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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光挪开,从身后的被子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烟斗,谄媚的冲庚宋升笑笑。 “娃儿,要不要来一口?” “来!” 老和尚往里面塞了一团黑乎乎的烟丝,在火上点着了,献宝似地塞到庚宋升的手上。 庚宋升接过来,大大方方塞进嘴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把地上四人都看呆了。 和尚抽烟丝儿? 这是一呆; 高僧侍候徒弟? 这是第二呆。 还有第三呆是独属于小裴爷的。 放眼天下,华国抽烟丝儿的不会超过一个手指头,烟丝儿是从海上运过来的,贵得离谱。 据他所知,整个四九城也只有玉笙楼背后的那个老王爷,才抽得起这一口。 这两个和尚穷得连个像样的寺庙都修不起,哪来的银子抽烟丝儿。 可瞧这样子,还是抽惯了的。 这时,庚宋升吐出一口烟,烟雾中的眼睛亮得吓人。 “春闱前,我被人拿走了一样东西。” 第563章 杀人 “你被拿走了什么?” 庚宋升看了晏三合一眼,陷入回忆。 簪子的事情告密后,庚宋升怕朱未希被家里双亲责骂,索性上门求亲。 庚宋升自认为是个混人,但坏了大小姐的名声,不娶那就不配为人了。 更何况,朱未希是他真心喜欢的。 那丫头看着循规蹈矩,其实骨子里很有几分勇敢,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一点都不畏畏缩缩。 庚宋升活在一个传承了无数代的世家里。 这个世家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底蕴深厚,让所有人敬仰崇拜,内里呢? 庚宋升的几个叔叔,包戏子的包戏子,赌钱的赌钱,磕药的磕药,学问个顶个都是好的,但生活烂也是个顶个的烂。 男人不上进,苦的是家里的女人。 庚家的姑娘们打小就请教养嬤嬤调教,跟着各路先生学琴棋书画,为的只是将来能嫁个好人家,用夫家的实力来帮衬娘家。 庚宋升的娘是个连笑都不怎么笑的女人,几个妹妹被她教养的如出一辙,说话做事样样死板。 “儿子,你要上进啊!” “儿子,你要光宗耀祖!” “儿子,你可别丢咱们庚家的脸!” 这是娘对他说得最多的话,可父亲一个眼神丢过去,娘就吓得不敢吭声,一脸的畏敬。 庚宋升打小就有想法,将来决不娶一个连话都不敢和他说的女人。 他要一个知他,懂他,能和他无所不谈的好姑娘。 正因为如此,朱未希就格外的投他脾性。 听到这里,晏三合发现了庚宋升喜欢游山玩水的根本原因—— 庚家这个千年世家就像一潭千年的古井,阴暗,深沉,压抑,让他喘不过气来。 “朱未希。” 烟雾中,庚宋升目光向她看过去。 “当时,我是真的动了心,也真心想娶你,没有掺假。” 朱未希仰头看着他,明里暗里的眼神,是难掩的痛。 “所以姨母逼我高中前三甲,我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下。” 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又是那样的才情绝绝,动了真心,想给人家好姑娘一个交待,不需要想,只需要埋头去努力。 “其实……” 他顿了顿:“我是厌恶做官的。” 朱未希声音发颤:“你,你说干什么?” “我厌恶做官。” 因为太假。 假脸,假笑,假话,假情,假仁,假意;人前满口家国天下,人后一肚子男盗女娼。 真正有本事、清廉的官儿出不了头,爬上去的都是溜须拍马,无耻虚伪之人。 “因为厌恶,所以我读书都没怎么用心,十分的力,使了六七分吧!” 仅仅用了六七分? 才六七分? 所有人都被这话惊着了。 “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如果使出十分力的话,前三甲就如囊中取物,是十拿九稳的事。” 朱远钊插话,“可我好几次来你宅子看你,都看到你在用功苦读。” “没有错。” 庚宋升说到这里,吸了一口烟。 白烟吐出来的时候,他又道:“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读得很吃力,背得很吃力,文章做的很吃力。” 要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一个习武的高手,本来一招出去就能让敌人毙命,结果出了三招、五招,甚至十招,敌人还好好地活着。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感觉脑子一天比一天混沌,可春闱却一天比一天近了。” 