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脚步。 夜如长河,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伸手揉揉眼睛,刚刚走得太快,沙子吹进眼睛里,不小心湿了眼眶。 郑淮右喜欢书画,书画最要紧的就是臂力,她因为胎里不足,臂力自然就小,帖临得有模有样,但力道总是差许多。 玩投壶是为了给她练臂力。 这么多年,他刻意不去想从前的人和情,只会在每年中秋,一轮明月升起时,他才允许从前的人和事,跑出来肆意骚扰他一下。 所以在这一天,他会陪小淮洲玩投壶,那感觉好像…… 在陪着从前的小女孩! 如今,小女孩回来了,她不是你的亲妹妹,你的亲妹妹是唐明月,你能那样坦然的面对唐明月,为什么不能坦然的面对她? 因为她的原因,唐明月只能在尼姑庵里长大。 因为她的原因,娘郁郁不欢。 也因为她的原因,爹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只能蜷缩在海棠院。 可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无辜的。 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谢知非突然发现自己蠢的无药可救,低声道:“我在和自己较劲什么啊!” “爷。” 谢小花提着灯笼走过来。 他其实已经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小崽子这一晚上不仅话少,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爷心里有事?” “没有。” 谢知非直起腰板,“月饼自己吃,她给你的,不一样。” 他伸手,捏了捏谢小花软呼呼的后颈,“一会再去那院里看看,替我陪唐小姐说说话。” “我陪?”谢小花指着自己鼻子,一脸诧异。 “嗯,你这样子,三二一才能放心。” 谢小花看着三爷的背影,撇了撇嘴,“我年轻的时候,也挺招大姑娘小媳妇待见的。” 这话,三爷没听见。 他已经走远。 …… 翌日。 一早。 三辆马车停在谢府门口。 唐明月夫妇走出门槛,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晨曦里的谢三爷。 谢三爷冲两人微微颔首,翻身上马。 夫妇俩赶紧上车。 一行人缓缓出发,直奔南城门而去。 入了城门,谢知非又送出十几里,才调转马头,在马车身后停下。 帘子掀开来,露出唐明月一张笑脸。 谢知非也冲她笑笑。 就在唐明月以为他要说些离别的话时,他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真是个怪人,要么粘乎的要死,要么连声再见也不说。”单二一小声嘀咕。 唐明月粉拳捶了下男人,“你才怪呢,三爷是好人。” “对对对,是好人。” 单二一心说,这四九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娘子再来了。 太危险。 连谢府的那个胖总管,都对娘子有那么点意思,大晚上的还跑来找娘子左一句,右一句的扯闲话。 妈的,都什么人呐! …… 谢知非一口气赶回衙门。 按规矩,中秋节朝廷休沐三天,今儿是第二天,五城兵马司的衙门只剩下几个看门的侍卫。 见三爷来,侍卫纷纷上前招呼。 谢知非一一点头后,回到自己的屋里,丁一和朱青已经等在里面。 昨日宫里家宴,传出皇帝要把汉王召回的消息,太孙不在京城,有事情得就得靠三爷。 主仆三人忙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才算把四九城明的,暗的一一布防好。 谢知非喊了声“朱青”,目光朝梁上看了看。 朱青脚下一点,人跃上去,从横梁的背后找出了一个包袱,这里面装着郑家的案卷。 谢知非轻轻一笑。 “走,去问晏姑娘讨杯茶喝。” 第432章 月饼 此刻的晏三合,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想到了李不言曾经对她说过的三个字—— 烂桃花! 烂桃花一号的小裴爷眉一挑。 “哟,什么风把谢二爷给吹来了?这是闲得慌吗? ” 烂桃花二号的谢二爷云淡风轻的回两个字:“是啊!” 小裴爷眉要挑上天。 “二爷以前挺耿直的一个人,现在整得曲径通幽的,不仅能屈能伸,还能撬人墙角啊!” “噢?” 谢二爷淡淡:“我记得前些日子裴家二老来我们谢家,把墙都拆没了,哪来的墙角?” 