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站在晏安宫的屋檐下,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他忙拎起衣角跑过去,刚要行礼,老皇帝的手已经扶住。 “太孙陪朕走走吧。” “是!” 赵亦时余光见皇帝脸色青白难看,忙道:“陛下伸手,孙儿为您把把脉。” 他少年的时候,跟着沈太医学过一点脉相,普通的脉相多少知道一点。 “朕没病没灾,好的很。” 老皇帝甩甩袖子,将手背到身后,走了两步,又道:“你记住,帝王的脉,不要随便给人摸。” 赵亦时从小受老皇帝教导,几乎是在话落的一瞬间,就明白这话里的深意。 “脉相有快有慢,有沉有浮。快,表示你心乱了;浮,表示你心虚了。他们把准了你的脉,就知道了你的弱点。” 老皇帝看着这个最爱的孙儿。 “哪怕是你的父母,你的兄弟,你的至交密友,甚至是你的枕边人,都不要让他们察觉出你的弱点,一旦他们察觉到你的弱点,就容易得寸进尺。” 几句话,把赵亦时说出一身冷汗。 他虽然从小跟在老皇帝身边,却从来没听他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过,思来想去,多半又是为着严如贤的事儿。 正想着,手腕忽的被抓住,一抬眼,正对上老皇帝那双炯炯有神的虎目。 “陛下?” “手要稳,脉要沉,心要狠,方是为君之道。” 饶是赵亦时小时候被老皇帝牵着手无数次,这会也忍不住暗暗惊心,这双握剑的手太有力了,他根本挣脱不开。 更让他惊心的是,老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 “太孙殿下,明日查抄严如贤府邸的事,朕就交给你了。” …… 赵亦时走出皇宫时,已经很晚了,沈冲眼巴巴的等在宫门口,见主子出来,忙迎上去。 “殿下?” “上车再说。” 沈冲立刻招来马车,扶太孙上车,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坐上去时,只听赵亦时命令道:“上来。” 沈冲轻轻一跃,人便到了马车里,“殿下,这会是回府还是……” “去锦衣卫,明日查抄严府。” 短短一句话,让沈冲的脸色变了几变。 赵亦时手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严府的后门,交由五城兵马司的白燕临守。” 沈冲想着三爷生辰提的那个要求,问道:“爷想让白大人守得住,还是守不住。” 赵亦时看着他:“白燕临是谁安上去的?” 沈冲:“是太子殿下。” 赵亦时思忖片刻,“那就让他守住,随即升到别处,那个位置挪出来给三爷。” “是。” “谢老三的病也该‘养’好了,明日一早让他去衙门复职,” 沈冲明白殿下这是要借查抄严府之际,让三爷稍稍的出人头地一下,好为他升任五城兵马司总指挥抬一下轿子。 “小的这就派人去通知三爷,让他明儿守门的时候机灵些。” “速去安排。” “是!” 沈冲不等马车停,掀帘跃了出去。 转眼间,锦衣卫府便到了,冯长秀得讯亲自迎出来。 两人入了里间,赵亦时屏退所有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递到他手中。 “冯大人,看一看吧。” 冯长秀展开一看,心中暗暗抽了几口凉气。 “此事皇上只交给你、我二人,并未让三司插手,人手不够,我已安排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协助一下。” “一切,都由殿下作主。” “冯大人把明天的事情安排一下。” 赵亦时收起圣旨,“天亮之前,万万不可走漏风声。” “是。” “办事吧。” “殿下请留步。” 冯长秀走上前,压着声问道:“只是抄家吗?” 赵亦时刚要开口问一句“这话什么意思”,只听冯长秀又道:“严公公呢,陛下可有说如何处置?” 赵亦时微微一怔。 古往今来,抄家就意味着拿人。可这会严如贤还在宫里关着,皇帝对他的去留只字未提。 “陛下没有说,我们做臣子把份内的差事做好就行。” “殿下说的是。” 赵亦时冲他一颔首,随即背手走出里间。 冯长秀看着太孙殿下修长的背影,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皇帝只抄家,不拿人,是何用意? 上一回查抄季府的是太孙,这一回查抄严府的也是太孙,太子呢? 