饶是过去这么些年,庚宋升回忆起那段时间的时候,眼神还是满满的痛苦。 晏三合甚至眼尖的发现,他嘴角在微微抽动,只是一把络腮胡掩盖住了所有情绪。 “不仅读书上我的脑子混沌,做事说话也糊涂,明明心里想的是这一句,嘴里说出来的却是那一句,好像这个身子是我的,身子里的魂不是我的。” 庚宋升看着朱未希:“你还记得,那几个月我没有再上你家来?” 朱未希点头。 “我怕见到你娘,怕见到你爹,怕他们问我有几分把握,但我最怕的是见到你。” 少女的脸是白皙圆润的,眼里有水光,水光中有小小的妩媚,也有殷殷的期盼。 这样的眼神他从前喜欢的不得了,可现在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寸寸的凌迟着他。 朱未希眼里一下子蓄满了泪。 那几个月的日子,其实她也不好熬,睁眼和闭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菩萨祈求,祈求她的心上人能心想事成。 小裴爷开口说话,“难道……真的是符有问题?” 庚宋升:“那符我早扔了。” “他不信神,不信鬼,只信他自己。” 朱远钊:“我有一回求爹画符给他,他直接还给了我。” 小裴爷急不可耐,“那是什么原因?你被拿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急啊,裴大人。” 庚宋升:“听我慢慢把故事说下去。” 小裴爷心说我急得都想撒尿了。 “书读到一定的份上,能不能中举心里都是有数的。我这副样子,根本不可能中举,但话已经放出去了,而且这事还牵扯到朱未希……” 他突然摇了摇头,语速变得缓慢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开始鬼迷心窍起来,生出了龌龊的念头。” 不应该这么简单。 一个人的起心动念往往都有原因,比如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喜欢?恨一个人,为什么会恨? 庚宋升再糊涂,也应该知道舞弊这种事情,一旦被抓住,那就是身败名裂。 “是被逼到绝路了吧?” 晏三合:“否则以你庚家的教养,又怎么会用这样一种方法?” “是!” 烟雾中,庚宋升阖上眼,再缓缓睁开,目光依旧看向朱未希。 “你爹来找我了。” 朱未希现在听到什么都已经不惊讶了。 “我爹说什么?” 说的都是宽慰他的话。 让他放宽心,不要有太多的压力,哪怕有个闪失,庚家的家世也配得上朱家; 还说毛氏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她其实早就把他当成女婿看了; 最后又说,未希这孩子是他最看重的,从小到大没吃过半点苦,没受过半点委屈。 远嫁虽然舍不得,但若是庚宋升,他也就放心了。 如果不是有朱未瑾的话铺垫在前,聪明如晏三合都分辨不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妥,只听出来一个老父亲的爱女之心。 而现在她却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宽慰,而是一种变相的施压,尤其在庚宋升发现自己中不了举的时候。 “毛氏把你当女婿,你别让她失望;朱未希是千金大小姐,你别让她受苦受罪。” 她笑了笑:“朱老爷的这些话让你最终选择了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是。” 庚宋升:“尤其他把朱未希的陪嫁单子,一张一张放在我面前的时候。” 第564章 无形 “这是我和你姨母拟的陪嫁单子,一共一百二十八抬”。 “除此之外,京城还有两处田庄,十八个铺子也一并陪过去。” “田庄和铺子是我们私下给的,三个哥儿都不知道,你别吱声,谁都不要说。” “庚家在洛阳,未希算是远嫁,这些东西就是让她防防身。” “宋升啊,你可万万不能辜负我和你姨母的一片心啊!” 庚宋升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我别无选择,好像走到了绝路,只有铤而走险。” 李不言忍不住插话:“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你们女人不懂。” 小裴爷:“我们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就是再不行,也得想尽办法变得行,更何况还是在那个节骨眼上。” 李不言:“也不想想万一呢?” 庚宋升拿起茶碗,静静喝了口。 “没有想过,直到走进考场,看到那些巡防的锦衣卫才感觉害怕,心开始慌起来。” 