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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朱青和李不言一前一后走过来,李不言身上背着一个人。 “李不言,把她放马车旁;黄芪,去车里拿点水。” 谢知非看了眼裴笑,咬牙切齿道:“明亭,你想办法把她弄醒。” “不用弄,时辰到了,她自然会醒。” 两大高手齐齐回归,裴笑瞬间不害怕了,也忘了自己丢脸的事,笑眯眯道:“老妪一身的屎尿,李大侠怎么背得上身的。” 李大侠看他一眼:“她自己跳上来的呗!” 小裴爷:“……” 余下人:“………” …… 半个时辰后,老妪靠在一棵大树上幽幽醒来,浑浊目光里尽是错愕和害怕。 晏三合这时才发现,这人并不太老,只是背佝偻着,添了几分老态。 “这里是乱坟岗。” 晏三合语气诚挚至极,“你突然晕过去,教坊司的人以为你死了,我们觉得你还活着,所以就一路偷偷跟过来。” 老妪没吭声,直愣愣地瞪着两只眼睛,像是在寻思着她是怎么死的。 “我们跟过来的目的,是为了一个人,你应该知道这人是谁。” 晏三合伸出手,轻轻握住老妪的,“桂花,你和我们说说她,好吗?” 老妪的眼睛慢慢往下,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然后又慢慢的往上,落在晏三合的脸上。 “你是谁?” “我叫晏三合,水月庵请来的。” 晏三合决定全盘托出:“静尘的棺材合不上,她生前有心念,时间一久念就成了魔,我是替她化解心魔的人,静尘在教坊司的俗名,就叫逝水。” 逝水? 老妪的神色蹦的一下裂开了。 第300章 桂花 这一点裂,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个桂花果然与逝水有不一般的关系,就看怎么撬开她的嘴。 晏三合没有再催促,耐心等待。 一个卑贱的倒恭桶的老妇人,是没有机会开口诉说往事的,因为她的话无足轻重,谁耐烦听。 但再卑微的人,有些事也想找个人说道说道。 她认识过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更何况她还是个老人。 人老了就算拿抹布擦,也有擦不去的记忆,再不说,就真要带进棺材里。 许久,桂花干裂的唇动了动,“水,水月庵在哪里?” “在城外的西郊,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晏三合:“逝水在那里出家,很受尼姑们的欢迎,常常给她们讲佛经,老庵主的佛经都没她说得好,说得透。” 桂花布满皱纹的眼睛,透出一点微光。 不够。 晏三合继续抛砖引玉。 “再深奥的佛经到了她那里,都能悟解出来。她还写得一笔好字,她抄的佛经,尼姑们都争着抢着要。” 桂花的眼睛又亮一点,嘴角微微抿,抿出个透着得意的笑。 “水月庵不是香火旺盛的地方,她的斋房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日子过得清苦,她却乐在其中。” 晏三合:“对了,她有一个养女叫明月,也是个没人要的小尼姑。后来,她还帮明月找了户好人家还俗……” 一个活生生的人,通过晏三合的叙述,慢慢展露在桂花眼前,这人的所作所为,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严丝合缝。 “她从来都聪明。”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洪水喷涌而来。 逝水跨入教坊司的那一刻,桂花正在擦拭宫灯。 七八个侍卫押着十二个小娘子,她一眼就看到了她。 别的小娘子都面若死灰的垂着头,逝水却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默默抬起头。 只这一个动作,桂花就知道这个小娘子不是一般人。 被侍卫押进教坊司的小娘子,都是犯了事的罪官家属。 曾经的千金大小姐,好汤好水的养在深闺中,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这个地儿,谁不面若死灰?谁还有心思理理衣裳? 若不是侍卫们手上明晃晃的大刀,这些人多半是要放声大哭的。 她甚至见过有的小娘子一只脚刚跨进来,便一头撞到墙壁上。 运气好的,一命呜呼,一了百了;运气差的,半死不活不说,后面还有遭不完打骂,受不完的折磨。 小娘子进了教坊司,第一件事就是脱光了衣裳,让妈妈检查。 