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下一任新帝是太子。 陛下不磨合锦衣卫和太子的关系,反倒磨合锦衣卫和太孙的关系……又是何用意? 赵亦时走出锦衣卫府,刚下几层台阶,沈冲急急迎上来,趴在他耳边低语。 “殿下,三爷不在京城。” 赵亦时的脸色,倏的一变。 …… 教坊司。 谢不惑捏着一只酒盅,身子倚着栏杆,百无聊赖赏着月。 他相貌本来就生得极好看,房里好几个娼妓都勾着头,时不时的偷瞄他一眼。 身后有人靠过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赫昀,这厮一年到头身上熏的都是龙涎香。 “放着屋里的小娘子,小倌人不玩,跑外头来一个人喝闷酒,我家二爷这是怎么了,为谁相思了?” 赫昀一边说,一边顺着腕子,捏住谢不惑的手,笑吟吟道:“来,和弟弟说说,是哪家的姑娘,还是小子?” 谢不惑甩开他的手,“别瞎猜。” “看来,多半是为了你家那位晏姑娘。” 赫昀把头伸过去,看着谢不惑的神色。 “要我说啊事情很简单,酒一灌,药一下,找个黄道吉日把她办了,你家老三怎么跟你抢。” 谢不惑险些急眼,“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瞧你急的。” 赫昀踢他一脚,“我这不是帮你想招吗?” 谢不惑只觉得烦,为了堵他的嘴,索性道:“我对她没兴趣。” “那你对谁有兴趣?” “你!” “那来啊!” 赫昀一点不急,笑得悠哉悠哉道:“弟弟委屈一回,让你弄。” “越发不像样。” 谢不惑回踢他一脚,自顾自的回了屋里,还没坐下,就见乌行在门口探了探头。 谢不惑拉开门走出去。 第343章 底线 “爷!” 乌行把二爷拉到边上。 “已经查清楚了,晏姑娘和李姑娘二人先走一步,三爷他们晚几个时辰从南城门离开的。” 一先一后? 是为了避人耳目吧! “有没有查到他们去了哪里?去干什么?” “出了城门以后,就没了踪影。” 乌行一脸为难,心说这个晏姑娘不仅身份神秘,连行踪也神秘,到底是什么人啊? 谢不惑把酒盅扔给了乌行,“走,跟爷去个地儿。” “那世子爷这里……” “这人今儿个犯病,不想搭理。” 二爷嘴里的地儿,正是小裴爷在城中的私宅,如今晏三合的处所。 晏三合离开谢府的那日,谢二爷早早就去了田庄上,傍晚回来才听说静思居人去院空。 夜里,他站在静思居的门口,忽然觉得有种不真实,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那清冷少女口气很淡的问:二爷,你的心正吗? “乌行,去敲门。” “是!” 片刻后,谢不惑坐在小厅里,一脸温柔地看着面前的汤圆。 “一直想来瞧瞧晏姑娘,一直也没寻着空。好不容易得空了,她又出门去,真是不巧。” 汤圆陪笑道:“前儿大奶奶来,也是这样说的。” 这么说来大嫂也不知道晏三合去了哪里。 谢不惑眼睛一弯,起身,“那我改天再来。” “我送送二爷。” 谢不惑走出小厅,忽的顿住,“对了,你家姑娘什么回来,别下回又扑个空。” 汤圆心实,“姑娘说十日内一定回来。” 一来一回十日,那去的地方不会太远,应该就在四九城南边附近的几个州府。 她去干什么呢? 为什么回回老三和裴笑都要跟着? 那个李不言又是什么人? 她为什么能做出那样一首千古绝唱? 马车到了四条巷,这几个问题还在谢不惑的脑子里周旋着。 这时,驾车的乌行突然一勒缰绳,扭头低声道:“爷,你看前面。” 数丈外,停着一顶轿子,扶轿的人谢不惑认识,正是倪儿。 找到这儿来了? 一瞬间,谢二爷脸上的冷漠藏都藏不住。 他跳下车,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轿帘。 夜明珠下,杜依云粉脸俏生生,“二哥,上轿来说话呀。” 谢不惑上下打量她几眼,弯腰钻进去,与她并排坐着。 “杜依云。” 他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冷淡,“小厨房的事情,是你让李正家的做的?” 杜依云反问,“二哥为什么用这么冷淡的口气,和我说话?” “李正家的死了。” “一个卖主的贱奴,死就死了。更何况,她让太太禁足,让二哥和柳姨娘在谢老爷心目中的位置,又高了一层,正是死得其所。” 