坐在贡院的号舍里,他冷汗涔涔而下,试题发下来,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心是惶恐的,眼是花的,耳朵是轰鸣的,身子是在颤栗的。 他好像站在了一块孤石上,往前是万丈深渊,往后是深渊万丈,难逃一死。 “当那张小纸被锦衣卫发现后,我整个人轻松了起来。” 庚宋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就好像我虽然掉进深渊里,摔了个粉身碎骨,但至少身子是躺在了地上,是踏实的。” 所以他才自己对自己笑了笑,扬长而去。 “我回到家里,倒头就睡,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在这之前,我已经整整三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了,大把大把的掉头发,嘴里的水泡好了又起,起了又好。” 庚宋升看向朱远钊。 “那天你来我宅子,看到我在烧书,其实半个时辰前,你爹刚来过。” 和毛氏的痛骂不同,朱老爷一脸温柔地看着他,什么责备的话都没有,只有一声接一声叹气。 庚宋升眼神一下子冷厉起来。 “朱远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朱未希更清楚。我宁愿他把我打个半死,甚至打死,也不愿意听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朱远钊无言以对,压在喉咙口的话,怎么也不出口。 “他一走,我就彻底失控了,还读什么书,做什么圣贤人,我连个人都不配做。” 庚宋升眼里闪过一点泪渍。 “那个瞬间,我不仅想把所有的书都烧了,我甚至还想把自己也给烧了。” 寂静,突如其来。 晏三合手心慢慢渗出冷汗。 这世上最狠的惩罚,有的人是毒打,有的人是谩骂,但对庚宋升这个高高在上的神童来说,打骂反而是一种解脱和释放。 聪明的朱旋久深知这人的脾性,使出了温柔刀。 刀不会说话,却能致命。 “孩子,你怎么能做那样糊涂的事?” “孩子,我该说你什么好?” “孩子,你让未希以后怎么办?” 这些都是他叹气背后的潜台词,像刀子一样直刺进庚宋升的心口。 就如同那份嫁妆单子,用一种沉默的、无声的方式,对痛苦中的庚宋升身上施以凌迟。 什么叫杀人无形? 这就是! 晏三合看着庚宋升,“所以你选择了私奔?” “我觉得我只剩下了这一条路。” 庚宋升一笑:“带她离开,找一处山清水秀,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其实,这是我的私愿,没想到……” 话只说了前半截,但晏三合猜到了后半截—— 没想到那个傻丫头,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跟我跑了。 这一刻,晏三合才真正领悟到,朱未瑾在朱未希的人生道路上,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没有她的告密…… 眼前这个男子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出家? 他们俩会不会过上隐居的生活? 或许他们还会生下几个孩子; 日子不一定富足,也不一定会很坏; 就像庚宋升舞弊是一念之间,朱未希的后半生,也在朱未瑾的一念之间。 晏三合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个怀了身孕的女子,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出口,朱未希手一松,帕子落下来。 庚宋升盯着她看,她也回看着他。 “这应该是横在你心里最大的刺吧。”庚宋升问。 “是!” 舞弊,她无所谓; 抛弃朱家大小姐的身份,和他浪迹天涯,吃苦受罪更无所谓。 对一个女人来说,真正介意的只有两样东西: 一是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二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庚宋升静了许久,“如果我说那姑娘,我根本不认识,你信吗?” “怎么会不认识呢?” 朱未希茫然看着他。 “那姑娘是你在百越族的泼水节上认识的,叫阿君。你还在饭桌上跟我们炫耀说,那姑娘太狠了,连泼了你十几盆水,泼得你浑身湿透,毫无还手之力。” “是,我说过。” “你还说,她家人非常热情,把你请去家里喝了两天两夜的酒,第三天要把你绑进洞房,你吓得偷偷跑了。” 