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然后一声令下,“继续打!” 什么? 还要打打杀杀? 所有人发出一声哗然。 “步将军。” 谢知非口气悍然一沉:“步将军是不想听人劝了?” 步六突然笑了,笑容冷酷铁血。 “这人今日,必死无疑!” “那就请步将军给我一个他必死无疑的理由,否则……” 谢知非上前一步,目光与步六对上,“五城兵马司虽然是个小衙门,但也不能遇事不管。” “对,我们玉笙楼也不是好欺负的。”楚妈妈一口银牙咬碎。 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夫,知道玉笙楼的后台是谁吗? 说出来,吓破你们的胆! “理由是吗?” 步六刀锋一样的目光露出不屑:“张奎,给他理由。” 张奎就是刚刚做手势的那个年轻士兵。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此人花名叫少棠,年纪十六,戏子出身,男扮女装演青衣,三年前戏班解散,他卖身进了玉笙楼。” 楚妈妈一怔,“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张奎没理她,继续道:“戏班的班主姓白,名柳,此人真正的名字叫帖木儿。” “帖木儿?” 赫昀大惊失色:“异族人?” 张奎也没理他,自顾自道: “帖木儿的父亲是鞑靼人,母亲是中原人,少棠是他半路捡来的,细心调教十几年,最拿手的不是唱戏,也不是侍候男人,而是窃取情报。”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惊呆了,整个玉笙楼寂静无声。 谢知非瞬间明白过来。 这个少棠是故意勾引步六的义子,为的就是从他嘴里窃取到步家军的情报。 小倌人是他的掩饰,他真正的身份是鞑靼人安插在华国的一枚暗棋。 “谢大人。” 步六开口的同时,大掌按下来,力道之重,谢知非差点一个踉跄。 “这个理由,你可满意?” 谢知非想挣脱开肩上的手,步六游刃有余的又把他按住。 这一举动,激起了谢知非心里的那根反骨。 “满意,但我还要听一下少棠说什么,兵马司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不用听他说什么。” 张奎一脸傲气道:“我们步家军杀人,必师出有名,弄错了,我把头砍给他。” 说罢,他走到少棠跟前,居高临下问:“我冤枉你的了吗?” 少棠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心如死灰的表情。 显然。 没有。 步六故意手上一使劲,“谢大人,可还有话?” 这手使了内力,像座山一样,要把谢知非压下去。 谢知非后槽牙咬碎,才硬生生没被他压下去,“无话。” 步六:“能杀?” 谢知非:“能杀。” 第521章 围楼 刀板噼里啪啦打下去,不过几十下,板凳上的人便脑袋一垂,命入黄泉。 步六这时才拿开了扣在谢知非肩上的手,转身离开。 “步将军等等,我还有两问。” 步六缓缓转身,垂目看着谢知非。 谢知非迎着他的目光。 “第一问,既然是细作,为什么不交给锦衣卫,好让他们查一查此人在京中,可有别的同伙?” 看来这个姓谢的,也不只是个纨绔。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队也有军队的规矩。至于锦衣卫?” 步六冷笑一声:“京中有鞑靼的细作,本就是他们的失职。” 谢知非心头一紧,何止是锦衣卫的失职,五城兵马司也脱不了干系。 “第二问:有一人,步将军似乎还没有处置。” 所有人被他这么一提醒,赶紧把目光挪向姓徐的义子。 只见他整个人像被榔头打懵了,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尸体,眼珠子一动不动。 想来,他也没有料到自己花了大把银子抬举的小倌人,竟然是个细作。 没错,这人还没有处置呢。 堂堂步将军的义子,逛花楼也就算了,还被一个细作勾上床。 万一他已经泄漏了步家军的秘密,那可就是通敌的大罪,要杀头的。 “不劳谢大人操心,自然是军法处置。” 步六眼中闪过一抹痛。 “他被蒙在鼓里,还算不上通敌大罪,但逛花楼,识人不清罪无可赦,仗八十大板。” 他目光缓缓移到义子身上,一字一字地咬着字眼。 “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的命。” 说罢,他转身离开。 几十个士兵立刻跟上去,寸步不落。 