谢不惑猝然偏过头,目光锁着这张娇俏可爱的脸,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他并非什么好人,也干过不少坏事,那个赫昀更是。 但干了坏事,还能摆出这么一副冠冕堂皇的好人样儿,他和赫昀都做不到。 “说吧,找我什么事?”他的口气更冷了。 “二哥还没给我答复呢!” 杜依云对他温柔的笑了笑:“我这人心急,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来找二哥要句准话。” 谢不惑面色阴沉。 他在教坊司一个人喝闷酒,其实也在思忖到底要不要和杜家合作。 杜家摆出来的条件十分诱人—— 把吴氏这个蠢女人从正妻的位置上弄下来,扶柳姨娘上位,让他谢二爷成为堂堂正正的嫡子。 不仅如此,杜建学还愿意把他带在身边,一步一步往仕途上靠。 而他要做的,是把谢家的一切,事无巨细的传到杜家。 一本万利的好事,不是吗? 但再往深处想一想,杜建学要知道谢家的事情做什么? 杜建学的背后是汉王,他的目的应该就是替汉王拉拢父亲。 父亲与杜建学相交这么些年,迟迟不靠向汉王阵营,可见父亲并不看好汉王这一队。 这世间只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绝没有独善其身的说法。 他二爷再卑鄙无耻,再阴险下作,也有最后一点做人的底线。 “准话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谢二爷略笑笑:“我是讨厌老三,讨厌身上这个抹不去的庶字,但这都是我谢家的事,姑娘管着自个就行了,手别伸得太长。” 杜依云脸色大变,“二哥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说人话!” 谢不惑忽的冷笑一声。 “杜姑娘用一个李正家的,挑起谢家大房、二房之争,表面看是对我二房有利了,可谁又能保证,我谢不惑不是第二个李正家的?” “李正家的,怎么能和二哥相提并论呢?” “怎么不能?” 谢不惑语速放得很慢,“一样吃里扒外,一样背主求荣,一样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杜依云倏的变色。 …… 杜府; 书房。 杜依云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盅啜了一口,沮丧道:“爹,原话就是这样,谢老二这颗棋子咱们算是白费了心思。” 杜建学微微笑道:“女儿啊,这世上没有白费的心思,两步棋一下,谢府的种种其实已经都探试出来了。” “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一,谢府总管是个厉害人。” 杜建学静了片刻,“这人花几天时间就能找出李正家的,很聪明。他能坐到谢府总管的位置,是有真本事。” “其二呢?” “谢道之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从前我看错了他。” “爹,这话怎么说?” “既然他们能查出李正家的,就能查出李正家背后的人,按照一般人的性子,这事能忍吗?” 杜依云摇摇头。 “他却生生忍下了。” 杜建学冷笑,“李正家的死,死给谁看?是给咱们杜家看的,是在警告你爹我,手别伸太长。一明一暗,他当真好算计。” 杜依云瞬间明白过来—— 谢道之忍在明,是为了自个的名声,毕竟爹曾经是他上司;弄死李正家的在暗,是在反击杜家。 “还有三吗?” “有!” 杜建学:“谢道之教子有方,哪怕在内里已经斗得死去活来,在外头,依旧护着自个兄弟,行事有轻重,有分寸。”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谢家的男人如果帮衬着太子,站在汉王对立面,会如何? 第344章 坑爹 谢家的男人如果帮衬着太子,站在汉王对立面,会如何? 这个念头刚在杜建学的脑子里冒出来,答案就已经在他心里——会是劲敌! 杜建学沉默片刻,“此事过后,谢府和我们就算正式撕破脸了,你以后也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随他们去吧。” “爹!” 杜依云不服气:“那女儿的仇,就这么算了?” “急什么?” 杜建学冷眼看着她:“先探一探深浅,看看谢府人的态度,后面再缓缓图之。对了,谢老三最近在做什么?” 