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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道:“你快来瞧,这个灯很好玩呢。” 慕锦成看也不看,径直入内,往软塌上一仰,正看见左云在摆弄那盏莲花灯,阴影在他脸上晃来晃去,遂烦躁道:“一盏破灯,折腾个没完了!” 一时间,三个丫头面面相觑,右玉向左云招招手,示意她赶快下来,三人抬了竹梯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顾青竹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耐烦,遂倒了盏茶送到他跟前,细声细语问:“你怎么了,早上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爹刚才又寻你不是了?” “顾青竹,你没心肝的么!”慕锦成见她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心里压抑的小火苗腾地烧成了燎原大火。 “又发什么疯!”顾青竹平白被他这样说,气得将茶杯墩在小几上,茶汁猛烈晃荡,溅出不少。 “你拿我们的姻缘与人打赌,你还有理了!”慕锦成一个挺身坐起,一把抓住她欲要离开的手腕。 顾青竹吃痛,扑打他的手臂:“你干什么,你捏疼我了!” 慕锦成冷嗤一声,却半点没撒手:“我以为你根本不知道痛的!” 顾青竹挣不脱,索性站定坦言道:“我今儿在苏府被那帮所谓的大家闺秀逼得没法,是和钱漫打赌了,但拿我们姻缘做赌注是她说的!” “她说什么你都应,她若叫你杀人放火,你也去?”慕锦成红了眼眶,厉声道。 顾青竹觉得他小题大做,蹙眉道:“哪有什么杀人放火,再说,我又没输,你这不是胡搅蛮缠么!”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错在哪里!”慕锦成拉住她的手腕,猛地往自个怀里一带。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顾青竹猝不及防,一头栽进他结实的胸膛,撞得她鼻子发酸,眼泪都快下来了,她抡起另一只拳头捶他的胸:“疯子!” 慕锦成见怀里的人扭动挣扎,他一把擒住她乱舞的手,将两只手合在一只大手里握住,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脖颈,强迫她仰头,与他四目相对。 她的眼里是满满的不解和不知所措,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见此,他心火更盛,闷哼一声,烦躁地低头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一点也不温柔,霸道野蛮,带着惩罚,有些干裂的唇摩擦着顾青竹的软嫩,像一把钝刀在割春日里初萌的嫩草,他口中残留的酒香灌了她一嘴。 顾青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拼命想要挣脱他的桎梏,然而,双手被缚,脑袋也懵懵的转不动,一时站立不稳,直接倒在他身上,而慕锦成顺势带着她滚上了软塌。 不待顾青竹逃走抽离,慕锦成翻身压住她,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压着,唇却肆意在她脸上游走。 顾青竹惊恐万分,奈何全身动弹不得,又恐被外头的丫头听见屋里的动静,只得压着嗓子呵斥:“慕锦成,你没喝醉,发什么疯!” 从额头到脸颊,慕锦成初尝顾青竹的甜美,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像踩在云端里不辨东西,他心里一股热流几乎要爆炸了,只依着本能扯她的衣襟低吼:“你是我媳妇,我想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姿势都行!” “你这个登徒子!”顾青竹毫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他欺上来的唇上。 血腥味交织在两人的口中,慕锦成蛮横地撬开她的贝齿,含混地低语:“你骂吧,我不差你几句骂!” 顾青竹徒劳地反抗,忽觉胸前一凉,外裳已经被他粗暴地扒开,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和完美的锁骨,慕锦成被怒火烧得滚烫,整个脸直往那雪腻里扎。 顾青竹闭眼抽泣,泪水顺着眼角咕咕而下,她嗓音颤抖道:“慕锦成,你真要这样吗?” “对,你是我媳妇,我想怎样就怎样!”说着,慕锦成在她脖颈上肆意咬了一口,恨声道。 闻言,顾青竹放弃了挣扎,直挺挺睡在他身下:“好,你快着点,我只当被狗咬了!完事后,立刻给我合离书,我要回顾家坳!” 慕锦成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全身一激,密密出了一层冷汗,心里那股子邪火被瞬间浇灭了,他撑起上半身,气恼地看着衣衫不整,却倔强如铁的顾青竹,冷声道:“爷不想和一条死鱼亲热,而且还是没有二两肉的死鱼!” 说完,他从软塌上下来,拢了拢衣襟,咚咚离开内室,一脚踹开门,不顾院里大小丫头讶异的目光,扬长而去。 顾青竹软瘫在榻上,颤着手抓住散开的衣襟,无声地痛哭,隔了好一会儿,她慢慢缓过神来,止住哭,但觉全身乏力,撑了两回才从榻上坐起来。 此刻的她云鬓散乱,发髻上钗歪簪斜,脸上胭脂水粉不用想也花了,眼睛哭成了桃,嘴上更是肿胀,她费力慢慢挪到门口,低唤:“春莺。” “少夫人。”