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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不挺身而出,为先生挡酒。 但先生还是喝多了。 太子把他请到书房小憩,他和褚言停跟过去侍奉。 就这样,师生四人又重新聚在了一处。 先生只是薄醉,喝了几口浓茶便清醒过来,拉住太子的袖子仔细叮嘱。 “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容与啊,这个时候你要小心了。” 太子的酒显然也有些多,一点都不避讳我们,握住先生的手,叹道: “母后走后,他有些变了。” 孝贤皇后是在三年前走的。 皇帝悲痛万分,罢朝三日,追封谥号起了几十个,最终选定了孝贤二字。 太子没有再往下说,他们却清楚的知道,皇帝哪里变了。 孝贤皇后走后三年时间里,京城发生过两桩大案,杀了几万人,十几个世家被抄没,其中还有一直追随皇帝的谋士和将军。 先生沉默半晌,道:“陛下最近行事太过狠辣了些,你身为儿子,又为储君,要在边上适当的劝一劝。” 太子垂下眼,苦笑,“劝几回,跪几回,这膝盖都跪出老寒腿了。” 那些人都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事发后求上门,太子心软了,便去求皇帝。 皇帝的用意天下皆知。 飞鸟尽,良弓藏,不杀一批功臣,赵家的江山又如何坐得稳? 但卸磨杀驴,是要让人寒心的。 更何况赵家能有今天,仰仗的都是这些功臣。 先生拍拍他的肩,无奈道:“对得起良心便好,别的,不必强求。” “这是我第一次来太子宫,也是最后一次。” 唐见溪回忆道:“我扶先生上车时,转身看了眼送到门口的太子,他站在夜色中,一身玄色冬袍,头戴玉冠,背手而立。 他的身后,是太子府深深宫殿,深得一眼望不到头。 我当时就觉得他向小师妹示好,不是有多喜欢小师妹,而是想身边可以有个说话的人。” 听到这里,晏三合不知为何,心口有隐隐的痛。 但比起这一点痛来,她心里最大的感触便是:“你家先生又误了他。” 要坐稳那个位置,没有铁腕是不行的。 祖父曾经和她说过,君弱臣欺,君强臣弱,朝政就是天平,很多东西都要讲究一个平衡。 陛下要杀人,只可劝一,劝二,不可劝三。 劝多了,便失了帝心。 “所以我先生的春闱舞弊案一出来,陛下就没有心慈手软,直接抄了家。说到底,也是给太子一个教训,只是这个教训实在是太大了。” 唐见溪皱了皱眉头,沉默片刻道: “先生深陷牢狱,才悔不当初,太子探望的时候,抓着他的手说了一句:殿下,群狼环伺,你要学着狠一些。” “这些话,你是如何知道的?” “很久以后,言停告诉我的。” 唐见溪叹气:“可惜,先生领悟的太晚,太子的性子已然如此,再狠,只要一颗心是仁的,又能狠到哪里去?” “也是他太顺了,从嫡长子到太子,一路顺风顺水,笃定的以为那个位置一定是他的,不曾想早就有人在边上虎视眈眈。” 晏三合目光看向朱远钊。 “和你们朱家类似,大老爷、五老爷甚至老太太都以为朱家的家业是大房的,不曾想他们还漏算了一个庶子朱旋久。” 朱远钊嘴唇动了动,无话可说。 但唐见溪却再忍不住道:“姑娘真是一针见血啊。” 并非是一针见血,而是在朱旋久身上有所领悟。 朱旋久为了一个朱家家主,已经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更何况那些人争的,还是天下的大位。 太子藏在骨血里的仁慈性格,被唐岐令教染的书生义气……这些做人的优点,却是厮杀争抢时的弱点。 是致命的。 沉默半晌,晏三合问:“后来呢,你还见过太子吗?” “见过一次。” 那次他回京城,去礼部上交辞官文牒和官印,一切手续办妥后,走出礼部,恰好太子的车马停在礼部门口,太子从车里下来。 四目相对,物是人非。 他蓄了须,鬓角长出了白发,鼻翼两边的法令纹有些深,不用细想,也知道他日子过得艰难。 “我上前跪地行礼,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我几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便走开了。” 唐见溪:“我心里颇为失落,想着过往的种种,心里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连马车也不坐,就自顾自的走了。 