负责检查这些小娘子身子的人叫刘婆子。 桂花和刘婆子一向要好,每次来新人时,刘婆子都会让她在边上看着。 人吗,谁还没个好奇心,那些千金大小姐脱光了是个什么样儿,谁不想瞧瞧呢。 其实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哪个女子不长那几样玩意儿。 她真正想看的,是这些曾经的娇小姐们脱下衣裳,那一瞬间的表情。 有羞愤欲死的,有泪流满面的,有咬牙切齿的…… 精彩哩。 让桂花颇感意外的是,逝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三下两下褪去身上的衣裳,目光依旧平视前方。 真是扫兴啊,桂花心想。 其实以刘婆子的眼力劲儿,哪个是处子,哪个不是处子,她扫一眼就能知道。 教坊司让小娘子们脱衣裳,其实是在脱掉她们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里可没有什么青云顶端的贵人,你们的身份是娼/妓,娼/妓就是脱光了陪男人睡觉的。 逝水这一拨的小娘子们个个是处子,十二个人被带去红楼安顿。 红楼是妈妈们调教小娘子的地方。 在这里不仅要学琴棋书画歌舞,还要学怎么在酒桌上,床上侍候男人。 红楼除了妈妈多,还有一样多,惩罚多。 挨打,挨骂,或者饿个三五天都是小惩罚,更多阴毒的手段那是外头的人听也没听过,想也想不到的,非要用四个字形容,那便是:生不如死。 妈妈们年轻的时候都是这么受过来的,所以下手一点都不会轻。 能从红楼里活着走出去的,哪里还是当初连男人都不敢看一眼的小娘子,都是脱胎换骨的小妖精哩。 晏三合柔声问道:“桂花,对教坊司的这些规矩,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怎么到的教坊司。” 桂花呆愣愣的答道:“我就生在教坊司。” 晏三合惊疑地看着她。 生在教坊司?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的生母是教坊司的小娘子,和客人春宵一度后有了这个孩子。 背上有一根指头戳了戳她,晏三合回头,对上三爷格外深沉的黑眸。 晏三合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桂花生在教坊司,长在教坊司,那一定知道很多陈年旧事,要好好问一问。 那一根指头戳过的地方隐隐发烫,晏三合心口一阵晃,心说还用得着你叮嘱。 “你想说说你的故事吗?如果不想说,就继续说逝水的。” “我的没什么可说的,我娘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她是从外头买进教坊司的,我爹是谁,我娘自个都弄不清楚。” 桂花嗤笑一声,“她是得了花柳病死的,最后走的时候下身都烂透了,臭气熏天。” 晏三合倒吸一口凉气,“那你……” “我娘死前拉着我的手交待,宁肯做一辈子奴婢,也不要干那叉开腿的活,会不得好死哩。” “所以,你就在教坊司当了一辈子奴婢?” 桂花没有回答。 人在回忆起往事的时候,眼神总带着一抹幽远。 她怔怔地看着晏三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嗤笑一下,然后话峰一转。 “逝水在红楼里是吃了很多苦头的,人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样受人欺负。晏姑娘,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人的心最狠吗?” 晏三合摇摇头。 “女人,心里有嫉妒的女人。” 晏三合“嗯”了一声。 桂花:“你知道整个教坊司谁最会嫉妒吗?” 晏三合:“谁?” 第301章 反常 “夏玉!” “夏玉?” 从来不随便插话的谢知非,没由来的插了一句,“是不是夏妈妈?” 桂花一听到这个名字,手一翻,用力地抓住晏三合的,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两排已经掉得七零八落的牙齿死死地咬着。 晏三合察觉到她的紧绷,柔声问道:“桂花,夏玉为什么嫉妒逝水?” “为什么?” 话从桂花的齿缝里挤出来:“因为她贱呗!” 新来的十二个小娘子中,逝水是年纪是最大的,却也是最聪明、最好看的,逝水的好看…… 桂花看着面前少女:“眼睛比你还黑,皮肤比你还白……” “你别拿她和逝水比!” 谢知非又突然插话,口气很冲,吓得桂花身子一抖,什么话都不敢再往下说。 