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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声音有点颤抖。 “陆时,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三岁,十六年,我是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的。她喊我哥哥,她看我眉头总皱着,叫我不要皱眉,说那样老得快。” 陆时不想再听下去。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了三个字: “我愿意。” …… 太子,竟然是先太子。 晏三合三人面面相觑,过往很多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此刻一通百通了。 为什么陆时不在那张血书上签字,拒绝为唐岐令平反? 因为他提前知道了,这些雕虫小技,对案子根本没有用。 为什么他在唐岐令一事中,毫发无损,还能到御史台做小官? 因为有太子暗中帮忙。 为什么他常年不在京城? 因为他要让所有人淡忘他和唐家的关系,为以后唐家平反一步一步做铺垫。 为什么拒绝褚言停的提议,不做唐之未花魁之夜的入室之宾? 因为他要扮演一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角色,让世间所有人看到他无情无义的一面。 “这件事,唐之未知道吗?”晏三合问。 第399章 支撑 “在教坊司的八年,她不知道。” “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晏三合垂下目光:“她知道后,能让她有动力活下去啊!” “你错了,孩子。” 陆时眼底结出一层霜。 “如果让她知道,她活不下去的,要么一头撞死,要么一根绳子吊死,再或者在夜里吞块金子。” 晏三合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是她不想连累你吗?” “我记得季府的九姑娘,在牢里自尽了。” 晏三合淡淡看了裴笑一眼,“是。” “她为什么活不下去?” 陆时冷笑:“只是因为她被男人轻薄了一下,听旁人说了几句风凉话,被自家亲娘骂了几句吗?” 小裴爷眼皮一跳,“那是因为什么?” 陆时一字一句,“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希望,没有牵挂,还要忍受侮辱,不如去死。” 晏三合听出这话里的深意,“你的意思是,她恨你,所以支撑到了八年后?” “晏姑娘,如果你原来是青云顶端的人,手一伸,什么都能触碰到,最后落进了教坊司,倚门卖笑……” 陆时肃穆地看着她:“你能活吗?” “我……” 晏三合:“为着深仇大恨,或许我能咬牙活下去。” “能活几年呢?” 陆时平静道:“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 晏三合被这一连串的数字给惊到,一下子明白过来—— 她是个没有记忆的人。 她的记忆是在每一次化念解魔后,靠着一个一个的梦才能找到。 她期盼着每一个心魔的到来,她破解它们,替一个又一个的死人合上棺材…… 心魔给了她生的希望,找到自己的根给了她生的希望,查出那把大火给了她生的希望。 如果没有这些…… 她不可能一年一年的坚持下去。 而支撑一个从青云顶端,最后沦落为妓女的人活下去,仅凭着前太子上位那一点希望是不够的。 她能撑过一年,两年……绝撑不到八年。 还得加上心上人的背弃。 陆时,一个穷书生,靠着唐家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和她花前月下,为她亲手搭一座戏台,许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誓言…… 到头来不仅不救她,不救唐家,而是像缩头乌龟一样远远避开了,没有只言片语,换了谁,谁会甘心? 谁能不恨? 于是,晏三合回答陆时刚刚的问题。 “唐家的案子,是死不瞑目的不甘;大人的背弃,是刻骨铭心的恨;再加上太子是储君这一点希望,这三样东西,才能支撑唐之未在教坊司那种地方,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陆时目光幽深不见底:“孩子,你真的很聪明。” 晏三合被夸了也没有多少开心。 因为晏行的原因,她总觉得男女之间的那点情爱,充满了算计和利用,都是各有所需,各有所图。 却不曾想这世间还有一个陆时。 “那么,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用心良苦?是到了水月庵吗?” “如果我猜,她在教坊司的第六年就知道了,你们信吗?” 小裴爷等不及的问一声:“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成亲。” 晏三合:“别人只知道他不成亲,是因为命根子坏了。只有唐之未知道,他的命根子没有坏。” 小裴爷脸色一红:“哎啊,他们还未成亲,就已经……” “裴明亭。” 晏三合觉得这小子多说一个字,都是对老大人的侮辱。 “要是他的命根子是坏的,他先生能放心让他入赘吗?” 小裴爷偷瞄了陆时一眼,乖乖闭上了嘴巴。 无论这个世道怎么变,男人下半身惦记的那点破事儿,总不会变的。 六年过后,陆时三十五,无妻无子,仍是赤条条一个人,以唐之未的聪明,一定能琢磨出些什么来。 而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想死了,教坊司的外面,有一个人在苦等她,她若死了,那个人怎么办? 人一旦生出了牵挂,也是死不了的。 这时,晏三合又问:“老大人,你不在京城的那几年,除了做御史外,是不是还在暗中调查唐岐令的案子?” 陆时坦承:“是!” 晏三合:“调查到了什么?” 陆时回了两个字:“很多。” 晏三合:“能具体说说吗?” 陆时:“具体的,你们没有必要知道。” 晏三合:“陆大人又想保护我们?” 陆时:“是。” 见他不肯说,晏三合只能这样问:“所以严如贤、李兴都是当年陷害唐岐令的人?” 陆时:“关于这件事,我只能回你们一句:李兴是严如贤的狗,他当年借住在唐家后院,因为诬陷我,被大小姐赶出了唐家。” 晏三合飞快的偏过脸,去看谢知非。 谢知非眼皮无端的跳了一下,然后冲晏三合微微点了一下头。 李兴是严如贤的狗,严如贤是谁的狗? 不用再问下去,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老大人。” 晏三合心里却还有疑问。 “我不问严如贤,不问李兴,也不问他们背后的人,我只问唐家内宅里面,谁是内贼?” 陆时目光一冷,“你如何知道唐家有内贼?” “那人说是证据确凿,是铁案,那就意味着试题的确是从唐岐令的手里泄漏的。” 晏三合冷笑:“没有内贼,试题怎么会泄漏?这事必须得里应外和合。” 陆时突然反问:“你猜猜?” 晏三合摇头。 “猜不出来,关于唐家,我只知道唐岐令父女,你们三师兄,还有一个林壁。” 陆时冷哼一声,“就在这些人里面。” 小裴爷大惊失色:“什么?” 谢知非惊呼:“怎么可能?” 晏三合心里咯噔一下,“是,是林壁吗?” 陆时冷冷地看着晏三合:“你为什么觉得是她?” “不知道。” 晏三合怔愣了片刻,“总觉得她的死,不太对。” 陆时突然站起来,走到晏三合身边,大掌按住她的肩,问:“哪里不太对?” 晏三合能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心想:我会不会是猜对了? “唐见溪说,她为了照顾唐之未,都没有立马和褚言停成亲。她这般护着唐之未,总觉得不应该轻易寻死。 更何况,她将来也是要去教坊司的,结局也是被人糟蹋,有什么区别?” 事情如果落在她和李不言身上,谁都不可能扔下谁,哪怕只剩下一口气。 第400章 余生 “真聪明,真聪明啊!” 陆时用力拍了几下晏三合的肩膀。 晏三合抬头看着他:“……我猜对了?” 谢知非和裴笑纷纷抬头,两人感觉自己的血,都要被吓冷了。 林壁,这,这他娘的怎么可能? 陆时看着这三张年轻的脸,慢慢走到窗户边。 黑色的云压着天际,他感觉到自己的膝盖隐隐地疼,这就要变天了。 “刚开始的两年,我一筹莫展,我在唐家住了七年,唐家的每一个人我都熟悉。 试题一定是从先生书房流出来的,而能进书房的人,十个手指能数过来,没有一个人有这个动机。 直到有一天,我得罪了人,被追杀,我和阿大两个人逃命……” “你们谁都没有放弃谁,哪怕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哪怕就剩下一口气。那一个瞬间,你突然想到了林壁。” 晏三合看着陆时萧索的背影,“大人,我猜得对吗?” 一个字都没有错。 那个瞬间,好像有道闪电劈中了他,将他混沌脑子劈出一片白光。 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底升起,然后就一通百通了。 “她是一枚被人处心积虑埋在唐家的暗棋,她的自尽,不是因为受辱,而是因为愧疚。大小姐对她掏心掏肺,把她当亲人,什么话都和她说。” 