杜依云心里冒出一股酸水,“还能做什么,十有八九跟姓晏的小贱人鬼混呗。” 不像。 杜建学摇摇头。 一个庶出的谢老二,行事就已经如此,正房嫡出的儿子,他谢道之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鬼混? “来人。” “老爷?” “暗中派人再摸一摸谢老三这个人。” “是!” “仔细摸。” “是,老爷。” 杜依云有些纳闷,“爹,摸他做什么?他这人每天上衙混日子,下衙也是混日子……” “一个混日子的人,你还惦记了这么些年?” 杜依云一怔。 是啊,我为什么惦记他这么些年? 就凭他那张脸吗? “女儿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他杜建学就是被谢道之那张毕恭毕敬的脸,给蒙骗了好些年。 …… 谢三爷哪里知道京城惦记他的人,一个又一个。 他这会正趴在飞驰的马车里,想着怎么悄默声的和陆时搭上线。 一个可靠的中间人都没有。 这位爷六亲不认,谁的脸面都不给。 唯一一个能和他说得上话的,是赵怀仁,但这事偏偏不能惊动赵怀仁。 那丫头的话还真没错,直接找上门是最好的办法。 但不是白天找,而是夜里找,爬墙找。 爬墙是个体力活,嗯,我得好好休息,把背上的伤再养养好。 另一辆马车里。 晏三合靠着马车壁,头枕在膝盖上。 她替谢三爷把一圈的人脉,根本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找上陆时。 最好的办法,还是她说的直接找上门。 但不是白天,而是趁着月黑风高,爬墙进去。 爬墙是个体力活,得先探探地形,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棵墙边的树,借着树爬墙。 两辆马车在夜色中疾驰,所有人都归心似箭,恨不得马车能跑快点,再快点。 两日后,天还灰蒙蒙的,汤圆刚起床,忽的听到有人高喊“小姐回来了”。 她赶紧迎出去,远远看到小姐、三爷他们,心头一颤。 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回来的,怎的一个个都灰头土脸? “小姐?” “汤圆,备热水,备饭,快点。” 晏三合看了眼身旁的谢知非:“三爷、小裴爷是回去歇着,还是……” “就在这里。” 三爷一身的黏腻,难受的不行,“没功夫再回去了,汤圆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 汤圆撒腿就跑。 小裴爷目光锁住黄芪,“你先回家一趟,给我拿几身换洗衣服,顺便把我爹请来。” 黄芪还没来得及开口,谢知非皱眉道:“伤都好得七七八八,还惊动裴叔这尊大佛做什么?” “谢五十,你脑子是给颠糊涂了吗?” 小裴爷翻他一个白眼,“我爹给那位看病呢。” “然后呢?” “看病不得带个医童,这医童你能做,我能做,三合也能做。” 原本垂眼听他们说话的晏三合,突的心中一动。 “所以我们只要说动裴太医,就能扮成医童,神不知,鬼不觉的见到陆时。” 小裴爷一脸嫌弃地看着谢知非:看看三合,再瞧瞧你这猪脑子,没救了。 猪脑子冲他露出个讨好的笑,一转身,眼睛很亮。 “晏三合,你的身形扮作医童很合适,而且太医院也没有人认识你。” 晏三合:“我来负责说动裴太医。” “他要不同意,你就拿出对季家的恩情。” “好!” 晏三合头一偏,眼神定定地看着小裴爷。 想了一路,愁了一路的问题迎刃而解,这法子比爬墙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一息; 两息; 三息…… 小裴爷被她看得脸都红了,舌头当场打了个结:“你……” “你这人什么毛病?” “啊?” “怎么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派上大用场?” “……” 晏三合冲他翘翘大拇指,用李不言的口气,破天荒的说了一句:“这毛病我喜欢,下次请继续保持。” 小裴爷:“……” 小裴爷看着她的背影,一把扯住谢知非的胳膊,惊慌失措道:“她,她刚刚好像说了喜欢?” “是。” “我,我,我……我要怎么办?” 谢知非看着这人的蠢样,有些无奈道:“没听她说吗,继续保持!” 保持什么? 是保持我的聪明?保持我的用场?还是保持我对你的一颗真心? 