走出几条巷子,有人追上来,往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唐见溪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片小小的、薄薄的白玉,递到晏三合手上。 晏三合低头一看,是用白玉雕刻成的一尾鱼,栩栩如生。 “他给我的,晏姑娘能猜出什么意思吗?” 唐见溪神色颇有些动容,不等晏三合回答,便道: “清澈见溪,溪中有鱼,鱼在水里何等快活,我不愿意像褚言停那样追随他,他便放过了我,还让我余生自在。” 顿了顿,他又叹息道:“余生自在啊,晏姑娘,这世道,多难得呢!” 是难得! 晏三合捏着那片小小的白玉,久久不语。 其实唐之未、陆时、唐见溪能平安无事的活下去,身后都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帮衬着他们。 这手的主人,便是先太子容与。 只凭这一点,他就坐不上那个位置,太过重情重义了。 第642章 二虎 “晏姑娘,我就只见过他三面,和他说过的话,加起来不会超过十句。” 唐见溪:“但就这短短的三面告诉我,这人不是坏人,他做不出用巫术诅咒生父去死的事儿。” “因为他是你先生一生调教出来的弟子。” “是!他但凡能够再狠绝一些,都走不到这个地步。” 唐见溪:“褚言停曾和我说起过他,他说人如其名,先生赐下的字,就是他这个人,既能容人,也能容忍,当得一个仁字。” “那么……” 晏三合:“你对巫咒案有什么看法?” “从前看不透,只觉得许多事情像蒙着一层纱,遮着一层雾,一年一年过去了,纱被风吹走了,雾被阳光照跑了……” 唐见溪冷笑一声。 “就算没有你们和我说朱旋久的事,没有言停那几份手稿,我也能悟出些道道来,无非就是八个字,里应外合,逼他造反。” 里应外合,逼他造反——和小裴爷分析的一模一样。 但手稿? “唐见溪。” 晏三合强忍住心中的激动,问道:“褚言停的手稿在哪里,我能不能看一看。” 唐见溪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那堆书前,弯腰把绳子解开来,在一本书的夹页中,小心翼翼地抽出几张纸。 “不言,去把灯拿近点。” 李不言取下墙壁上的油灯,放在晏三合身边。 晏三合接过纸,没有急着去看,而是抬头看着唐见溪,“你留着这些东西,不怕有一天……” “怕!” “为什么还留着?” “和晏姑娘非要解这个心魔,是一个道理。” 明知不可为,而必须为之。 看着唐见溪坚定的目光,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慢慢涌上晏三合的心口,以至于她静了好一会,才就着油灯低头看起来—— 元封三十一年; 七月十二; 今日一起床,右眼皮就开始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想着夜里的梦,去佛堂上了三柱清香。 梦是关于林壁的。 她自尽后,从来没有入过我的梦,这是第一次。 梦里,她着天青罗裙,眉目端秀,右手簪花而笑,一如九年前的模样。 我却是老了。 容与书房的隔间里,也有一间小佛堂。 他说他这个身份,跟任何人袒露心声,都是件致命的事,唯有跟菩萨说才最安全。 我置这间佛堂,就是学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会来这里坐坐。 佛堂里供着观世音菩萨,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听人说,菩萨能看见人世间的一切疾苦。 既如此,她也应该能看到我的,看到容与的。 先生走后,我进了詹事府,辅佐容与。 我话很少,笑也不多。 容与的话比我还少,脸上也再难有笑,他经常会在深夜把我叫去,君臣二人一壶酒,都无话,慢慢饮尽后散去。 这是一个只有我能见到的沉默寡言的容与,在外人面前,他依旧是陛下宠爱的太子,是意气风发的储君。 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他待人还是如从前一样彬彬有礼,只是行事中多几分杀伐和狠绝,据说太子府除了太子妃外,别的人都惧怕他。 春闱一事后,他便开始着手调查几位皇弟的底细,以及这些人的野心。 陛下子嗣颇多,有野心的不少。 寻常人家为了家产,还要争上一争,这天下的大位,滔天的权力,是个人都会动心。 