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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铭心,到底已成过去,那只簪子送出去,她就决定往前走。 庚宋升给了她往前走的力量。 可现在呢? 过往二十几年的幸福都是假象。 她是个替代品。 他每次向她投注温柔而又慈爱的目光,是通过她这张脸,去怀念另一个女人。 她和娘其实没有区别,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唯一的区别是—— 她因为这张脸,得到了所谓的善待; 而娘因为没有这张脸,还有几个时辰就要下地狱。 “三合。” “嗯。” 朱未希面色惨白,双眸似血,死死地看着晏三合,唇动了好几下,偏偏说不出一句话。 晏三合弯腰,“你想说什么?” “我……” 她唇角缓缓流出一点血渍,“我这辈子……怕是不能再照镜子了。”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心中大恸。 镜子里的脸,是一张像极了付姨娘的脸,往后余生,她都要顶着这张脸,走完一生。 一生啊。 多么漫长。 每一个时辰,每一个天,每一月,每一年……她怎么能走下去呢? 走不下去了。 朱未希无声倒在晏三合怀里。 “朱未希。” “大妹!” “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啊。” “三合,你走开,我把她抱进厢房里去。” “掐人中,快掐人中。” “哎啊,她嘴里的血,还在往外流。” 慌乱中,谢知非十分冷静地朝丁一递了个眼神。 丁一忙跑到外头,随便拉过一个小厮,低声道:“快去翰林院找你家大姑爷。” “是!” …… 人中一掐,朱未希幽幽醒来。 醒来睁眼看看四周的人,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晏三合替她掖了掖被子,起身,“让她休息吧。” 众人走出厢房,走在最后的李不言轻轻掩上门。 “老总管” 朱井抹了一把泪:“晏姑娘。” “给太太准备后事吧。” 晏三合默了默:“为了不让外人起疑,对外可以说,朱老爷去世,太太伤心过度,于是随他而去了。” 这话一出,连同朱家兄弟都被恶心坏了,有一种想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冲动。 可是不能吐。 三兄弟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唯一能用的借口,因为在世人眼里,他们夫妻从来就是恩爱如初。 朱远墨强忍心中的翻涌,“老总管,你下去准备。” “是!” 朱井一边抹泪,一边转身往外走。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可天气还是阴沉的,他低着头,弯着背,仿佛瞬间老了十岁都不止。 “丁一,把你家主子背起来。” 晏三合看向谢知非:“别硬撑了,赶紧离开,我送你出去。” 谢知非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轻轻阖了阖眼睫。 小裴爷赶紧站起来:“我也送!” 李不言也跟着站起来:“送三爷,不能少了我!” 扔我一个人在朱家? 我才不干呢! 这鬼地方吓死个人。 黄芪颠颠跑到谢知非跟儿前:“三爷,上来,我来背你!” 丁一:“……” “晏姑娘请留步。” 晏三合看着朱远墨,朝身后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谢知非手朝黄芪肩上一压,黄芪立刻站住。 裴笑、李不言他们也都不走了,竖起耳朵,听朱远墨要对晏三合说些什么。 “他的心魔解到现在,我娘会不会……” “不会。” 晏三合口气笃定:“你娘不是解魔的人。” 朱远墨:“为什么这么笃定?” 晏三合眉头微微一皱,心下几个念头转过,索性把话说开。 “本来是想等送走了太太,再详细和你们商议,既然你们问起,那我就实话实——还是直觉!” 纵观朱旋久这一辈子,用最简单的时间线,可以分为两段—— 一段是成为家主前; 一段是成为家主后。 成为家主前,朱旋久的头上有老太爷,狐狸尾巴一定藏很深,一个大老爷,一个五老爷就应该差不多了。 成为家主后,老太爷过世,他在朱家说一不二,在钦天监也说一不二,是真正的掌权者。 这个时候他想走歪门邪道,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约束他了。 “我们先不说他这些歪门邪道的本事从哪里学来,只论眼前。” 晏三合停顿一下:“眼前调查的重点,应该在他手掌钦天监后。” 朱远墨的心脏狂跳起来,身子剧烈的晃动了几下。 朱老二、朱老三见势不好,赶紧上前扶住。 黄芪背上的谢知非更是心惊胆战,嘴唇动了好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近几日四九城查得这么严,昨天夜里朱家三兄弟还是顺利出了城。 为什么? 因为钦天监的特殊性。 钦天监里有两种人—— 一种是普通的钦天监,他们负责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替礼部算各种黄道吉日。 另一种是像朱旋久这类真本事的人,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也只忠于皇帝,替皇帝测凶吉,算兴盛。 前一种,暗中查查说不定还没什么; 查后一种? 那真是嫌命活得太长了。 更何况,当今皇帝还健在,朱旋久任钦天监监正的十九年,主要是替皇帝在办事。 查他? 别说自己和明亭没那个本事,就是皇太孙在,也不敢应声啊! 李不言见他们一个个不说话,“怎么,查不得吗?” 谢知非话是冲着李不言说的,目光却看着朱远墨,“嫌命长,可以查一查。” “嗯。” 小裴爷伸出一个巴掌,但一想,一个巴掌还是太多了,于是便蜷起两个手指。 “三天,只要三天,保管大侠能吃到锦衣卫的牢饭。” 丁一补刀:“顺便还能尝尝锦衣卫的十八酷刑。” 黄芪语重心长,“他们真不是在吓你。” 李不言:“……” 别说,我还真被吓到了! 第610章 真相 “晏姑娘。” 朱远墨挥开两兄弟的手,踉跄着走到晏三合面前。 “千万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从长计议,否则,否则……” “否则朱家便是万劫不复。” 晏三合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复又睁开,“我知道的,一切还是等送走了太太再说。谢知非,走!” 一行人离去,堂屋里只剩下朱家三兄弟。 弟弟们的目光,都落在长兄朱远墨身上。 这是他们的大哥,也是朱家这一代的家主,无需商量,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清醒的走,就是告诉娘真相; 糊涂的去,就是什么都瞒着。 怎么选择呢? 然而朱远墨却一反常态,“你们怎么想,都说说吧。” 说什么呢? 朱远钊坐在椅子里,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耳鸣。 棺材裂开的那天,二房一尸两命。 任氏和他夫妻十几年,感情不同寻常;她腹中的孩子,是他期盼已久的。 听晏姑娘说,她们是因为他的心魔而死。 朱远钊心里有怨吗? 有的。 可只要一想到他从前待自己那样好,什么都偏着自己,怨也就散了。 哪怕他把庚宋升害得那样惨,朱远钊心里仍在为他找借口。 可谁曾想…… 朱远钊咬牙切齿,“我不想让娘死不瞑目,瞒着吧。” “二哥说得对。” 朱远昊哽咽,“娘这性子,一旦知道真相,没有心魔也会气出个心魔来,她既然开心快活一辈子,就让她走得安心一点吧。” “我想告诉她。” 朱远墨眼神淬着恶毒的恨意。 “不为别的,就为让她下辈子哪怕投胎成了畜生,也记得要离那人远一点。” 这世间,天圆地方,阴阳对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顺……都是有规矩,有约束的。 而人之所以能称为人,就是因为这些规矩和约束。 否则,和畜生有什么两样? 付姨娘是他的娘,他不过是被薄待了一点,就搅得整个朱家天翻地覆,害了这个,又害了那个。 那么太太呢? 太太是他们的亲娘啊! 他们也在太太的肚子里呆了九个多月,同生共死;他们对太太也有依恋,也有不舍,也有深深的牵挂。 “哥?” “哥?” 朱远墨冲两人摆摆手,用一种万念俱灰的口气,道: “我这辈子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给我的。我的命是他给的,我的本事是他教的,我的地位权势,是他留下来的。 按理他就是把这个天都掀开来,我也应该站在他身边。可你们看看,他把咱们朱家都祸害成什么样了?” 他的眼泪缓缓流下来。 “我是他儿子不错,可我姓朱啊,朱家传承几百年,祖坟里睡着一个个先人,用尽了毕生的本事,才让朱家走到了今天,成了钦天监的头一份。” 