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要惨白几分。 “先不说这个,李姑娘,你跟我去客院。” 朱远墨:“老二,赶紧去把裴太医叫来。” 朱老二还有话要说,刚起了一个音,朱远墨冲他异常愤怒地咆哮。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这……” 朱老二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看大哥发怒,哪里还敢耽搁,飞也似的跑开了。 …… 三奶奶院里。 裴寓浑身大汗淋漓的跌坐在椅子里,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想:能改行吗? 如果不能,他应该是大华国第一个看病累死的太医。 “爹,你快来看看,承宇说他头还晕是怎么回事?要不,你再帮他扎两针。” 就不能让你老子喘口气? 老子还晕着呢! 裴寓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刚要撑着椅把手站起来,忽然外头又传来声音。 “裴太医,裴太医,大事不好了……” 裴寓条件反应似的跳起来,跺脚道:“又来了,又来了,还让不让人活。” 叫嚷声中,朱老二冲进来。 “裴太医,晏姑娘晕过去了。” “什么?” 裴寓彻底听懵了。 今儿个是什么大凶特凶的日子吗,怎么连神婆都晕倒了呢,难不成这朱家…… “裴叔,求求你别发呆了,赶紧去看看吧!” 裴寓咬咬牙,回头瞪了谢知非一眼——老子的里衣到现在还湿着呢! 瞪眼归瞪眼,跑得却是比谁都快。 朱老二本来还想问一句“三爷,你感觉怎么样”,一看裴太医已经跑没影了,一跺脚,只能追上去。 床上的谢知非一掀被子,奋力想站起来,又跌坐了下去。 天旋地转! 边上的小裴爷吓得赶紧扶住:“你干嘛?” 还能干嘛? “去看她啊!” “这不是看不看的问题。” 小裴爷一把按住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心魔和我们从前解的心魔都不一样?” 还用得着你说! 还有。 什么叫我们从前解的? 充其量我们就是个打杂的。 谢知非心乱如麻,着急地冲外间喊:“朱青,朱青,快来背我!” 第507章 危险 客院。 晏三合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苍白的半张脸。 裴寓在床边坐下,半天也没诊出什么来,也没指望能诊出什么来,这丫头的脉象一向诡异。 还是扎针吧。 一针扎下去,晏三合倏地睁开眼睛。 “哎啊我的娘!” 李不言欣喜若狂,冲过去死死的把人抱在怀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呀,晏三合,你吓死我了……” “我……” 晏三合刚起了个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把头往李不言怀里蹭了蹭,示意她别急。 裴寓见晏三合还说不出话,忙道:“一针不够,再扎几针吧!” 还扎? 晏三合奄奄一息,“别忙活了,我是累的。” 累的? 裴寓扭头恶狠狠地瞪着朱老二。 知道谎报军情是什么罪吗? 死罪! 朱老二委屈地看着自家大哥,有苦说不出。 门口,谢知非一颗心落回原住,头磕在朱青的后背,用力喘了两口气——幸好,幸好。 “三爷呢,醒了没有?” 谢知非猛的抬起头。 久远的记忆呼啸而来。 她打小就是个病秧子,一年四季吃着药,回回高烧,烧得不醒人事,醒来总要问一句:我哥呢? 我哥呢? 三爷呢? 这久违的语气把谢知非的心揉得稀巴烂,赶紧低下头,把眼里的一点热意用力逼回去。 “醒了,醒了。” 小裴爷从后面推开朱青,一脚跨进屋里,“就是和你一样,还虚着。” 晏三合艰难勾起头。 目光尽头,谢知非被朱青背着,拧着眉,静静地看着她。 冬阳顺着窗户的缝隙,从他身后照进来,一明一暗中,晏三合有些瞧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但没由来的,她觉得这人是在担心她,因为两条眉毛拧得太紧了,都蹙在一起。 “朱青,把我放椅子上!” “都给我滚出去!”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只是李不言的嗓音压住了谢知非的。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李不言,不明白好好的,她为什么会突然发飙。 “滚——” 李不言从腰间拔出软剑,往桌子上重重一拍。 小裴爷吓得往后退一步:兄弟,她发什么疯? 谢知非忍着眩晕:不知道。 “不言。” 晏三合知道李不言发什么疯,撑着坐起来,轻声道:“我真的是累的。” “你当我三岁孩子吗?” 李不言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是怒到了极致。 “刚刚冰窖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朱老大也不见了?” “为什么你晕倒了,他却好好的?” “你手指怎么破了?” “是不是朱老爷的心魔有变化?” 一个个问题抛出来,晏三合奄奄一息地想:这丫头是有脑子的,只是不愿意动而已。 “为什么你从云南府离开前,脸上露出的神色,是决绝!” 所有人的目光从李不言身上,一下子挪到谢知非身上。 谢知非心中苦笑。 连李不言、裴明亭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察觉到不对,这个心魔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从朱青背上滑下来,扶着门框,艰难地走进屋里。 谢知非本来不想开口问的,隐藏在心里的恐惧和担忧,被李不言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给激了出来。 他不得不问。 “晏三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还决绝? 三个字,算是彻底把李不言给激怒了,迅速抄起桌上的剑。 “李大侠,李大侠!” 小裴爷今天一天受到的惊吓,简直比一年还要多,“您可行行好,消停消停吧,已经够乱的了。” 这一个按住,再去哄另一个。 “晏三合,你不会真有什么瞒着我们吧?” 小裴爷的口气那叫一个掏心掏肺,“我们是你什么人?李大侠是你什么人?别让我们担心啊!” 晏三合的目光从李不言,滑到裴明亭,最后落在谢知非的脸上。 这张脸上还习惯性地带着一点笑容,但那笑容却没由来的,让她不敢直视。 观察的可真仔细啊! “不言,扶我起来。” 小裴爷见李不言手里还握着剑,赶紧道:“我来,我来!” “谁要你!” 李不言把剑一扔,从脚后拿了个锦垫,垫在晏三合身后。 做完这一切,她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晏三合一眼,“你最好给我老实说!” 晏三合虚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声音更是气如游丝。 “冰窖里,朱老爷的眼睛再度睁开,而且不断在往外头淌黑色的眼泪。” 我的天! 小裴爷一口咬住拳头,不让自己发出声。一偏头,发现自家亲爹也咬住了手,眼睛瞪得比他的还大。 “我于是决定再次进到朱老爷的阴界。” 小裴爷赶紧松开嘴,“晏三合,阴界是什么地方?” 晏三合:“是阳间和阴间的缓冲地带,有心魔的人,都会在那里逗留。” 小裴爷眼睛瞄向谢知非:兄弟,听到没有,神婆能去阴界? 眼神勾搭又失败。 谢知非凝神听着晏三合的话,没有理他。 晏三合:“朱远墨不知什么原因,被我带进了阴界,他是普通人,普通人不能进入阴界。”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看向朱远墨,朱远墨牙关紧咬,道:“我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我吸进去的。” 话落,所有人心里升起一个念头:那这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晏三合掀开一点眼皮,“阴界发生了什么,朱远墨你说吧。” “好!” 朱远墨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阴界很冷,冷得骨头都在隐隐作疼……” 最后一个字落下,所有人惊惧到了极点。 尤其是朱老二,吓得血都冷了,“大哥,你刚刚差一点点就……” “是!” 朱远墨目光灼灼投向晏三合:“晏姑娘救了我。” 晏三合缓缓睁开眼睛,淡淡道:“我的血在关键的时候,能让自己回到阳间。” 她极少会用到。 正常的话,她用意念就能走出来。 “我晕倒,是因为放血后的虚弱,睡一觉,养一阵子就好了。” 到这里,李不言一直紧绷的肩背,才稍稍松弛了一点下来。 “至于我脸上为什么有决绝?” 晏三合的目光与谢知非轻轻对上,“还是那两个字:凶险!” 没有人说话。 屋里,甚至连一点喘息声都没有。 落不了棺; 当天就死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好不容易把晏三合请回来,解心魔的第一天,太太晕倒,三奶奶晕倒,朱大爷差一点被留在阴界。 这不是凶险,这简直就是危险。 致命的危险! 第508章 魂魄 “我有个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齐唰唰看过去。 裴寓梗一梗脖子,心说怎么着,我裴太医就不能问问题?谁规定的? “太太和三奶奶我怎么施针都醒不过来,为什么两人又突然一下子醒了?是不是和阴界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 晏三合回答的干脆利落。 “我也有个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齐唰唰看过去。 小裴爷梗一梗脖子,心说怎么着,小爷我就不能问问题?谁规定的? “为什么昏倒的人是太太和三奶奶?而不是别人。” 上一回二奶奶还能用有身孕,身子弱这个理由,毛氏和三奶奶不像啊? 尤其是三奶奶,中气比他还足,哭半天都不带喘的。 “我也不知道!” 回答的更干脆了。 晏三合是真不知道,这个心魔从一开始就透着各种诡异,和从前她解过的心魔完全不一样。 “我能不能提个问题。” 谢知非的声音也透着虚,“晏三合,我为什么会晕倒?” 你? 晏三合目光一拐,“裴太医,谢知非什么脉象?” 裴寓:“脉象瞧着是正常的,就是跳得弱了些。” 李不言脱口而出:“不是因为心悸?” 谢知非一听这话,刀子一样的眼锋扫向裴笑:你说的? 裴笑一脸茫然。 我说过吗? 什么时候说的? 我怎么不记得? 谢知非暗暗磨了磨后槽牙,心说回头再找这小子算帐。 这时,裴寓走到谢知非跟前,扣住他的脉搏,又诊了一会。 “不是因为心悸,心悸不是这个脉象。承宇的身子打小就是我调理的,错不了。” 脉象正常,偏偏又晕倒,还不是因为朱老爷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 所有人都盯着晏三合。 晏三合心里比谁都想知道原因,默了默,道:“说一下怎么晕倒的?” 谢知非收拢表情,“我一跨进门槛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晏三合脸色一变,“朱远墨,这府里还有阵法?” “晏姑娘。” 朱远墨赶紧解释,“所有的阵法都已经撤掉了,我能对天发誓。” “为什么谢知非和我昨天的感觉这么像?” “这……” 朱远墨一下子被问住了。 谢知非:“朱大哥,真的和晏三合很像,一进门槛整个人立马就不对了。” 朱远墨眉头紧锁,“裴太医,三爷的血气如何?” 裴寓抚须:“年轻人,又是童子之身,自然是血气方刚的。” 谢知非刀子一样的眼锋再度扫向裴笑:童子之身这个词,你爹能不能不在晏三合面前说? 小裴爷再度茫然:这他娘的也能怪到我头上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朱远墨:“三爷的魂魄浅。” 李不言:“什么意思?” 裴笑:“什么意思?” 谢知非:“什么意思?” 三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喊出来,朱远墨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才开口道: “我这个阵法,是用来挡煞的。煞者,凶也,恶也。想要挡煞,挡凶,挡恶,阵法就要更凶,更恶,否则压制不住。” “哎哟……” 小裴爷听得头疼,“朱大哥,你说人话成不?” “人话就是……” 朱远墨看了眼谢知非。 “阵法虽然撤走了,但我布阵时施下的煞气还在,这股煞气一般人感觉不到,但魂魄浅的人,就会有所感觉,三爷的生辰是……” “七月十五。”小裴爷脱口而出。 “难怪,七月十五的人,如果不是鬼胎,魂魄多多少少是会浅一些的。” 朱远墨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往桌上撒,随即右手五个指头飞快的拨动起来。 猛的,停住。 他抬头,眯起眼,“三爷九年前有过一场大病,几乎已经到了鬼门关?” 小裴爷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我爹救了他三天三夜呢?