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惑笑着说:“京中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大多数是谢家的,姑娘随便看看,看中什么只管开口跟我说。” 晏三合没说话,她身后的李不言却开口道:“二爷,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谢不惑发现李不言说话的时候,晏三合往边上挪了一步,把与他面对面的位置让给了李不言。 他不动声色道:“姑娘请问。” 李不言:“府上一共有多少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谢不惑算了算,“五十八家。” 李不言:“这房子是租的,还都是谢家的产业?” 谢不惑:“大一半是租的,小一半是自家的。” 李不言放在身后的手指掐算了几下,冲晏三合伸出一个食指。 晏三合点点头。 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谢不惑这个身份背景出来的人,哪怕心里再多疑惑,也不会多问一句。 而李不言问完,便退到晏三合的身后,不再说话。 谢不惑指着八宝阁:“这个端砚很不错,就不知道和姑娘有没有眼缘?” 晏三合拿在手上看了几眼,“确实不错,不言。” 李不言掏银子。 谢不惑忙含笑道:“我送姑娘了。” 晏三合微微皱眉。 “姑娘别忙着皱眉。”谢不惑浅笑道:“大姐和小妹我都送过。” 言外之意,我也把你当亲人。 晏三合想到今天早上的面片儿,“你送我端砚,我请你吃饭,如此可好?” 谢不惑笑得不浓不淡:“甚好!” 几个铺子看完,就到了饭点。 晏三合主仆对京城不熟悉,就由谢不惑领着进了一间酒楼。 包间在二楼,布置的极为雅致。 “这里没外人,李姑娘坐,乌行你也坐。” 谢不惑朝倒茶的伙计看一眼,“老规矩。” 伙计忙道:“是,二爷。” 李不言大大方方坐下,乌行却只敢坐半个身位,样子很拘谨。 晏三合瞧见了,不由意味深长的看了谢四十一眼。 菜上齐,她拿起筷子:“二爷,请。” “晏姑娘,不客气了。”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除了乌行一举一动都极为不自在外,余下三人都吃得怡然自得。 用完,李不言掏银子付钱,谢不惑则拎起茶壶给晏三合续水。 一盅茶喝完,晏三合道:“二爷下午还有事忙,我们就在此地散了。” 谢不惑:“我让乌行送姑娘回府。” 晏三合:“天气太好,我和不言踱步回去,顺便散散食。” 谢不惑身子往椅背后一靠,“听下人说李姑娘天天一大早起来练功夫,想来是能护着你的。” “是,所以不必担心。” “那我送姑娘到门口。”谢不惑浅笑着站起来。 …… 四人在酒楼门口就此道别。 李不言扭头朝身后看一眼,“三合,你有没有觉得谢四十这人很有意思?” 晏三合:“说来听听,怎么个有意思法?” “不巴结,不讨好,不冷落,不怠慢,分寸感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从头到尾都处在一个很舒服的感觉里。” 李不言忍住再回头的冲动:“能做到这一点不容易的,时时刻刻得揣摩人心,我都有些替他觉得心酸了。” “别太急着下定论。” 晏三合垂眸,“大房和二房的水很深,除了吴氏和谢婉姝,我看整个谢府就没有不聪明的人。” 李不言想了想,又道:“五十八个铺子,一年进帐在一万两上下,可谢家的衣食住行远远不止这么些银子,别又是一个季府。” “或许谢府还有别的营生。” 晏三合一指前面的巷子,“四条巷到了,你留心着些。” “放心,我一边说话,一边竖着耳朵呢!” 门在西北角,四条巷却在东面,晏三合为了避人耳目,故意从东南面绕了一大圈,才看到了一排郁郁葱葱的蔷薇。 “看!” 李不言眼尖,一下就看到了隐在绿叶中的一扇灰色小门。 门不高,得弯着腰才能进去。 李不言警觉地前后看看,气运丹田,跃上了墙头。 居高临下,四面八方的动静就看得更清楚了。 她冲晏三合比划了个动作,晏三合会意,一猫腰便钻进了蔷薇里,手迅速去推门。 还没够着门沿,门从里拉开了,伸出一只大手,轻轻一拽,把晏三合给拽了进去。 李不言却没有动。 