徐念安则是被人架出了玉笙楼,扔在马背上,没有一个士兵上前给他披件衣裳,大冷的天就让他裸着上身。 谢知非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步六翻身上马,拿着马鞭的手冲谢知非一指,居高临下道: “步家军三万人,没有一个人敢和我对视,你小子竟然敢,胆子不小。” 谢知非喉头微动,“为什么不敢?你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 “老子现在不是,但拿起刀就是。” 步六腿腹一夹,马绕着谢知非走了两圈,然后一昂头,“儿郎们,出发。” 一声“出发”,几十个士兵齐唰唰翻身上马,齐唰唰扬起马鞭,动作整齐的如同是一个人。 黑暗中,一列漆黑的重骑如驱雷鸣,迅速消失在谢知非的视线中。 他的眼,湿了; 血,热了; 四经八脉,都燃烧起来。 他仿佛看到他的祖父穿着一身盔甲,身背大刀,驰骋在漫天的风沙中。 他好像看到了他的四个伯伯,寸步不离的跟在他们的大将军身后,盔甲凛凛,刀光似雪。 他更似看到了郑家军的儿郎们,一个个铮铮铁骨,无所畏惧的冲向敌阵。 九年了,他努力地扮演着谢府三爷。 三爷的慵懒; 三爷的风流; 三爷的好脾气; 三爷的小甜嘴…… 但今日朱家的那道煞气,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他根本不是谢三爷,他就是郑淮左。 是郑玉老将军的嫡亲孙子; 是打小就举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刀,每天在父亲的鞭子下,苦练郑家刀的那个小子。 他的血液里有马革裹尸,有沙场秋点兵,有满门忠烈…… 想着想着,谢知非心里又起了一个念头。 既然我是郑淮左,那我可不可从军。 我去做赵怀仁的一把尖刀,替他和那帮武将们一道风里来,雨里去; 替他和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称兄道弟; 替他和他们在箭雨下出生入死,同甘共苦。 我可不可从军,用手里的刀,用身上的军功去保护一个人。 她的身世诡秘莫测,郑家灭门血案因她而起,隐藏在她身后的秘密一旦掀开来,一定是惊涛骇浪。 她是祖父、父亲宁可牺牲郑家的亲骨肉,也要拼命保护的人,那么现在他们不在了,就该轮到我。 郑家人的血,蜂拥而上。 血液里斗志,骁勇,忠诚,狂妄,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谢知非心脏。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心里一片坚定。 我可以的! 我必须可以! “谢承宇,你哭了?” 赫昀的脑袋探过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想什么呢?” 谢知非连眼泪都懒得擦,“灰尘熏的。” “我说你也不可能啊!” 赫昀伸手去勾他的肩:“走,走,走,继续喝酒去。” “还有心思喝酒?” 谢知非脸一板,“赶紧回去,把玉笙楼的事情说给你爹听,让你爹连夜进宫。” 赫昀风流是风流,但脑子从来好使。 玉笙楼混进鞑靼细作,这事天大的大事,传到陛下耳朵,兵部,锦衣卫今夜一个个都甭想睡觉。 爹连夜进宫,抢的便是头一份功,说不定他赫昀都能沾点光。 赫昀看谢知非的眼神一下子炙热起来。 “看什么?” 谢知非压着声,“赶紧走。” 赫昀知道锦衣卫那帮孙子都是闻着味儿就来的,“谢就不说了,承宇,从今往后咱们走着瞧。” 谢知非等他走远,才大喊一声道:“朱青?” 朱青:“在。” 谢知非:“通知兄弟们,立刻围住玉笙楼,准备搜检。” 朱青:“是!” 谢知非眼睛又迅速朝端木宫的方向瞄一眼,朱青顿时心领神会,三爷这是要他暗中派人去通知太孙那头。 一切安排妥当,谢知非走到玉笙楼门口,横脚一立。 正有人嫌楼里死了人晦气,想早早离去。 “谢大人,让让啊。” 谢知非掏出五城兵马司的腰牌,朝那人一示。 “所有人都回包房,玉笙楼发现敌国细作,一个都不允许离开,接受搜检。” 楚妈妈哭丧着脸扑过来,“哎哟我的谢大人,您这是怎么说的?” “楚妈妈,我知道你身后的人是谁,但没有用,玉笙楼这一回的祸太大了,只怕天皇老子都保不住。” 谢知非脸色铁青,一丝情面也没留。 “五城是第一关,锦衣卫是第二关,兵部是第三关,三关闯下来能不能活着,你还是求求菩萨吧!”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 楚妈妈眼前一黑,一头栽下去。 第522章 妄为 端木宫。 