差一点没救过来。” “不仅魂浅,而且魄淡。” 朱远墨轻轻叹了口气,“三爷如果不信,只管退到朱府外头再感觉一下。”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谢知非觉得奇了,“朱青,背我去角门。” 朱青走进来,往谢知非跟前一蹲,谢知非顺势趴上去。 朱远墨看向床上的晏三合,毕恭毕敬道:“晏姑娘,你略休息一下,我陪着三爷去试试。” 晏三合疲倦的闭上眼睛,“去吧!” 谢知非趴在朱青身上,伸手拍了一下李不言:“李大侠也一起陪着吧!” 你算哪根葱,还要我陪着? 李不言正要反驳,却见谢知非眼神尖锐地看着她,再轻轻地看了眼床上。 李不言这才反应过来,从客院到角门,一来一回怕要小半个时辰。 这小半个时辰对晏三合来说,太宝贵了。 “走!” 李不言顺势把手搭在裴寓肩上,“裴太医也一起去。” 像什么样! 这丫鬟像什么样? 裴寓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 一行人匆匆来到角门。 朱青跨出门槛,弯腰把三爷放下。 谢知非脚踩着地的一瞬间,说来也是怪了,什么头晕眼花,什么脚上没力,统统消失不见,。 他挥了挥拳,感觉自己一拳能打死只小老虎。 这可邪门了。 谢知非又跨进门槛里。 晕! 晕! 晕! 谢知非吓得赶紧退出去,有些茫然的看着朱远墨。 朱远墨以为他还不信,道:“三爷是哪一年的,我再详细帮你算一算。” “不用,不用!” 谢知非吓得脸色煞白,再算下去,说不定自己不是谢三爷的秘密,都要被他算出来。 “我就是魂浅魄淡,每年生辰家里都要请和尚道士的。” “请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压住。” 小裴爷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张黄符,硬塞到谢知非的手里, “你先拿着,回头我让高僧给你抄些安魂经,今儿这一闹,你这魂魄又虚三分。” 谢知非:“……” 不是还虚着,是内囊换了一个人。 这具身子是谢三爷的身子,魂魄却是郑淮左的魂魄,哪怕九年过去了,身子和魂魄还没有严丝合缝的契合在一起。 所以,遇着阵法留下来的煞气,本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郑淮左的魂魄,禁不住这样强烈的煞气,昏厥了。 “所以这朱府,今后我还来不得了?” 第509章 坦白 “暂时不要进来,煞气三月到半年左右才会散完。” 朱远墨想了想,道:“一会我给三爷画张符,三爷随身带着,睡觉就压在枕头底下。” 小裴爷好奇问:“朱大哥,你这符和我从和尚那里请来的符有什么不同?” “我大哥画的符,有避邪宁神的作用,保三爷这一年都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朱老二幽幽开口:“我大哥一年最多只能画三张符,真正的千金难求。” 菩萨啊! 小裴爷心里那个痒痒啊,都快痒痒坏了,拼命朝谢知非挤眼睛:兄弟,等朱家的事情结束后,无论如何问老朱大要一张。 谢知非这会哪有心思和他对眼睛。 “半年不能踏进朱家的门,那晏三合怎么办?我怎么办? 这话别人不清楚,李不言和小裴爷心知肚明。 前两个心魔三爷从头到尾参与,他的身份、背景、人脉,常常能助到一臂之力。 朱家的心魔凶险成这样,少了三爷,就相当于少了一条有力的胳膊。 李不言:“朱大爷,三爷如果执意进到朱府来会怎么样?” “轻则生病,重则失魂失魄。” 朱远墨:“人一旦失魂失魄,也就成了呆子、傻子。” “那还是离远一点。” 小裴爷给了谢知非一个坚定的眼神:“你放心,有我呢,我一个顶俩。” 就凭你那怂样? 李不言对谢知非再横挑鼻子竖挑眼,也知道朱家的心魔一定少不了他。 这不仅是帮朱家节约时间的问题,也是减轻晏三合那头的压力。 “三爷,我替三合作主了,再凶险,亥时一刻,我们都会准时回到别院。” 这话,正中谢知非的下怀。 他不能进朱府,晏三合他们可以出来。 白天没时间,晚上总有吧! “我有个条件。” 嘿! 李不言牙齿咬得咯咯响,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说!” 谢知非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李不言,今儿客院里闹的这一出,很好,以后就该这么着,也必须这么着。” 李不言一怔。 “这个心魔凶险,晏三合不能出事,你给我好好管着她,她如果怪罪下来,三爷替你顶着。” “不用三爷顶。” 李不言挺了挺胸:“我个高腿长,盘靓条顺,顶的起来的。” 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要点脸。 小裴爷心里这么想,目光没忍住,偷偷瞄过去,还没瞄到,前襟被一把揪住。 谢知非:“裴明亭,你也给我好好看着晏三合,她要出点事,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裴明亭:“……” 畜生啊,对自个兄弟这么狠! 谢知非松手,冲朱远墨一抱拳。 “朱大哥,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世间只有晏三合能救朱家,她的命比谁都重要。” 一场阴界之行,朱远墨深有体会。 他胸口起伏几下,郑重其事道:“三弟放心,晏姑娘的命,就是我的命。” …… 角门,吱呀一声合上。 谢知非看着手上的两道黄符,感觉这个午后像是做了一场梦,荒诞又惊心。 “爷?” 朱青走上来,“回衙门吧!” “三件事。” 谢知非把黄符收入怀中。 “第一件,立刻派人去迎一迎丁一,让他回来后寸步不离地跟着晏三合,一有风吹草动,就来通知我。” “是。” “第二件。” 谢知非:“通知家里,从今天起我在晏三合的别院长住,爹要问起来,就说朱家的心魔太凶险,我得帮衬着。” “是!” “第三件,通知汤圆,亥时一刻,备好热水宵夜,宵夜以补品为主,每天都不要重样,别怕花银子,三爷暗中贴补给她。” “好!” “回衙门。” 谢知非翻身上马,扭头看了眼朱府的大门,咬咬牙道:“傍晚替我约一下赫昀,就说三爷请他喝花酒。” 朱青心里咯噔一下。 爷怎么主动和赫世子走动起来? 这一位,可是沾上了就甭想甩掉的主儿。 …… 晏三合醒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她一看外头的天色,把手盖在眼睛上,低低道:“怎么也不叫醒我?” “朱老大说让你好好休息,他还说以后所有的问话,都在这个客院里。” 李不言走到床边坐下:“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晏三合舔了舔唇,“谢知非呢?” 就知道你要问他。 “谢老大算得没错,就是他魂浅魄淡的原因,这会人已经离开了,半年之内都进不来。” 李不言:“我替你做了个主,亥时一刻回别院,不在这朱府住。一来这个心魔肯定有用得着三爷的地方,二来……” “这宅子有些阴邪,你怕我出事?” “是。” 李不言指指心口,“我这里的感觉。” “我也有这种感觉。” 晏三合不瞒着:“很强烈。” 李不言心砰的一跳,手心里慢慢渗出冷汗。 晏三合:“毛氏和三奶奶怎么样了?” “两人身子很虚,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 李不言:“尤其是毛氏,我刚刚特意去瞧了一眼,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晏三合吃惊,“十岁不止?” “对!” 李不言想了想,“而且精气神也差,面色蜡黄,真是太诡异了。” 晏三合叹口气,“这事十有八九还是和朱旋久有关系。” “妈的,这朱旋久到底什么人啊?儿媳妇不放过,孙子不放过,连枕边人都不放过。” 李不言咒骂一声,“对了,三爷有句话要我转告你。” 晏三合把手从眼睛上拿开,“什么?” 李不言:“悠着点!” 晏三合苦笑,这个心魔一旦接下,就不是悠着不悠着了。 “不言,去把门关上。” 李不言只当晏三合要和她说三爷的事,起身把门掩上。 “你是不是被他感动了?千万别啊,上嘴唇下嘴唇一碰的事儿,谁都会说。” 晏三合等她坐定,轻声道:“不言,这个心魔弄不好我会死!” “什么?” 一瞬间,李不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这事韩煦知道,他劝我不要接,还质问我如果李不言在,会不会拦。” 晏三合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我说,她不会。她只会说,你死,我跟着。” “晏三合。” 李不言反手握住晏三合的手,死死的握着,握到咬牙切齿,“你他娘的……还真了解我!” 难怪谢知非说看到一抹决绝,敢情真正的原因是这个! “为什么?” 李不言面色阴沉。 “你要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掉头就走,你信不信?” 第510章 我来 “信!” 晏三合轻轻笑了。 “理由是我是化魔人,真要死,那也是我的宿命,逃不掉。” 李不言眼底血红,“不是因为郑家的案子?”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晏三合:“更重要的是,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朱家的人,一个个都死在我面前,良心做不到。” 顿了顿,她又说:“我不想瞒着你,也舍不得瞒。” 两个时辰前,这丫头拿起剑不是要伤她,她舍不得伤她,她伤的人,只会是她自己。 相依相伴这些年,晏三合心里都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她选择坦白。 一句话,让李不言五脏六腑都烫了起来,她看着晏三合惨白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眼神里却有千言万语。 晏三合,你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 晏三合,你怎么能这么混蛋? 晏三合,你让我怎么办? “我会惜命的。”晏三合说。 “你最好惜命。” 李不言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软弱,声音几乎是颤栗了。 “你别忘了,你身上还背着我这条命。”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小裴爷气冲冲地走进来,“晏三合,大奶奶凌氏死活不肯开口啊。” 晏三合看了眼李不言的神色,“为什么?” “说是太太问完了,太太出事;三奶奶问完了,三奶奶出事;她问完了,说不定也要出事。” 像是一道闪电,劈进了晏三合脑子里,劈得她眼前一亮。 “很有可能。” 毛氏先问完,三奶奶后问完; 毛氏先晕倒, 三奶奶后晕倒; 似乎还很有顺序。 “那怎么办?” 小裴爷发愁,“谁都怕出事,谁都不说,这心魔还怎么解下去?” “先确定是不是,再问怎么办。” 晏三合:“明亭,你去把所有没有问过话的朱家主子,都一并叫来;不言,替我洗漱。” 李不言冷笑一声,“一个个都不说才好呢,反正死的又不是我们。” 小裴爷:“……” 这叫什么话? …… 片刻后,人都聚到了客院。 睡了两个时辰的晏三合明显有力气说话了,但声音还是虚弱。 “我不知道是不是问过话的人,都会出事,你们谁愿意替我再试一试?” 试 还是不试? 到了生死倏关的时刻,谁都会权衡利弊。 大奶奶凌氏一张脸涨得通红,手上的帕子绞成一团,低头不语。 晏三合心软了。 “大奶奶不必自责,害怕是人之常情。” 凌氏猛地抬起头,眼底满是惊诧。 “换了我,我也会害怕。” 晏三合默了一默,“但心魔就摆在那里,总要有人挺身而出。” “我来。” 朱老二出声:“晏姑娘,我愿意试一试。” “不成。” 朱未希起身,“两个姐儿已经没了娘,不能再没了爹,晏姑娘,我来。” 晏三合深目看了朱未希一眼,“你们商量好。” “不用商量。” 朱未希深吸一口气:“大哥不能出事,朱家兴盛都靠他;二哥出事,两个孩子就太可怜。” 晏三合忍着心底的暗涌,“朱未希,你也有孩子。” “淮洲是长子长孙,老爷,太太,老太太都会护着他,再不济还有他爹。” 朱未希眼底手燃起一团火,“晏姑娘,我不是护着娘家,我是护着我的亲人,你就让我来吧。” “先别答应,我替她算一卦。” 朱老二飞快地掏出铜钱,往地上一扔,声音都颤了,“是大凶。” 朱未希冷笑:“二哥,自打爹死了以后,咱们朱家算出过一个吉卦吗?” 朱老二哑口无言。 朱未希拨了拨耳边的碎发,清浅一笑。 “这头问完了,我便回家住,再不管这府里的闲事,也算是报了朱家对我的养育之恩。” 她态度这般坚定,晏三合还能说什么呢? “朱未希留下,余下人出去等。” 朱远墨脸色铁青地看了发妻一眼,沉默着离开。 他一走,朱家人纷纷跟着离开。 凌氏走在最后,男人那一眼剜过来,她就知道多年的夫妻情分算是毁了,哪怕有晏三合那一句替她开脱的话。 但她不悔。 二房有孩子,她大房也有,不仅有,娘家还有老父亲老母亲。 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凭什么要她一个妇道人家先出头? 正堂的门,关上。 屋里暗了下来。 晏三合往椅背上一靠,刚刚那几句话,又消耗了一点力气。 “明亭,你替我问吧!” “不用小裴爷问,我自个来说。” 到这个份上,朱未希哪还有什么顾虑,一股脑的往外倒。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我们家反过来,是严母慈父。我是长女,上头有三个哥哥,我爹就盼着要个女儿。” 女儿生下来,朱老爷欣喜无比,满月酒足足摆了三天。 朱未希这个名字,也是朱老爷翻遍了各种史书,排了好几遍她的生辰八字,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好名字。 “晏姑娘,你一定不会相信,我打小是在我爹手里抱大的。” 俗话说得好,男人抱孙不抱子。 朱府的三位爷,朱老爷一个指头都没有碰过,但朱未希,却被朱老爷抱着长到了五岁。 钦天监忙起来的时候很忙,闲起来的时候也很闲。 朱老爷这人不一赌,二不嫖,三不爱结交朋友,没事就喜欢呆在家里,摆弄些花花草草。 朱未希呱呱落地后,朱老爷又多了一个爱好,就是逗女儿。 “晏姑娘,说出来怕你不信,我祖父过世,第一年清明的时候,家里人去上坟,我那时候四岁,就粘着我爹,上山的路是爹背着上去的。” 朱未希想着父亲对她的好,眼泪流出来。 “清明上坟有祭品,我最爱吃青团子,一盘就三个,我爹偷偷塞给我两个,还有一个给大哥。二哥,三哥就只能眼巴巴的瞧着。 下山的路,还是我爹背着,奶娘上来要换把手,他都不肯。我娘老说上辈子我爹一定是欠了我的,这辈子要做牛做马的还。” “等下。” 晏三合打断了朱未希的话,“明亭,四九城高门里疼女儿超过疼儿子的,多不多?” “说什么笑话?” 裴笑:“儿子能传宗接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是人家的人,怎么可能疼女儿超过疼儿子。”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自己的看法。 “朱老爷这么做,有点反常啊?” 第511章 看错 “谁说我爹反常?” 朱未希狠狠瞪了小裴爷一眼,“我是我爹第一个女儿,他盼了多少年呢!” 瞪我干嘛? 我这也是为了化念解魔。 小裴爷忍不住又问一句:“你两个妹子呢,你爹还疼吗?” “也疼的,但没有我这么疼,我爹最多逗逗她们,也不抱。” 朱未希:“因为这个原因,二妹、三妹打小就嫉妒我,总说爹偏心。可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小裴爷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小裴爷挠挠下巴,心说你们女人说什么都有道理。 的确有道理。 毛氏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朱旋久想要一个女儿,千盼万盼盼来了,自然就宠爱一些。 这世上的事,大抵都逃不过“稀罕”二字。 大女儿稀罕了,二女儿,三女儿也就平常了。 而朱未希也对得起这份宠爱,朱旋久卧病几个月,她就往娘家跑了几个月。 这么关键的时候,她又毫无畏惧的站出来。 亲情就是如此,你付出一点,我回报一点,掺不了假。 小裴爷看一眼晏三合,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又问道:“除了疼你这一点外,朱老爷还有什么让你难忘的事情?” 朱未希想了想,道:“我爹这人有些不合群,别人说他清高,我不觉得。这年头,有本事的人才清高;没本事的,都阿谀奉承去了。” 小裴爷一想到自己,一拍桌子:“嗯,是这个理儿!” “我爹顾家,进了家门,官服一脱,就不喜欢往外跑。” 朱朱希:“逢年过节也喜欢闷在家里,钻研算卦风水的事。对了,我爹不饮酒,也不允许我三个哥哥饮酒,他……” “等下。” 晏三合突然出声,“是滴酒不沾吗?” 朱未希:“滴酒不沾。” 晏三合:“为什么?” 朱未希想了想,“不知道,打我记事起,他就不喝酒。” 晏三合:“李不言,你立刻去问一下太太,问老总管也行,朱老爷为什么不喝酒。” 李不言:“我不去,黄芪,你去。” 黄芪压根不敢反驳,乖乖扭头就走。 小裴爷冲晏三合挤挤眼睛:这丫头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 晏三合也只能在心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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