晏三合还没作出反应呢,小裴爷一记毛栗子已经赏了下去,“你干什么?” “滚开!” 谢知非一把挥开小裴爷的手,脸上的神色阴沉的吓人。 小裴爷心头一凛。 这小子怎么了? 吃错药了? 还是鬼上身了? “李不言。” 晏三合头也没回,“你陪三爷去边上走走。” “三爷,走吧!” “走什么走?” 谢知非没好气的瞪了李不言一眼:“爷要听。” 李不言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没有人不让爷听,但爷也该知趣些,桂花是死过一回的人,胆子小,你可别吓着她!” 翻译成人话是:三爷,懂点事! 其实话一出口,三爷心里就后悔了,但拿逝水和晏三合比,他无论如何都忍不住。 那逝水虽然是太师的女儿,最后沦落风尘不说,还遁入空门,死后棺材合不上,这他娘的是什么命格? “我的妹子,必须是这世上顶顶好命的人。”他在心里恨恨道。 晏三合察觉到这人身上的戾气,不得不转过身,用命令般的口吻对他说道:“安静点,不许插话。” 谢知非看着晏三合冷冷的面孔,没有一丝挣扎的,老老实实点头。 他这一点头,除了被乱坟岗的阴风吓得无心思考的黄芪外,余下三人的心里都各有算盘。 李不言:“……” 确认过眼神,三爷以后是个妻管严! 朱青:“……” 爷最近,很反常。 小裴爷:“……” 以他“过来人”的眼光看,这小子不会对晏三合心动了吧? “桂花,对不住。” 晏三合很平静说:“这一位是谢府三爷,你不用害怕他,他笑起来比谁都和气。” 桂花看着谢知非,再看看晏三合,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刚刚……我说到哪儿了?” “说到夏玉嫉妒逝水,说逝水在红楼里吃了很多的苦,遭了很多的罪。” “对,吃了很多的苦,遭了很多的罪。” 逝水在红楼里脱颖而出,除了长相和聪明外,还有一份依仗是琴棋书画。 她的琴棋书画,那可是连授课的妈妈们都自叹不如的。 但正所谓枪打出头鸟,逝水越出众,那些小娘子就越嫉妒。 花魁只有一个,做花魁的好处又那么多,谁不想坐上那个宝座,好让贵人们瞧见了,伸手拉上一把,让她们从泥潭里解脱出来。 “你们知道那个夏玉都做了些什么吗?” 桂花自问自答:“她在逝水的床上放虫子,在她水里下巴豆,把她的衣服剪烂,绣花鞋里放绣花针……” 夏玉比逝水早来两年,因为长得好看,嘴又甜,会来事,哄得一众妈妈们都喜欢她。 逝水的到来,让她有了危机感。 这小娘子从前在闺中争宠争惯了,心比毒蛇还要毒,什么下作的招儿都使得出。 逝水因为她挨过骂,挨过打,最严重的一次,被罚跪在雪地里整整一宿。 那可是一年中最冷的几天,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她穿着一身单衣,冻得瑟瑟发抖。 夏玉撑着伞慢慢走到她面前,抬起绣花鞋便是一脚,逝水被踢倒在地。 夏玉上前一步,踩在她的手上,用力捻几下。 “我这人最恨有人压我一头,谁压我,我就弄死谁。逝水,我劝你不要跟我斗,你斗不过的。” 逝水掀开眼皮,声音很平静的说了一句话:“只怕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你。” “当时我躲在暗处,这话很清楚的传到我的耳朵里。” 桂花咂了咂嘴,“我细细想一想,逝水的话,每一个字都很有道理。这世上一个人能吃几碗饭,喝几碗汤,享多少福,受多少罪,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于是你就出手帮她了?”晏三合试探着问。 “是!” 桂花松开晏三合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 “我娘说的,女人欺负女人不算本事,女人欺负男人才算真本事;我娘还说过,娼/妓是下贱,但贱的是身子,不是心,一个人的心不能坏。” “你娘的话说得都对。” 晏三合看着桂花,真心诚意道:“可惜我晚生了这么些年,否则这样的奇女子一定要结交一下。” 桂花眼皮狠狠一抽,看着晏三合的双目通红,却没有眼泪。 人老了,泪就少了,可心里的感动不会少。 娘是什么人? 可这姑娘却说她是奇女子…… 其实她在心里也觉得娘是个奇女子,换成别的小娘子早就一碗滑胎药喝下去,哪里还会有她。 晏三合的这一句话,让桂花决定要把心里边边角角的事,搜搜刮刮,一件一件都说出来。 “其实娘的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在教坊司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像逝水这样外表看着柔顺,骨子里却倔强的要死的人。” 