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晏三合才发现,对面男人的气场有多强。 烛火把他的眉眼映得温柔极了,和都察院门口那副吃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眼神无处安放,只能看向屋外。 屋外一片漆黑,雨点敲打着窗户,声音听着有几分不真切,就像他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依旧觉得像在做梦。 “晏三合。” 谢知非深吸一口气。 “以后尽量不要让自己置于险境,人的命只有一次,老天让你活下来,不是让你去冒险的。” 这话,听着好像有哪里不对。 晏三合颇有几分奇怪地看着他。 第361章 失眠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谢知非端起茶盅,用喝茶掩住了脸上的动容,她看到书生聚集,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 放下茶盅时,他脸上又恢复了刚刚的平淡,“其实我一早就防着书生们闹事呢。” 这话有言外之意,晏三合听得出来。 “是我多管闲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知非看着放在桌上的一节纤细手腕,“你的生死安危,比我的官位重要的多。” 晏三合心底狠狠一震。 这种感觉已经不能用奇怪来形容。 明明,避开了她那一眼的关心; 明明,处处暗示对自己没有任何感觉, 就好像帕子的两面,一面绣着鸳鸯戏水;另一面则绣着一刀两断。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为什么会这样的南辕北辙呢? …… 人心里一旦有事,失眠是一定的。 这会晏三合手里就算再捏上十块帕子,周公也没来勾引她。 “别油煎似的了,我的小姐。” 李不言困得两只眼睛睁不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狗男人来了,打狗棒侍候,正经的女人谁为男人失眠啊!” 晏三合气笑,用脚踢了踢她的屁股,“我在想陆时这个人。” “陆时也是男人啊,也长了那二两的玩意。” 李不言打了个哈欠,“睡吧,睡吧。” 晏三合一时没明白“那二两的玩意”是什么,等明白过来脸一红,又伸脚去踢李不言。 脚忽的顿住了。 是啊,陆时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有七情六欲。 像严如贤那样一个太监,还娇妻美妾一大堆呢,他陆时为什么能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孤种? 为御史这份差事? 想名留青史? 可古往今来名留青史的男人,也都没有让那二两肉闲着啊! 哪怕是一代枭雄吴关月,被百姓爱戴至此,男女情事上也没太检点。 这又是一个蹊跷啊! …… 另一个院子。 小裴爷虎视眈眈地看着谢知非,眼神要吃人。 “得了,别看了。” 谢知非和他对视半晌,无声地败下阵来。 “我就是交待她不要轻举妄动,别把自己给折进去,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这话为什么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 “单独说,能显出这事的重要性。那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知非用掌心盖住眼睛,心累道:“你敢想她今天都混进了闹事的书生里。” 小裴爷帮心上人说话,“胆子不大,也化不了念,解不了魔啊!” “所以我才要警告她!” 谢知非不耐烦的往里翻了个身,“睡觉,睡觉。” “锦衣卫里,你不是兄弟哥们一大把的吗?” 小裴爷睡不着。 他不仅要帮心上人说话,还得帮心上人想办法,“花点银子让他们通融一下,看看能不能见陆时一面。” 谢知非蹭的坐起来,手冲着贵妃塌上的人用力点点。 “把你这些馊主意统统塞回去,这个节骨眼上,别说花银子,就是花刀子,也没戏!” “没戏就没戏,凶什么凶!” 小裴爷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睛泪汪汪。 “实在不行,就只能放出谣言,说陆家有鬼怪闹事,把我僧录司的和尚拉过去做场法事,让晏三合扮成小和尚进去。” 亏你小子想得出! 