这是容与的一难,难在虎视眈眈的人太多,那些明面上的,明面下的,都死死的盯着那块肥肉。 容与的第二难,难在陛下的铁腕和多疑。 铁腕治国,多疑治人。 陛下的铁腕已让王侯将相、文武百官人人自危,生怕一句话说错,就让自个掉了脑袋。 而“疑”若用在对付亲生儿子身上,君臣也好,父子也好,只会越走越远。 如今陛下越发的老了,人一老,耳朵就软,谁的话都会听,唯独听不进容与的。 容与说,那日陛下染了风寒,他在床前侍奉汤药,陛下迟迟不肯张口,直到他亲自尝一口,陛下才张开嘴,他是不信我啊! 我与他说:他不是不信你,他是谁都不信。 我又与他说:殿下再隐忍些日子,就好了。 是的,再忍些日子吧,太医院打听到的消息,现在只有百年以上的老参才对他有用。 老参吊着将死的人,有功效。 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这些年容与忍得很苦,膝盖因为久跪的原因,一到阴天雨天就隐隐作痛。 容与曾对我说:他最大的错,是生得太早。 为父的健康长寿,做儿子的羽翼渐丰,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若是晚生几年,就不会这样难了。 我笑着宽慰他,欲带其冠,必受其重,晚生几年,也轮不到你做太子。 容与沉默半晌,忽然说了一句:“也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太子。” 三支清香烧到一半,其中一支忽的灭了。 我心头砰砰直跳,大感不妙,就在此时,侍从凉迁冲进来,说禁军把太子府围起来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穿上官袍,去詹事府打听消息。 赶到詹事府,有一半的同僚都已经到了,都惶惶不安为什么禁军会围太子府。 詹事府都是太子党,太子有事,谁都逃不了干系。 为了活命,所有人都使出看家本事,托人到处打听太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傍晚,终于有消息透出来,说是从太子府里挖出了巫咒娃娃,上面除了皇帝的生辰八字,还插着七根钢针。 我听罢,只觉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诅咒天子,等同于谋逆。 这是有人要置太子于死地啊。 更巧合的是,陛下这几日龙体欠安,已有两日没有上朝,可见有人在暗中谋算好了一切。 詹事府没有一个人相信太子会蠢到如此程度。 左詹事韩明又任礼部侍郎,韩明打小便是太子侍读,与太子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韩明最先恢复冷静。 他命所有人联系各路人马,明日上书为太子喊冤,自己前往孝贤皇后的娘家,寻求助力。 没有人敢懈怠,生死攸关的时候,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643章 困兽 这一日,当真是兵荒马乱,每个人的真心,亦或是嘴脸,都在这天一览无余。 深夜回府,我拖着一身的疲惫去了佛堂,又燃了三柱香。 白烟升起时,我虔诚下跪。 菩萨啊,请保佑容与渡过这一关,若他能平安无事,便是要我后半辈子青灯古佛,我也愿意。 出佛堂,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床上,哪里能闭上眼睛。 想着夜里的那个梦,我爬起来,提笔写下这几页纸。 我有个不好的预感,这次的事和九年前冲先生去的那回,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这人一直藏在暗下,伺机而动。 …… 元封三十一年; 七月十三; 一夜无眠。 子时过后,便去书房坐着,眼巴巴的等着天亮,等来的却是皇帝依旧不曾上朝的消息。 他不上朝,替太子求情、喊冤的奏章便传不上去。 我没有多想,立刻前往韩明府上,一探究竟。 韩明赤红着一双眼睛,在书房见的我,开口第一句便是事情不妙。 不妙的,不仅仅是皇帝没有上朝,他甚至下令不见任何人。 不见任何人就意味太子的舅家,孝贤皇后的娘家这步棋,成了废棋。 现在的局势是太子被围在太子府,出不来; 皇帝坐守皇宫,谁也见不到。 这就是个僵局啊。 韩明说咱们得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想法是好的,但如何打破? 