东路,书房。 赵亦时正和幕僚说着话,沈冲推门而入。 “殿下,玉笙楼发现鞑靼细作。” 赵亦时面色一变。 早上兵部才呈上请战的折子,晚间就发现了鞑靼细作。 本来陛下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兵,这样一来,就等于瞌睡遇上枕头,这仗是一定要打的了。 他从椅子里站起来,对几个幕僚道:“这事你们先商量,看看有没有办法可想,我去父亲书房走一趟。” “是!” 幕僚纷纷起身行礼。 赵亦时走出院子,脚步一慢,沈冲赶紧跟过来,将玉笙楼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说完,见殿下沉吟不语,沈冲又道:“今儿这个巧宗,三爷给了武安侯府,武安侯这会已经进宫。” “承宇这么做,除了把梯子递到武安侯府的脚下,还想让武安侯府能顺着梯子往上爬,拿下将军之位,领兵打仗。” 赵亦时沉吟片刻,“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忘了一点。” 赵亦时自嘲一笑:“我那好王叔这会就在京城,又怎会错过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事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承宇虽然围住了玉笙楼,防着有人去汉王府通风报讯,但防也只能防住一时。 武安侯和汉王最多也就是前脚后脚进宫的差别,但武安侯领兵打仗的功夫,比汉王差一层,做副将可以,主将…… 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上的。 想到这里,赵亦时加快脚步,事情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拦住汉王为将。 端木宫的宫人们见太孙行色匆匆,不敢上前招呼,只敢远远行礼。 不多时,就到太子的院子。 内侍得了消息赶紧迎出来,“太孙殿下?” “父亲呢?” “太子殿下在……在许良娣处。” “你去通禀一声,我有事找他。” “殿下的事急不急,如果不急的话……” 内侍一脸为难,“今日是许良娣的生辰,太子殿下早在几天前就说要给良娣做寿,您看……” 一盆凉水迎头扑来。 许良娣,三个月前太子新纳的侍妾。 今年刚满十六,长得比花儿还要娇,还要艳。 这三个月内,太子除了初一、十五往母亲那里露个面,余下的时间都在许良娣处,夜夜宠幸不说,甚至有两日连早朝都告了假。 那日太子又起迟了,母亲忍无可忍,冲到许良娣院里请太子早朝,结果请到了三个字:滚出去! 母亲当场泪就下来了,事后拉着他的手哭诉道: “夫妻二十几年,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侍妾,凉我的心呐!” “不必了。” 赵亦时漆黑的眸中一片冰寒,“我不过是过来给父亲请个安,他在许良娣那里,我就回去了。” “那……殿下慢走。” 恰好这时,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寒风,赵亦时走得急,还穿着在书房里的单衣,不由打了个寒噤。 心,彻底凉透。 转身,看到内侍汪印匆匆而来。 赵亦时迎过去,“何事?” 汪印压着声道:“殿下,外头传来消息,汉王突然进宫了。” “有人在边上虎视眈眈,恨不得把端木宫赶尽杀绝,他却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赵亦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怨怼过一个人。 “这天下活该他得不到。” 汪印、沈冲吓得脸色大变。 汪印赶紧四下看看,劝道:“殿下,慎言啊。” 殿下,慎言; 殿下,忍一忍吧; 殿下,他终究是太子; 殿下,他是你的父亲啊。 赵亦时心中悲怆,仰起头,夜色暗沉,找不到一颗能瞧见的星。 “沈冲。” 他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李不言吗?” 沈冲:“独一无二。” “不是。” 赵亦时长眉微微挑了一下,“她让我觉得,人有时候就该像她那样,活得肆意妄为一点。” 