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绝不是在问他。 “季陵川死死撑了两个半月,硬生生扛下来。” 赵亦时轻轻皱眉,“他还能扛多久?如果他扛不住,那么后果又会如何?” 严喜把头垂得更低了。 “从季家被抄,到季陵川关进大牢,皇上对此事只字不提,只字不问……” 赵亦时把帕子往严喜手里一扔,“这又是为什么?” 严喜拿着帕子,头几乎垂到了胸口。 …… 翌日。 天微微亮,六匹快马驶离驿站,直奔京城方向。 五月正是雨多的时节,除了第一天风和日丽外,余下的时间几乎 是在雨中前进。 所有人都是一身泥泞不堪,都是强弩之末,都靠一口“季家不太好”这口仙气在硬撑着。 离京城还有数百里的时候,雨下得实在是太大,根本看不清前路,谢知非和晏三合一商量,决定找地方躲一躲,等雨小点再赶路。 突然,有匹马冲他们疾驰过来。 朱青、李不言、黄芪见这人来势汹汹,心里暗暗戒备着。 待那匹马冲到近前,三人长长松了一口气。 竟然是丁一。 丁一勒住缰绳,马在原地打了个转后,冲谢知非一招手,又跑了出去。 谢知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使劲一抽鞭,“跟他走!” 没走多远,丁一由官道拐到了小径,又奔出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座寺庙前停下来。 谢知非抬眼,眼眶顿时一热。 寺门口,大哥谢而立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正勾着脖子在人马中找他。 目光一对上,谢而立差点没落下泪来。 这臭小子,怎么就成了这样? “大哥!” 谢知非翻身下马,冲谢而立走过去。 谢而立顾不得老三一身的泥水,把伞一掀,上前一步便抱住了,低吼道:“你还知道回来!” 谢知非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把自己杵成一根木棍。 谢而立一抱就放,目光扫见裴明亭半死不活的倚着黄芪,忙喊道:“快,快都进寺里去。” 这时,晏三合和李不言走近,谢而立见这两人浑身泥泞湿透,比落汤鸡还落汤鸡,忙道: “衣裳鞋袜都放在厢房里了,热水也已经备下,姑娘快去换一换吧,小心着凉。” 他捡起地上伞,替二人撑过去,“这一路,辛苦了。” 晏三合不懂热络,不会应付,接过伞,用力点了一下头。 第164章 夜会 厢房不大,但五脏俱全。 晏三合怕李不言着凉,硬逼着她先沐浴更衣,自己则穿着湿衣站在屋檐下,打量四周的环境。 刚刚走得急,也没细看这寺庙叫什么名字,不过看环境、看地势是不错的。 这会天已暗下来,谢而立等在这里,又弄了这么几间厢房,可见是要过夜的。 为什么要在寺里过夜? 对面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谢而立走出来,见到晏三合站在屋檐下,便撑着伞走过来。 “晏姑娘,咱们今儿就在这里过一夜,明天早些往京城赶。” “有什么说法吗?”晏三合问。 “这寺叫玄奘寺,供奉的是地藏菩萨,地藏菩萨是保平安的,谢府三爷只要身子不大好,就会到这里静修养病。” 谢而立把伞往上抬了抬,“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晏姑娘你说是不是?” 这话透着玄机,但这玄机对晏三合来说并不难懂。 谢知非离开京城近两个半月,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对外一定是称病。 三爷在府里养病,必然是今儿这个探病,明儿那个探病。 对了,还有那个没过门的谢三奶奶,想必也会三天两头的跑来。 为了掩人耳目,索性安排谢三爷在寺里静养,谁也见不着。 明儿回京,对外又可以说谢三爷病好了回府,还是大爷亲自来接的。 至于裴大人,寺庙本就是他的地盘,一听说好兄弟在这地儿养病,还有不在回程路上探一探病的道理? 这一探,不就能约着一同回京了吗! 想的很周到,安排的很周全,晏三合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意见。 “姑娘先洗漱,一会一道用饭。” “不必了,送我房里来吧,明日寅时一刻出发,不要耽误了。” “等下!” 谢而立见她要进房,忙叫住了人。 “姑娘离开谢府这么久,对外是说姑娘回了云南府一趟,处理一些琐事。” 晏三合皱眉。 这个说辞也就意味着她日后要在谢家长住。 谢而立浅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晏姑娘你说是不是?” 精不过你们! 