小裴爷洗好澡,吃好饭,直到自家亲爹匆匆赶来,都还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 裴寓一进堂屋,不知何故眼皮跳了跳。 晏三合不等他喘口气,开门见山道:“裴太医,我求你帮我做件事情。” “姑娘请说。” “我想扮作你的医童,去见一见陆时。” “啥?” 裴寓眼皮剧烈地跳起来。 “你最好不要问为什么,更不能拒绝,只管带我进陆家就行了。” 不能问为什么; 还不能拒绝;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求人的方式? 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晏三合幽幽地看着他,“不让问,是因为我不想把你扯进去;不能拒绝,是因为人命关天。” 裴寓一听这话,心情复杂到无法言说。 哪个人的心魔,竟然扯上了陆时? 陆时这种六亲不认的人,怎么能帮上晏姑娘? 还有。 她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可见事情不会小,那儿子整天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岂不早就扯进去了? 心里一圈算盘打下来,裴寓决定让晏三合知难而退,“晏姑娘,不是我不肯帮忙,我根本没办法带你进陆家,陆家……” “简单,我做你的医童。” 裴寓眼神一厉,化作刀子唰唰唰向自家儿子飞去,假扮医童这种馊主意,十有八九是自家小畜生出的。 坑爹啊! 偏小畜生还装出一头雾水的样子,“这主意好啊,晏三合你怎么想到的?” “苦思冥想。” 晏三合配合着小裴爷把话接下,“裴太医,给个准话吧!” 第345章 两难 连法子都想到了,还要什么准话? 裴寓咬咬牙,“晏姑娘,丑话先说前头,你扮我医童可以,但能不能进去,我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 “运气。” 晏三合皱眉:“这么说来想进陆家很难?” 裴寓一脸无奈,“锦衣卫是第一重关卡,陆家老奴是第二重关卡,你说难不难?” “裴叔?” 谢知非突然出声,“一个小小的陆府竟然要出动锦衣卫,没这个道理啊。” 锦衣卫是什么? 是天子亲兵啊! “是没这个道理,但老御史这会正在风口浪尖儿上,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瞅着呢。” 还是不对! 谢知非对四九城的布防何等的敏锐,“严如贤那桩事情不至于……” “还提他呢,家都抄了。” “抄了?” 谢知非大感意外,“谁抄的?” 裴寓心说这小子出一趟门,怎么变傻了,“还能有谁啊,陛下呗。” 谢知非与小裴爷面面相觑。 严如贤真倒台了? 这他娘的也太快了! 怪不得要派锦衣卫守一守门,严如贤党羽颇多,这个节骨眼上,是得保护好老御史啊。 “三爷。” 这时,朱青大步走过来,附在谢知非耳边低语几声。 谢知非脸上迅速染上一层凝重,起身看着晏三合道:“你一会跟着裴叔去,我和明亭有点事儿。” 他和明亭? 晏三合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太孙那头的事。 “你们安心办事,我这头不用惦记,没什么重要的事,也不用过来。” 谢知非哪能真的安心,“若是锦衣卫拦你,你提一下我的名字,说不定管用。陆府老奴……” 晏三合:“我自己想办法。” 谢知非点点头:“见不到人也别急,后面总有办法。” 晏三合:“好!” 谢知非扭头看向裴寓,“裴叔?” 裴寓最恨这小子摆出这样一张无辜的脸,“得,得,得,滚吧!” “明亭,我们走!” 裴明亭一句废话都没有,利落的跟过去,等走出院子后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严如贤的家是怀仁抄的。” “哟,又领旨抄家了!” 小裴爷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回了,陛下这是多么信任他的孙子啊!” “怀仁把看后门的事情,交给了兵马司。” “不一向都是刑部的人……” 小裴爷话到一半,忽的一把扯住谢知非的胳膊,“他这是抬你上位啊!” “偏偏我不在京城。” 谢知非揉揉眉心,“明亭,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这感觉,我也有。 