陆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始终平静,但带给晏三合三人的冲击,无异于惊涛骇浪。 林壁是唐母亲手调教,留给女儿用的,这人从小就在唐家生活,与唐之未情同姐妹。 由此可见布棋的人在很多年前,就有了要动唐岐令的念头。 而动唐岐令,就是冲着前太子去的。 再换句话说,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很多年前,就起了夺嫡之心,一直在暗中徐徐图之。 多么可怕! 他娘的太可怕了。 晏三合颤着声问:“查到林壁以后呢,老大人是怎么做的?” “没有真正查到,只是怀疑,并且把怀疑传信给了前太子。” 陆时缓缓转身,“前太子让人去查,却什么也没有查到。” 晏三合一听就知道问题的关键,“查不到的原因,是所有的线索都被人为抹去了。” “抹得干干净净,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不会错,就是她。” 陆时又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与此同时,我还生出另一个直觉,那个位置前太子坐不上去,就算坐上去了,也坐不稳。” 哪怕这个直觉,早就已经变成了现实,晏三合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的变快了。 “为什么这么说?” “在我心中,唐之未无疑是聪明过人的,但和晏姑娘你一比,她还差了一些。” 陆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晏姑娘,人是怕比较的。非前太子心慈手软,非他谋略不深,实在是当今陛下的野心之大,手段之狠,布局之深,放眼天下,无一人能及。” 晏三合对朝政知道的不多,这话听完没有谢知非和裴笑感触的深,并且这两人的脑子里同时想到了另一个人:汉王。 不得不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汉王有野心,手段狠,与当今陛下如出一辙。 事情会再轮回吗? 谢知非和裴笑生生打了个寒颤。 “你提醒过前太子吗?”晏三合问。 陆时忽的笑了。 这孩子也并非事事聪明,于朝政一事上,就显得很稚嫩。 “这事何需我提醒,他那个位置的人,只怕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竖着一只耳朵,我只需要不断的提醒他一件事。” “我知道。” 晏三合:“想办法把唐之未从教坊司赎出来。” 陆时脸上露出一点欣慰的笑,“他做到了,李三是他安排的。” 晏三合心酸,“真漫长啊,用了八年的时间。” “他已经尽力了,我知道的。” 陆时眼神渐渐黯淡。 “种田人有种田人的难,当官有当官的难,他那个身份地位的人,享着荣华富贵,走的是刀山火海,他比谁都难。” 说到这里,陆时忽然看了谢知非和裴笑一眼。 谢知非和裴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了,现太子如今的处境,也难。 这时,晏三合又问:“水月庵是谁的主意?” 陆时垂下眸,“她的主意。” “为什么?” 晏三合看着面前这个老人,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为什么你们不远走高飞,寻一处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哪怕是深山老林,哪怕是边陲小镇,共度余生呢?” 陆时转过身,背手而立,看着夜色良久才道:“晏姑娘可有喜欢的人?” 这话,让整个水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晏三合能察觉到身旁两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没去看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低头沉默着。 “如果晏姑娘有喜欢的人,就会明白,从前的戏,从前的人,都是从前,带不到今天,也走不到明天。” 陆时的脊背似乎往下弯一些,声音温沉如水。 “唐之未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大小姐;逝水是教坊司是娼妓。唐之未可以肆无忌惮的喊我一声陆时;逝水则要小心翼翼地喊一声陆大人。” 他再度转过身,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苍白的脸色中泛着一点儿青色。 “我可以带她到深山老林,到边陲小镇,但她用什么身份,与我共度余生?什么样的身份,能让她安心与我共度余生呢?” 早就物是人非了。 晏三合只觉得心头无比的苦涩。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感情是一定要离开的。 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的状态不好。 我脆弱,焦躁,不安,内疚,羞愧,怀疑,埋怨,痛恨,忍耐……当这些情绪我无法改变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陆时没有血色的唇颤了几下,又道: “为什么那一段锣声,是她的心魔?因为从那天开始,她其实就知道,今生今世,花好月圆这条路走不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她都知道的。” 多么通透的一个人啊! 晏三合想着那一笔瘦金体,忽然对唐之未生了敬佩之心。 这世间的女子大多柔弱,依附于男人生活,男人是他们的天,为了这个天,她们大部分的人小心侍候,想办法讨好,绞尽脑汁的算计。 唐之未不一样。 她走出教坊司时,太子还是储君,就算不与陆时共度余生,她其实还有很多的选择。 但她却选择了水月庵,隐姓埋名避开了这污浊的尘世,心灰意冷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 她是在用这样一种方式,将那八年崩溃的生活掩埋,不向别人多吐露一个字,不向任何一个人摇尾乞怜。 第401章 预感 晏三合深深地看着陆时。 “那么你呢?” “我?” “你就任由她青灯古佛吗?” “她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不是因为嫌弃吗?” 陆时轻轻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积起来。 “我和她朝夕相处七年,如今在我脑海里浮现的,永远是她在一天夜里,被绊了一跤,忿忿不平的爬起来,头一抬,露出一张委屈的脸。” 那天,他躲在马厩后面,看着那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儿,一瞬间还以为是月亮成了精。 晏三合的眼泪,在这一瞬间毫无预兆的滑下来,等她自己发现的时候,一方锦帕塞了过来。 抬头,是一双黑沉的眼睛。 “擦擦。” 谢知非把锦帕塞到晏三合手里,然后冲陆时抱歉地笑了笑。 “老大人,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 “你才心软呢!” 晏三合一边拭泪,一边冲谢知非瞪眼睛。 “我就是觉得他们太不容易了,这么些年呢。” “老大人,你看她……”谢知非被瞪得一脸无奈。 “孩子,别哭。” 陆时目光在两人脸上一一扫过,浮出一丝微笑。 “不光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到了后来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原因。” 晏三合吸了吸鼻子,“我知道,先太子败了。” “败得突如其来,毫无一点征兆。” 陆时面色慢慢沉重起来,“当时我不在京城,等我知道的时候,天都已经变了。” “没有连累到你?” “暗棋就是暗棋,不到死的那一刻,不会有人知道你这枚棋子是谁布下的。” 陆时:“也多亏了他,把我埋得严严实实。” “后来呢?” “我继续做我的御史,她继续当她的尼姑。” 陆时停了下,惨淡嗤笑:“只是从此,死生再无相见之日。” 这话,说得晏三合心里又是一悲。 坐上皇位的人厉害至此,锦衣卫又无孔不入,一个前太子太师女儿最后的归宿,怎么打听不到。 留她一命,不过是看在她是个孤女,又遁入空门,再掀不起半丝风浪了。 而陆时想要为唐家翻案,就必须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御史,做一个孤种。 她忽然想起慧如的一句话:“一道庵门,隔着尘世与佛门。” 不对。 一道庵门,隔着身不由己的两个人。 门里,是伤心人; 门外,亦是伤心人。 谢知非扫一眼晏三合的侧脸,插话道:“老大人,陛下他……信你?” “信?” 陆时脸上露出一抹幽深的表情。 “那个位置上的人,谁也不会信的,我不过是替他扳倒了两个人。” 谢知非:“一个是裕王;一个是户部尚书蔡晋同。” “裕王背地里称他是窃国贼,他早有想杀之心,却忌惮悠悠之口;国库空虚,蔡晋同是头肥猪,他需要一把刀替他杀猪。” 陆时举起茶盅,慢慢抿了一口。 “世人都道我陆时刚正不阿,谁又知我既有本心,又藏私心,官海沉浮,想要走得更高更远,就要让自己变成别人手中的一把刀,一把最锋利的刀。” 说到这里,他忽的看向裴笑。 “裴公子,你舅舅季陵川为什么要倒?” 裴笑被他问得心头一颤,“不是因为贪腐吗?” 陆时摇摇头。 “农夫挑担,这头重了,那头就会翘起来;那头重了,这头就会翘起来,想要挑得省事省力,两边的东西就得一样重。” “你的意思是……” 裴笑咬了下唇,“我们这头重了?” 陆时:“重了。” 裴笑:“哪里重了?” 陆时:“在别人的心里重了,在农夫的心里就得轻下去。” 裴笑哑口无言。 “我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是靠把自己活成一个孤种,不是靠刚正不阿,一身正气,是每天在琢磨那人在想什么,他希望下一个倒下的人会是谁?” 陆时用一种极其不屑的语气道: “我先生为什么死?他一生教书育人,总对我们说谦谦君子,如琢如磨,结果他这一生告诉我,这样的人在这个世道是活不长久的。 先太子为什么败?因为他把人性想得太好,对自己不够狠,对别人更不够狠。 小时候,陆府四少爷害我吊梁上三天三夜,差一点点死了,几年后,我断了他的前程,让他这辈子只能做一个无用的书生。” 陆时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凶光,像一条要吃人的狼崽子,仿佛刚刚那个对晏三合说“孩子,别哭”的老人,只是一个幻影。 裴笑几乎想朝陆时跪下了。 他探出脑袋,看向谢知非。 兄弟,现在把他拉拢给太孙,还来得及吗?这样一个狠人,绝不能留给汉王啊。 谢知非没有接到裴笑眼中的信息。 他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但晏三合早一步,替他问出了口。 “静尘的死,老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陆时表示不太理解,“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你所有的行动,都发生在静尘死后,可见她的死,你是一清二楚的。” 晏三合:“你在水月庵放了人?是像你一样的暗棋?” 陆时摇了摇头,“孩子,人老了是有预感的。” 那天夜里,他像往常一样入睡,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很多过往的回忆一点一点浮进脑海,既像是在做梦,又像这一生重走了一遍。 半梦半醒间,忽然他整个人往下猛烈一坠,然后心口就慌起来。 他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盅茶,好好的茶盅“叭”的一声裂开了。 那一瞬间,他知道,她走了。 没有一点点难过,只是替她开心,开心她此生终于得到解脱。 翌日,阿大像平常一样进来,替他熏艾,他亦像平常一样,到院子里练了一会功。 用罢早饭,他对阿大说:“阿大,咱们要开始了。” 阿大愣了很久,然后点头道:“老爷说开始,那便开始吧。” “我不会在水月庵放暗棋的。” 陆时看着晏三合,笑了。 “放了暗棋,她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怒会让我变得焦躁脆弱,我不会允许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晏三合一眨不眨地回看着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是伤心人,亦是拿刀人。 手中的刀替别人杀人,也图谋着自己的图谋,十八年的蛰伏等待,只为最后拔刀的一刻。 第402章 不悔 片刻的离神后,晏三合又拉回了思绪。 “大人以严如贤淫乱后宫为理由,拉开了这最后一幕?” 陆时的嘴角弯起来。 “没有这个噱头,怎么会引得他的愤怒,没有他的愤怒,谁又敢彻查严氏一党,很多事情都要一个引线。” 晏三合不由暗中叫了一声好。 这世上的男人,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怕自己的脑袋上有顶绿帽子。 这一招,叫先声夺人。 “接着,大人先抛出严如贤贪腐,而且证据确凿。” 陆时:“严贼贪腐,其实无需证据,抄一抄他的家,就什么都知道了。” 晏三合:“然后,大人抛出严如贤与李兴春闱舞弊,将事情再一步闹大。” 陆时:“这也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所不同的是,当年他们是设局诬陷我先生,今日却是证据确凿。” 