晏三合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费口舌,“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老太太和父亲都很惦记你,三天两头念叨,大奶奶和二妹也问了我好几次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谢而立浅笑道:“这次回去等事情妥当之后,我带姑娘在府里转转,认认人。” 谢府的男人,嘴上抹了蜜,心里藏了刀。 一个比一个会说话,一个比一个会算计! 晏三合沉默良久,到底点了点头。 …… 厢房里。 谢知非和裴笑沐浴更衣,随便吃了几口斋饭,倒头就睡。 谢而立替二人盖好被子,吹灭蜡烛后,便掩门离开。 抬头瞧见对面晏三合的厢房里也已经是漆黑一片,他向守门的丁一道:“我去找主持下几盘棋,夜里不回来了。” 大爷爱棋,是谢府人尽皆知的; 玄奘寺主持棋下得好,是整个僧录道人尽皆知的。 丁一等他离开后,便拿着小板凳在门口坐下,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突然,一颗小石子扔过来,丁一猛的睁开眼睛,一跃而起。 “谁?” 夜色中,一道修长的影子缓步而来。 丁一惊了一跳,刚要上前行礼,那人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又指了指屋里。 丁一忙点点头,赶紧推开房门,把烛火点上。 裴笑正睡得香呢,感觉有人摇他,气得一脚踢过去,“滚开!” “两个半月不见,气性不小啊,明亭。” 这声音? 裴笑吓得一骨碌坐起来,揉揉眼睛,等看清楚床边坐着的人是谁,一个白眼翻出天际,往后又倒了下去。 赵亦时冲谢知非笑笑:“他这副德性,你这一路怎么受得了?” “忍呗!” “忍你妹!” 裴笑又一脚踹过去。 谢知非没来得及躲开,硬生生挨了一脚,“你这骂跟谁学的?” “李神婆。” 裴笑打着哈欠坐起来,冲赵亦时一抬下巴,“你怎么来了?” 赵亦时索性脱了鞋子上床,盘腿而坐。 “一是不放心来看看你们;二是季陵川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但必须等到明天夜里;三是……” 他看着裴笑,一脸歉意。 “九姑娘的事情怪我,是我没有看顾好。” “没你的事。” 裴笑冷笑道:“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她想死,谁也拦不住,我想通了。” 赵亦时很是诧异,扭头看谢知非。 谢知非打了个哈欠道:“两个神婆骂过了,把他骂好了。” 裴笑翻他一记白眼,“那不是骂,是劝。” 谢知非:“嗯,劝好了!” 赵亦时轻笑一声后,慢慢敛了神色道:“你们那头的事情怎么样?” 谢知非:“老太太的心魔找到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找着。” 赵亦时沉吟:“你让我安排见季陵川,还有一半的心魔是在他身上?” 裴笑插话:“不确定,晏三合没细说,只说要见季陵川。” 赵亦时:“老太太找到的一半心魔是什么?” 裴笑:“怀仁,这事说出来你得活活吓死,我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有个相好,你猜是谁?” 赵亦时“谁?” 裴笑:“是大齐国的逃亡君主吴关月。” 赵亦时瞬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我就说你会被活活吓死。” 裴笑重重叹了口气。 “那狗是吴关月送他的,我家老太太是被逼着上的轿子,五十年的念想,这不就成心魔了吗?你说这事儿闹的,谁他娘的能想到呢!” 赵亦时:“你们找到吴关月父子了?” 裴笑:“找得到个屁,打听来打听去,都说人早就死了,还白白耽误了我们好长时间。” 赵亦时:“那怎么办,死人是不能解心魔的吧?” 裴笑看了谢知非一眼,谢知非接话道:“晏三合说季老太太真正的心魔可能还在京里,于是我们就赶回来了。” 赵亦时用了好长的时间,才消化了这些离奇的消息,苦笑道:“想不到老太太还有这么一段造化。” 裴笑:“谁他娘的能想到!” “不说这些。” 谢知非把话岔开,“京里现在如何?” 赵亦时:“没什么动静,你们接着睡,我先回去。” “这就走?”谢知非诧异。 赵亦时拍拍他的肩,“避人耳目是其一;不放心牢里的人是其二,尤其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事。” 他下床,整了整衣衫,就在这时,有敲门声响,接着沈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爷,京中传来消息,季陵川的小儿子快不行了。” 