朱远墨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不住的往外涌。 “如果事情真的扯上钦天监,朱家就要被他生生毁了,我怎么有脸去见祖父他们?怎么还有脸啊!” 满腔的震怒和痛楚无处可藏,朱远墨这个堂堂五尺汉子,哭得泣不成声。 哭朱家的命运,哭亲娘的惨,哭死去的弟妹侄子,哭大妹的遭遇。 也哭自己。 …… 此刻,晏三合一行已经走到了朱府外。 谢知非单脚落地,只觉得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气也顺畅了,总算是活过来了。 他撑着丁一的肩,扭头朝朱府看。 庭院深深。 感觉真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说吧。” 他偏过脸,看着晏三合的黑眸,“还有话说吗?” 晏三合摇摇头,“刚刚说完了。” 也猜到了。 谢知非:“其实让朱家三兄弟早些知道也好,至少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钦天监的事情,朱远墨必须挑大梁,别人谁都帮不上忙。” 他看了看天色:“雪停了,我先回衙门,衙门里还有事,明亭,你跟我一起走。” 我干嘛跟你走? 小裴爷刚要出声,却见谢知非的目光硬茬茬地向他看来。 嘿,你还硬茬茬?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走!” 谢知非没动,而是看着晏三合尖尖的下巴道: “这府里马上又是一场丧事,你也不是铁做的,后面要查的事情多着呢,回别院歇一歇吧。” 晏三合“嗯”一声:“答应了太太要见她一面的,等见了她再回去。” 话音刚落,却听见身后有踩雪声,一回头,见是朱远昊。 朱远昊走近了,眼眶红红道:“晏姑娘,劳烦你帮我们拿个主意,到底要不要和我娘说实话?” 晏三合没说话,而是冲门槛外的谢知非摆摆手,“你们先去。” 谢知非也不多废话,朝朱远昊抱了抱拳,被丁一和黄芪一左一右地架上了马车。 裴笑跟过去,一脚踩着矮凳,身子转过来心有余悸地看了朱府一眼。 算了,这地儿以后还是少来吧。 别又有什么阵没撤干净,最后移到他身上。 车轱辘转动起来,晏三合才看向朱远昊,“这种事情不要问我,你们自个作主。” “晏姑娘,必须问你。” 朱远昊面露悲色,“我们三兄弟意见不一样,求你给我们选条明路吧,我娘她……可怜。” 人死后,都会去阎王那里报道。 有罪的人,才会下地狱。 地狱十八层,按时间和受苦的程度来区分。 他作的恶,她来受,光三条人命就足够打她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而所谓无间,是指受苦无有间断,一秒都不能休息,永生受苦。 娘被虫子咬一口,都要哇哇叫上半天。 她怎么受得住! 怎么受得住啊! 晏三合鼻翼微微作酸,拧着眉想了良久,轻声道:“等太太醒了,就让她自个做选择吧。” …… 马车里。 兄弟二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又都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瞪了一会,小裴爷索性眼一闭,不理这个王八蛋。 “我对晏三合,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没和你说,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谢知非:“我家和你家差不离,我说不定比你还难点。” 这什么情况? 卖惨! 小爷不听,不听! “其实早在你动心的时候,我也动了心,没敢和你抢,因为你是我兄弟。” 这又是什么情况? 歌唱兄弟情? 小爷还是不听,不听! “总之是经历一番很大的波折。” 谢知非话说得含糊,却没有假话,“后来她拒了你,我自己心里这一关过去了,才又动了心思。” 第611章 选择 “明亭,这事儿到底是我不对,你要打要骂冲我来,只别惊着她。” “嘿!” 小裴爷睁开眼睛,“合着我是那不讲道理的泼妇吗?” “你是我好兄弟,八百年都难遇到的。” 谢知非脚不能动,手灵活着呢,伸到他颈后,轻轻揉捏着,顺顺他的毛。 “我谢五十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得一个你,真真儿的,小命忒好了。” 滚,滚,滚! 