谢知非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不理这号人。 …… 端木宫。 赵亦时扶着沈冲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苦等了半天的严喜撑伞颠颠地跑过来。 “殿下,太子在书房等您,让您回来后去一趟。” 赵亦时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放在背后的手指微微拧了拧。 “知道了。” 严喜把伞往赵亦时那边又挪了挪,殷勤道:“殿下您跟上,小心着些脚下。” “伞给沈冲,你先回去。” 严喜脚下一顿,赶紧把灯笼交给沈冲,恭敬的退到边上,“是!” 赵亦时冷冷看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严喜悄悄掀起眼皮,看着越走越远的两道影子,忽然抬起手,用力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叫你嘴贱,还求殿下给严如贤说情,这下好了,连自己都跟着倒霉。 书房里,灯火通明。 赵亦时一脚踏进去,冲书案后的人行礼。 赵彦洛抬起头,没什么表情道:“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赵亦时:“事情牵扯太多人,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赵彦洛:“今日书生闹事,你怎么看?” “速度之快,人数之多,选址之巧合,不是几个毛头书生就能办到的。” 太子走出那扇朱门,赵亦时并未跟着出去,就在朱门后静静的听着。 哪怕朱青不来送信,他也能琢磨出这里头的蹊跷之处。 “父亲,背后一定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赵彦洛冷笑,白净面孔上的肉随之抖了几下,“可见你皇叔在京城的人脉不少。” “不仅人脉多,心思也很毒。幸好父亲处理得当,否则……” “他是一日都不想让我好过啊!” 赵彦洛手指在书案上点点:“暗中查一查吧,借着这个机会,也是该清一清了。” 这话,让赵亦时很是吃一惊。 父亲为人和他的身形一样宽容厚重,主动出手次数屈指可数,很显然今晚的局面,让他有所触动了。 回头想想也是后怕,万一书生里混进了别人,又万一那个杨一杰不管不顾…… 就又是另一种局面了。 “父亲放心,我会暗中查清楚的。” “杜建学身为现任礼部尚书,你说这一回要不要……” “父亲。” 赵亦时立刻打断道:“这案子陛下极为在意,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引火烧身。” 话峰一转,他又道:“儿子会让人暗中盯着的,官做到他那个份上,屁股上能干干净净的没几个。” “嗯。” 赵彦洛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严如贤这个人,你猜测陛下会不会保下来?” “书生闹事之前,还有些不好说,书生闹事之后……必死无疑!” 赵彦洛陡然又面色阴沉下来,嘴张了又闭上,竟是一脸的担心。 第362章 谢恩 赵亦时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 陛下对他一向不喜欢,哪怕差事办得再好,总能鸡蛋里挑几根骨头出来。 严如贤跟了陛下几十年,家都抄了,陛下都没把他下狱,很显然是想留他一条命。 如今这老太监必死无疑,陛下心里不痛快,会不会迁怒他? 可能会的。 因为父亲今日对着那方脸书生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很妥当。 你们终会等到这一日——这话虽然是安抚了书生,但细品品,隐隐有胁迫陛下的意思。 他在朱门背后听完这一句,一身的冷汗。 但话已出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赵亦时从早朝到现在整整一天,滴水未进,根本没有力气去安抚太子的惶惶不安,他行了个礼,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 沈冲撑伞上前,“殿下,先用饭,还是先沐浴更衣?” 赵亦时缓步走出伞下,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她怎么会混在书生里?” 沈冲被问得一愣。 …… 暖阁里。 皇帝瞧了一眼垂首跪在下面的冯长秀,道:“说吧,外头都闹了些什么?” 冯长秀不敢隐瞒,把书生如何聚集,如何与锦衣卫发生冲突,太子又是如何解围的……一一说给皇帝听。 皇帝听完,面上冷冷一哂,说了句让冯长秀心惊胆战的话,“一个个都好大的胆。” 一个个是谁? 是书生? 是锦衣卫? 亦或者是……别的人? 冯长秀不敢接话,只有把头垂得更低。 “你另带一队人马,暗中彻查春闱一事。” 皇帝站起来,伸手拍了拍冯长秀的肩膀,“老御史那里,你也留个心眼。 冯长秀:“臣遵旨。” 永和帝背过手,“起来吧,陪朕到外头走走。” “是。” 冯长秀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在皇帝的身后,没走几步,却听皇帝问道:“你觉得严如贤该死吗?” 冯长秀挑起眼皮看一眼皇帝的背影,恭敬道:“是死是活,臣只听陛下的。” 永和帝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缓缓走出了暖阁。 门口当值的小太监一看皇帝出来,忙撑伞上前:“皇上,要备御驾吗?” “把伞给冯大人,你们都不必跟过来。” “是!” …… 君臣二人走一路,沉默一路。 冯长秀十二岁净身到皇帝身边侍候,二十二岁入锦衣卫,整整十年的时间,他对皇帝的性子多少有些清楚。 这般沉默是少见的,说明皇帝有心事。 略走小半盏茶的时间,到了一处宫门前,永和帝冷冷命令道:“清场。” 侍卫二话不说,立刻把院中的人一一都叫出来。 “冯大人也在这里等着朕吧。” “是。” 永和帝这才抬起脚,跨进了那道门槛。 宫里太监的住处都叫直房,但直房和直房不同,最得宠的太监住的直房,就在养心殿边上。 严如贤伏地跪在院中,一头花白的头发在月色下格外显眼。 人老了,就算拿抹布擦也有擦不去的记忆。 永和帝看着这个侍候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奴才,心里多少有些惆怅。 严如贤掀开眼皮,看着面前的一抹明黄,嘶喊道:“陛下,老奴冤枉啊!” 冤枉? 永和帝冷笑。 “买官卖官是你做的吧,十二监的银子是你贪的吧,还把手伸到春闱?” 严如贤猛的抬起头,恰好永和帝垂目看着他。 主仆二人目光一高一低的对上,严如贤看着帝王眼中的森森寒气,慢慢的又将头碰到地上。 “老奴,死罪!” 一股怒意,从永和帝的心底深处升腾起来。 瞧瞧。 刚才还在喊冤的人,这会又自称死罪,这脸变得有多快?一个个忠臣孝子的模样,背地里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情! 皇帝用脚碰碰严如贤的脑袋。“你们一个个是欺负朕老了吗?” “陛下,老奴不敢,老奴是鬼迷了心窍,老奴知道错了,求陛下饶命。” 皇帝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定定地看着天际边一轮明月,没由来地突然道:“朕记得你和丽妃素来交好。” “陛下,陛下……” 严如贤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的往前爬了几步,“老天就是借奴才几百,几万个胆,奴才也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事!” 永和帝突然声色并厉起来,“你连春闱都敢插手,你眼里还有朕,还有国法吗?” “老奴万死难赎其罪。” “说!” 永和帝怒到极致,一脚踹过去,“你是怎么和李兴内外勾结的?” 严如贤被踹倒在地,忙不迭的又爬起来,痛哭流涕道:“丽妃娘娘是李兴的小女,老奴答应照顾她,只要李兴,只要他……” 原来竟如此! 不仅买官卖官,不仅把手伸到春闱,这狗奴才竟然还利用他的嫔妃……难怪陆时说他淫乱皇宫。 永和帝心头一片冰凉,“很好,很好!” “陛下,陛下!” 严如贤爬过去,死死的抱住帝王的脚腕。 “老奴错了,老奴真错了,求陛下看在奴才一辈子为您鞍前马后的几分薄面上,留老奴一条狗命吧!” 人越老,越怕死,就算活得猪狗不如,他还想活命。 因为只有活下去,哪天陛下忽然念起他的功劳,他就又能享荣华富贵了。 永和帝胸口几个起伏后,望着他苍老的面容,脚一提,挣脱出严如贤的两只手。 “小贤子,这一回,朕也保不住你了。” 两行浊泪从严如贤的眼中落下来。 小贤子是陛下还是亲王时,对他的称呼。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有十个时辰守在陛下身边,主仆情谊,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多少年了? 