她蹲在墙头又静静地守了好一会,确定一切安全后,才轻轻落到了墙里。 第202章 郑家 一墙之隔,隔出了两片天地。 墙外是郁郁葱葱的人间五月; 墙内是烧得黑漆漆的断壁残垣。 虽然是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候,但所有人都感觉到脚底有一股阴寒之气冒上来。 裴明亭悄无声息的往晏三合那边挪挪。 谢知非有意无意看他一眼,心道:从前这小子只会往自个身边靠,如今有了晏三合…… 渣男! 谢知非:“朱青、黄芪、李不言?” 被点了名的三人都不用三爷交待,散开后各自跃上一面墙头,盯着外头的动静。 晏三合环视一圈,“谢知非,郑家的地形你熟吗?” “略知一二。” 谢知非手一指:“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宅子分三路,东路,中路,西路。” 晏三合:“统共有几个门?” 谢知非:“正门、后门,正门边上有两个角门,后门边上有两个便门,统共六个门。” 裴笑插话:“不还有咱们刚刚钻进来的那个小门?” 谢知非:“那是狗洞。” 裴笑:“……” “谢知非。” 晏三合:“我们从正门看起,东路,中路,西路都要走一圈。” 裴笑皱眉:“这么大的宅子,没有一个多时辰,根本走不完啊?” 晏三合:“裴大人尿急吗?” “……” 裴大人一夜没睡,这会很困,困到两个眼睛睁不开。 要不是为了和你多亲近亲近,让你发现我身上的优点,裴大人不会颠颠的跑来。 还有…… 你这丫头为什么一查起案来,就六亲不认呢,就不能给未来的夫君留点脸面吗? “他昨晚没睡好,估计这会是犯困了。” 谢大人笑眯眯的替裴大人开脱:“明亭,你就找个地儿歇着吧,我陪晏三合走一圈。” 那哪成啊! 裴明亭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没关系,我还能撑一撑。” 谢知非拍拍他的肩,道:“那就一边走,我一边把郑家的情况和你们说下。” “不用。我问,你说。” 这说话的语气…… 谢三爷还真是颇为怀念啊。 “郑家的家主是郑玉老将军,可对?” “对!” “郑玉有几个兄妹姐妹?” “郑玉有兄弟四个,都是一个娘生的,他排行老三。” 晏三合眉头一皱,“排行第三却做了家主,这不合理。” 真是敏锐。 谢知非:“郑家并非赫赫有名的武将世家,郑玉年轻的时候,只是神机营一个小小的把总。” 晏三合:“神机营是做什么的?” 神机营做什么的,那得从整个华国的朝廷说起。 皇帝是天子,天子管着一帮文臣武将,辅佐他治理整个华国。 文死谏,武死战。 武,是保家卫国的意思。 华国的武,由五军都督府、兵部,京卫,京营,以及太仆寺组成。 五军都督府闲时练兵,战时保家卫国。 兵部负责调兵遣将,下符征调,以及粮草运输。 京卫和京营,一个护着皇城里面,一个守着皇城外围,内外相维。 太仆寺更简单,就是专门养马的地方。 守着皇城外围的京营,又分三大营: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而神机营其下,又分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其中光一个中军就设有四司……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郑玉年轻的时候,就是神机营的一个兵头头,手底下管着几百来号的小兵,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更不是世家传承。 “这么说来,郑玉这人是凭自己的本事和战功,一步步才有了后来的地位声望,才有了郑家在京城的崛起?” 谢知非点点,表示她说得很对,“所以,他虽然排行第三,但郑家上上下下没有人不服的。” 晏三合思忖道:“那么郑家四房兄弟,是分了家的,还是都住在这一个府里?” 谢知非:“没有分家,都在一个府里住着。郑老将军这一支住东路和中路,老二、老四住西路。” 晏三合:“老大呢?” 谢知非:“郑老大十四岁的时候得了痢疾,没来得及治就走了。” 裴笑顶着一双充血的眼睛,幽幽地看向谢知非。 