我和他商议良久,决定一内一外—— 内里,必须想办法见太子一面。 外里,得联系宫里熟悉的太监,看看有没有办法通过他们的嘴,把太子的冤屈说给皇帝听。 就在这时,窗户敲了三下,一个黑影站在窗户边。 来人是太子暗卫。 太子命我和韩明入夜后,去太子府见他,走西边的角门。 这时我和韩明才知道,西角门看守的是羽林左卫军,领兵的人叫张元兵。 他是太子安插在羽林左卫的人。 七月,酷暑当头。 这日白天,无数太子身后的人,在酷暑中为太子奔走。 入夜,我和韩明在张元兵的掩护下,从西角门进了太子府。 太子府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这些人,都是太子亲卫。 我们俩穿过长廊,直奔书房,刚到院门口,就见容与一身单衣,赤着脚,散着发,独身立在院中。 我心中大痛,喉咙口一片酸涩。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一个容与,哪怕是在唐家被抄时,他都是穿戴的一丝不苟。 储君的容貌、姿态也是御史台那些言官们拿来做文章的一个地方。 别说赤足散发,便是衣服上多了几道褶痕,他们都能写出洋洋洒洒几百字的奏章来。 容与,这是被逼成了困兽啊! 他向我们看来,双眸中不见喜怒。 恍若隔世。 我与韩明眼眶一热,赶紧上前跪地行礼。 容与没有让我们起来,而是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应当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这话,说得我眼泪都要落下来。 熟悉容与的人都知道,他的性子其实并不好相与,会发脾气,会骂人。 尤其是春闱一案后,常常阴晴不定,前一刻还如沐春风,后一刻,就大发雷霆。 他也杀人。 那些与他对立的,不和的,他都会一一除去,可诅咒生父这种事情,他不做,也不屑做。 更何况,他都做了几十年太子,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这些年,我一步一步经营,一步一步忍让,一步一步小心,睡觉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到头来还是被人算计去了。” 他的声音,有种万念俱灰的寒意。 “是天道如此吗?” 我直起身子:“殿下,臣斗胆问一句,何为天道?” 他微微一愣。 “父慈子孝不是天道,兄友弟恭不是天道,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也不是天道。” 我豁出去了:“所谓天道,是谁强,谁便是天道。” 韩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殿下,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做决定吧。” 形势何止明朗,甚至连结局都已经写好了。 成者王,败者寇。 那人布下的这一局,是绝杀局,没有给太子留丁点后路。 太子如果等待发落,以陛下如今闭而不见的局面,十有八九贬为庶人,圈禁至死。 而太子的一众追随者,多半是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 容与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能容忍自己从高位落下来,成为大逆不道的罪臣贼子,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祈求新帝留他一条性命? 他说了,他不是这样的人,这不是他的风骨。 一个人是有风骨的,这是上天和环境独独赐于他的。 他做不了狗,只会做一头孤狼,仰天长啸,奋力厮杀,争一个鱼死网破。 容与没有说话,而是在庭院中来来回回的踱步。 他在犹豫,在为难,在权衡,在挣扎,在自己和自己战斗,我知道,他心中的仁,又跑出来作祟了。 “殿下。” 我大喊一声:“但凡陛下他信你一分,他都会派人来查明此事,如今宫门紧闭,不进不出,他就是不信你啊。” 容与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喉间紧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行热泪从他眼中缓缓滑落。 “果真天家无父子吗?” 我和韩明都不作答。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多说无益,是该他做决断的时候了。 许久,容与幽幽叹出口气,弯腰一手托起一个。 此刻,他的双眸中有灼灼烈火,亮得吓人,我和韩明都暗暗松了口气。 “你们,随我进房来吧。” 房里,早有数名太子的心腹在等着,他们的脸上和我此刻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等待着太子决定他们的未来,要么生,要么死。 二更、三更、四更……我们商量了整整一夜,才把事情商量妥当。 这时,内侍端来酒,一碗一碗的倒出来。 容与端起酒碗,一个一个与我们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酒说不出的辛辣,喝下去,直冲头顶,冲得人眼泪都要流下来,容与说你们都去吧。 我走在最后,转身回看了一眼。 容与站在窗前,烛火在他身后跳跃,脸上很平静,只是眼睛里有泪光。 我忽然觉得,如果他没有生在帝王家该多好? 做一个寻常的读书人,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生一堆普通的孩子; 如果时光停留在九年前该多好? 那时,先生还在,见溪整天捣鼓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小师妹和山石整天眉来眼去,我整天围着林壁长,林壁短。 而容与虽不见人影,却常常被先生夸起。 你们的大师兄啊,小时候读书就勤奋,一笔字写得也好,做的文章拿出去,谁都夸…… 第644章 天道 元封三十一年; 七月十四; 天色微亮时,我回到府里。 这一日,陛下依旧没有早朝,四九城看上去风平浪静,路上也没见几个巡街的士兵,实则内里已是巨浪滔天。 我的时间不多,要预备一下后面的事情。 首先是我的父母,我的家族。 事成自不必说,他们会因我而享荣华富贵;事败我便是褚家的罪人,褚家必定受牵连。 我愧对父母,愧对列祖列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这辈子不曾娶亲,无儿无女,至少,我不曾愧对他们。 我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 生育之恩,养育之恩,若有来世,一并还报;若无来世,我愿做街市上的一方青砖,受千人踩,万人踏,只为求二老投胎转世后,一生平安喜乐。 这人世间太苦,做人太苦,青砖无知无觉,却能填路,甚好! 其次是我的几个至交好友。 人这一生,朋友多,好友少,至交好友更是少之又少。 我一一给他们留了一封信。 最后一封给见溪。 还是那句老话,什么都不要做,连收尸都不必,每年清明中元替我烧一叠纸,多敬我几杯酒,就是全了我们同门一场的缘分。 最后的一点时间,我留给容与。 今夜过后,史书上对容与的评价会有两种声音,一种逼宫登位;另一种是乱臣贼子。 前者,哪怕是逼宫登位,史书也只会一笔带过,因为那时天道已经站在了他的那头。 若是后者,我想替他分说一下。 此次举事,是真正的逼不得己,事情全由巫咒娃娃而起。 巫咒娃娃是在太子寝宫的小花园里找到的,第一个发现的人叫顾阿六。 此人五十出头,在太子宫里负责花草树木。 顾阿六发现巫咒娃娃后,没有回禀太子把事情掩下来,而是拿着东西悄无声息的出了府,独自一人去了锦衣卫报案。 此人,定是谁在太子府中安下的暗棋一枚,起到引爆整件事情的作用。 除了顾阿六以外,还需得有人把巫咒娃娃埋进小花园。 太子的寝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能进去的无非是嫔妃和侍奉太子的婢女。 嫔妃中,夏才人最为可疑。 此人十四岁到太子身边,从婢女一步一步爬到才人的位置。 她祖籍在山东,但她的母亲是北地人。 北地,正是赵王的封地。 除了夏才人外,沈女医也极为可疑。 她是沈家人,因医术出众,被调进太子宫里,给太子妃及一众嫔妃看妇科病。 这两个女子中,必有一人,是巫咒案的帮凶。 最后,此案幕后的指使者,无非两人。 一人为太子父; 若是他,真正应了天家无父子那句话,可怜,可悲,可叹; 一人为太子四弟赵王。 若是他,我只能替容与叹一声:狼子野心! 时间不多,书写到这里,就该落笔,可我却还有几句话想写下来—— 第一,我一辈子追随容与,不悔; 第二,我为他死,不悔; 第三,若是事败,我盼着有朝一日这份手书有一天能重见天日。 