小裴爷他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但脸色却已经软了好多。 “以后我有什么事,统统告诉你,一定不瞒着。” 谢知非凝凝眉儿:“还有,一定不重色轻友,她排第一,你排第二。” “这还不重色轻友?” “人家是神婆,我没那个胆儿把你排第一。” 谢知非小脸委屈呢,“你说是不是这么个实情?” 还有什么气? 还有什么怨? 小裴爷要的就是他认错的态度,态度一好,十万根炸起的毛都能统统捋顺。 “得了,收起你那副贱兮兮的嘴脸。” 小裴爷心胸十分的宽广:“说吧,叫爷跟过来是什么事?” 说起正起,谢知非立刻收回了手,正色道:“怀仁天天问我朱家心魔的事,后面什么个章程,咱们要商量商量。” 朱旋久的心魔如果扯上钦天监,那事儿真就大到了天。 怀仁那头要不要说? 怎么说? 还有。 从长计议还是得计议。 这下一步怎么走? 往哪走? 都得好好想想。 裴笑一个头,两个大,心说小爷这会子跳车,还来得及吗? 正想着,车子猛地停下来。 “三爷,是大爷的马车。” 谢知非一听是自家亲哥,头涨得比小裴爷还要大,怎么来这么快啊? 他赶紧冲裴笑递了个眼神。 “我腿脚不方便,你下去迎迎我哥。” “我不!” 小裴爷头一缩,“你哥是我现在最怕见到的人。” 谢知非都快气死了,刀眼还没剜过去,车帘被掀开来,谢而立一身官服,面色沉沉地站在车外头。 谢知非赶紧招手。 “哥,你别冻着,赶紧上车来,事情清楚了一半。明亭,你说给咱哥听听!” 还我排第二? 狗畜生一转身就把我给卖了。 裴笑咬咬后槽牙,伸手去拉谢而立。 谢而立坐进马车,冲裴笑一摆手,“说,你这腿怎么回事?” 看到他被背着进朱府,刚开始还只当他是身子骨受不住,结果仔细一看,是腿伤了。 谢知非陪着满脸的笑:“捉江湖大盗时被人捅了一刀。” “朱青呢?” “他被人弄了个调虎离山之计。” “真话?” 假话也得当真话来说! 谢知非“嗯”一声,“人已经送到锦衣卫了,大哥不信可以找锦衣卫熟悉的人问问。” “老三,大盗跑了还能再捕,你的命只有一条。” 谢而立神情严肃:“给我悠着点。” “我也是这么批评他的,这小子一碰到事儿,命都不要了。” 裴笑笑得咬牙切齿,“大哥,你多骂他几句,骂醒他,快!” 谢而立目光一偏:“说朱家的事。” “……” 裴笑看着谢而立眼中的寒光,没法子,只得把事儿一五一十的道了个干净。 谢而立听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裴笑冲谢知非挑挑眉:啥情况? 谢知非眨眨眼:不知道。 裴笑:他这么不喜不怒的,有些瘆人啊! 谢知非:谁说不是呢? 裴笑:要不……你劝劝? 谢知非:你劝! 狗东西! 裴笑咳嗽一声,“大哥,这事儿……” “他心魔的事儿绝对小不了。” 谢而立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们俩和晏姑娘说一声,千万千万要小心,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谢知非:“……” 裴笑:“……” …… “太太醒了!” “太太醒了!” 厢房里传来的喊声,让等在门外的每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没有人挪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晏三合。 晏三合深吸一口气,刚要走进去,忽然屋里传来毛氏的叫声—— “疼,好疼……哎啊,我疼啊……” 声音从喉咙里压出来,不高也不低,却像鞭子一样,狠狠的抽在每个朱家儿女的身上。 三小姐掩面痛哭。 “老总管。” 晏三合:“有止疼的药汤吧。” 老总管:“有的,有的,一直在炉子上热着呢。” “拿来给我。” 药汤很快拿来,晏三合接过碗,走进厢房。 房里,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三个碳盆烧得很旺。 床上,毛氏蜷缩在被窝里,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露出下世的光景。 晏三合:“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屋里多点几盏灯。” 两个丫鬟赶忙一个开窗,一个掌灯。 “出去吧,把门掩上。” “是!” 晏三合在床边坐下,放下药盏,伸手拉开一点被子。 “太太,是我,三合。” 毛氏努力睁开眼睛。 