这小子怎么对郑家的一切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晏三合:“谢知非,郑家三房的人你熟悉吗?” 熟得不能再熟。 “我在北城兵马司当差这几年,倒是听别人聊起过,案卷上也都记录着,所以略知一二。” “你说给我听。” “惨案发生时,二房夫妻都已经过世,留下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一个嫁到金陵府,一个嫁到太原府,都不在京城。” 谢知非:“郑老二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大事,两个儿子一个帮郑家打理田产,一个帮郑家打理铺子,什么都听郑老将军这个三叔的。” 晏三合:“四房呢?” 谢知非:“郑老四的发妻死得早,续弦后生下一女,案发时也早就嫁了人。” 晏三合:“郑老四曾经是做什么的?” 谢知非:“听说就在家养养花,遛遛鸟。” 晏三合:“那就剩下郑玉这一支。” “这一支也是郑府最鼎盛的一支。” 谢知非:“老将军娶妻刘氏,刘氏共生了五个儿子。” 晏三合倒吸一口凉气,“五个儿子?” 裴笑感叹:“可真能生啊!” 谢知非看了裴笑一眼,“头一对是双胞胎,后面又接着生了三个。” 晏三合:“这五个儿子分别做什么?” 谢知非:“前四个都领着朝廷的俸禄,第五个不得宠,在家闲着。” 晏三合:“那么也就是说,郑家整个一族,就郑老将军这一支的四个儿子有正经差事?” 谢知非:“对!” 晏三合:“郑家孙子辈最大的多大?” 谢知非:“该有十七八吧!” “好!” 晏三合:“下面我想知道的重点,是郑老将军和他四个做官的儿子。” 裴笑不解地问:“晏三合,为什么只问他们?” 晏三合:“郑老将军这一辈,老将军最有出息。老二,老四都是富贵闲人,不太可能惹上要灭族的麻烦。” 下一辈一共七个男子,四个在外头打拼,两个帮家里做事,一个闲着。 后面三个也不太可能。 再往下的孙子辈都还在读书识字,最大的未及弱冠,所见所识都有限。” 裴笑一拍掌:“我明白了,你这是把不可能的先排除,然后再重点查那几个。” 晏三合看着他:“裴大人聪明!” 第203章 郑家(二) 郑家这么多人,一个个查得查到何年马月? 灭门案不是普普通通的打打杀杀,不可能是几个蟊贼就能办到的,她只有先抓大放小。 裴笑得意地朝谢知非一挤眼睛:快听听,神婆她夸我了! 可惜,谢大人的眼神没和他勾搭上,而是定定地落在晏三合身上。 季家如此,郑家也是如此。 她总能在一团乱麻的线头中,用最快速度找出那几根最重要的线头,然后顺着那些线头往下理。 “郑玉将军和他四个儿子,晏三合你想先听哪一个?” “从四个儿子听起。” “大儿郑唤安,二儿郑唤康,寓意安康;三儿郑唤诚,四儿郑唤信,寓意诚信。” 晏三合:“这个取名有意思。” 谢知非补了一句:“其实也省劲。” 晏三合睨他一眼,论省劲,省得过你老爹谢道之吗? 谢三十,谢四十,谢五十,多省呐! 谢知非知道那一眼的意思,笑笑,并不点穿。 “老大郑唤安在京卫武学做训导。” “教士兵习武的?” “是!” 谢知非:“郑家的刀法据说很厉害,否则郑玉也不可能从一个小小的把总,最后官至将军。郑唤安又是郑玉的大儿子,应该是深得郑玉的嫡传。” “这算闲职吗?” “算!” “可有油水?” “教士兵习武能有多少油水,咱们华国从军的男儿,多半是穷苦人家出身,为搏个好前程,才把脑袋提裤子上。” “这个差事得罪人吗?” “这个差事虽无油水,但也不至于得罪人。” “为什么这么说?” “这些士兵将来可是要上战场的,练好了功夫,不光能杀敌,关键时候也能保命。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他婚配是谁?” “郑唤安娶妻肖氏,膝下二子一女。” “可有妾氏?” “郑家人都不曾纳妾。” “是家规?” “据说是的,郑家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嗯,门风很正。” 晏三合忽然点评了一句。 她点评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扫了谢大人一眼。 谢大人抬头看天:嗯,天很蓝,云很淡。 