他们三人一向称不离陀,陀不离称。 怀仁有事,都会和他们说;他们这头发生了什么,也不会瞒着他。 这回去河间府,他们连个招呼都没和怀仁打,事儿做得不大上路子。 “五十,我们……” “上车再说。” 等到了马车里,帘子一落,谢知非压着声道: “别的都是小事,但有一件事儿,咱们得事先商议好,静尘的心魔我们对他说不说?” “问我做什么?” 裴笑浑身的寒毛一根一根竖起来:“我,我,我哪知道!” “我也不知道!” 不说—— 三人这么好的关系,独独瞒着怀仁一个人,这不是不相信他吗?再说了,他们的行踪如果怀仁有心查,也瞒不住。 说—— 事情太敏感,扯到先太子头上,怀仁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不让他们往下查? 谢知非往后一靠,轻轻叹了口气,“两难啊!” 这话,让小裴爷心里有些慌,“要不,我们就像上回吴关月的事情那样,说一半,留一半。” “他待我一片心,我……” 谢知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说谎,算计应该是用在对手身上,对朋友不应该。 上一回瞒着怀仁,是因为牵扯到吴关月父子,牵扯到郑家,案子太大,掀开来就是血雨腥风,刀光剑影。 怀仁根基还浅,瞒着是为了他好。 这一回…… 谢知非头痛欲裂,索性往马车里一躺:“这一回,我是真不知道了!” …… 午后的陆府,掩盖在一片树荫下。 裴府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口,车上先跳下个小医童,那医童年纪很小,皮肤很白,单薄的肩上背了个医箱。 医童站稳,转身扶裴寓下车。 裴寓握住医童的手腕,压着声道:“一会进门,尽量不要抬头,跟在我身后就行。” 晏三合看着手腕上那只发颤的大手,一脸无奈,“裴太医,这话你已经说了二十遍了。” 老子恨不得说上二百遍。 裴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到了里间,你看我眼色行事,万万不可轻举妄动,陆时不比别人,他……” “裴太医,你再说下去,别人就该起疑心了。” 晏三合下巴冲门口抬抬,裴寓斜眼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太医,正用吃惊的目光看着裴寓。 皇帝动怒后,赵院正怕丢了头上的乌纱帽,把太医们分成三班,早班,午班和晚班。 每个班轮一两个太医,生怕陆时出事。 裴寓吓得赶紧缩手,咳嗽一声,抬起头,挺起胸,颇有几分气势的走过去。 “王太医,傅太医!” “裴太医!” 三人打了个照面,王太医看着裴寓身后的医童:“面生的很,新收的徒弟?” “嗯。”裴寓:“收很多年了,今儿带出来见见世面。” 傅太医:“瞧气息应该是个姑娘吧!” “怎么着……” 裴寓口气冲得很,“我裴家难道就不能培养个女医出来,坐镇百药堂?徒弟,来给两位太医行礼。” 华国的女医是由各个杏林世家,在家族中挑选有天赋的女子,经过多年培养后,专为宫里的娘娘,妃嫔调养身体。 晏三合上前一步,大大方方给两位太医躬身行礼,坦坦荡荡让他们打量。 她一坦荡,两位老太医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随口夸了两句。 裴寓鼻子呼出两道冷气,袖子一甩,一脚跨进陆府的门槛。 晏三合冲两位太医一颔首,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经此一遭,她终于知道小裴爷的傲气是怎么来的——从他爹那儿遗传来的呗。 这就是一座方方正正的二进宅院,该种花的地方种花,该种草的地方种草。 一路走进去,晏三合找不到任何一处景色,能让她多看一眼,普通至极。 二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带刀卫兵。 晏三合心头一紧,迅速低下头。 第346章 陆大 晏三合做好了被人盘查的心理准备,所以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向裴寓请教了一些医学方面的常识。 哪里知道,那两个兵卫根本没有多问,冲裴寓点点头后,便放他们进去了。 “裴太医,为什么不查?” “也不看看是谁带来的人!” 