这时,庚宋升手里的烟抽完了。 他把烟斗放在火炉边敲敲,目光平静的看着朱未希。 “所以,在你看来我百口莫辩,对吧?” 朱未希一瞬间眼泪婆娑,“你压根就没辩。” 庚宋升:“没做过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辩?” 朱未希的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泣声道:“你不辩,我又怎么知道事情是真是假?我一直在等你亲口来和我说。” 庚宋升吸了口气,随即苦笑起来,“那时候的朱家,我还进得去吗?” 进不去了。 朱家上上下下的人,恨他恨得要死,谁都不给他好脸色看,赶他就像在赶一条狗,就连朱远钊见着他,都是一脸冷漠,拂袖而去。 府里六个门都有人守着,护院十二个时辰在院墙外巡视。 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苦苦等待数日没有音讯,误以为真,慢慢的,心就彻底凉了,死了。 “那么真相是什么,庚宋升?”晏三合问。 “我这人有个脾气,我做过的事,认;我没做过的事,不认。” 为了弄明白事情真相,他又千里迢迢去了一趟百越族,找到了阿君。 此时的阿君已经出嫁,就嫁给了临村小伙子。 见到阿君的时候,她的确怀了身子,已经有四个月了,但孩子不是他的,是她夫君的。 她从来没有走出过他们的村寨。 “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去京城看看。” 晏三合心中一悚:“所以,那个怀了身孕的女子是假的?” 庚宋升:“是!” 晏三合:“但故事却是真的,除了你和阿君一夜露水夫妻外。” 庚宋升:“是!” 怪不得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半点都没有起疑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当时你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有几个人在听?” “我,我爹,我娘,我二哥……” 朱未希身子又开始发抖,“还有两个妹妹。” “我也记得很清楚,大哥新婚,已经单独在自个院里用饭;三弟算错了卦,挨了爹三鞭子,那天在床上趴着,下不了床。” 朱远钊接话:“吃完饭,我还带着庚宋升一起去看他。” 晏三合目光一凛,直视着庚宋升。 “所以,你从那一刻开始怀疑朱老爷?” 第565章 了断 庚宋升垂目看一眼晏三合,自嘲似的笑了笑。 “晏姑娘,你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朱老爷是什么样的?” “聪明上进、温柔体贴、没什么脾气,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甚至是一个好主子。” “这样一个人,你会怀疑吗?” “我的回答不重要。” 晏三合皱眉:“但我站在你的角度想一想,你应该不会轻易怀疑他。 因为当时站出来激烈反对婚事的人,是太太毛氏; 而他,一直在暗中支持这桩亲事,甚至连嫁妆都已经准备好了。” “你说得对极了,我怀疑谁都没有怀疑他。” 庚宋升:“在朱家,他对我就像是对他的亲儿子,嘘寒问暖不说,还处处照顾。” “那么……后来你是怎么怀疑到他头上的?” “在回程的路上,有一回实在太渴了,就找了个茶摊喝口凉茶,边上有桌客人聊起当地一大族里的事。” 族里的老爷死了原配,又续弦娶了个后妻。 这个后妻是个慈善人,对原配的儿子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宠爱。 老爷管教这个儿子,她在边上护着;儿子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她跪求老爷出力出钱摆平。 原配儿子因此被骄纵的越来越无法无天,成了当地的一霸。 后来老爷去世,原配儿子当家,有一回他看中了谁家的小姐,想纳回来做妾,小姐死活不同意。 他就直接把人绑了生/奸。 那小姐也是个烈性的人,回到家拿根绳子直接吊死了,死前写了封血书。 那家人在当地也有几分小势力,拿着血书告到了衙门,原配儿子被抓进了牢里。 这一回,后妻根本不出手救。 原配儿子在牢里哭爹喊娘,受尽狱卒的折磨,没几个月就一命呜呼。 不知情的都说后妻大义灭亲,是壮举。 知情的都感叹这个后妻心思之恶毒,耐心之坚韧,手上没沾一滴血,干掉原配儿子,抢了家里的家产,还落了仁慈的好名声。 这时卖茶的老婆婆在边上感叹了一句:“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是这一句话,让庚宋升醍醐灌顶。 “在朱家,远钊和我最亲,我知道他使不出这种龌龊手段; 两个妹妹缩在内宅,又是未出阁的姑娘,没这个可能性。 那就只剩下朱老爷夫妇俩。” 庚宋升:“太太虽然打我骂我,但说到底,她的根在庚家,没必要把脏水再泼过来,把所有的不可能都排除,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寂静,再一次袭来。 晏三合目光停在庚宋升的身上,“你找他证实了吗?” “本来想找的,但在客栈遇到朱未瑾后就改了主意。” “为什么?” 庚宋升的五官偏硬,又是一脸的胡茬,看上去很有几分凶相,但此刻,他的五官却一点一点柔下来。 “朱未瑾一个小姑娘出门,身边跟着四个丫鬟,两个嬤嬤,七八个护院,坐两辆马车……”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有个女儿,我女儿要出门,我能给她什么呢?” “所以你一下就体谅了他?” “不是体谅。” 庚宋升垂下长睫,良久,轻声说:“是我护不住她了。” 她是谁? 自然是朱未希。 为什么护不住? 因为庚家那个传承了千年的大族。 庚宋升如果高中三甲,嫡子嫡孙的身份不仅让他在族中说话一言九鼎,还能继承庚家所有的家产。 如今落魄成这样,庚家还会认他这个儿子吗? 就算认,朱未希嫁过去又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当真浪迹天涯吗? 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弱女子吃得消吗?将来两人有了孩子呢? 不如把他忘了,在四九城里找一个门当户对,有前程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但你不甘心,所以托朱未瑾带了那句话给她?” “朱未瑾不会说的,恨她都来不及呢!” 庚宋升声音微微发颤。 “那只是我自己的一个执念,话说出口了,我就无愧于心。” 晏三合目:“也是了断,是吗?” “是啊!” 庚宋升突然张开眼,目光从朱未希的脸上,一路往下,落在她的膝上,然后又回到她的脸上。 半晌,他又道:“总要做个了断的。” 朱未希看着他,浸了泪的眼睛美得摄人心魄,而他的瞳仁却是漆黑的,幽深的。 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开眼神。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 山风很大,呼啸而过,然而在他们的耳中,周遭的一切都是无声的,他们只听见了自己胸膛里那颗心的声音。 朱未希:你了断了,那么我呢? 庚宋升:我了断了,那么你呢? “咳咳咳……” 一直没出声的老和尚剧烈的咳嗽起来。 “那个……女娃儿,别停啊,接着问下去。” 晏三合气得都想拿眼睛剜他。 都得道高僧了,怎么也没有眼力劲儿? 但一转念,似乎这咳嗽声来得恰到好处。 于是她问,“庚宋升,后来庚家把你赶了出来?” 庚宋升缓缓收回目光:“也不算是赶,是我自己想走。”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问他一句为什么,都在指责,都在骂。 爹说:庚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娘说: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 兄弟们说:他们在洛阳城里,头都抬不起来; 妹妹们说:她们有他这个哥,将来还能嫁个好人家吗? “晏姑娘,当你是别人希望的时候,你看到的是一张张奉承的脸;当你是别人拖累的时候,你看到的都是一张张无耻嘴脸。” 庚宋升把烟斗往老和尚手边一扔,示意他再弄一点烟丝来。 老和尚脸上不愿意,手却乖乖地拿起烟斗。 庚宋升叹了口气,“我突然一下子觉得没意思透了,索性就离开了庚家。” 晏三合看一眼老和尚,“然后你就看破了红尘?” 庚宋升愣了愣,突然哈哈一笑。 “我看破红尘做什么,天地那么大,一辈子都走不过来,一辈子都看不过来,我正好可以走走看看。” 这一笑,有清风明月一般的爽朗, 李不言心酸了: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小裴爷心酸了:这哥们心大。 朱远钊心酸了:默默低下了头。 晏三合也心酸了。 她想到了晏行。 也是从小就被众星捧月的男人,从天堂掉入地狱,却从来没有庚宋升这样的笑。 晏行已经算是个看得开的人。 而眼前这个庚宋升,似乎还比他还多了一层豪迈和不羁。 只有朱未希,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无声落泪。 