晏三合这一眼的确想到了谢家的妻妾之争,嫡庶之争,但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门风正的人家,当家人一定是行事周正,教子有方。 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惹上惨案? 晏三合又问道:“肖氏是何出身?” 谢知非:“同僚的女儿,家里也是行武出身,据说肖氏还会几下拳脚功夫。” 晏三合:“说说老二郑唤康。” “郑唤康在兵部武库司任职,负责勾军。” 谢知非知道晏三合听不明白,“勾军是勾捕逃军的意思。” “咱们大华的逃军很多?” “怎么说呢?” 谢知非顿了顿。 “打个比方,我三爷按规矩是要从军的,但我身子弱,爹娘不同意,于是就找个人顶替,这就得查一查。 再打个比方,我三爷已经上了战场,却因为胆小怕死趁着别人不注意逃了,怎么也找不着,武库司就会去他家,看看家里有没有成年的兄弟。” “如果有,就把兄弟抓去当兵?” “是。” “如果没有呢?” “就当把幼小的男儿记录在册,等孩子长大了,成年了,再行勾捕。” 晏三合稍作思忖,“这里头的油水应该多吧?” “兵部是最费钱的地方,几乎是举整个华国之力在养着他们。” 谢知非:“像如今天下太平时,家家都恨不得把儿子塞进去,逃兵这些,只出现在战时,也是少数。” 晏三合瞬间明白了,“那这也算是个闲差。” 谢知非:“闲得不能再闲的差事。” 晏三合:“他婚配如何?” 谢知非:“娶妻许氏,膝下二子二女。” 晏三合:“许氏是何出身?” 谢知非:“许氏是江南太仓人,家中做丝绸买卖,十分的有钱。据说许氏为人十分的泼辣能干,把郑唤康吃得死死的。” “老三呢?” “郑唤诚虽然也在兵部,却是个文官,在职方司任职,负责舆图。” “舆图?” “舆图就是军事地图,需要三年一次造报,郑唤诚负责实地勘察,常年累月的不在家中,没有油水,是个苦差事。” 谢知非想了想,又道:“不仅苦,还得担责任,这打起仗来万一行军地图出了问题,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晏三合:“郑家老三可有出过岔子?” 谢知非摇头:“郑老将军就是行军打仗的,他要出岔子,坑的就是自己的亲爹,案卷上没有记录。” 晏三合:“他婚配如何?” 谢知非:“娶妻沈氏,膝下三个儿子。沈氏娘家也在京中,是前礼部沈侍郎的最小的嫡女。” 晏三合:“前礼部沈侍郎?” 谢知非:“一个女儿,三个外孙死于非命,沈侍郎得知噩耗后,心灰意冷,辞了官回老家做富贵闲人去了。” 晏三合黯然半晌,才道:“郑家老四呢?” 谢知非:“郑老四任职羽林左卫。” 晏三合:“这是个什么职位?” 谢知非:“是皇帝的亲军卫,只听从皇帝的差遣,负责皇帝的安危,皇城的安危。” 晏三合忽然嗅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这个职位很重要?” “非常重要。能进亲军卫的人,都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谢知非:“皇上信任你,也意味着信任你这个家族,京城多少世贵世勋的子孙后代,削尖了脑袋想进去。” 晏三合抬眸看着他,“这个职位油水多不多?” “油水不多,平时瞧着不显山不露水,但……” 谢知非感叹说:“谁见着了,包括我父亲在内,都要客气三分。” “郑老四的职位如此特殊,看来婚娶也不一般?” “猜对了。” 谢知非:“他娶的是清远侯林不弃的庶女林氏。” 晏三合蹙眉:“嫡子配庶女?” “这个庶女和嫡女也没什么差别。” 谢知非:“清远侯的妻妾是一对亲姐妹,同侍一夫,林氏从小就养在嫡母身边,当作嫡女教养。” 晏三合:“可有儿女?” 谢知非:“林氏膝下只有一女。” 晏三合:“清远侯府如今怎样?” 谢知非:“林不弃儿女成群,死一个也无所谓,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但林氏的生母在郑家惨案后第三天,就上吊自尽了。” 晏三合心咯噔一下,“她就林氏这一个女儿?” 谢知非:“是。” 独女死于非命,做母亲的还有什么活头,一死了之也算是解脱。 晏三合叹了口气。 “说说郑玉老将军吧!” 第204章 郑家(三) 说到祖父,谢知非漆黑的眼睛里有着不一样的光,像是一团小小的火苗,只是一燃即灭。 “郑玉老将军生平有三件大事可值得说道。” “哪三件。” “头一件是在先帝年间,辅佐赵王出兵蒙古。噢,对了,赵王就是当今的陛下。” 谢知非说罢,立刻去看晏三合的脸,让他意外的是,晏三合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你怎么不好奇,赵王怎么会登了高位?” 晏三合用脚拨开地上的一根枯枝。 “我祖父生前曾说过,赵王上位是因为前太子对先帝用了巫术,东窗事发后被废,这才传位于赵王。” “很对!” 谢知非:“也正是因为那一仗,让君臣二人结下深厚情谊,赵王继位后,郑家的门第就跟着水涨船高。” 晏三合:“第二件事呢?” “这事你知道,就是永和三年华国与大齐的交战,郑玉是主帅。” 谢知非:“此仗经历两年,困难重重,最后取胜归来。皇帝大喜,赏了郑玉一盏金杯,最后君臣二人同醉。” “看来……” 晏三合感叹一句:“郑家的皇宠都是郑玉在战场上用命搏来的。” “武将想封妻荫子,只有靠军功,只有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谢知非低头看了眼晏三合。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所有行军打仗的人,都不喜欢打仗,但真正仗打起来,都会以命相搏,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立下赫赫功勋。逃兵真的是少数。” “那么第三件事呢?” “这一件事……” 谢知非脚步不由慢下来,痛意在他脸上稍纵即逝,“……就要讲到老将军如何身死!” 郑玉战死沙场,这事晏三合是知道的。 但其中的来龙去脉,她却没有听任何人说起过。 “永和五年夏,鞑靼杀害了咱们华国的使节,皇上大怒,派大将军宋知聿出征。 永和六年冬,宋知聿兵败,十万大军只剩下两万残兵,消息传到京城,举国震惊,于是汉王请求出战。” “等下。” 晏三合实在忍不住,“汉王,可是与你们死对头的那一个?” “哎啊,我的小祖宗!” 裴笑急得差点伸手去捂她的嘴,跺脚道:“这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千万别在外头人面前提起。” 我有那么蠢吗? 只是这个王、那个王的太多,想确认一下。 晏三合瞪他一眼。 她瞪我了! 她瞪我了! 我的心啊…… 怦怦怦直跳啊! 裴笑赶紧背过身,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 这人什么毛病? 晏三合皱眉:“谢知非,你接着往下说。” “于是永和七年春,皇上派汉王为主帅,郑玉老将军为副帅,再次出征鞑靼。” 谢知非咬了咬牙关,将翻涌的血气压下去。 “可惜这一次,老将军再没能回来,永和八年十一月战死沙场。” “再等下!” 晏三合面容冷然,口气严肃。 “永和七年出征,郑家的案子是永和八年七月中发生的,老将军是十一月战死。老将军知不知道自己家里人,都已经不在了。” 谢知非:“不应该知道。” 晏三合眉一压,“为什么?” “和鞑靼的决战在即,皇上、兵部一定会瞒下此事,以防扰乱军心。所有一切,都会等老将军打了胜仗回来再说。” 谢知非又补了一句:“这是行军打仗的规矩。” 如果平常,晏三合多半会骂一声:这什么狗屁规定,一点都没有人情味。 但此刻,她忽然觉得这规矩挺好,至少郑老将军死前没有遭受万箭穿心之痛。 “这仗最后打胜了吗?” “胜了。” 汉王凯旋而归,老将军魂归故里。 谢知非冷冷一笑,“我在想,这应该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吧!” 气氛一下子沉下来,再配着四周比人还高的杂草树木,裴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晏三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谢知非……” 晏三合扭头,下面半句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身侧的男人一向挺直的脊背微微弯着,脸是苍白的,额头密密一层汗,像是虚脱了。 “你不舒服?”她问。 “有点喘不过气来。” 谢知非转过身,用力拍了几下胸口。 九年了。 他第一次站在郑家这片废墟上,第一次和人说起郑家人的点点滴滴,那种渗入到骨血的痛,如滚烫的岩浆喷涌出来。 郑老大,郑老二,郑老三…… 肖氏,许氏,林氏…… 对于他来说,都不是冰冷的名字,都是一个个曾经活生生在他生活中出现的人。 死了的,一死了之; 活着的,生不如死! “谢五十,你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裴笑忙从怀里掏出一串五帝钱,塞到谢知非的手里,“你赶紧拿着,避邪!” 谢知非看着他紧张的神情,一脸嫌弃,“不是没开过光吗?” “开了,开了,今天早上才开的。” 裴笑一抬下巴,“五十遍金刚经,我看着那秃驴一个字一个字念的。” 晏三合声音淡淡,“五帝钱只对一般的鬼魂有用,对冤死的厉鬼这类,没啥用。” “你,你,你说什么?” “这宅子这么多人死于非命……” 晏三合四下看看,然后目光定在裴笑身上。 裴笑被她看得两条腿直打哆嗦,声音也哆哆嗦嗦的,“你,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后面好像站着一个人!” “啊——” 一声惨叫后,晏三合只觉得眼前的人一晃不见了,低头再看…… 这人已经跳在了谢知非的背上,死死抱住。 晏三合冲谢知非挤挤眼睛:谢大人,你兄弟好像很不经吓啊! 谢知非抿唇笑:别吓他,他胆子比老鼠还小。 “裴明亭,你下来。” “干,干什么?” 晏三合一把把他拽下来,不等人站稳,手指突然点上裴笑的眉尖。 “神婆帮你开开光。” 裴笑只觉得一股冰冷从眉心一直往下走。 他生生打了个激灵后,忽然感觉腿也不软了,身体也不打哆嗦了,眼前哪儿哪儿都是光亮, 晏三合收起手指,头一偏,看着谢知非似笑非笑,“要不要我也帮你开一个?” 谢知非一怔,问,“你开光后,神鬼不怕吗?” “我开光后不仅神鬼不怕,还能身体舒畅,心情愉悦。” 他瞬间明白过来,什么开光,这丫头是在拿裴笑逗他开心! 冷面无情的人偶尔露出一丝暖意,比大冬天喝一盅滚烫的酒,还让人舒畅。 嗯! 谢知非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第205章 惊变 城中别院。 谢不惑从塌上坐起来,眼还惺忪着。 这处别院是父亲给姨娘的私产,二进的小宅子,姨娘很少过来。他有午睡的习惯,每天就来这里眯个小半个时辰。 “二爷。” 乌行掀帘进来。 “怎么样,晏姑娘到家了?” 乌行端过一盅温茶,“门房的人说……晏姑娘还没回去。” 谢不惑手一抖,茶泼了几滴出来,“怎么还没回去,不应该早到了?” “二爷别担心,怕是又去哪里转了转,所以才耽搁。” “怎么能不担心,她是跟着我出来的,万一……” 谢不惑站起来,把茶盅往小几一放。 “你立刻派人去附近几条巷子找找,看看……” “看看什么?” 谢不惑已经听不见乌行的声音,脑子里涌上的是今日陪晏三合逛铺子的点点滴滴。 每个月的月中,他都会陪姨娘和婉姝逛一次街。 婉姝就不说了,只说姨娘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难得出门一趟,脸上都透着喜色,这个摸摸,那个瞧瞧,什么都想买一些回去。 晏三合全程一副淡淡的表情,哪怕再稀奇的玩意,她最多只是扫几眼,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吃完饭,她拒绝坐谢府马车,和李不言两个人步行回家,理由是消食。 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竟然还没有回家,这就很明显了—— 她出门不是走走逛逛,而是有事要做,而且得避开他。 避开他做什么事呢? 乌行见自家爷一副魂不在身上的样子,担心道:“爷,二爷……” “乌行!” 谢不惑突然转身看着他:“立刻去僧录司打听打听,裴大人这会在哪里?” “二爷打听他做……” “快去!” 他脸色又一变,“回来,再打听打听老三这会在哪里?” 乌行虽不明白二爷为什么要打听这两人,却干脆的应了一声:“是!” 其实哪有什么“为什么”,这是谢不惑的直觉。 