这世间如同一座沙漏。 当沙漏落尽,真相都被湮没在深处,一切归于尘土时,我盼着有一个人能把这沙漏倒过来,让世人看一看这真正的真相。 最后。 三炷清香,愿菩萨保佑。 保佑我的主上容与能长命百岁! …… 最后一个字看完,晏三合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一摸,竟是泪流满面。 为什么呢? 她的心竟是这般的痛,就像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针,同时刺了过来。 “三合?”李不言担心的问。 “我没事。” 晏三合把纸交给李不言,拿衣袖抹了一把泪,道:“唐见溪,我能出去喘一口气吗?” 唐见溪想着自己每一回看到这份手书,掩面痛哭的场景,点点头:“我让薜昭远远的跟着你。” 晏三合起身,低头朝朱远钊看去,“你们把手书看了,看的时候小心些,我去去就来。” 山里的冬夜,除了风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晏三合没有走远,就站在山洞前的一片空地上,举目眺望。 风吹起了她乌黑的发,有几缕落在眼前,眼睛又开始有些发热。 诸言停啊,你知道不知道,所谓的起兵逼宫,真的很蠢? 巫咒不是必杀局,起兵逼宫才是啊,他们就等着你们往里面跳,好一网打尽。 怎么就不能苟活呢! 容与啊,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诸言停一生追随,至死不悔? 能让只与你见过几面的唐见溪,十几年来一直深信你是清白无辜的。 身后的薜昭看着面前的少女,眼神里颇有几分奇怪。 他不明白这少女在这夜色的背影,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的悲伤,好像她此刻正经历了一场家破人亡似的。 晏三合慢慢等心沉下来后,再度走回山洞里。 此刻李不言和朱远钊都已经把那几份手书看完了,两人都垂着头,默默发呆。 晏三合坐回原位,问唐见溪道:“说说他们起兵以后的事吧。” 唐见溪苦笑,“我只知道一个大概。” “那就说一个大概。” “基本都死了,不是战死,就是自刎而死,还有少部分贪生怕死的降了。” 唐见溪:“太子宫里,也是血流成河,所有和太子有关的人,都被太子妃杀了。” 晏三合一惊,“太子妃?” 唐见溪点点头。 “太子妃是个奇女子,那边厢太子兵败,这边厢她就命人把一众儿女,后宫嫔妃统统杀光,最后放了一把火,自己也横刀自尽。” 李不言听得心直跳:“一个没留下?” “一个没留下。” 唐见溪叹了口气,“据说最小的太孙只有四岁,也没了。” 晏三合冷笑一声:“没了好啊,真要活着,也是受罪。” “太子妃自尽前,仰天大喊了一句天道不公。” 唐见溪:“先帝因为这个原因,一病不起,无奈诏回了远在北地的赵王,最后把皇位传给了他。” 无奈? 早干什么去了? 李不言冷笑不止:“但凡他站出来说一声相信太子,结局也不会变成这样,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恶心不恶心?” 这话,唐见溪和朱远钊听得心惊胆颤。 可真敢说啊! 第645章 熟人 此刻的晏三合,莫名想到了陆时曾说过的一句话—— 非他心慈手软,非他谋略不深,实在是当今陛下的野心之大,手段之狠,布局之深,放眼天下,无一人能及。 由此可见,先帝和先太子之间的君臣隔阂、父子隔阂,应该也是他的布局之一。 由此也证明,陆时费尽一生的心血,最终也只能逼他下个罪己诏,是多么的合情合理。 “事情又明朗了许多,赵王是藏在背后谋算之人; 严如贤是他放出去的狗,这条狗找上了天市,弄到了先帝真正的生辰八字,以及行巫咒的方法。” 晏三合:“然后赵王利用他安在太子府的眼线,实施整个计划。顾老六、夏才女和沈女医的下场,你知道不知道?” 褚言停既然在手书中提起,她相信唐见溪自然会对这三人留心。 唐见溪的确暗中留心。 “顾老六举报有功,锦衣卫赏银五十两,这人拿了赏银的第二天,就被人砍下头颅,扔进粪坑,尸体则吊在树上。” 晏三合:“谁干的?” 唐见溪磨牙。 “不是他主子干的,就是像我这样的漏网之鱼干的,这种下贱小人,杀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晏三合:“夏才人呢?” 唐见溪:“夏才人死在太子妃手里。” 