第566章 祖坟 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离开了家族的庇佑,冷了有谁添衣,热了有谁打扇? 朱未希气若游丝:“一定很苦吧。” 庚宋升唇角微微落下,然后又扬起:“都过去了。” 他在朱未希面前一个字都不肯多说,这让所有人对这个男人又多了几分好感。 “女娃儿,还是你了解他啊,别看他现在笑得这么大声,我见着他的时候,正缩在破庙里嗷嗷哭呢。” 老和尚把烟斗递过去:“哭得可伤心了,那眼泪哗哗哗地流啊!” “老秃驴!” 庚宋升瞬间爆发,“你胡扯什么呢?” “没胡扯。” 老和尚一脸安详地看着他,“刚刚我只是放了个屁!” 一句话,又把石屋里诡异的气氛给打断了。 晏三合觉得老和尚是故意的,故意不让这两人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庚宋升,你到底被人拿走了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女娃儿你得问我,这小子就是榆木脑袋,啥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愕然看向他。 老和尚见所有的眼睛都盯着自己,兴奋的搓了搓手,然后顶着比城墙还要厚的脸皮说: “我吗,就不一样了,我好歹也是三百年才出一个的高僧。” 小裴爷:这名头他自己封的吧? 李不言:不要脸压过了小裴爷! 晏三合开口,“听说禅月大师会算命,可是算出了他有什么灾祸?” “还用算吗?” 老和尚冷哼一声:“我看到这小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他被人换了命。” 换命? 惊吓来得猝不及防,每个人心里都咯噔往下一沉。 晏三合忙问:“他跟谁换了?” “不是跟谁换了,而是被换了命数,文昌星被拿走了。” 老和尚目光冷幽幽地看着朱远钊。 “他的命盘里,文昌星从他三岁开始,能落到二十三岁,整整二十年。二十年的文昌星是少见的,所以这小子根本就是……” 李不言急道:“是什么?” 老和尚突然眼迸锐光:“文昌星下凡!” 文昌星下凡? 怪不得这么聪明! 小裴爷:“谁有这个本事,能把他的文昌星拿走?” 老和尚看小裴爷的眼神,像看一个二傻子,小裴爷心头一激,大声道: “朱老爷!” 他这一喊,喊得石破天惊,火焰都抖动了几下。 朱未希一把抓住朱远钊的胳膊,“哥,是,是爹吗?” 朱远钊恍若未闻,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老和尚,咬牙切齿:“你倒说说,我爹怎么改他的命?” “你学这一行,倒还来问我,现在的年轻人啊……” “说!” 朱远钊一声怒吼,整张脸上青筋狰狞的暴出来。 老和尚不紧不慢的掏了掏耳朵,不紧不慢吐出三个字—— “动祖坟。” “咣当!” 膝边的茶碗翻倒在地,茶水流了一地,这时的朱远钊连嘴唇都已经有些发白了,声音颤得不像话。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我是谁不重要。” 老和尚冲他笑了笑。 “重要的是你应该好好回忆一下,你爹有没有动过庚家的祖坟。” 朱远钊两个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脊梁骨蹿起一股寒意。 春闱前一年,庚家来信,请爹有空回去帮着看看庚家的阴宅,说是他们府里这一两年都不太顺,别是阴宅出了什么问题。 爹不想去,京里的事情太忙,他走不开。 但架不住娘的枕头风。 那回是大哥跟着爹娘一起去的,爹有心让他见见世面。 一个月后,人才回来。 回来后,大哥暗戳戳把他和老三叫到了书房,兴奋的和他们说: “庚家的祖坟真真是块绝佳的风水宝地,不仅有天门开,还有地户闭。 山管人丁,水管财,两山夹一水,庚家不仅财运好,而且后代人丁兴旺,属于大贵之地, 更难得的是,夹拱的山很低,这样的阴宅是发科甲之地,将来能出大官呢!” 三弟当时还傻乎乎的问了一句:“这么好的阴宅,还请父亲看什么看,不可能不顺的!” 大哥说:“有两株树的长势不好,瞧着就是长歪了,爹让人砍了一些树枝,还让人松了松土。” 他和三弟都没有多想。 砍树枝和松土,都是阴宅风水中最简单的一些做法,会让儿孙的命格顺一些。 所以,父亲是真的动了庚家祖坟? “不可能,不可能!” 朱远钊又连连摇头。 “逆天改命,改动者必遭受天罚,这是要反噬的,我爹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 “谁说反噬就一定是当场?” 老和尚笑眯眯道:“晚来个十年八年,也没啥大关系。