严如贤自己都记不得。 他能记得的,是他站在皇帝的身边,所有人都用畏敬、讨好的口气唤他一声“严公公”。 他是严公公,是皇帝身边第一得意人儿,没有人能越过他去。 他前半辈子辛辛苦苦当牛做马,后半辈子为什么就不能活得堂堂正正像个男人? 他要权,要钱,要女人,要美妾…… 世上所有权势男人有的东西,他严公公都要有,怎么就错了?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永和帝转过身去。 “你的子孙根,朕会让人缝上去。” 严如贤猛的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帝王的背影。 看了许久,他牵过衣袖,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弯腰伏地。 “小贤子,谢主隆恩。” 第363章 暴尸 大太监严如贤死了,吊死在房梁上。 等侍卫发现的时候,他的身子都已经僵了。 消息是在早朝的时候,传到皇帝耳中的,皇帝听罢,一掌拍在龙椅上,怒呵道: “畏罪而死,死有余辜。” 文武百官吓得都不敢说话,只在心里生出一丝狐疑。 这严如贤被拘在宫里,一定有太监或者侍卫盯着吧,怎么着就吊死了呢? 那春闱舞弊的案子还往不往下查? “陛下。” 陆时上前一步,“人虽死,罪还在,臣下面要呈上的,是严如贤淫乱后宫的证据。” 永和帝的脸色,唰的铁青。 文武百官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恨不能有个地洞钻下去,这场面太尴尬了。 “陆大人。” 永和帝沉声道:“朕的后宫之事,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若只是陛下的后宫之事,老臣绝不敢多言一句。” 陆时缓缓道:“但后宫连着前朝,此女子已把手伸进了我大华国的朝政,望陛下明查!” 永和帝放在龙椅上的手,暴出几根青筋。 “此女子是谁?” “丽妃娘娘。” 四个字,满座皆惊。 丽妃是前礼部尚书李兴的小女儿,据说是长得千娇百媚,否则皇上也不会赐下一个“丽”字。 丽妃进宫很多年,虽然不是最得皇宠的那位,也没生下一儿半女,但皇帝一月之中,总有一两天,会到丽妃宫里坐坐。 这其中要说没有严如贤的功劳,鬼都不敢相信。 丽妃的两个哥哥,也就是李兴的两个嫡子都在南边做官,官位还不小,都很有油水。 李兴早早的告老还乡,据说也是为了两个儿子的仕途让路。 永和帝手指忽然敲了敲椅把手,“说,丽妃是如何把手伸到朕的前朝?” “丽妃娘娘伙同李兴,及李兴的两个嫡子,买官卖官!” 陆时从怀中掏出一叠纸,“这是臣收集的证据,请陛下过目。” 内侍秦起立刻跑到陆时身边,接过那叠纸,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看也没看,手用力一挥,纸散落了一地。 秦起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只敢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掀起一点脸皮,留神皇帝脸上的神态。 永和帝脸上还能有什么神态呢? 只有一个怒。 一个是服侍他几十年的老奴才,一个是他的枕边人,都是他最亲的人啊! 永和帝冷笑一声:“太子。” 太子赵彦洛上前一步,“臣在?” “查,给朕查到底。” 永和帝赤红着眼睛,“不论查到谁,一律严惩不贷。” 赵彦洛:“臣,遵旨。” “冯大人。” “臣在。” “李兴还有几日押送入京?” “最多五日。” “传朕旨意,三日必须入京。” 冯长秀惊得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臣,遵旨。” “陛下乃一代明君啊!” 陆时忽然跪倒在地,身子冲皇帝伏下去。 百官们一看这个情形,也都纷纷下跪,“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永和帝端坐着,以略为暗沉的目光看着陆时,半晌,道:“来人,扶老大人起来。” “陛下。” 不等人扶,陆时已经直起身,“臣还有一事要说。” 永和帝嘴角微微一勾:“老大人请说。” “严贼所犯的罪行,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民愤。