嘴的都是冷茶。 周也看不下去,偷偷跑出来帮衬了几次。 他发现后笑笑,什么也没说,索性找了个由头,把小厮也打发出去。 就这样,周也白天做暗卫,夜里做小厮,替他端茶倒水,铺床叠被,偶尔天气热了,还得替他摇上半宿的扇子。 周也心里既开心,又愁得慌。 这人睡觉能不能别那么不老实,身子一翻,衣衫就敞开来,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哪儿白的,哪儿黑的,哪儿软的,哪儿硬的……他看得都喘不过气来。 那天夜里,他照例替他摇扇子。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察觉到空气里有一些怪异。 他太熟悉这种怪异感了,悄无声息的拿起边上的刀,破窗而出…… 三个杀手,使的也是大刀,可惜出刀的速度太慢,都死在他刀下。 他收起刀扭头看了屋里一眼,那人站在窗前,神色淡然。 显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袭了。 遇刺的事,除了主上外没有人知道,从那天夜里开始,周也就睡到了他的外侧,这是主上的命令。 这个命令几乎要了周也的命。 他睡觉不是老实的性子,周也躲得再远,他总能凑过来。 周也有时候被逼急了,就睡榻上。 可没过一会,心里又不得劲儿,贱兮兮的再睡上去。 有一回醒来,周也发现那人蜷缩在自己的怀里,心里怦的一动,鬼使神差的,周也慢慢张开双臂,很轻很轻地从后背环住了他。 这时,他突然睁开眼睛,眼底漆黑深邃。 周也吓死了,僵成一块石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很嘶哑,“阿也,再过几年我让父亲放你离开,你娶个好媳妇,再生个儿子吧。” 周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有仓皇而逃。 还没从混沌中理清什么,主上把他叫过去,命他收拾收拾东西,立刻去华国。 儿子遇刺的事情,让主上终于下了决心,要为儿孙留一条后路。 他连东西都没有收拾,直接出了长公主府。 到了华国,一切都安顿下来,周也心里才生出了后悔。 应该和那人说一声的,叮嘱他以后夜里别睡得太死,别喝冷茶,别踢被子,别总贪凉…… 可还有什么脸去叮嘱呢! 周也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冷笑: 姓周的,记住自己的身份和本分,别仗着他性子好,脾气好,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那样的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在华国前五年,没有任何人来找过周也。 有时候一梦醒来,他茫然四顾,心里空荡荡,感觉自己就是一只活着的孤魂野鬼,没着没落。 周也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再见到他,要说些什么呢? 是先笑呢,还是先跪呢? 是对那天清晨的事情只字不提,还是得赔个不是? 可当那人猝不及防的站在他面前时,周也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会傻傻地看着他,恍若隔世。 “阿也。” 那人从侍卫手里接过一包东西,“给你带的核桃酥,现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他接过来,咬一口。 好了。 他不再是一只孤魂野鬼,他的魂又回来了! 那人挥退了侍卫,看着他:“嗯,很有几分做官的样子了。” 周也再咬一口核桃酥,嘴里含着东西,就不用说话了,本来他也是个话少的人。 “祖父死了,父亲他打算动。” 周也猛的抬起头。 “动一发而牵全身,以后会如何,没有人能料到。” 那人走进屋里,倒了杯温茶,递到他手里,“这么多人里面,我只相信你,你替我好好保护他。” 说完,他一撩起衣袍,在门槛上坐下来,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周也坐。 周也战战兢兢的坐了。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生活在这样一个家里,到底是老天爷垂怜我,还是厌恶我。” 周也心头一惊。 “我祖母很可怜,有男人等于没男人,要强了一辈子,到头来连儿子都和她不亲; 我祖父很可怜,一辈子活在长公主的威严下,连个好死也没落着; 我母亲很可怜,天天想着讨好我父亲,防这个,防那个,就没防住自己的心。 我父亲也可怜,这么多年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眉头没有舒展过一天。” 短暂的安静后,他摇摇头又道: “我从懂事那天起,就想让他们都开心,我谁的话都听,他们让我做什么,我都照着做;他们让我娶谁,我就娶谁。 我努力,我自律,我比任何世家子弟的少爷都勤奋,可为什么我讨好了他们这么多年,结果是祖母把祖父给杀了?父亲把祖母给软禁了? 他们每个人都疼我,可他们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从未想过我,我活着的意义,好像就是为了给吴家留个后。” 周也的心,惊得砰砰直跳。 那人低着头,看不到脸上一丝表情。 “你六岁那年到公主府,是我求父亲带你进来的,我想看看从狗嘴里抢走骨头的孩子,长什么样? 你十六岁再进公主府,是我亲自选的,这中间隔了十年,十年我见了你十次。 每年岁末你们进行搏杀时,父亲都会带我去看,他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有一个人,他赢了,我替他开心;他伤了,我觉得心疼,这人此刻就坐在我边上。” 此刻周也的心,突然不会跳了。 “周也。” 那人抬起头,看着他,然后唤了一声全名。 “人生在世,总要有所为,有所不能为,为吴家传宗接代是我要为的,喜欢一个男子,是我不能为的; 讨吴家人欢心,是我要为的,让吴家人伤心,是我不能为的。 五年前我让你娶妻生子,是真心话,五年后,我还是这句话。” 那人轻轻叹口气,似乎很生气。 “别把自己活成个孤魂野鬼,看看这屋子,还有一点人气吗?” 周也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人。 心又跳了。 跳得太快了。 他有些压制不住。 缓过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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