这个直觉来自早上他踏进静思居看到的那一幕。 晏三合和谢老三两人,一个在窗里,一个在窗外,头颈相交,显然是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谈什么呢? 需要凑得这么近? 谢不惑看向窗外,目光虚空地看着那片刺目的阳光,陷入深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乌行浑身是汗的跑回来。 “爷!” 他气喘吁吁道:“裴大人和三爷都不在衙门里。” “都去了哪里?” 谢不惑突然伸手揪住乌行的衣襟,把乌行吓一跳。 “不知道啊,都没交待就不见了人影。” “黄芪和朱青呢?” “也都不在衙门。” 谢不惑手上一松,神色又有些恍惚起来。 乌行特别错愕地盯着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是这副神情,难不成和晏姑娘有关? “乌行?” “爷!” “你说……” 谢不惑脸上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老太太真要把晏三合指给我,会如何?” “……”乌行只觉得心惊肉跳。 …… 郑府旧宅。 “爷!” 朱青从远处狂奔而来,脸色不大好看。 谢知非:“何事?” 朱肝:“杜家大爷、二爷等在衙门里。” 谢知非皱眉:“他们来做什么?” “这还用想吗?” 裴笑冷笑:“替他们家妹子打抱不平来了。” 谢五十看了晏三合一眼,晏三合脸上没什么表情,“故事听得差不多了,你随意。” “去吧,去吧,我陪着三合就行。” 裴笑忙不迭的赶人。 他心里美着呢,巴不得谢五十赶紧滚蛋,虽说这鬼地方不适合花前月下,但机会难得啊! 晏三合见谢知非脚步没动,淡淡道:“今天就到这里,故事太多,我要先回去理一理,顺一顺。” 谢知非暗松了口气,“好!” 裴笑:我的美梦就这么破灭了? 四人来到狗洞前,谢知非第一个钻出去。 裴笑不甘心,眼巴巴的看着晏三合,欲言又止。 “你不走吗?” 裴笑眨了眨眼睛。 什么意思? 晏三合觉得最近这人的行为举止奇怪的很,“你看着我干什么?” 木头! 木头! 木头! 裴笑咬牙。 我这叫看吗? 我这叫含情脉脉! “你不走,我先走了。记着,我走远了,你再出来。” “哎——” 晏三合身子一猫,人已经钻了出去。 巷子前后已经空无一人,她抬头冲墙上的李不言一点头,两人一个高,一个低,同时往前迈步。 走到巷子尽头,往左一拐,李不言从墙上落下来,来不及的问:“郑家的案子怎么样?” “难!” “难就对了。” 李不言笑道:“简单的事情,又何必找你。” 晏三合有气无力,“这鬼天热得我头晕。” “墙角边阴凉。” 李不言和她换了个位置,“应该问三爷要匹马的。对了,三爷怎么匆匆就走了?” “有事。” 晏三合接着又慢吞吞道:“下一个心魔已经在来的路上,我刚刚感应到了。” “怎么这么快?” 李不言有点不敢相信:“离季老太太棺材板盖上才几天啊!” 晏三合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刚刚从狗洞里钻出来的瞬间,那股感应非常的强烈。 “那郑家的案子怎么办?” “我只能尽力而为!” 两人边说边走,走到拐角处,忽然听到几声微弱的喊声。 晏三合一惊:“什么声音?” 李不言耳朵极为灵敏:“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晏三合:“哪个方向?” 李不言:“东北面。” 晏三合:“男子,女子?” 李不言:“好像是女子。” 晏三合:“你先去看看,我马上跟过来。” “那你赶紧过来。” 李不言抽出身上的软剑,脚下狂奔起来。 她的速度极快,几乎连气都不换,一口气奔出百丈远,却没见着任何人。 难道还在前面? 李不言又往前追了一会,什么都没有。 而那救命声也没有再出现。 她在四周的几个角落来来回回找了几圈,依旧不见人。 奇怪! 难道我听错了? 不可能啊! 李不言只能懊恼的往回走,走了一会,不见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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