晏三合突然来了兴趣:“你说她倔强?” “嗯。”桂花点点头。 晏三合:“能不能举个例子?” 桂花想了想,“她被罚跪在雪地里的那次,就是个例子。” 那次书法课,按往常的惯例,所有小娘子一人抄一段佛经,别的小娘子都用楷书,只有逝水用的是瘦金体。 授课妈妈点评的时候本来没说什么,偏那夏玉插了一句话,瘦金体是狂人所写,是对佛法的不敬。 逝水看她一眼,说:“佛渡众生,狂人亦是众生,何来不敬?” 夏玉冷笑一声:“可别说得那样好听,不就是想用这一笔字,搏一个花魁吗?” 逝水一双黯黝黝的瞳仁中全是不屑,“搏不搏是我的事,何劳你操心,管好自个,手别伸得太长。” 夏玉像只蝴蝶一样,扑进妈妈的怀里,眼泪汪汪道:“妈妈,你瞧瞧她,说的是什么话?” 教坊司两个最出众的小娘子,调教好了就是最值钱的摇钱树,妈妈想做个和事佬。 “逝水,你快来和夏玉赔个不是。” 桂花忽的笑了笑,看着晏三合问:“姑娘知道逝水答了一句什么吗?” 第302章 执拗 “她说: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一字一句,如同惊雷在晏三合耳边炸响。 这话知道的人很少,逝水能脱口而出,可见她是喜欢这话的。而能喜欢上这话的人,性子不仅傲,还有一份执拗在里面。 执拗和倔强不同。 前者是一种态度,是融进骨子里、血脉里的东西; 后者是指性子,而一个人的性子会由他一生遇到的事,遇到的人,慢慢改变。 英雄惜英雄;美人怜美人。 晏三合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命运的泥潭里苦苦挣扎。 “姑娘,是不是我记错了?” 桂花见她不说话,有些难为情,“这话我不懂,记了好多遍也记不住,后来还是逝水做了花魁以后,她才慢慢教我记住的。” “记得没有错。” 晏三合看着她:“逝水这话针对的是妈妈,她后面的日子不会好过。” “有我暗中护着,就会好过。” 桂花的眼神透着些小得意:“夏玉那个小贱人再招人喜欢,也不过来教坊司几年,能比得过我。” “逝水这样的性子,一定会拒绝你的帮忙。” “姑娘料得半分不错,可谁不想过好太平日子,谁想挨罚、受辱呢?” 桂花:“夏玉那小贱人伙同别的小娘子一道欺负她,我把腰一叉,摆出个恶人的姿势来,谁又敢上前半分。” 她在教坊司土生土长,最会做的便是撒泼打滚,指爹骂娘,耍横耍蛮,夏玉被她治几次后,就老实了。 “你护住了她,她这样的人是会把你当好朋友的。” 晏三合:“我说得对吗,桂花?” 一个字都没有错。 慢慢的,逝水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在红楼里负责清扫,只要看到她来,逝水的眼睛就捉着她看。 读书人的眼睛和普通人的眼睛不一样,很黑很清很透亮,往下一弯的时候,像一轮弯月。 白天她们会遥遥相望,会心一笑。到了晚上,她就想办法进到红楼里,拉着逝水天南海北的聊。 她会把教坊司的种种,都说给逝水听。哪些要注意,什么人不能得罪,哪些地方可以偷懒,还有各个妈妈的来历…… 逝水则会给她讲外面的天地,讲四九城的四季,哪里最美;讲街头巷陌,哪家的东西好吃;讲戏园子里角儿,哪个戏唱得最好。 “桂花。” 晏三合打断:“逝水喜欢听戏?” “她最喜欢听戏,每一出戏的戏文说的是什么,唱词是什么,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桂花忽的笑了:“有一回夜里,她还给我唱过呢,小腰儿一扭,兰花指一翘,唱得像模像样。” 晏三合的心口有些发抖。 这时,身后又有一根手指戳过来,不用细想也知道是那位爷。这位爷曾经说过,鼓点一敲,小锣一打,这戏便就开始了。 静尘念念不忘的是一段锣声,他是在提醒她,心魔会不会跟唱戏有关? 很可能有关! 晏三合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做了回应。 “逝水最喜欢听的戏是哪一出,桂花你知道吗?” “她哪个都喜欢听,没有最喜欢,刚开始只要教坊司搭戏台,她就走不动路。” “刚开始?” 晏三合何等敏锐:“那么也就是说,后来教坊司搭戏台,她就能走动路了?” 桂花这个时候,才又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眼晏三合,心里感叹一句,好个聪明的女孩儿啊!