第165章 贵人 北司。 牢狱。 季陵川突然一个激灵,蹭的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刚刚他梦到了什么? 他竟然梦到有人掐着小儿子的脖子,一点一点看着他咽气。 “季大人做噩梦了?” 季陵川吓了一跳,“谁?” 牢房栅栏外,蹲着一个狱卒。 “有人让我来通知季大人一声,三天的时间,还剩下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后,贵公子只怕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季陵川疯了似的冲过去,两只手死死的握住栅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家主子见季大人这两天睡得太香,有些不太高兴,所以就提前动手了。” 季陵川心如刀割,浑身的血液直往头顶冲。 “你们这帮畜生,杂种,有种冲我来,冲我来啊……” 狱卒听了,叹息地摇摇头。 “真当有太孙护着就没事吗?季大人啊,我家主子说了,总有他太孙护不到的地方。” “你们……你们……放了我儿子……儿啊……” 季陵川喉咙里难以遏止的发出痛苦的低吼声,头一下一下的用力撞着栅栏。 血,顺着额头流下来。 季陵川根本感觉不到疼,他耳边全是小儿子的声音。 这是他最疼爱的孩子,那么听话,那么懂事。 “爹,我来帮你磨墨!” “爹,今儿晚上我要跟你睡。” “爹,你明天下朝早些回来,带我去徐记吃涮羊肉……” 季陵川绝望地失声痛哭,浊泪和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囚衣上,整张脸说不出的扭曲恐怖。 “母亲——” 季陵川瞠目欲裂,青筋突起。 “你还要祸害季家儿孙到什么时候?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为儿孙后代考虑考虑啊!” 狱卒掏掏耳朵,心说这季陵川没有被刺激疯吧! 自己做的孽,跟死了的人有个屁关系? …… 深夜。 一辆驾四的马车从小径驶入官道,直奔京城方向。 天子驾六,卿驾四。 这马车正是皇太孙赵亦时的座驾。 虽然马车宽敞精致,但同时坐着五个人,还是稍稍嫌挤了一些。 没有人开口说话,空气中飘浮着某种诡异又难以言说的气氛。 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尴尬。 季家十二爷突然不行,只能连夜出发。 为了掩人耳目,朱青、丁一和黄芪留下来,明日随谢府大爷一道回府; 为了掩人耳目,所有人只能坐进皇太孙的马车里。 晏三合看了皇太孙几眼后,头一偏,索性闭目养神,心里想的是—— 面上责罚,暗地里迎出百里,一个个的真会唱戏。 谢知非见晏三合闭目,索性也装睡,心里想的是—— 幸好我提前在晏三合那里做了铺垫,否则这局面很难看。 裴笑神情黯淡,目光呆滞,一脸“别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李不言双手托着下巴,盯着赵亦时看。 她看得饶有兴趣,眼珠子都不带转的,嘴角竟还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而赵亦时此刻的目光,都在晏三合身上。 片刻后,他坦然开口。 “晏姑娘,我和明亭、承宇自幼便是好友,只是没有太摆在明面上,望姑娘见谅。” 晏三合掀开眼皮,淡淡道:“贵人不必多解释,我们以后不会再见的,我也不是多嘴之人。” 言外之意—— 你是谁,和谢、裴二人什么关系,我没兴趣知道,更不会往外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赵亦时扭头看向谢知非,轻轻笑了。 谢知非摸摸鼻子。 知道了吧,这一路最难侍候的还不是裴明亭,眼前这位才要人命呢! 赵亦时:“从南城门进城,到北司还有大半个时辰,路上会有人送一套侍卫的衣裳过来,晏姑娘就装扮成我的侍卫,跟我进北司。” 晏三合:“他们几个呢?” 赵亦时:“北司不是那么好进的,他们只能在马车里等我们。” 晏三合正要点头,却见谢知非黑沉的目光向她看来。 她心中明了,“贵人,有些问话太过私密,我必须要一个人去见季陵川。” “我也没时间带你去见他,我去另一处牢狱去见季府十二爷,还有……” 赵亦时半点没有皇子皇孙的架子,“我不叫贵人,姑娘若愿意,可唤我一声怀仁。” 晏三合不卑不亢道:“还是称呼一声殿下吧!” 她再胆大妄为,也没胆大妄为到称呼当朝皇太孙的字。 更何况,人家只是随便这么一说,她若当真,便不知趣了。 “劳烦殿下和驾车的说一句,请他赶车快一些,没时间了。” “放心!” …… 北司。 另一处牢狱。 年轻瘦弱的少年躺在地上,气息越来越弱。 狱卒看了眼徐来,低声道:“大人,这人的身子根本禁不住咱们动手。” 徐来面露阴狠,“季陵川那个老贼交待了吗?” 狱卒:“回大人,还没有。” 徐来冷笑一声,“切他一截小指,去给那老贼看。” 狱卒有些犹豫:“万一……” “没有万一,用老参先吊着他一条命。” 徐来冷冷地看了狱卒一眼,“只要季陵川咬出张家,这人便没有用处,死了也就死了。” “是!” 片刻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北司大牢。 不知道是不是父子连心,满头是血的季陵川突然感觉到心口一阵绞痛,痛得他狠狠的抽搐了几下。 “儿子!” 一定是儿子出事了。 他仓皇的爬了几步,用力挤着脑袋想往外看,什么都看不到。 季陵川继续发狠地用头撞着栅栏,喉咙里疯狂的一声一声嘶喊着:“来人,来人啊……” 一片血色中,有狱卒跑过来,在他面前蹲下,冷笑着打开一只锦盒。 “季大人,瞧瞧吧!” 季陵川低头一看,两只眼珠子忽的定住。 死一般的窒息如洪水扑面而来,仿佛一只大手死死的掐住了他的喉咙。 “季大人,还有最后三个时辰,贵公子能不能保住命,就看季大人识相不识相了。” 狱卒把锦盒往牢里的地上一扔。 季陵川像条狗一样手脚并用的爬过去,飞快的从地上捡起那一截手指,老泪纵横。 保张家,就保不住儿子; 保儿子,自己背主不说,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儿子是我的命啊! “啊——” “啊——” 老天爷,你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季陵川呐! 第166章 骗子 马车在北司的后门停下。 沈冲一掀车帘,小侍卫拎着食盒从里面跳出来,继而下车的是赵亦时。 有锦衣卫迎上来,走到赵亦时耳边低语了好几句。 赵亦时脸色微微一变,冷声道:“前边带路。” “是,殿下。” 小侍卫便是晏三合。 她低头跟在赵亦时的身后,一步都不敢落下。 穿过长廊后,进到一扇铁门里,锦衣卫掏出钥匙,将挂在上面厚重的锁链打开。 赵亦时背手站在门口,睨了晏三合一眼,很淡,“罢了,你替我去走一趟吧。” 晏三合一惊。 不是说好一起进到牢里,然后赵亦时再找个借口离开,怎么起了变化? 她机灵道:“殿下有什么话要小的带到?” 赵亦时蹙起眉头:“无话。” “是!” 那锦衣卫看一眼晏三合,咳嗽一声道:“殿下,只有半个时辰。” 赵亦时表情依旧很淡,“可听见了?” 晏三合头垂更低:“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铁门,赵亦时等二人不见了身影,脸色才冷下来。 沈冲上前半步,“殿下,出了什么事?” “两个时辰前,徐来砍下了季十二的一截手指给季陵川看,随即季陵川就说要见徐来。” 沈冲暗道不妙,“那季陵川会不会……” 赵亦时垂着眸不说话。 沈冲急了,“殿下,赶紧拿主意啊!” “不急,容我想一想。” 赵亦时抬手揉揉自己的眉心。 …… 从铁门拾级而下,穿过阴森恐怖的甬道,晏三合大气都不敢出,整个人绷得像一根上紧了的弓弦。 走到最里,锦衣卫停下脚步,指了指里头的人,道:“钥匙在狱卒那里,你就在外头说吧。” “多谢。” 晏三合放下食盒,朝那人一抱拳。 锦衣卫转身离开,她朝牢狱里看过去。 这一眼,晏三合彻底惊住。 角落里蜷缩着一人,这人披头散发,满面是血,哪里还有半点人样。 “季陵川。” “……” “季陵川!” “……” 连喊两声无人应答,晏三合直觉不太妙,正要再喊时,季陵川突然冲过来,面目狰狞道: “你这个骗子,骗子!” 晏三合低呵:“季陵川,你认清我是谁?” 季陵川哈哈大笑,似疯似癫。 “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收了我两千两,说要帮我母亲化念解魔,你解开了没有?你没本事解开,你偿我儿子命来……哈哈哈……” “季陵川,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没功夫听你发疯。” 晏三合伸出手,用力揪住季陵川带血的衣襟。 “下面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给我听清楚了。”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九丫头没了,我儿子没了,季家没了,统统没了,老太太,母亲,你害人不浅啊!” 晏三合手一松,握成拳头,直中季陵川的面门。 痛意传来,季陵川眼中的疯魔退了一点。 