李不言插话,“若真是她,太子妃也算帮太子报了仇,报得好。” “沈女医是我最怀疑的人。” 唐见溪看了李不言一眼。 “兵变后,太子妃余下的人都被关押了起来,沈女医也在其中。半年后,她突然被放了,然后便不知所踪。” “为何会放?” 晏三合:“又为何不知所踪?” 唐见溪摇摇:“我离京城远,打听不到内里的消息,只知道一个大概。” 晏三合直觉不太对,忙问道:“沈女医全名叫什么?哪里人士?父亲是谁,母亲是谁?” “沈杜若,京城人士,父亲沈巍,出身世医之家,母亲濮氏。沈杜若上头四个哥哥,她是沈家最小的女儿。” 晏三合愣住了。 怎么兜兜转转,又转回了熟人。 沈巍不就是沈老太医吗,从前还帮她治过脚伤呢。 “沈老太医?” 一旁的朱远钊也大吃一惊,“他帮内子施过鬼门十三针。” 唐见溪一听朱远钊认识沈家人,忙追问道:“沈杜若呢,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死了,朱旋久咽气的那天,她的棺材被送到了沈家。” 朱远钊:“听小裴爷说,她好像是被沈老太医赶出府的,这些年一直在外头做游医,死后才落叶归根。” 赶出府? 唐见溪冷哼一声道:“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这……”朱远钊答不上来。 晏三合:“太子府余下的下人呢,都还活着吗?” “活?” 唐见溪的唇蠕动了几下,哀声道: “谁能活下来,都死了,我大概估算了下,因巫咒一案而死的人,有两万多,受牵连的不计其数。” 那么也就是说,整个太子府里的人,最后只有一个沈杜若活了下来。 这不合常理! 晏三合看着朱远钊:“回京后,这个沈杜若要好好查一查。” 朱远钊点点头。 的确要好好查一查。 这人查完,巫咒案基本上就水落石出,那些乌鸦的心魔,说不定也就能解开。 “唐见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晏三合问。 唐见溪摇摇头。 这是他心里最后一点秘密,本打算带进棺材里的。 晏三合拿起那几页手稿:“这三份手稿,我替你保存吧。” 唐见溪不说话。 “一切归于尘土时,我盼着有一个人能把这沙漏倒过来,让世人看一看这真正的真相。” 晏三合轻声说:“也许,我就是那‘有一个人’。” 唐见溪看着她,摇摇头道:“晏姑娘,不是我不给你,是太危险了。” “背靠死亡,才能图谋远方。” 晏三合斩钉截铁道:“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唐见溪一下子动容了。 他甚至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偏偏是解魔人? 因为只有年轻人,才无所畏惧啊。 “姑娘好生保管,如果……” 他喉头滑动,艰难道:“如果京城呆不下去了,可到山上来住些日子,明月她喜欢你。” 你这是算准我后面要遇险了吗? 可千万别! 晏三合把纸小心折好,塞入怀中,“我会再上山的,而且一定是光明正大的来,不给明月添麻烦。” “好,好,好。” 唐见溪一连说了三个好,情绪颇为激动道:“到时候,我与晏姑娘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我不怎么喝酒,但三爷喝。” 晏三合浮起一点笑:“让他陪你。” 说起谢三爷,唐见溪心里又有深一重的感激,忙道:“我盼着这一天早点来。” 我也盼。 “正事聊完,聊些杂事。” 晏三合冲朱远钊看过去,“你有什么想问的,想算的,想测的,就在今晚吧,明日一早我们便下山。” 朱远钊忙道:“唐老爷,我替唐小姐肚里的孩子画个符吧,保佑他一生平平安安。” “一个符怎么能够,我的,我家夫人的,我女儿女婿的,都要。” 唐见溪手指着朱远钊的鼻子,恨恨道:“你们朱家啊,作孽啊!” 朱远钊羞愧的垂下头。 …… 众人回到宅子的时候,老总管等在门边。 “晏姑娘,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老奴领你去。” 晏三合冲他笑笑,转身朝唐见溪抱了抱拳。 “我们休息两个时辰就出发,太太那边,明月那边,劳你替我们赔个不是。” 唐见溪心里竟有些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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