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不爱听了。” “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听的?” “这……” 桂花想了好半晌,才不怎么确定道:“好像是选上花魁以后。” 晏三合问:“为什么选上花魁后便不爱听戏?” 这话她也问过逝水。 “戏点子响了,这会你又没客,咱们去听听。” “不去!” “干什么不去,你不最爱听戏?” 逝水走到窗前,指着远处的戏台,愣了一会道: “她们在唱戏,我们也在唱戏;她们在戏里哭,我们也在戏里哭;她们哭给听戏的人看,我们只有哭给自己看。” 她是不甘心做一辈子的娼妓啊! 晏三合眼底露出怜悯,又问道:“逝水选花魁顺利吗?” 桂花摇摇头,“她一开始不想选花魁的。” “为什么?” “因为她的身份。” 晏三合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唐岐令曾贵为太子太傅,太傅的女儿最后做了花魁,陪男人笑,陪男人睡,这让当时还在位的先太子何等难堪? 按辈分,先太子还得唤逝水一声小师妹呢。 “后来呢,她怎么又有了斗志?” “后来……” 桂花气愤的脸都变了形:“逝水听到有人背地里说她不是处子。” 晏三合等不及的追问,“然后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桂花一想到这些泼脏水的话,依旧忿忿不平。 “然后她就冲上去和那几个人厮打起来,别看她娇娇弱弱,真发起狠来,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两道轻轻的喘息声,几乎同时响起,一道是晏三合的,一道是谢知非的。 谢知非再度伸手戳了下晏三合的后背。 一个诗礼之家的小姐,别说打架,便是骂人,也是少见的。 逝水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和别人厮打在一起,可见这些话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晏三合侧过头,眼神与谢知非轻轻一碰,便又转过身,“后来呢?” “后来逝水被关进柴房饿三天。三天出来,人都瘦了一大圈,我瞧着都心疼。” “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除了夏玉那个贱人,还会有谁?” 桂花冷笑一声:“使出这种龌龊手段,就是想坏了逝水的名声,好没有人跟她争花魁,那骚/货一肚子的坏水。” “有证据吗?” “这事要有什么证据,我眼珠子一瞄,就能让那只骚狐狸现原形。” 晏三合听她满嘴大话,也不好拆台,又问道:“因为夏玉,逝水就决定争花魁了?” 桂花点点头,“她从小黑屋出来便病了,烧了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她抓着我的手,一边流泪,一边说……” “说什么?” “她说‘桂花,他们都巴不得我们唐家臭了,烂了,腐了,我不能如他们的意,我得好好活着,活到有青天明月的那一天。’” 这话,让所有人心头狠狠一震。 谢知非甚至是急不可耐的,又戳了戳晏三合的后背。 晏三合飞快的偏过脸,惊鸿一瞥中,她看到了三爷一张略显凝重的脸。 第303章 学生 曾经云端的女子,受欺负,关柴房,被饿整整三天,出来后又一夜高烧。 落魄到如此下场后喊出来的话,一定是发自肺腑。 活到有青天明月的那一天——这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天不清,月不明; 意味着唐家的案子在她眼里是冤枉的; 意味着她没有一头碰死,忍辱负重的来到教坊司,是在等着唐家的案子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那么,谁有本事能让唐家案子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先太子! 换一个角度说,她在等着先太子登上高位。 再换一个角度说,也许、或者,可能唐岐令的春闱舞弊案——有蹊跷。 绕来绕去,终究还是没有绕过唐岐令的案子,三爷的脸色能不凝重吗? 晏三合看着他,没有多说什么,依旧平静的问话:“桂花,如此一来,逝水该脱胎换骨了吧?” “又被姑娘料到了。” 那一夜后的逝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不再事事忍让。 夏玉打她一巴掌,她还夏玉一巴掌;夏玉诬陷她,她当场大声戳穿;夏玉给她小鞋穿,她直接把鞋砸夏玉脸上。 