如今他畏罪而亡,臣建议将他的尸体挂于城门暴晒三月,一来安抚天下学子,二来也给文武百官敲响警钟。” 文武百官听得肝都颤了,偏偏永和帝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深深地看了陆时一眼。 “老御史这个提议很好,来人,传朕旨意……” …… “什么?” 李不言一口荠菜馄饨差点没从嘴里掉出来,赶紧囫囵吞下去,脖子抻了抻。 “严如贤死了?怎么死的?” “吊死在梁上。” 朱青:“皇帝下令把尸体挂城门暴晒三个月,城门口这会人山人海,三爷已经赶去维持秩序。晏姑娘,我追三爷去了。” “等下。” 晏三合叫住他:“不言,我们也去瞧瞧。” 朱青似乎预料到了,“姑娘去也行,三爷交待李姑娘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谁的命都没有姑娘的命重要。” “咳咳咳……” 晏三合一口馄饨汤呛进喉咙里,咳了个惊天动地。 …… 城门口当真是人山人海,比过节还要热闹,逼得五城兵马司不得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呸,阉狗!” “狗太监,死得好!” “哪位英雄好汉去扒了他的裤子,让我们瞅瞅这死太监有什么本事能三妻四妾?” 守城门的侍卫一听这话还得了,赶紧眼睛一瞪,呵斥道:“都退下。” “不给扒,那我就砸。” “砸他!” “我砸死你个死太监!” 石头,烂泥巴,烂菜叶纷纷砸向尸体…… 看到这一幕,李不言直摇头,“生前显贵、三妻四妾有什么用,还不是不得好死。” 朱青点点头,“三个月呢,都要风干了。” 晏三合心里却有几分不解。 都说死者为大,这严如贤怎么着也是当朝第一大太监,皇帝前面都没让他下狱,怎么这会就让他暴尸街头了呢? “是谁提议要把这尸体挂在城墙上的?” “是老御史。” 晏三合回头。 谢知非不知何时,背手站在了她身后,一身武将官袍,衬得他十分高大威严。 男人往前一步,把脑袋往她那边歪了歪,低声道:“有没有种你不死,我不休的感觉?” “有!” 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严如贤再怎么着,也是曾经服侍过老皇帝的人,不看僧面,总得看看佛面吧。 暴尸三个月,百姓是痛快了,皇帝痛快不痛快,他陆时难道不考虑考虑? 把路走绝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一夜大雨后,天空分外净澈。 晏三合抬头看一眼,忽然道:“我来京城这么些日子,还没见过皇宫是方的,还是圆的。” 谢知非的头皮一下子炸开来,手心直冒冷汗。 见什么见? 这会早朝还没有散,分明就是去等陆时。 晏三合偏过身,静静地看着他,“我能不能去瞧瞧,三爷?” 声音低而轻,温柔感恰到好处,谢知非心口晃了晃,晃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就是去看看,什么也不做。” 谢知非:“……” 第364章 明君 一个男人到底要有多狠的心,才能拒绝冷清孤傲的女子,难得流露出来的一点柔软。 反正,谢知非是不能。 “去可以,但一定不能惹事。” “放心。” 能放心才怪。 谢知非看着主仆二人翻身上马,脚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喘气。 别人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这算什么? 英雄难过妹子关?? 朱青跟过去,“爷,我远远的盯着吧?” “嗯!” 谢知非答得十分的虚弱,“飞书给丁一,让他不论查到哪里,赶紧死回来,爷身边缺人。” 那丫头再这么不知死活下去,自己这条命早晚一天,交待在她手里。 …… “小姐,真不惹事吗?” “真不惹事。” “那我们去皇宫干什么?” “在宫门口等着。” “等谁?” “陆时。” “等到他,他也不会搭理我们。” “没事,我不需他搭理。” “万一他让锦衣卫把我们抓起来?” “我们一不抢,二不偷,他抓我们做什么?” 晏三合一扬马鞍,回首道:“不言,快点。” 再快,也用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一片高耸入云的墙城。 墙城下两扇朱门紧紧关闭,左右各站着两个带刀侍卫,这些都是禁军,是皇帝的亲兵。 晏三合闲步走了一圈,没往前靠近,而是回到了百官们停放马车、轿子的地方。 车夫们、轿夫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有赌钱的,有说荤话的。