沈冲:“……” …… 李不言这会已经回到别院,托着下巴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这人的脸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这会更是白的吓人,呼吸比着平常也浅了许多,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可见,朱旋久的心魔已经开始消耗晏三合的身体了。 这时,小裴爷走进来。 他刚吃完晚饭,用茶水漱了口,嘴角还有些湿,用帕子擦了擦,对李不言道: “李大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怎么晚饭只吃了几口?” “谢三爷死了,你怎么办?” 小裴爷:“……” “姓李的?” 小裴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你今天拉屎了没有?要没有就赶紧去趟茅厕,不要从嘴里喷粪。” “你会跟着他一起去死?” 李不言转过身,目光直直的看着裴笑:“还是一个人痛苦的,孤独的活到老?” 还往外喷呢! 小裴爷气得鼻血都要流出来:“现在小爷我就想和你一起去死,我们同归于尽。” 李不言蹭的站起来。 “干嘛?” 小裴爷吓得往后退几步,双手抱住了自己:“同归于尽可以,打打杀杀的不行。” 李不言看都不看他一眼,沉默着从他身边走出去。 小裴爷:“……” “晏三合,你这丫鬟忒不对劲,你好好睡,我帮你哄哄去。” 小裴爷吹灭了蜡烛,颠颠的跑出去。 一抬头,他吓一大跳。 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李不言,一个赵亦时。 “怀仁,你怎么来了?” 小裴爷赶紧掐了自己一把,心说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过来等承宇。” 赵亦时回答小裴爷的话,目光却仍停在李不言的身上,“顺便向李姑娘讨碗面吃。” 李不言看了赵亦时半晌,默然点点头。 “明亭,承宇回来通知我。” “噢!” 裴笑应的心不在焉。 大侠会下面? 他怎么不知道? 裴笑正想再问一句好好的为什么要等承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话没出口,赵亦时和李不言已经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他只觉得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我还从来没吃过李大侠下的面呢!” 第523章 炒饭 别院的厨房不大,但厨娘打理的干干净净。 李不言拉开厨柜,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扭头道:“今儿不吃面,给你做个蛋炒饭如何?” 赵亦时站在门口,“好。” 李不言:“别站着不动,进来生火。” 跟过来的汪印一听这话,头皮整个都麻了,心说我知道李姑娘你胆儿大,可你知道你使唤的人是谁吗? 未来的皇帝啊! 你让皇帝钻进灶堂生火? “小的来,小的来……” “退下!” 汪印扑通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殿下,万万使不得啊,您可是千金之身……” “沈冲。” 沈冲上前,伸手拽住汪印的后领就往外拖。 厨房外,汤圆和兰川一左一右的站着。 汤圆的两条腿不断地打着颤。 那贵人进门,她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且不说长相,只说他周身的气派,根本不像是一般高门里能养出的人。 谁曾想,他竟然是…… 兰川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天真的问:“汤圆姐姐,殿下是什么人?” 汤圆吓得赶紧冲过去捂住她的嘴,压着声道:“是皇太孙。” 皇!太!孙! 兰川吓得心里“阿弥陀佛”一声,赶紧跪下,朝着厨房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磕完,兰川站起来,身子紧紧挨着汤圆,两条腿也开始打颤。 …… 厨房里,赵亦时看着灶堂,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让开吧。” 李不言轻轻把他往边上拨了一下,坐进灶堂,用火折子点火。 火很快点着,李不言往灶堂里塞了几根柴火,抬头问:“看会了没有?” 火光映着她的脸红扑扑的,眼里细碎的光透出来。 “没学会。”他看着她说。 李不言翻他一个白眼,又往灶堂里添了几根柴火,站起来冲他伸出大拇指,往下竖竖。 “笨噢!” 赵亦时轻轻笑了。 李不言走到灶前,赵亦时跟过去。 “别过来,一会油会溅到你。” 赵亦时往后退了几步,看着灶堂里红腾腾的火,索性掀了衣裳坐下去。 这一坐,竟有意外的发现。 灶堂间虽然小,却暖得不行,整个身体被火烤得热热的,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就想这么懒洋洋地坐着。 “兹啦”一声。 猪油下了锅。 “火再大点。” 赵亦时探出半个头:“要怎么做?” 李不言挥着锅铲,“往里塞柴火。” “噢。” 赵亦时手忙脚乱的往里塞了一根,见不够大,又塞一根。 李不言走到灶堂旁,突然蹲下,微仰起一点下巴,“殿下,别一根一根塞,塞一把。” 赵亦时拿过一把柴火,塞进去,扭头看着李不言:“够吗?” 李不言蹲起一点,拿过他手里的火钳,把灶堂最下面的一层灰扒了扒。 火焰顿时燃起来。 她伸手弹了一下赵亦时的脑门,低声说:“这才够。” “李不言。” 赵亦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嗓音仿佛沾了一点灶间的暖意。 “这些日子你弄清楚了吗?是不是喜欢我? “赵亦时。” 她看着他眼里的两簇火光,连名带姓的叫回去,“你喜欢我吗?” 说完,手轻轻一挣,人走到锅前,把鸡蛋打进锅里。 烟雾一下子升腾起来,弥漫到整个屋子。 薄薄的一层雾气中,赵亦时探出身子,看着白雾中的少女。 少女的身上没有任何熏香,干干净净的,腕上的皮肤也不是很细腻,好像沾了一点风霜。 偏偏这一点风霜勾着赵亦时的心。 “李不言,何为喜欢?” 李不言拿碗的手一顿,想到了陆时和唐之未,“哪怕她是个叫花子,你也愿意疼她怜她,这便是喜欢。” 赵亦时沉默。 陛下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人心里一旦有了喜欢,就有了软肋,帝王的心要硬,谁都不要怜。 他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妻者,门当户对也。 他还说…… “殿下。” 沈冲的声音突然在外间响起。 “三爷回来了,请殿下去书房。” 赵亦时蹭的站起来,来不及的就往外走。 走到门槛前,他脚步一顿,转过身,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我先和承宇说几句话,一会就来,你帮我在炉子上热着。” “殿下?” 李不言手里端着碗,碗有些烫手,她只能慢慢放下。 等放下,再抬头时,那道修长的人影已经不见。 她看着托盘里的两只碗,半晌,喃喃自语,“殿下,蛋炒饭要趁热吃,冷了就变味了。” …… 书房里。 谢知非一口气灌下去三盅热茶,喉咙里才不那么冒火。 “玉笙楼彻底完蛋了,弄不好还要牵扯到老王爷。我们五城司只负责封楼,人都被锦衣卫带走了,应该是要连夜审问。”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赵亦时一眼。 “汉王进宫只比武安侯慢了一盏茶,我是第一时间封玉笙楼的,除了赫昀,没放走一个人,五城我不敢打包票,但锦衣卫是一定有他的人。” 赵亦时对上谢知非的视线,“我已经料到了。” “既然料到,为何不让太子也进宫?”谢知非很是不解。 他让朱青给端木宫递讯儿,就是想让赵怀仁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然后和太子商量一下由谁进宫比较好。 结果倒好,太子没有进宫,怀仁莫名其妙地跑到别院来,这不应该啊! “太子在给他的良娣过寿。” “什么?”这话小裴爷没听太明白。 谢知非却一下子反应过来,“所以,你连太子的面都没见着。” 赵亦时点点头。 谢知非只觉得心口冰凉。 太子从前也不过是软弱一点,行事慢了一点,怎么如今大位还没登上,倒做起昏君来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进宫吗?” 赵亦时言语中有一点自嘲。 “四九城出现细作是家国大事,陛下见我来,而太子则无动于衷,对他的厌恶又添一层。” 谢知非和裴笑面面相觑,两人眼里都是无奈。 怀仁这个皇太孙,这些年夹在陛下和太子之间,太难了。 “怀仁。” 谢知非安抚道:“这会正是初冬,北地比四九城更冷,这仗再快,也得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事情还没急到那个份上。。” “五十说的对。” 裴笑:“就算汉王这会占了先机,也算不得什么,朝廷又不只有他一个武将,能打仗的多了去。” “说到这个,怀仁。” 