小裴爷一噎。 谢二爷乘胜追击,“小裴爷,做人不能吃着锅里的,又看着别人碗里的,太贪心啊。” 小裴爷:“哎哟,我的天,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怎么到你这张嘴里,就成了你碗里的了?” 他“啧”一声,“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没羞没臊的,太不要脸了。” 比骂人,谢二爷压根不是小裴爷的对手,但比戳心,谢二爷其实也是狠人一个。 “小裴爷,做人呢,首先得孝顺,爹妈生了你,不是让你来气他们的。” 戳心是吧? 小裴爷我怕过谁! “谢二爷,做人呢,除了孝顺,还得有点自知之明,一个姨娘生的庶子,别整天惦记那些不该惦记的人和东西,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谢不惑脸上的血色倏地没了。 小裴爷傲气地抬起下巴,“……这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啪——” 晏三合听不下去了,拍案而起,“李不言,送客。” 小裴爷倨傲地抬起下巴,“听到没有,晏三合说送客,就是让你滚的意思!” 晏三合:“一起滚!” 小裴爷的脸,肉眼可见的塌了下来,“三合,怎么我……” “让你也滚!” 谢不惑通体顺畅,血色又回到了脸上,“小裴爷这是听不懂人话吗?” 李不言从腰间抽出软剑,一手叉腰,一手在两人中间划了一招。 “两位泼妇,请吧!” 小裴爷:“……” 谢不惑:“……” …… 半盏茶后,别院的门“砰砰”两声关上。 门外,裴笑和谢不惑对视一眼,两看两相厌,各自甩袖离去; 门里,晏三合见李不言笑得前俯后仰,心里甚是烦躁。 “得了,别笑了。” “笑笑都不行吗?” 李不言掐了掐笑疼的太阳穴,学着小裴爷的口气。 “哟,什么风把谢二爷给吹来了?这是闲得慌吗? ” 接着,她转个身,学着谢不惑的口气。 “小裴爷,做人呢,首先得孝顺,爹妈生了你,不是让你来气他们的。” 晏三合和她对视片刻,噗哧也笑了。 “有两个男人为你吵架,有没有一点成就感?” “没有,只觉得烦。” 李不言安静了一会,“知道我娘为什么离开我爹吗?” 晏三合摇摇头。 “有一天,她和另一个女人为了争我爹,就像小裴爷和谢二爷刚刚那样,你往我心口刺一刀,我往你心口刺一刀。” 李不言:“我娘说,那一刻她突然厌恶起自己的刻薄,没多久就带着我离开了李家,这辈子都没再回去过。” 晏三合走过去搂着她,“想她吗?” 李不言抬头看了看天,“昨儿想的,今儿就不想了,我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晏三合:“你爹呢,想吗?” 李不言沉默了一会,摇摇头。 “傻丫头。” 晏三合踮起脚,揉揉她的头,还要再说什么,忽的,大门被敲得砰砰砰响。 又折回来? 晏三合朝看门的丁老头道:“你别动,我去开。” 丁老头赶紧收脚。 门栓一拉,门吱呀一声打开,晏三合沉着脸刚要说话,见是一个陌生的白面男子,怔了怔,问道: “找谁?” “李不言可是住在这里?” 男子的声音有些尖,晏三合皱眉道:“什么事?” “有人从南边捎了一盒月饼给她。” “谁给我的?”李不言探出身子,一脸疑惑。 男子把月饼往李不言手上一塞,尖着嗓子道:“是端木宫的小主子。” 端木宫? 小主子? 谁啊? 男子却已经转过身,钻进马车,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晏三合想到李家的根在南边,“不会是李家……找来了吧!” “可李家也不住端木宫,我爹也不是小主子,是老主子。” “那会是谁?” “什么谁?” 谢知非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丁一,看着门槛里的两人:“你们怎么站这儿?” 晏三合刚要说话,目光看到谢知非身后的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死不瞑目!” 小裴爷一拍胸脯:“厚着脸皮跑回来问问,为什么连我都要赶?” 晏三合:“……” 小裴爷上一个台阶:“那王八蛋能和我比?” 晏三合:“……” 小裴爷再上一个台阶:“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你和他是什么交情?” 晏三合:“……” 最后一个台阶上完,小裴爷站在晏三合面前,压着嗓音质问。 “用得着我的时候,小裴爷;用不着我的时候,让我滚。晏三合,你跟谁一伙?” 晏三合:“……” “你竟然还要犹豫?” 小裴爷跺脚,“你伤了我的心!” 说完,甩甩袖子,跨进门槛,气哼哼地走了。 晏三合闭了闭眼睛,看过不讲理的女人,没看过不讲理的男人,今儿个算是长见识了! “我在巷口碰到他的,一个人蹲在树下伤心呢!” 晏三合一睁眼,发现男人近在眼前,忙退后半步,冷笑道:“怪我咯!” “不怪你,是我把他拉回来的。” 谢知非淡淡地看着她,“东西在包袱里,咱们干正事。” 晏三合顿时眼睛一亮:“走!” “等下!” 李不言伸出一只手,拦住谢知非,“干正事之前,三爷能不能先替我解个惑?” 谢知非:“什么?” 李不言把月饼往前一放,“有人送了我一盒月饼。” 谢知非:“嗯。” 李不言:“送月饼的人说,是端木宫的小主子让他送来的。” “啪嗒——” 庭院里,小裴爷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 第433章 开弓 一盒月饼,摆在八仙桌的正中间。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它看。 晏三合:端木宫的小主子,原来是皇太孙啊。 李不言:太孙干嘛送我一盒月饼? 谢知非:这里头有什么深意吗? 小裴爷:妥妥的惊吓啊! 黄芪:太孙不会随随便便送人东西的,爷和三爷都没有呢! 朱青:郑家的案子不重要了吗? 丁一:我不在京城的这三个月,都发生了些什么? “姑娘,开饭了。” 汤圆走进来,一看屋里凝重的气氛,又吓得退了回去。 晏三合深吸一口气,“不言,先把月饼收起来,先吃饭。” 李不言:“好!” 晚饭是十个菜,一个汤,厨房做的味道不差,但谁也没有尝出滋味来。 小裴爷暗下碰碰谢知非的脚:我们两个都没有月饼,独独她有,怀仁会不会看上她了? 谢知非:有可能。 小裴爷:真是离了个大谱。 谢知非:有点。 小裴爷:怀仁的眼光没有那么差,应该是我们想多了。 谢知非:希望。 另一边。 李不言碰碰晏三合的脚:他为什么送我月饼? 晏三合:不知道。 李不言:整得我现在脑子跟浆糊似的。 晏三合:皇太孙,就是未来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李不言:你这盆冷水泼的也太狠了点。 再一边。 黄芪碰碰朱青的脚:我以为李姑娘是留给咱们俩的,怎么主子也要来抢的? 朱青:你动了心思? 黄芪:那还有假。 朱青:算了吧! 黄芪:我能不能挣扎一下? 朱青:希望不大。 黄芪:出师未捷身先死,我怎么和我家爷一样的命苦啊! 八仙桌的一角。 丁一目光溜一圈,见没有一个人目光和他对上。 妈的,老子化悲愤为食欲。 一顿饭,吃得沉默无言、心怀鬼胎。 饭后,所有人移步晏三合的书房。 汤圆端上七碗茶,兰川在红泥小炉上架上水壶,好奇地看一眼屋里的人,然后掩门离去。 谢知非站起来,把书案上的包袱打开,露出三本案卷。 “晏三合,都在这里。” 晏三合“嗯”了声,目光一挪,看向裴笑。 看我做什么,看案卷啊! 她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要向我道歉吧? “裴明亭。” “嗯!” 晏三合:“我和你是过命的交情,也是一伙的。” 裴笑挺了挺胸脯,“这就对了,下次你不能赶我。” “下次你再犯浑,我还赶你。” “我哪里浑?” “我问你。” 晏三合索性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们下面要做的事情,能不能吱声?” 什么事? 郑家的案子吗? 小裴爷摇头:“那必须不能。” 晏三合:“既然不能,是不是要低调行事,低调做人?” 小裴爷点点头。 晏三合:“既然要低调,是不是要与人和善一点,别到处树敌,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小裴爷:“他对你有所图,这要怎么和善?” “图什么?” 晏三合冷笑。 “我一介孤女有什么可图的?还是图我在老太太、老爷心里的地位,好借我的力和大房斗一斗,争一争?” 小裴爷蹭的一下站起来,“原来你心里都明白啊!” 晏三合:“我看着很傻吗?” 小裴爷:“……” 晏三合逼视着他的眼睛,“我难道看不出他们母子一唱一和,就你看出来吗?” 小裴爷缩了下脖子,“我……我这不是怕你被谢老二那张脸迷住了。” 论脸? 晏三合余光瞄一眼边上的谢某人,心说谁还能比得上他! “我是只看脸的人吗?我有那么肤浅吗?” 小裴爷被问得羞愧难当,一咬牙。 “行,下次再和他碰上,我大不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说完,狠狠在心里“呸”了一下自己:夫纲不正! “好了,咱们干正事吧。” 小裴爷索性夫纲不正到底,“三合,你快坐回去,站着怪累的,费腰呢。” 李不言:舔狗。 黄芪:真丢裴家男人的脸。 丁一:三个月不在京里,小裴爷都学会拍马屁了? 朱青:论厉害,还是晏姑娘。 谢知非没有任何心里活动,他歪在椅子里,看着晏三合,静静地看着。 晏三合坐回原来的位置,喝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趁着下一个心魔还没来,我要开始查郑家的案子,这不是一般的案子,弄不好会惹祸上身,趁现在案卷还没有打开,你们要好好考虑一下。” 小裴爷看一眼谢知非:兄弟,考虑什么? 谢知非:听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这个案卷打开,在座的命运都会和这个案子连在一起,案子牵扯出什么,会查到什么人,谁也说不好。” 晏三合看了眼谢知非,这人今天话还是少,还总看着她。 “但可以预见,四九城的天或许都会被我们几个捅破了。我和不言没有拖累,你们有爹有娘有兄有妹,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她走到门边,扔下一句话: “一盏茶的时间,你们给我答案。” 谢知非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眼里有很深的情绪翻涌。 起初,不肯接手的人是她; 现在,让他们深思熟虑,甚至允许他们做逃兵的人,也是她。 这样的谨慎,是出于对他和明亭的保护?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如果是怕裴、谢两家牵扯进去,说不通! 当初这个案子是他硬塞给她的,为此还说了谎,称和郑淮左曾经是好兄弟。 她应该比谁都清楚,自己是绝对不会撒手不管的。 至于裴明亭,本来就是他一口答应吴书年的,他更找不到做逃兵的理由。 如果是别的什么原因……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 如果他和明亭当真因为家族原因,做了逃兵,那么听她刚刚话里的意思,她和李不言也会往下查。 由此可见,她把郑家的这个案子,当成了她自己的事情在做。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性—— 她其实知道自己是郑家的人?? 这个结论在脑子里乍一浮出,谢知非心里狠狠一惊,整个人从太师椅里跳了起来。 “谢五十,你干什么?” “我……” 谢知非自己都有点懵。 我要干什么? 第434章 案卷 小裴爷一看谢五十的表情,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小子不会打退堂鼓吧? 是人吗? “没什么可想的,只要咱们小心一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小裴爷恨铁不成钢啊,“再说了,我们退了,就剩下她们两个人,这案子怎么查?” “你说得对。” 谢知非大步走出书房,“我去和她说。” “哎,你给我回来!” 应该我去和她说! 小裴爷磨牙,娘的,怎么又被他抢了先? 院子里,桂花开得正盛。 谢知非走出来的同时,晏三合转过身,刚刚屋里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唐明月一早我送走了,老御史那么大的事儿,咱们都查了个水落石出,郑家的案子相信也可以。” 谢知非稍稍往前靠近点,柔声道:“没的我求你的事情,我自己还怕的。” “那就开始吧。” 晏三合抬脚往书房去,不料被谢知非拦住。 “对了,你觉得唐明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晏三合一怔。 “长相,性格,为人,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啊,挺懂事的一个姑娘。” 谢知非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的笑了:“我看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晏三合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谢知非把路让出来,“我就和你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 “那就干正事吧。” 