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早朝结束,文官武官们纷纷步行而来,车夫、轿夫们纷纷散开。 很快,马车、轿子一辆接着一辆的离开,仅仅一盏茶的功夫,诺大的空地上,只剩下七八辆马车。 “三合你看,那一辆是太子的,那辆是太孙的,谢道之的,老御史的在那边。” 顺着李不言的手看过去—— 只见老御史的马车边,站着两个带刀侍卫,车夫盘腿坐在车轱辘边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补一条裤子。 晏三合刚要说话,车夫忽然抬头,目光直直向她刺过来。 竟然是陆大。 晏三合感觉脖子上像是多了一只大手,那股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再次涌上来。 就在这时,远处有说话声传来。 陆大迅速打了个结,头低下去,用牙齿咬断了线,把裤子往马车里一塞,便迎过去。 来人正是陆时,身边还跟着一个如谪仙般的皇太孙赵亦时, 晏三合身子往后一闪,拉着李不言躲进了大树背后。 “干什么躲?”李不言无声问。 对啊! 我为什么躲? 晏三合自己也纳闷了,好像下意识就是不太想让皇太孙看到自己。 …… 马车前,赵亦时负手而立,看着老御史,有些欲言又止。 严如贤的别号叫老祖宗,膝下徒子徒孙不计其数,这些徒子徒孙就好比他的手,伸到宫里宫外的每一处角落。 自己身边的严喜,不过是其中一个。 严氏一党的贪赃枉法,肆意妄为,他早有耳闻。 明里暗里弹劾严如贤的人,这些年不是被抄被贬,就是莫名其妙的死了,以至于连他这个堂堂皇太孙见了严如贤,都要恭敬的称呼一声:严公公。 而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陛下宠他。 这两天他跟着父亲在三司查案,惊讶的发现陆时搜集的证据,几乎条条都是铁证,严如贤就算不上吊,也绝无翻身的可能。 这也就意味着陆时以一已之力,把严氏一党连根拔起。 他是怎么做到的? 陆时似乎看出太孙的犹豫,“殿下有话要说?” 赵亦时摇摇头。 “既然如此,老臣告退。” “等下。” 赵亦时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老御史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殿下指的是暴尸?” “是。” 陆时哈哈一笑,笑得一双下垂的眼睛斜飞入鬓,“陛下是明君,明君只做对的事。” 见赵亦时有些茫然,他又添了一句:“等殿下日后坐上那个位置,就会明白这世上,哪怕是帝王,有些事情也不能随心所欲。” 赵亦时微微一怔。 “殿下,老臣先走一步。” “老大人慢走。” 赵亦时目送马车缓缓离去,目光无波无澜也无一丝温意。 这时,车夫拉着马车过来,沈冲扶赵亦时上车,一行人渐行渐远…… 树后,捂着口鼻的晏三合长长松出口气,与李不言对视一眼后,轻声道:“走,追上陆时。” …… 陆时的马车,此刻已经驶到了大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知谁眼尖看到了,大喊一声:“是陆大人的马车。” “陆大人!” “陆大人!” “青天大老爷啊!” 百姓们纷纷拥过去,跟着陆府的马车往前走。 不过短短片刻时间,马车后面竟浩浩荡荡跟了几百人。 “三合,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我被弄糊涂了。” “我也糊涂。” 而且是一脑门子的糊涂。 锦衣卫一看跟着的人太多,怕出什么事情,立刻掏出腰牌对着百姓大声道: “都散了,都散了,陆大人还有事要做。” 这时,几个正在巡城的五城侍卫骑马路过,见这种情形,也帮着锦衣卫一道赶人。 百姓们各自散去,唯有晏三合和李不言则牵着马,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后面。 晏三合甚至连后招都想好了,只要赶她们走,她就当街自称是陆时的私生女,生母去世,投奔亲生老子来了。 陆时不认,她就打算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他个四九城人尽皆知。 她就想看看,陆时会如何应对。 奇怪的是,马车那头没有任何动静,陆时像是不知道有人跟着他。 马车穿过长巷,穿过胡同,在一座小楼前停下来。 陆大一掀帘子,扶着陆时下车,立刻有机灵的伙计迎上来,把马车牵走。 陆时一行人随即走进了楼中。 