人都是贱骨头,欺软怕硬。 几次下来,夏玉不仅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被弄得灰头土脸,一下子收敛很多。 除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外,她还一敛从前的清高孤傲,和别的小娘子慢慢打成一片。 小娘子们也会看菜下碟。 逝水的背后好歹还站着一个当朝太子,那夏玉的背后有什么,屁都没有。 “争花魁那一天,就算没有逝水那首诗,那笔瘦金体,夏玉也不可能是逝水的对手。” 桂花眼皮一挑,“她做的诗太烂了,烂到底下的那帮书生们都嘘她,呸,活该!” 晏三合小心翼翼地试探,“我知道当天有一个叫岁寒三友的书生跟着逝水进了水屋,桂花,那个岁寒三友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知道。” 桂花:“那人是她父亲的学生,他们当晚没有行房,说了一夜的话,那抹落红是书生咬破手指擦上去的。” 晏三合追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她选花魁前三个月,向教坊司管事要了我,水屋那晚,我就在外间守着,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 晏三合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际:唐之未,今晚我和桂花的偶遇,是你在冥冥之中保佑我找到她吗? “那个书生叫什么?” “我只知道他姓诸,我们唤他诸公子。” “诸?” 晏三合侧了侧脸,对着身后的人道:“这个名字很少见啊!” “的确不常见。” 谢知非十分隐晦地与朱青对视了一眼。 有了姓,又是唐岐令的学生,又自称岁寒三友,这个范围一下子缩小很多,找起来就容易了。 “诸公子常来教坊司吗?” “不常来,两三个月来一次。” “来了几年?” “大概有三四年的时间。” “三四年以后,就再也没来过吗?” 桂花想了想,“也来的,每年逝水生辰过来坐坐。” 晏三合:“她生辰是什么时候?” 桂花:“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 逝水的生辰竟是那样一个好日子。 晏三合心里着实有些唏嘘,“除了诸公子,常来的还有哪些?” “没有了。” 桂花脸色忽的一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后来还有一个唐爷。” 晏三合:“唐爷是什么人?” 桂花:“好像也是逝水她爹的学生,有次我听逝水喊过他一声小师兄” 唐家? 唐爷? 姓都一样。 这个唐爷除了是唐岐令的学生外,不知道和唐家还有没有其他的牵扯。 晏三合:“唐爷来,一般会在房里做些什么?” 桂花:“和诸公子一样,就是喝喝茶,聊聊天。” 晏三合:“他们都聊些什么?” 桂花伸手挠挠脸,“姑娘,如果我说他们聊些什么,我一丁点儿也不知道,你信吗?” 晏三合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信!” “是真不知道!” 桂花回忆道:“逝水也不让我知道,回回他们来,她就把我打发出去,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住便问她,咱们俩都这么好了,你怎么不信我?” “逝水不是不信你,她是不想让你知道太多,怕连累到你。” “姑娘,你怎么事事都知道?” 桂花惊讶的同时,眼眶竟又红了起来。 “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刚开始还不信,还和她闹了几天别扭,隔了几天后才想明白的,可真笨啊!” 你不是笨,你从小生活在教坊司,没有生出一颗对时局的戒备心。 诸公子、唐爷都是唐岐令的学生,多半也是太子党,他们来教坊司照看他们小师妹的同时,一定会带来外头的消息。 太子如何了,时局如何了,一夜的时间,足够逝水了解到外头的天地。 人活在泥潭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无出头之日,诸、唐二人的到来,应该是逝水期盼青天明月的动力和勇气。 这勇气是逝水迫切需要的,也是他们想鼓励小师妹活下去的,迫切想要给予的。 晏三合心里有一根弦忽的轻轻动了下,“桂花,逝水做了花魁后,有没有再受过客人的欺负?” 桂花这回想都没想,十分干脆道:“没有。” 