晏三合从他身边走过,谢知非看着她的侧影,忽然心中一动。 “小右。” 没人答应。 没有回头。 她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屋里走。 “晏三合。” 晏三合咔一声站定,转过头,“干嘛?” 谢知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半晌,慵懒地笑了笑。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有病吧! 晏三合扭头就走。 …… 门,再次合上。 晏三合不再废话,拿起第一本案卷,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 屋里安静下来。 李不言无聊地托着下巴,一个接着一个打哈欠。 黄芪的目光一会在李不言身上,一会落到窗外,最后索性站起来,去外头守门。 有些人注定得不到,那就看都不想看到,宁肯去外头吹冷风。 丁一也跟出去,他得找黄芪问问自己不在的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朱青往每人的茶碗里添了点热茶,开始打坐调息。 谢知非懒洋洋的歪在贵妃榻上,眼神有些发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有一个小裴爷,悄无声息的站在晏三合的身后,低头看着案卷上的每一个字。 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他就不知道了。 他的注意力都在晏三合那段白生生,细伶伶的颈脖上,甚至有种想把手伸过去,捏一捏,揉了揉的冲动。 对了,她到底对我有没有意思啊? 总这样暗戳戳的,也不是办法,我得想想招啊。 一卷看完,晏三合转过身把案卷递到小裴爷的手上,“站着累,坐下看,看仔细些。” 有意思。 绝对对我有意思! 小裴爷心头一喜,接过来,经过李不言身边的时候,赏了她一记毛栗子。 “睡什么睡,一起过来看。” 一记,就把李不言打醒。 她龇龇牙,在心里骂了声“王八蛋”,到底还是把脑袋凑过去看。 看了几个字,又想睡觉,这破案卷简直比催眠曲还要催眠。 “谢三爷,别偷懒啊,也过来看看。” 谢知非看她一眼,李不言被这眼神中的鄙视激得想骂娘,“凭什么你不看?” 谢知非冷冷的回了她四个字。 “倒背如流。” …… 这一看,就看到了四更天。 最后一页掩上,晏三合抬头,目光左右看了看。 “在找我?” 声音从头顶落下来,晏三合明显吓一跳,“你怎么站在我身后?” “刚刚站过来。” 谢知非走到她对面,“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晏三合把最后一卷案卷传给小裴爷:“你们先看下去,我要理一理。” 说着,她从太师椅里站起来,到院子里慢慢踱着步,一圈又一圈。 谢知非跟出去,一撩长袍,很没形象的在门槛上坐下来,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 三个案卷,她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看完。 看的过程中,她的表情十分的平静,只在中间皱过三次眉头,如果她知道自己就是郑淮右,应该不会这么平静。 晏三合平静吗? 后槽牙都恨不得要咬碎了。 但理智告诉她,要冷静,就当是在破解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心魔。 但胸口还是闷,闷得透不过气来。 所以她才迫不及待地走出书房,用她最习惯的方式,一边思考案情,一边缓解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她顿下脚步,偏过头,向谢知非看去。 四目相对时,谢知非的眼睛如拨云见日一般,亮起来。 然而下一瞬间,晏三合却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问题?”他脱口而出。 晏三合迟迟没有说话,直到谢知非紧张的不由自主站起来,才从唇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没有!” 