第一下没有睁开,第二下才慢慢睁出一条缝。 是她。 “你终于来了。” 我等好久了。 “事情刚刚忙完。” 晏三合看着她,“来喂你吃药,顺便和你说说话。” 毛氏听了,从被窝里伸出手,慢慢整理自己的头发,神色有些羞愧。 “我这个样子,让姑娘见笑了。” “和第一次见你时,一样好看,来,张嘴。” 毛氏听话的张开嘴,一勺汤药从嘴里喂进去,一半流了出来。 晏三合掏出帕子替她轻轻擦了擦,“太太,你全名叫什么?” “毛慧宝。”她声音微不可闻。 “慧宝?” 晏三合笑了:“如珍似宝,真是个好名字。” 毛氏眼睛弯出一点弧度,“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慧宝,我这里有个故事,你要不要听一听。”晏三合慢慢又喂一勺汤药下去。 毛氏看着晏三合,阖了下眼睛。 “说,从前有个叫阿生的姑娘,她没有记忆,和祖父一起生活在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晏三合:“有一天,阿生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的家人被一群黑衣人杀了,死得很惨。 阿生醒来,觉得这个梦很真实,好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于是她问祖父:祖父,别人都有爹娘,我却只有你,我的爹呢,我的娘呢,他们在哪里? 祖父的脸色变幻了好几下,才开口回答:阿生啊,你爹娘都在瘟疫中去世了。 阿生信了,很快就把这个梦抛到了脑后。但她不知道,当天夜里她祖父躺在床上,无声流泪到半夜。” 毛氏听得入神,“阿生的爹娘一定不是因为瘟疫死的。” “确实不是。” 晏三合看着她。 “慧宝,如果你是祖父,会告诉阿生实情吗?还是让她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第612章 冤孽 毛氏不说话。 只是眼睛比刚刚沉了一些,也悲了一些。 良久,她问:“实情是非常残忍的?” “是,非常残忍。” 晏三合又喂了毛氏一口药,然后凑近了,“慧宝,你怎么选?” “好苦!” 毛氏眉头紧紧的皱着:“我最怕苦了。” “傻慧宝,能治病的药,都是苦的。” 晏三合一手把药碗放桌上,一手去握她的手。 手,瘦骨嶙峋,像鸡爪子似的,谁能想象,在三个多月前,这只手还保养的柔弱无骨。 毛氏长长叹出一口气,“还是别告诉了吧。” 晏三合的手轻轻抖了下,“为什么呢?” “快快乐乐不好吗?” 毛氏的眼里不知为何,有了一点生机,说话的声音也比刚刚大了一点。 “人生已经很苦了,那些不好的,就让他过去吧。” “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吧,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呢。” “孩子。” 毛氏缓缓地笑了,“不要事事都弄明白,很累的。” 这是你的选择吗? “可我替阿生觉得不甘心,她应该知道的。” 毛氏反手握住晏三合的,“孩子,人这一生,可以开心,就不要难过,很短的。” “你说得对。” 晏三合也笑了:“后来祖父什么都没有说,阿生就这样糊里糊涂、开开心心地活了一辈子。” “就该这样。”毛氏似乎满意故事是这样一个结尾。 晏三合:“故事说完了,我去把大爷他们叫来,他们在外头守了好久了。” “都是好孩子。” 毛氏目光很温柔,“你也是好孩子。” 我不是。 我没有救回你的命。 慧宝。 对不起,我食言了。 晏三合深深看她一眼,迅速抽出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所有人都迎上来。 晏三合面色平静,道:“什么都不要说,让她开开心心的走吧。” …… 儿女们都围在床前。 毛氏一张脸孔一张脸孔地看过去。 “身上脏死了,刚刚见晏姑娘太失礼,我要换件干净衣裳。” 朱远昊藏在背后的手,用力的都暴出了青筋,“娘,穿那件红色的,绣牡丹的,好看呢。” “还是三儿懂娘的心。” “快替我换上。” 毛氏看向朱未希:“大妹,你在哭吗?” “没有!” 朱未希迅速用手背擦了下眼泪,“娘,就是眼里进沙子了。” “三妹,快帮你大姐吹吹。” “噢!” 三小姐作势吹了两下,却把自己的眼泪给吹了出来,“大姐。” “忍住。” 朱未希拨开她,“娘,我来替你换衣裳。” “再帮我梳个头。” 毛氏拿起一缕头发,“怎么都白了呢。” “谁的头发不白啊,我将来也会白的。” 朱未希低头:“娘,我帮你梳个最好看的。” “一定要最好看的。” 