这一回,小裴爷没忍住插了话,“桂花,教坊司哪有不受欺负的小娘子,你别是记错了?” 谢知非冷笑一声:“就算是花魁,也只有两三年顶盛的时间,不红了,谁把她当回事。” 桂花神色一变,“我没说谎,她,她就是没受欺负,她那样的人,谁舍得欺负她?” 谢知非:“连个刁难也没有?” 桂花眨巴着眼睛:“她接的客,都是读书人,读书人斯文哩,不会刁难人。” “对,不会刁难她。” 晏三合非常轻柔地拍拍桂花的手,意味深长道:“她是个好人哩,连佛祖都保佑着她。” 话落,身后两位爷的瞳孔几乎是同时,倏地一缩。 风月之地,佛祖的保佑没有用,该受的罪,该受的欺一样都不会少。 逝水在教坊司卖笑陪客九年时间,客人们连个刁难也没有…… 保佑她的不是佛祖,是一只无形的手。 这只手很有可能就是先太子! 第304章 李三 谢知非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落在晏三合耳朵里,就知道他和小裴爷都明白她刚刚那句话的深意。 那么,逝水的赎身也是先太子暗中筹谋的吗? “桂花。” 她没有一句废话,“替逝水赎身的人叫李三,李三这个人,你知道内情吗?” “他就是个骗子!” 桂花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紧盯着晏三合恨恨道:“嘴上说得好好的,要把逝水赎回去做妾,结果呢?” 晏三合被她眼里的恨意惊一跳,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李三是哪里人?”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桂花突然伸出两只手,死死拽着晏三合的胳膊。 “我打小就在教坊司里长大,男人什么嘴脸看得最清楚,裤子一脱,一个个指天发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屌一拔,恨不得在你水里下碗耗子药,他怎么可能真心实意要抬她做妾?”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小裴爷眉一立,刚想怼回去,可一看晏三合的脸色,到底憋住了。 罢,罢,罢,为了化念解魔,小裴爷替男人们忍辱负重。 晏三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既然什么都是假的,那他怎么可能替逝水赎身?教坊司也不答应啊!” “他有银子,有大把大把的银子。” 桂花嘴一张,扯着嗓子毫无预兆地嚎哭起来。 “我劝了拦了,她不听我的。我待她这么好,连心都恨不得掏出来给她看,她为什么不听我的……遭报应了啊……啊啊……” 魔音再度穿耳,刺得所有人心都砰砰跳,黄芪甚至往晏三合那边挪了挪脚步。 这嚎的,真能把鬼给嚎来! 晏三合却在这几句嚎声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立刻伸手捂住了桂花的嘴。 声音戛然而止, 桂花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她。 “桂花,我问你几句话,是,你就点点头;不是你就摇摇头。” 桂花眼珠子动了动,含糊的说了声好。 晏三合:“你拦着逝水赎身,是怕她吃亏?” 桂花用力地点头。 晏三合:“但她却执意要跟着李三离开?” 桂花一边点头,嘴里还:“嗯嗯嗯。” 晏三合突然话峰一转,“你拦的手段不光彩?” 桂花浑浊的眼睛里,顿时涌出慌乱。 晏三合不给她慌乱的时间,“后来,你们因为这个事情彻底闹僵了,甚至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对不对?” 少女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如刀,让桂花无所遁形,眼里的慌乱慢慢变成了惊悚。 她一把掀开晏三合的手,撕心裂肺的冲晏三合大喊。 “不对,我送了,我去送她了,她就跟在那个李三后面,连头都没有回……没有回……呜呜呜……” 晏三合的手没有收回去,掌心直接落在桂花的头上,“你去送了,你心里牵挂着她,舍不得她,想让她留下来。” 桂花那双老目中渗出了眼泪,同时渗出来的还有两把鼻涕,把小裴爷恶心的想吐。 “告诉我,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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