她口气中的斩钉截铁,让谢知非心狠狠地跳了两下,眼里的失望藏不住。 “怎么会没有问题呢。” “动动脑子,三爷。这案子过去九年,这案卷多少人看过、审过、核过?” 晏三合冷冷一笑。 “我乍一看就能看出问题,吴关月父子又何必被冤枉这么些年?吴书年又何必郁郁而死?” 她走到他面前,“没问题,才合乎情理。” “对不住,是我急了。” 谢知非刚刚用“倒背如流”四个字回答李不言,其实并没有一点夸张。 这些年案卷在他脑海里翻过来,覆过去地琢磨多少遍,他能得出的答案也是:没问题。 他脸上露出些歉意:“我想着你是晏三合。” “晏三合也是人。” 晏三合悠悠道:“也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郑家的灭门惨案,其实并不复杂。 时间:永和八年七月十五,丑时二刻。 地点:四条巷,郑府府邸。 人物:数名手拿宽刀的黑衣人,以及郑府一百八十人。 事件经过: 黑衣人事先踩点,在郑府几口井里尽数下了蒙汗药,等整个府邸陷入昏睡时,便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屠杀。 所到之处,几乎没有遇到抵抗。 只有三处地方例外。 第435章 过程 第一处郑老大的院子—— 郑老大不知道是警觉还是什么,突然在睡梦里惊醒过来,光着脚,赤手空拳便迎了上去。 最后身中六刀,倒地身亡。 第二处是郑老四的院子—— 郑老四和几个同僚喝酒回来,因为天气炎热,就命下人在院子里架了张凉榻。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外头的动静,他提起刀冲出去,却因为酒喝太多,体力不支,最后被一刀封喉。 最后一处例外,是东北角的海棠院—— 海棠院住着郑老将军第五个儿子,人称七爷的郑唤堂。 郑唤堂父子不知何故,没有中蒙汗药,并且与黑衣人做了殊死搏斗,结果双双死在黑衣人的刀下。 郑唤堂的发妻,还有女儿,则在大火中丧生。 大火冲天,映红半边夜空,引来打更人和巡街卫队的注意,等他们赶到时,郑府血流成河,黑衣人不知去向,而火势则越来越大。 火还没有扑灭,消息已经一路加急送到了宫里。 皇帝从睡梦中惊醒,震惊之余立刻调动一千亲卫军参与灭火,并下令全城戒备。 四九城的九大城门尽数布控,所有百姓连同皇亲贵戚在内,只许进,不许出。 随即,锦衣卫,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尽数赶到现场,展开一寸一寸地毯式的搜查。 与此同时。 五城兵马司协助锦衣卫,对四九城里的每一户人家进行入户搜检,包括城里的每一个明渠、暗渠。 案发后的第五天,锦衣卫终于找到了两件关键的证物。 第一件证物——半块象牙腰牌。 案卷上不仅有对这半块腰牌的详细描写,甚至临摹了图案。 它原本是一块整的,被刀砍成了两半,这一半落在地上,被火烤得焦糊,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但值得欣慰的是,这腰牌上用刀阴刻了字,经过工部能工巧匠的复原,那个字是:吴! 这件证物是在郑老四尸体边的灰烬里找到的。 杀手的腰牌,不会显露在外面,要么是藏在腰间,要么是藏在怀里。 很显然郑老四与人相搏的时候,大刀砍过去,正正好砍在腰牌上,腰牌无声裂开,落了半块下来。 而象牙这东西,只有大齐的皇室才配拥有。 第二件证物——是一块巴掌大的,薄薄的牛皮。 这件证物是仵作在郑家五子郑唤堂的肚子里找到的。 郑唤堂致命一刀正中小腹,里面的肠子都翻出来了。 仵作替他敛尸的时候,想把肠子放进去,却在腹腔里面找到了这一块巴掌大的、染血的牛皮。 案卷上也详细地记录了刑部和大刑寺还原案发时的场景。 郑家父子提刀与黑衣人相斗,年仅八岁的孩子被刀刺中,倒地身亡。 郑唤堂疯狂的冲过去,却被几个黑衣人围攻,最后倒在儿子的身旁。 杀手以为他死了,便去屋里找剩下的母女俩。 谁知郑唤堂却还没有死透,他一寸一寸的,艰难的往前爬,爬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他想爬到儿子身边,握一握儿子的小手,不想在儿子身旁发现了这一块不知从何处扯下的牛皮。 这时,火光大起。 郑唤堂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的肠子扯出来,再把这块牛皮放了进去。 他知道自己死后,仵作会替他收尸。 只要一收尸,就会发现这张薄薄的牛皮,替他把真凶找出来。 