他喉间呜呜的哽咽着,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晏三合索性也盘坐下去。 “季陵川,你母亲的全名叫胡三妹,她真正的家乡在广西省南宁府东兴县。 那里有满山的翠竹,有一片一片的菜园,还有一条长长的,望不到头的北仓河。 北仓河的另一边是大齐国,它是两国的边界。 胡三妹小时候很苦,很穷,但她过得很自在,她还有一个好姐妹叫胡珍,人称珍姐儿。” 想到珍姐儿,晏三合冰冷的脸上,现出一点柔色。 “有一天,姐妹两个在河边玩耍,看到北仓河里有条狗落水,胡三妹便游了过去,恰好这时,北仓河的另一边也有人游过来。 那条落水的狗怀了身孕,两人就在水里帮母狗接生,就这样,胡三妹认识了她的青梅竹马。 胡三妹死后脑子里出现的那条黑狗,就是和那人一同接生下的那条,那个人的名字,你一定听过,他叫吴关月。” 季陵川低垂的头,骤然抬起来,“你,你,你说什么?” “吴关月,大齐国的流亡君主,屠杀郑老将军一案的罪魁祸首。” 晏三合直视着他浑浊的眼睛。 “你是当官的,吴关月怎么成为流亡君主,怎么屠杀的郑老将军一府……这些事情你比我清楚。” 季陵川一口口倒抽着凉气,根本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力的点点头。 “你母亲胡三妹到京城做妾,根本不是她情愿,她是被逼离开北仓河,离开前她对好姐妹珍姐儿说,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而那条名叫黑蛋的黑狗,也在胡三妹离开后,绝食而亡,因为它的主人无情抛弃了它。” 季陵川身子明显一颤,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么竹院那么阴森潮湿,老太太也执意要搬过去。那些翠竹,是她念念不忘的。 所以,你明白了老太太当家后,为什么下令府中不准养狗。因为她看到狗,就会想到黑蛋。 所以,你明白老太太为什么在后花园种了一园的菜,她种的不是菜,她是在怀念种菜的儿时。 所以,你明白老太太为什么心湖边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她看的不是心湖,是她朝思暮想,却永远回不去的北仓河。 所以,你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起了想放丫鬟小红离开的念头,因为她从小红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至于她为什么不宠季家的孙子、孙女,偏宠裴明亭这个外孙子……” 晏三合闭了闭眼睛,想着裴明亭这一路的所作所为。 “我想,大概因为胡三妹她从小就是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性子野,无拘无束的人吧。” 季陵川怔怔的。 这真是那个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老太太吗? 为什么听上去那样的陌生,那样的…… 不可思议! “季府抄家的当晚,我们见到了陈妈,见到陈妈后,我们连口气都没有喘,马不停蹄的直奔南宁府。” 晏三合想着那些惊险的过往,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在南宁府,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找到吴关月的儿子吴书年,吴关月在兵败后的四个月,就郁郁而死。 其实吴书年也已经是将死之人,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母亲在暗中保佑,我们在他死之前,终于找到了你母亲一半的心魔。” 季陵川的眼睛骤然瞪大,几乎要瞪出眼眶。 “一半,怎么只有一半?” 第167章 坦承 晏三合冷冷地看了季陵川一眼。 “你不应该问一下,你母亲这一半的心魔是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季陵川偏头啐掉口里的血沫,眼睛赤红。 “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另一半的心魔,让她不再祸害季家儿孙。” “我却必须要告诉你。” 晏三合口气非常坚定。 “你母亲一半的心魔是吴关月。” “我猜也是。” 季陵川对老太太有说不出的怨对。 “明明进了季家,明明锦衣玉食,明明是有夫之妇,却对一个十恶不赦的男人念念不忘,愚妇,愚妇啊!” “季陵川,吴关月并非十恶不赦,若真要有个比较……” 晏三合脸上露出浓浓的嘲讽。 “十个你父亲季春山,也比不过他一个。” 季陵川呼吸一窒。 “至于你……” 晏三合再度冷笑。 “以你的品性,自然是给吴关月提鞋都不配。” “你……” 季陵川气得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现在你母亲的心魔还剩下一半,这一半心魔解不出来,死的不只是一个季十二,接下来我要问的问题……” 晏三合伸出手,又一次揪住季陵川的前襟。 “你必须老老实实,没有半点隐瞒的回答我,否则以老太太的心魔,你们季家必定断子绝孙,一个都活不成。” 仿佛一道天雷从季陵川脑门劈下来,劈得他五脏六腑,四经八脉没有一处不痛的。 真要断子绝孙,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季家的列祖列宗? 他抖着身,颤着音,“你问。” 晏三合松开手,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翻涌的情绪往下压一压。 “老太太真正搬到竹院是什么时候,如果你记不得,可以回忆一下当年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们季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季陵川神色十分茫然。 晏三合看着他,缓缓又道:“又或者,她跟你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我想起来了。” 季陵川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老太太真正搬进竹园是在……就在郑家惨案发生后的几个月。” 晏三合:“你确定?” 季陵川点点头,然后又飞快的摇摇头。 “不对,应该是郑家案子的凶手,确定是吴关月父子以后。” 晏三合变了脸色,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季陵川手重重的拍了下栅栏。 这一下,他算是彻底想起来了。 “刚开始,老太太听说郑家的案子后,只是唏嘘感叹了几天。” “她唏嘘感叹什么?” “可怜啊,造孽啊,骂是哪个畜生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后来呢?” “后来查出凶手是吴关月父子后,她就常常打听,甚至还跑来问我。” “问你什么?” 季陵川怔怔地看着晏三合,思绪拉出很远。 那天应该是他的书房。 他书房里还有客人。 老太太就这么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 整个季府都知道,季府大老爷、二老爷的书房是禁地,就算三弟、四弟过来,都得事先派人通报一声,更何况是内宅女眷。 他当时脸就挂了下来,只是顶着一层孝道,并且当着客人的面不好发作。 他走过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颤颤巍巍地问道:“老爷,郑府一族的灭门惨案,当真是大齐国的吴关月父子做的吗?” 他皱眉:“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她不仅没有回答,反而又问道:“朝廷没弄错吧,怎么可能是吴关月父子呢,他们是大齐国的人,咱们四九城哪能让大齐国的人跑进来。” 他一听这话,简直怒从心头起。 妇道人家,打听朝政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质疑朝廷官员的判案? 传出去,岂不是要给同僚笑掉大牙? 他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母亲安安分分过日子就行,朝堂大事你不懂,更无需懂。若母亲实在闲着无事,就从外头叫几个戏子来家里唱唱戏。” 话说得不够重,他又补了一句。 “或者去西山的寺庙里住几天,念念佛,静静心,少管那些不该管的闲事!” 她唇一动一动,又想说话,又不敢说话,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最恨她做出这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声音一压,冷冷道:“母亲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了,没了,你忙吧,你忙你的。” 她听得懂他每一句的言外之意,转过身,柱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外走。 