再说了,天罚、反噬这种东西,又不是不能化解?” “怎么化解?” “我哪知道。” 老和尚一脸不屑:“问你死去的爹啊!” 朱远钊惊得说不出话来,脑袋一寸一寸移向朱未希。 朱未希对上他的眼,一波又一波的惶恐,犹如浪潮般席卷而来,本来就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慢慢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爹改了庚宋升的命! 爹拿走庚宋升的文昌星! 爹。 是爹,是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爱她的人。 急血攻心,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吐出来。 她身子一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朱远钊一把把人抱住,“大妹,大妹!” “喊什么喊,赶紧掐她人中。” 老和尚似乎对这姓朱的小子很不满意,“这口血吐出来就好,吐不出来,你才要多喊几声。” “二哥别急。”小裴爷赶紧伸手去掐朱未希的人中。 朱未希幽幽醒来,醒来先怔了几下,然后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老人们曾经说过,人死后,会见到判官。 判官会根据人这一辈子做的好事和坏事,判定这人是该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只这一件事,朱未希就觉得自己的余生,只有地狱这一条路。 是她害了庚宋升! 害他中不了科举,做不了大官;害他被庚家赶出去,最后遁入空门…… 朱未希就这么一动不动的闭着眼睛,眼角流泪。 一个是她最敬重的父亲; 一个是她曾经愿意抛下一切的男子。 肉眼可见的,朱未希整个人像条迅速干涸的河流,只剩下一片没有生命力的河石。 她被彻底地击垮了。 第567章 因果 庚宋升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朱未希,只是低着头,吧嗒吧嗒抽着烟。 晏三合深深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朱旋久这人心思之深,深到让人不寒而栗。 为了不让女儿远嫁给庚宋升,他早早开始布局。 一方面他装出仁慈长辈的模样,让庚宋升觉得亲切,对他不设防。 另一方面则伺机而动,利用给庚家看阴宅的机会,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庚宋升一生的命运。 改命还不够。 庚家世家的身份,就算庚宋升没有中举,只要毛氏肯松口,只要朱未希一意孤行,两家还有做成亲家的可能性。 他为了把这个可能性掐死,故意拿着嫁妆单子去庚宋升面前演了那样一出戏,逼庚宋升走上歪路。 这一逼,是逼毛氏死心。 但是还不够。 他利用庚宋升故事里阿君这个姑娘,找人假扮她,上演一出苦情女子负心汉的戏码。 这一逼,是逼朱未希死心。 晏三合不由想到了朱未瑾说起的下棋。 这哪里是毛氏和朱旋久的对弈,根本就是朱旋久一个人的战场,什么时候退,什么时候进,都在他的算计中。 但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想到这里,晏三合道:“不言,把朱未希……” “晏三合,别!” 朱未希挣扎着坐起来,用力擦去嘴边的血渍,“你让我听下去,我想听下去。” 晏三合黯然半晌,点了点头,“那你要撑住。” 朱未希无力的靠在石壁上,轻轻阖了一下眼睛。 晏三合抬头看向庚宋升,“庚宋升,你可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要这么处心积虑地折散我们两个人?” “对,你如果不改命,中前三甲十拿九稳;进入官场,有庚家、毛家、朱家的帮衬,仕途也不会差,将来留在京城做官,根本不存在远嫁不远嫁的问题。” 晏三合停了一下。 “你和朱未希又是两情相悦,这本是一桩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好得不能再好的姻缘,他为什么宁肯冒着天罚和反噬的风险,也要拆散你们?” “我想过。” 庚宋升吐出一口烟雾,眼神黯然。 “我这个人整天游山玩水,正经事不做,不是他心目中的良婿。” “不对!” 晏三合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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