裴寓骄傲完,扭头看她一眼:“但后头那一关,你得自己过,那人不看僧面,不看佛面,谁的面儿都不看。” 正说着,那人已近在眼前。 五十左右的年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相普通,穿着也很不打眼,背手站在院子门口,神色淡淡。 “那人叫陆大,是陆府的管事。” 裴寓无声翻了个白眼,“手底下没管几个人,脾气倒不小。” 晏三合低声道:“他和陆时是亲戚吗? “鬼知道!” 裴寓走上前,冲那陆管事一颔首。 陆管事目光瞄了晏三合一眼,“裴太医,这位是……” “我收的女医童,带出来见见世面。” 陆管事脸色不好看,“裴太医,我家大人可没什么世面给你家医童瞧。” “怎么没有呢。” 裴太医冷笑一声:“一个伤寒,治了大半个月都没治好,这世面可大了去。” 晏三合上前一步,刚要行礼说话,裴太医伸手把她往后一拨。 “怎么着,瞧不起我家女医童?实话和你说吧,她连死人都能治。” 晏三合:“……” 不是说好这一关,让她自己闯的吗,怎么连话都不让她说了呢? 陆管事目光上上下下看着晏三合,半晌,才点了下头。 这就放了? 晏三合赶紧敛眉垂目,冲陆管事行了个礼。 冲他行什么礼,冲你师父行礼才是正理。 裴寓傲气上来,“小晏子,扶着些。” 小晏子赶紧上前扶住裴寓的胳膊,毕恭毕敬道:“师父,您当心脚下。” “嗯!” 师父趾高气扬的跨进了门槛。 经此一遭,晏三合又得出一个结论,小裴爷的嘴硬心软的毛病,也是从他亲爹那儿遗传来的。 她轻轻捏了一下裴寓的胳膊:师父,谢了。 裴师父眼都没眨。 谢啥,后面我是真帮不了,看你自个的命吧! …… 病重的人住的屋子,几乎都有一个特点:不通风,空气污浊,且房里有异味。 但眼前的这间屋子不仅不暗,不闷,不浊,反而很清爽。 晏三合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两扇大开的窗户上,意外发现窗台上,竟然摆着一只美人瓶,瓶里插着两枝桂花。 这人竟比山上的唐老爷,还有几分闲情雅致。 这时,裴寓已经走到床榻前,撩起衣裳坐下,“陆大人,伸手吧,我来替你把个脉。” 晏三合把医箱放下,悄悄把目光挪过去。 这一挪,她的呼吸倏的停住。 这是一个极为苍老的男人,散着一头的白发,眼窝凹陷,眼皮松弛下垂,以至于将整个眼睛都遮盖住。 双颊因为瘦深陷进去,衬得颧骨异常的高;唇很薄,薄得近乎看不见。 晏三合在抄季家的时候见过陆时一面,没太多记忆,但似乎那时候还没有苍老至此。 这就是唐之未喜欢的男人吗? 可除了老,她看不出半点特别之处,甚至连唐老爷的一半风采都没有。 或许是晏三合的目光太过灼热,原本闭着眼睛,任由裴寓把脉的陆时,忽的睁开了眼睛。 这双浑浊眼睛一睁开,晏三合心微微一跳,赶紧把目光挪开。 眼中的暗芒太锋利了,一点都没有因为病痛而减淡半分,甚至有些让人不敢直视。 这种锋利,和初见谢道之时,他眼中流露出来的锋利还不大一样。 谢道之的锋利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锋利; 但这一位…… 是那种能让你无所遁形的锋利。 陆时这一眼过后,又很快闭上了眼,晏三合却清楚地看到他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恰这时,裴寓的脉已经诊完,摸着一点稀疏的胡子,沉吟道:“陆大人的病……” “很快就好了。” 陆时依旧闭着眼睛:“劳裴太医和陛下说一声,臣再过三日就能上朝。” 裴寓听完这一句,简直要热泪盈眶。 我的娘咧,头上的乌纱帽保住了。 “恭喜陆大人,终于病要好了,我这就……” 裴太医余光扫过晏三合,话峰一转,“到外头给陆大人拟个方子去,徒儿,你替师父在这里看着陆大人。” “是!” “陆管事,磨墨。”裴寓瞅了陆大一眼,想把他支出去。 “裴大人自己动手。” 陆管事一双鹰眼冷飕飕地看着晏三合。 晏三合立刻明白,这位陆管事是不放心陌生人呆在陆时的房里。 她赶紧冲裴寓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先到外头去。 裴寓无奈,只得转身去了外头。 一个方子再怎么磨蹭,以裴寓的水准,一盏茶的工夫顶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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