谢知非轻轻一拍小几,“我事后想了想,步六在玉笙楼闹的这一出,是故意的。” 第524章 练刀 赵亦时眼里神色微微一动。 步六是行军打仗之人,处置细作有很多种办法,根本不用这么兴师动众,闹得四九城沸沸扬扬,无形中还罪了老王爷。 “为的是救他义子一条命?” 谢知非摇头:“未必不是为了救他和步家军。” 赵亦时心头顿时豁然敞亮。 一旁的小裴爷却还懵着,“快,掰碎了和我说说。” 谢知非看他一眼,“明亭,如果你是步六,得知儿子和鞑靼的细作混在一道,会怎么样?” 裴笑:“打得他皮开肉绽。” 谢知非:“然后呢?送官吗?” 裴笑:“于公,必须送;于私,舍不得。” 赵亦时插话:“送了,干儿子脱不了干系;不送,以后被锦衣卫揪出来,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谢知非:“我刚刚问过楚妈妈,徐念安和少棠混在一起,已经两个月,砸了近五千两的银子下去。” 赵亦时摇头:“两个月,不知道那姓徐的把步家军的事情,往外吐了多少?” 谢知非:“一旦吐了,一个通敌大罪总是逃不过的。” 赵亦时:“徐念安是步六的义子,他通敌,那么步六呢?会不会扯到步家军呢?” “噢,我明白了。” 裴笑恍然大悟:“步六为保住儿子,保住他自个,保住步家军,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这一出好戏。” 谢知非:“最主要的是,死人不会开口。” 赵亦时:“就算徐念安酒后真透漏了一些步家军的事情,也是死无对证。” 谢知非:“至于徐念安,八十大板是挨定了,并且不会有任何猫腻,不死,但一定会残。” 赵亦时:“这样一来,步六得一个治军严谨,不徇私舞弊的好名声,步家军化危为安。” 谢知非:“这戏不是做给我们看的。” 赵亦时:“是给陛下看的。” 裴笑听得心头一荡:“妙计啊!” 谢知非心里有说不出的赞赏,谁说武夫就一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这个步六在没有任何背景靠山的情况下,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是一般二般的人。 “这样的人,若是能为我所用便好了。” 赵亦时感叹,“只可惜这人除了陛下,眼里再没有任何人,将军忠心啊。” 谢知非不动声色的喝着茶,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加入步家军。 书房里,安静下来。 裴笑见两个好兄弟一个比一个耷拉着脸,决定把朱家的好消息说一说。 “朱家的事情有一点进展了,你们想不想听?” 谢知非捏着茶盅的手一顿,迫不及待道:“快说?” 裴笑把放血画符的事情,一一道来。 他说完,书房里更安静了,两个好兄弟的脸上,根本没有半点喜欢。 谢知非想的是:那丫头又少一滴血,身子更差了。 赵亦时想的是:如果心魔解不开,朱远墨就剩下六个月的寿命,钦天监易人,承宇前面做的功夫都白费了。 “垂头丧气的干什么?” 小裴爷最恨死气沉沉:“我一个,承宇一个,李大侠一个,再加上神婆,就不信这心魔解不开。” 赵亦时:“算我一个。” 这一下,小裴爷豪气直冲云霄:“多一个怀仁,说不定六个月都用不着。” 谢知非把手伸进怀里,悄悄捏了一下朱老大给的那个符,隐晦地看了赵亦时一眼。 朱老大布阵的煞气下得那么重…… 事情绝不可能那么简单! “殿下。” 赵亦时一听这声喊,就知道有事情来了,“进来回话。” 沈冲推门而入:“陛下宣您进宫。” “只有我?” 赵亦时略带迟疑的问道:“太子呢?” 沈冲摇摇头。 谢知非站起来:“怀仁,先不管别的,先进宫探探情况再说。” “可见陛下心里,未必只有一个汉王。” 裴笑跟着站起来:“你和他至少旗鼓相当。” 赵亦时目光在两人身上掠过,长睫微微阖了一下,转身走出了书房。 没走几步,他愣住了, 院门外,李不言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他。 四周很安静,赵亦时听到了自己沉甸甸的心跳声。 是喜欢的。 他走上前,眼对眼,“陛下宣我进宫,我得马上走,那……” “小事情。” 李不言轻轻一笑,“殿下不用在意的。” “殿下,宫里宣得急,时辰不早了。”沈冲小声催促。 “我走了。” 赵亦时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匆匆离去。 