毛氏脸上有些小得意:“当年,你娘在洛阳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门槛都被媒婆踏矮了三寸。” “不是美人,能生出我们这几个。” 朱远昊把衣裳拿到近前:“娘,你伸手。” 兄妹五人替毛氏换好衣裳,梳好头,毛氏又说嘴巴没味道,想吃甜的。 四个汤圆,吃了半个。 毛氏咂吧咂吧嘴巴,满足了,眼里的光也淡了。 她在人世间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 毛氏目光看向朱远墨:“老大?” “娘?” “背娘回自己的院子,这院子娘睡不惯。” 朱远墨失神片刻,蹲到她面前,“娘,你上来。” 毛氏伏在大儿子的身上,脑袋贴着他宽阔的背,无声笑了。 “老大啊,娘生你的时候,你这皮孩子,差点没把娘疼死,这会身子骨都长这么结实了。” “娘,我都三十出头了。” “大人了。” 毛氏叹了口气,“你是长子,弟弟妹妹就交给你,这个家要撑起来不容易的,我儿受苦了。” 朱远墨脚下一顿,眼泪夺眶而出。 “老二。” “娘。” 朱远钊赶紧跟上过去。 毛氏抬起手,轻轻抚摸他脸上的每一寸。 “以前娘一直没瞧见,我的老二原来也长得这么好,别怨娘。” “不怨,一点也不怨。” “老二啊,娘谁都不担心,只担心你。” 毛氏看着他,又叹气。 “将来遇着好的,再讨一房吧,从前娘待任氏不够好,你替我待后面那位再好一点。你待她好了,她才能疼咱们姐儿,才能疼你。” 朱远钊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老三。” “娘,娘……” 昔日最得宠的儿子,死死的拽着毛氏的手,一边走,一边哭。 “哭什么,都大人了,将来要好好帮衬你大哥,要听你大哥的话,别给家里闯祸,记着没有?” “嗯,记着了。” 记着就好啊。 毛氏有些累了,阖上眼睛,“怎么还不到?” “娘,马上就到了。” 朱远墨脚下飞快,朱远钊、朱远昊在左右帮衬着,不过片刻,便到了中路。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毛氏忽的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院子一眼。 她没有说话,直到睡在自己的床上,枕着熟悉的枕头,才幽幽叹一句: “还是自个院子好啊。” 所有人又再度围过来。 这时,已经没有人再哭,连三小姐的脸上都干干,嘴角含着笑。 晏姑娘说了, 要让娘开开心心的走。 毛氏目光抬起,滑过朱未希,落在谢而立身上。 谢而立走上前,在床边坐下。 “娘?” “哎!” 毛氏应得很大声,“而立啊,娘往常待你如何?” “娘待我好。” “那你就看在娘的份上,也待大妹好一点。” “嗯——” “这孩子,性子像我,什么话都藏不住,什么事儿都敢做,你别和她一般计较,啊?” 谢而立:“娘放心,我不会的。” 毛氏:“就算将来她有什么错,你也轻点骂,轻点打,打在她身上,疼在娘心里,娘见不得自个女儿受苦。” 谢而立:“娘,我会好好待她的。”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毛氏眼中闪过一点泪光:“大妹这辈子最有福气的,就是能嫁给你。” 谢而立扭头,看了眼朱未希,“也是我的福气。” “三妹。” “娘。” “记着娘的话,好好听哥哥姐姐的话,你只要听他们的话,就一辈子有福气。” “娘,我也会听你的话,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傻丫头。” 毛氏瞪眼:“嫁了人,就该听夫君的话,听公婆的话。” 停了片刻,她又摇摇头:“三妹啊,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多少委屈要受呢,你那个性子,娘愁啊!” “娘……” 三小姐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毛氏拍拍她的手,又朝朱未希招招手。 朱未希一步一晃地走过去,身子伏下,把头轻轻埋在毛氏身侧。 就像小时候那样,娘歪在竹塌,她非要凑过去。 母女俩挤在一起。 娘伸出胳膊,把她轻轻搂在怀里。 毛氏摸了摸她的后背,轻声说:“我的大妹瘦了。” 朱未希无声落泪,“吃几顿就回来了。” “娘有桩心事,你替娘去做。” “嗯。” “娘这些年,很少去项家,以后你替娘多往项家走动走动。” 毛氏眼中的光,慢慢暗了下来。 “咱们女人嫁了人,要是没有娘家人走动,时间长了会被人欺负的。” “嗯,嗯。” “娘这一辈子,从没亏欠过什么人,就一个二妹,是我欠了她的,不应该啊!” 毛氏眼里闪过一点泪光。 “回头,你记得和她说,让她下辈子投胎,还做我女儿,我一定会好好疼她的。” 朱未希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只有用力点头。 光越来越暗了,毛氏的瞳仁也越变越小,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可是,已经说不出来了。 眼前儿女们的脸庞模糊了,房间一点一点昏暗起来。 是天要黑了吗? 黑暗中,毛氏看到了她的爹,她的娘。 娘倚在爹的怀里,拿着帕子拭泪。 哭啥啊,女儿一辈子活得开开心心,没受丁点委屈,也算是圆满了。 咱们女人啊,永远没有办法和自己的心较劲的。 谁让我喜欢他呢。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莫问是福还是祸,是缘还是劫。 毛氏眼睛的最后一点缝隙,终于合上了。 黑暗中,她看到了戒台寺的大殿后面,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跪在菩萨面前祈福。 她心想,这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么长得这么俊? 她看到了洛阳府的老街上,那望不到头的花灯。 花灯的另一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眉眼俊朗。 “小公子,你,你叫什么名呀?” “朱旋久。” 到此刻,毛氏才终于说出了那句,她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只有三个字—— “冤孽啊!” 角门外。 一辆马车停下来。 朱未瑾挥开男人伸来的手,直接跳下马车,拎着裙角,朝朱府里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耳边听到一阵哭声。 朱未瑾愣了愣,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刺穿了。 “娘——” 她扑通跪地,喊得撕心裂肺。 第613章 笼子 朱家挂起白幡时,晏三合回到别院,一头栽进了床里。 李不言轻手轻脚的替她脱去衣裳,盖上被子,正要转身时,手被拽住。 “不言。” 晏三合眼神茫然,“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想知道真相?” 李不言搂了搂她。 “我娘说过,笼子里的鸟被主人圈养的时间长了,哪怕鸟笼没有锁,她也没有勇气把门打开。 对她来说,笼子里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有水喝,有东西吃,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鸟主人又对它足够好,到哪里都拎着那只鸟。” 晏三合: “你的意思是……” “那个院子困住了毛氏的人,也困住了她的心。” 李不言点点头,“她被朱旋久圈养得太好了,好到她连体会一下痛彻心扉的勇气都没有。” 晏三合轻轻松开李不言的手,“不言,哪怕那笼子是金子做的,我们都不要钻进去。” 李不言“嗯”一声,随即脸色就变了。 “你问我这个问题,为的就是对我说刚刚那句话吧?” 晏三合心思被她识破,也不恼,把被子一蒙。 “瞎说,我是真不知道。” 信你才有鬼! 你连朱旋久那畜生几十年前的心思都摸得透透的,还会摸不透毛氏的? 李不言站起来,走到门边,丢下一句话,轻轻掩上了房门。 “三合,有的女人是注定什么笼子都关不住的。” …… 有的女人注定关不住; 有的男人也是注定要挨打的。 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裴太医。 爱岗敬业的裴太医不容易啊。 去别院,扑了个空; 去谢府,又扑了个空; 去朱府,看到朱府门口挂白幡,一打听,太太走了,谢三爷也走了。 裴太医没办法,只好杀到兵马司衙门,赏了谢三爷和自家小畜生一人一记毛栗子。 前者,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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