晏三合赶紧跟过去,抬头一看牌匾——唱春园。 这什么地方? 这时,又有个小伙计跑过来,陪笑道:“两位姑娘可是来听戏的?” 原来是听戏的地方。 晏三合看了李不言一眼:银子带够了? 李不言:放心,够够的。 得她这一句,晏三合底气十足。 “来听戏。和前面陆大人一样,要坐最好的位置。” 第365章 听戏 “对不住,两位姑娘,我们唱春园从不卖女座的。” “怎么着!” 李不言从腰间拔出软剑,架在小伙计的脖子上:“姑奶奶有钱还没处使了?” 小伙计吓得脸一白,心说哪有一句话不合,就掏家伙的姑奶奶啊。 李姑奶奶另一只手往怀里一伸,掏出一张银票来。 “告诉你们园主,敢不让我家小姐听戏,我立马找人拆了他的唱春园,你信不信?” “信,信,信。” 小伙计见来者不是善茬,赶紧跌软道:“两位姑娘稍等,我这就去回禀我家园主。” “还不快去!” 小伙计一溜烟跑了,李不言冲晏三合挤了下眼睛,“小姐,奴婢的气势怎么样?” 晏三合:“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李大侠的气势还可以再足些。” 李不言听了,嘿嘿笑。 说话间,一个年长的老伙计迎出来,对晏三合躬身赔着笑:“小姐里边请。” 晏三合学着小裴爷的样子,从鼻孔里哼出两道冷气,趾高气昂的走进朱门里。 李不言在心里叫了声“好”,把银票塞给老伙计手中,“好生侍候我家小姐,侍候好了,还有赏。” “是,是,是,您放心。” 朱门里,别有洞天,晏三合和李不言有了教坊司那一遭,看到什么都不稀罕了。 不一会,走到一幢小楼前,老伙计殷勤道:“小姐慢着些,小心门槛。” 晏三合又用鼻子呼出两道冷气,回答他。 进到楼里,三人顺着楼梯拾级而上。 晏三合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的一切。 这是一座四方的小楼,庭院中间是空的,摆了好些个桌椅板凳。前面是一个大戏台,戏台坐东朝西,乐师们正在调着琴弦。 到了二楼,老伙计领着她们进了一个包房。 说是包房,两边只用半人高的雕花栏杆围起来,左右两边坐着谁, 动静如何,瞧得一清二楚。 好巧不巧,陆时一行人,就坐在晏三合的左手边。 从晏三合的这个角度,甚至能看陆时泛着灰白的半张侧脸。 陆时似乎察觉到晏三合的目光,偏过头冷冷地看着她。 晏三合也不畏惧,冲他微微颔首。 用李不言的话就是:姑奶奶进来了,你看怎么着吧? 陆时并没有怎么着,而是冷冷收回目光。 这时,包房里进来两个丫鬟,红衣丫鬟手捧热毛巾,绿衣丫鬟端着茶果点心。 晏三合用毛巾擦着手指,问:“今日唱的是什么?” 老伙计笑道:“唱的是西厢记,角也好,戏码也硬。” 什么玩意? 晏三合看一眼李不言:你听过? 李不言一撇嘴:本大侠哪有那闲功夫。 晏三合把帕子往桌边一放,“这戏何时开锣?” 老伙计伸出一根枯黄的手指,“姑娘您瞧。” 鼓点子一敲,小锣一打,幕布缓缓拉开,戏正式开了场。 乐声中,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穿着白色长衫,头戴小冠,英气勃勃的走上戏台。 和书生一道走上戏台的,是个白面小僧人。 晏三合哪有心思听戏,心思都在陆时身上。 只见这人一手摆在桌上,一手摆在腿上,腿上的那只手顺着鼓点子声,打着节拍。 一旁的陆大等茶冷了冷,奉到陆时的手边。 陆时接过来,送到嘴边,这时台上的书生不知道又唱了句什么,引得陆时又把茶碗放下。 晏三合看他那副样子,忽然对戏台上的人,生出些兴趣。 “那书生是谁,那小僧人又是谁?” 老伙计正要说话,晏三合余光看到红衣丫鬟,朝李不言递了个眼神。 李不言丢出一两碎银子,“你去吧,穿红衣服的丫鬟留下。” 老伙计拿了银子,与绿衣丫鬟一道躬身离开。 “你过来。” 李不言冲红衣丫鬟招招手,又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我家小姐问什么,你答什么。”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 红衣丫鬟喜滋滋的拿起银子,站在了晏三合边上。 “姑娘,那穷书生叫张生,名珙字君端,进京应试,借住在普救寺里;那白面小僧人是寺里的和尚。” 说话间,戏台上又走出一个红衣女子,手里还打着把扇子,向身后招呼着“小姐,小姐”。 晏三合还没开口,丫鬟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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