晏三合:“接着,老大人煽动书生闹事,目的是为逼死严如贤。” 陆时冷笑:“以他的罪名,五马分尸都不为过,一个自尽,算是便宜他了。” 晏三合:“暴尸呢,又是为何?” 陆时再度冷笑,“他将唐府据为己有,这一个理由够不够?” 晏三合想着那一座废弃的戏台,心口一激:“足够。”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林壁之所以做暗棋,是因为她有个妹子在他手里,这一仇,为林壁而报。” 原来如此。 晏三合恍然大悟。 话到这里,晏三合几乎已经将唐岐令的案子,还原了七七八八。 林壁偷出唐岐令的手稿,交给严如贤的人,严如贤伙同李兴,把手稿泄漏给考生。 手稿是物证,考生是人证,字迹是铁证,唐岐令就是长十张嘴,也难替自己辩解。 晏三合:“严如贤一死,禁军在他房里查出他私扣下的奏章,引出江南税银一案,大人是如何知道,严如贤的房里,有扣下的奏章。” 陆时:“我只当他都烧了,没想到他还留着。” “依我看,他单单留着这几本,是想拿捏李兴父子三人。” 谢知非插话,“有时候,做主人的也得防着狗急跳墙。” 陆时看了谢知非一眼,继而看向无边的夜色,淡淡道: “我无需想那么多,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把它想成因果报应也不错。” 谢知非不知道怎么接话,拿目光瞄了晏三合一眼,晏三合又分析道: “春闱关于天下学子,税银关于江山社稷,这两件都是天大的事,大人由此逼皇帝下罪己诏。” 陆时:“半个字不错。” 晏三合:“大人还藏着后招吗?” “孩子。” 陆时:“你太看得起我了,能逼他下罪己诏,已是我谋算的全部,如此一来,我也算卸下身上的重担,可以闭眼了。” 他声音带着一种心如死灰般的平静,晏三合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吴书年。 “其实那些证据,你早就预备下了,迟迟不动,就是想等她离开。” 陆时淡淡嗯了一声。 “有些事情是不能冒险的,水月庵不过是个僻静的尼姑庵,其实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晏三合心头一颤,难过地问道:“你比她大整整十岁,哪来的信心能等到她先离开,万一是你先离开呢,又该怎么办?” 陆时无声打量晏三合。 他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她时,她打扮成药童,眼神犀利不服输,话里话外都是逼迫。 这会却无端的对他露出些同情,谢三爷说得没有错,还是心太软啊! “孩子,人活的是一口气。” 他面色沉静,“我只要想一想,她没有死,我怎么敢死在她前面,这口气就源源不断的来了。” 晏三合没由来的问,“那现在呢,这口气还在吗?” 陆时笑笑:“我总不能让她在奈何桥边等我太久,她这一生,总是在等我。” 晏三合听着又想哭了。 她这是怎么了? 她替死人化念解魔,心早在一次又一次地解魔中,变得越来越坚硬。 为什么这个心魔解到最后,她会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 “还有什么可问的?”陆时问。 “有。” 晏三合哽咽道:“林壁的事情,褚言停知道吗?” 陆时:“实话说,太子有没有告诉他,我不知道。” “那么她呢,她知道吗?” 陆时摇头:“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是怕她伤心吗?” “是怕我伤心。” 陆时笑了笑:“她说过的,要陪我很久,很久。” 晏三合强忍半天的泪,又哗的一下流下来。 林壁是唐之未最好的伙伴,她的背叛,对唐之未来说何止是伤心,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唐之未知道后,是活不下去的。 晏三合拿帕子胡乱擦了下眼泪。 “一月一次去唱春园听西厢记是怎么回事?” “唱春园的前身是庆余班,程扶摇从前给大小姐唱过戏,大小姐夸他的戏唱得最有味道。程扶摇后来出了点事,我伸手帮衬了一下,便有了现在的唱春园。” 陆时:“她小时候不爱听戏,都是被姓唐的那小子带的,我想着,她在尼姑庵里听不着戏,我就替她去听听。” 说到这儿,他露出像孩子一样,有些羞涩的笑容。 “别的戏我也听不懂,答应给她扮一次书生,就只能听西厢记,听的时间长了,程扶摇再点拨几下,我这一窍不通的人,也便学会了。” 听听就学会了吗? 未必吧! 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戏里书生举手投足间都是味道,这没有十年的苦练,又如何学得像? 