郑府一案的总负责人,便是当今太子赵彦洛。 太子与锦衣卫,三司仔仔细细研究这张牛皮纸。 研究了整整两天,才发现这张牛皮其实是一张简化了的地图,上面标注了四九城东南面所有暗渠的位置。 而标注所用的字,并非汉字,而是齐国的文字。 三司根据这两样证据,推断出凶手便是吴关月父子。 随即,锦衣卫顺着这张地图上标注的暗渠找过去,终于在一处暗渠里面,找到了埋在泥里的十二件黑衣。 由此又推断,杀手共有十二人。 “谢知非。” 晏三合深深吸一口气。 “我们暂且抛开吴关月父子不是凶手的这个念头,就以目前这个案卷,案卷上的这些信息、证据来推断一下。” 谢知非蜷起手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怎么推断都是吴关月父子。” 晏三合:“没错,我们到书房说话。” 谢知非朝黄芪、丁一他们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赶紧跟进来。 …… 书房里,小裴爷和李不言正好把最后一卷看完。 两人一个揉着脖子,一个揉着眼睛,脸上都是一副白痴的表情。 感觉脑子不够用啊! 晏三合走到书案前,把她用过的茶碗分散开来,先拿起茶托,往桌上一放。 众人赶紧围上来。 “郑家武将出身,郑老大、郑老四一个是武学教官,一个在亲军卫,这两个都被杀了,可见对方功夫高强,手脚利索,可对?” 谢知非反应极快:“对!” 晏三合:“吴关月父子能逃脱,靠的就是这些暗卫,周也的身手我们都见识过,和朱青不相上下,可对?” 谢知非:“对!” 晏三合拿起茶碗,放在茶托上。 “这是做案的整个过程,事先踩点,统一行动,手起刀落,怎么逃脱,每一步都算计的有条不紊,有预谋,有组织,有能力,可对?” “对!” 谢知非接着又道:“而且这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能做到的,光摸清那些个暗渠,都要费上一两年的时间。” 晏三合看着他,“那么请问三爷,谁会花这么大的人力物力,来对付一个郑家?” 小裴爷不甘心谢五十和晏三合一问一答,显得他脑子很不行的样子,赶紧抢话道: “肯定有深仇大恨呗。” 晏三合把最后的茶盖一放,“叮”的一声脆响. “吴氏一族被郑老将军屠杀,吴关月父子丢了皇位,被逼流亡,算不算深仇大恨?” 小裴爷:“必须算。” 晏三合:“最重要一点,当年吴关月父子逃脱,也是借着那一把大火。” 谢知非眸子骤然一缩。 “动机很明确,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手法很相似,杀戮,大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 晏三合目中寒光一压,指着桌上完完整整的一个茶盏。 “案卷没问题,案子没问题,查案子的人也没有问题。” 第436章 大神狂欢周:神秘番外 永和元年。 七月十五。 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郑府,书房。 郑玉背手站在窗户前,眼前是一片浓稠的雨雾,什么也看不到。 郑唤堂张了张口,“父亲?” 郑玉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重重叹出一口气。 郑唤堂的心,一瞬间被吊起来。 父亲这是怎么了? 把他叫来,却一言不发,整整一个时辰,就这么干站着,满腹心事,昨天还高高兴兴呢。 想到昨天,郑唤堂心里涌上一点喜悦。 妻子赵氏生下一对龙凤胎,两个小家伙一落地,就哭得震天响,别人儿女双全要花几年时间,他却是一下子抱俩。 好命啊! 就在这时,窗前的人转过身,目光深深地唤了一声:“阿堂。” 阿堂的郑唤堂的小名,成家后,父亲就很少这么叫他了。 郑唤堂心慌慌。 他从这声低唤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父亲,儿子做错了什么,您就直说,该打打,该骂骂,您别憋着。” “儿啊,我……” 郑唤堂艰难的开了个头,又说不出话来。 郑唤堂觉得自己猜到了几分,一撩衣裳,双膝跪下。 “父亲,您别听那接生婆胡说八道,什么鬼节,鬼胎,我是不信的,咱们郑家……” “把那小的杀了吧。” “啊?” 郑唤堂猛的抬起头,脸上的血色倾刻间退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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