李不言跟了几步,站定,幽幽叹出口气后,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身后跟出来的谢知非和裴笑说: “我和他不是同一路人呢!” …… 这一夜,皇太孙和汉王都没有出宫,歇在了宫里; 这一夜,锦衣卫府传来一声声惨叫; 这一夜,某个老王爷府书房的灯,点到天亮; 这一夜,步家军三万人士兵都亲眼目睹了将军义子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 这一夜,小裴爷累到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 这一夜,谢知非只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就睁着两只眼睛,发呆到天亮。 这一夜,另一个发呆到天亮的,是李不言。 …… 翌日,天刚蒙蒙亮,谢知非的床头就多了一个人。 丁一扒着床沿,瘫坐在地上道:“爷,我回来了。” 谢知非看他一眼,实在没办法掩饰脸上的嫌弃:“回府好好洗一洗,睡一觉,从今往后就跟着晏姑娘吧。” 丁一已经从接应他的人嘴里,听说了这事,“爷,是一直跟着,还是只跟一段时间?” 谢知非:“你说呢?” 丁一哭丧着脸,道:“爷,我会舍不得你,也会经常想你的。” 谢知非气得眼皮直跳,“朱青,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扔出去。” 丁一不明所以地看着朱青:不是爷让我从今往后跟着晏姑娘吗? 朱青摇摇头:你小子想得还真美! 就在这时,窗户被轻轻敲了三下。 两短,一长。 朱青放下丁一,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户。 窗外,是太孙近卫刘江。 刘江在朱青耳边低语几句,随即便不见了人影。 朱青掩了窗户,低声道:“三爷,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主战。” 意料中的事情。 谢知非从床上爬起来,神情郑重,“朱青,从今天开始,晨练多半个时辰,夜间再添半个时辰。” 朱青暗暗吃惊。 “还有,让铁匠铺打一把步家军那样的大刀。” 朱青更吃一惊,“爷要练刀?” “对!” 第525章 起死 晏三合对玉笙楼的事情一无所知; 对谢知非的事情一无所知; 对李不言和赵亦时之间的暗流涌动,更是一无所知。 她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这三天,朱家派人来探了无数次,都被李不言打发了出去。 哪怕足足睡了三天,晏三合脸还苍白的,好在精气神不错,一口气吃了两碗小米粥,四个水晶蒸饺。 吃完走出屋子,见黄芪身边多了一个丁一,不由微微皱眉。 “丁一,你不用跟着我,三爷那头……” 丁一扑通跪下,“晏姑娘,三爷说了,我要敢离开你半步,就要打断我的腿。” 李不言似有意又似无意添了一句。 “你睡着的时候,他白天没空,夜里要过来看十七八趟,就让丁一跟着吧。” 小裴爷也替好兄弟说话:“今儿出门的时候,他还叮嘱了,让我好好帮你,人多力量大啊,晏三合。” 晏三合被两人的话堵了个哑口无言,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出发。” …… 两辆马车驶到朱府,朱府三位爷得了消息已经等在门口。 晏三合刚下车,就看到朱远墨向她快步走来。 近了,她才发现朱远墨虽然老了三岁,但气色却是比三天前似乎好了一点。 “晏姑娘,那符帖上去的第二天,府里花花草草又起死回生了。” 朱远墨:“不仅如此,未希和三弟妹也恢复如常,一点事情都没有。” “太太呢?” 晏三合瞄了眼朱老三,抬腿往宅门里走,“她怎么样?” 前面的话不过是个引子,朱远墨真正想说的是这个,“我娘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老了好多。” 晏三合脚步一顿。 这显然又是件诡异的事情。 花花草草起死回生,朱未希、三奶奶恢复原样,就证明了那张由她和朱老大的血画成的符,起了作用。 没道理毛氏是个例外? 晏三合转身,“明亭,我们几个分头行动。” 裴笑在僧录司混了三天日子,正打算摩拳擦掌的干一翻,“说,要我做什么?” 晏三合:“你去找大奶奶和三小姐问话。” 大奶奶就算了,反正是个妇道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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