晏三合没有戳穿他故意的轻描淡写,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陆时,这些年,你后悔过吗?” 陆时沉默了一会,站起来,打开水榭的门。 夜风吹进来,空气里飘着一丝清洌的菊花味儿,他忽然想起她十六岁生辰那天,在戏台前,她胸口气得一起一伏。 “我师兄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你们不要乱说。” “哎啊大小姐,我们难不成还冤枉了他不成?” “冤枉了。” “一个是冤枉,两个呢?” “也冤枉了。” “大小姐,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 “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她忽然一插腰,气急败坏,“我在我自己的家,凭什么要跟你们讲道理。” 他又想到在唐府的后院—— “林壁?” “小姐。” “这地儿腌臢的很,住不得了,你帮我师兄整理一下东西,送到前院去。” “是!” 女孩儿走到陆时的身旁,伸手扯了扯陆时的衣角,“师兄,余下的人怎么处理,你给句话,我听你的。” “……就算了吧。” “听到没有,我师兄说算了,记着他的好,否则啊,你们也得跟李兴一样。” 女孩儿拽着他的衣袖:“师兄,我们走。” 陆时轻轻地笑了,“你们知道我先生给她起这个名字,有什么用意吗?” 谢知非和裴笑面面相觑。 晏三合思忖了片刻:“是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的意思吗?” “不是。” 陆时苍老的脸上,露出一点温柔,“唐之未,未之甜。” 我的女孩儿,命好着哩。 我又怎么会后悔! 陆时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403章 皇宫 陆时转身看着围过来的三个年轻人,目光最后落在晏三合的面容上。 “孩子,你今年十七?” 怎么又问这个问题? 这都第四遍了。 晏三合默然点头。 “云南府人?” “是。” 陆时退后半步,冲晏三合作一揖,惊得晏三合忙还礼。 “老大人,万万使不得。” “多谢你。” 陆时看着她星亮的眼睛,想说点儿什么,忽然余光看见陆大和程扶摇急匆匆的走过来。 “老爷,锦衣卫找来了。” 陆时脸色平静,“你们三人等锦衣卫走了再离开,今夜听到的、看到的,只当是做了一场梦。” 晏三合:“大人你呢?” “我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三位,告辞。” 陆时目色沉沉地看了晏三合一眼,转身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晏三合总觉得他这一眼里,有许多没有说尽的话。 其实她也有许多话,没有问尽。 他会给自己下罪己诏吗? 会怎么处置你呢? 后面,你打算怎么办? 正想着,忽的眼前一片黑暗,来不及喊出一个字,晏三合一头栽了下去。 谢知非余光看着身侧的人倒下,立刻伸手把人抱住,速度之快,让一旁已经伸出手的裴笑,很是懊恼了一下。 娘的,我怎么总是慢半拍呢! 恰这时,李不言、朱青、黄芪三人也从各个地方赶回来。 谢知非看着李不言:“她晕过去了,你和黄芪先带她回府。” 黄芪:“那我家爷呢?” 谢知非把晏三合放在李不言背上。 “我和你家爷继续把戏看下去。朱青,你暗中跟着大人。” “是!” 谢知非冲程扶摇一颔首:“劳程班主领他们去后门。” 程扶摇:“你们认得回戏楼的路?” 谢知非:“认得。” “那就跟我来。” 六人,分三路,飞快地离开。 到拐角处,谢知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水榭。 起风了,茫茫大夜,挂在水榭外头的两盏灯笼,被吹得七零八落。 “别看了,快走。”裴笑扯了他一把。 谢知非顺势一把勾住裴笑的颈脖,“老大人的话,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就当做一场梦。” 谢知非松开手,像是自己在劝自己:“对,回去睡一觉,什么都忘了。” 回到戏楼,戏台上热闹依旧,唱的是《林冲夜奔》,武生的唱腔很是铿锵有力,两人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锦衣卫找来了,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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