他没等她走出院子,便甩甩袖子,回了书房。 季陵川声音沙哑,“晏姑娘,我哪知道她和吴关月有那么一层关系啊!” 晏三合:“她后来还向你打听过吗?” 季陵川摇头,“老太太是个知趣的人,拒了一次,她就不可能再凑上来问第二次。” 晏三合:“二老爷那边呢?” 季陵川:“没听我二弟说起过。而且二弟和我是一条心,老太太那头但凡有点什么事,他都会跑来和我说。” 晏三合:“然后,老太太就搬去竹院住了?还是这中间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季陵川想了片刻,“没有了,没有什么事了。” “不对吧!” 晏三合:“我听陈妈说,老太太年纪大了,管得有些多,你们两个大的都是养在嫡母跟前,岂是受她管的?” 季陵川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晏三合。 晏三合冷笑一声。 “陈妈这个话绝对是话中有话,只是她是个下人,说话做事极有分寸,已经习惯了给主子留情面。” 季陵川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瞒,都是些小事,我没把那些小事放心上。” “什么小事情?” “她,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糊涂了,还是嫉妒我嫡母,话里话外总让我和我二弟离张家远一点。” 离张家远一点? 离张家远一点? 为什么?? 晏三合苍白如纸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疑惑。 “除此之外呢?”她又问。 “她还经常在我耳边念叨,说什么季家的富贵已经滔天了,树高多危风,人这一辈子,吃过几碗饭,走过几座桥,都有定数……” 说到这里,季陵川带血的脸色,一点点变了,声音也越来越低,低到晏三合几乎要听不见。 晏三合急得一把又揪住他。 “她还说什么?” 第168章 破解 “没了,就是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些,她念叨一次,我和二弟就厌烦她一次,心想这老太太真是不知趣。后来……” 季陵川换了口气。 “后来我和二弟言语中狠狠弹压了一两次后,她就不敢再说了,再后来,她就搬去了竹院。” 季陵川记得很清楚。 当时他长长松出口气,对老二说:“终于可以不用听这老太太胡说八道了。” 晏三合断然松开手,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因为烛火的原因,她的五官四周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晕,但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清冷。 “晏姑娘,你是不是……” “你闭嘴!” 晏三合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我再问你,你知道不知道郑老将军一案的始末,包括内里的一些细节?” “这……” 季陵川手心冷汗渗出。 “说!” 晏三合发泄般重重拍了一下栅栏,怒吼,“说实话!” 季陵川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抓了几下,猛的抬头道:“我在张家听说过。” “你有没有说给老太太听过?” 季陵川摇摇头。 “如果!” 晏三合看着他:“我是说如果,老太太因为吴关月的关系,想要打听郑家的案子,你说她会用什么办法?” 季陵川眼珠子不动了,定定地看着晏三合半晌,然后又一拍大腿。 “这个简单,我虽不会说给老太太听,但我会说给我夫人听。” “郑家的案子,你和你夫人聊起过?” 季陵川点点头,“出了那么大的一个案子,谁心里不好奇啊,我私下告诉过她。” “包括郑家的狗一条都没有活下来?” “你怎么知道?”季陵川惊恐万分地看着晏三合。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 晏三合话峰突然一转。 “吴关月的祖先被一条狗救过,他们吴家有一条祖训是不杀狗,这事老太太也知道。” “什么意思?” 季陵川懵了片刻后,突然身子狠狠一颤,眼睛都直了,“你,你,你的意思是……” “季陵川。” 晏三合压抑着声音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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