春莺想推门进去,却不料,顾青竹在里面死死抵住门。 “你和爷怎么了,我瞧着爷一脸怒气地摔门出去了。”春莺只得隔着门,低声问。 顾青竹全身力气似乎都在刚才挣扎时用光了,这会儿,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想泡个澡,你多我打点热水,另外……我不吃晚饭,直接睡了。” 春莺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出了事,平日里,他们也常闹别扭,但大多时候不过是小打小闹,顾青竹不是小心眼的人,大多时候,都是慕锦成说几句软话就能哄过去了。 今儿的事定然不简单,要不然怎么可能一个负气而走,另一个不肯见人,但她到底只是个丫头,只得应道:“奴婢这就是去准备。” 顾青竹趁春莺准备的工夫将头上钗簪取下来,她紧握着那根雕竹叶的白玉簪,大颗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掉在上面。 “少夫人,水准备好了。”春莺在门外低声道。 “我知道了。”顾青竹抹了下眼泪,将白玉簪放到首饰盒的最里层,眼不见为净。 洗了澡,顾青竹就上床窝着,不知是春寒料峭,还是孤苦无依,她似睡非睡到半夜,被窝里也没捂出多少热乎气,她迷迷瞪瞪被冻醒了。 顾青竹紧了紧被子,头脑混沌地闭着眼睛道:“慕锦成,地龙又坏了吧。” 外间,半晌没有回应。 孤独的一盏莲花灯挂在墙上,发出淡薄的光,顾青竹完全清醒过来,想起下午的事,撩开帐幔,往榻上瞥了一眼。 那上面并没有人,都这会儿,慕锦成还没回来。 顾青竹颓然的放下帐幔,重新拥回被窝,蜷缩成一团,这会儿太晚了,若是找人来修,吵吵嚷嚷的,难免惊动老太太和公婆,她决定忍一晚再说。 “阿嚏!”次日一早,顾青竹没精打采地坐在梳妆镜前,她夜里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很显然,被冻出了风寒。 春莺边为她梳头发,边心疼道:“少夫人,屋里地龙坏了,你怎么不早说,我给你灌几个汤婆子,再烧一炉炭,总不至于冻得睡不着觉。” “阿嚏……右玉,你打发人到老夫人夫人跟前,说我不小心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两位长辈,隔几日再去请安。”顾青竹拿了棉帕子掩住口鼻,重重打了几个喷嚏。 右玉正在铺床叠被,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出去吩咐左云,让她亲自去一趟。 隔了会儿,璎珞和樱桃先后脚到,代表寇氏和卢氏来探病。顾青竹隔着远远的,鼻音很重地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不外乎自个年轻,不是啥了不得的,过几日就好了云云,璎珞和樱桃见她神色正常,也就不放在心上,说了几句老夫人夫人关心的话,站了不大会儿工夫,便走了,顾青竹叫右玉多给了赏钱。 服侍顾青竹吃了早饭,春莺见她面色泛红,遂嘀咕道:“爷不知哪去了,少夫人这病还需吃些药才好。”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顾青竹吸溜了下鼻子。 屋里的炭火烧得十分旺,让昏沉沉的顾青竹很想睡觉。 春莺灌了三四个汤婆子把被窝暖热了,才让顾青竹躺下,她这一睡,就到了下午,错过了午饭,眼看着要开晚饭了。 春莺进来看了她好几次,见她睡得连姿势都没变过,脸上红扑扑的,呼吸粗重,她有些担心的探了下她的额头。 入手滚烫,宛如炉中火炭! 第二百三十章 病倒 春莺立时慌了神,小跑着去叫右玉。 右玉到底是蕤华院的管事丫头,遇事沉着冷静,她疾步进来,跪在地上轻唤,又摇了摇她,可顾青竹仿佛是个泥捏的,半点反应都没有。 “快,快叫外头请谭先生来!”右玉心里砰砰跳,掩着胸定定神,急切地吩咐。 早上,顾青竹不过是打几个喷嚏,这会儿竟然高烧烧得不省人事! 春莺飞奔着去了,右玉叫住左云:“你快去二门里看看宝应在不在,不管昨儿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今儿少夫人病成这样,我们理该知会爷的。” 左云应了一声,急急地去了。 右玉叹了口气,打了凉水,将帕子浸湿了,盖在顾青竹额头上。 谭先生还没来,不知什么病症,右玉暂时没有去回禀老夫人夫人,又喝令院里的大小丫头不可乱说。 顾青竹烧得实在太厉害了,不大会儿,冷帕子就变热了。 连换了十来次,正当右玉无计可施的时候,谭立德背着药箱匆匆来了。 隔着一层帐幔,谭立德细细把了脉,面色有些凝重道:“少夫人受寒不过是个引子,情志抑郁,气血逆行,这才是导致她一病不起的原因,她最近心情不好?” 右玉哪里敢说什么,只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少夫人昨日刚得了封赏,本是高兴的事,怎会这样?” 谭立德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遂给她施了针压制高热,又在桌边铺开纸,挥笔哗哗写了一个方子:“我开些药,你们着个人跟着去药行拿。” 药味很快在夜色笼罩下的蕤华院中弥漫开来,寇氏和卢氏得了消息,亲自来看过,在她屋里坐了坐,见她依旧昏迷不醒,婆媳两个一筹莫展,也没有啥办法,琳琅和茯苓怕久待过了病气,好说歹说才劝动两位,临走,反复叮嘱院里的丫头好生伺候着。 晚间,罗霜降从三生酒楼回到西府,乍听了这个消息,也十分纳闷,夫妻两人不顾疲劳,穿过风园到东府来,慕绍台去见长兄,罗霜降则进了蕤华院。 屋里只有她们两个,罗霜降搬了张小杌子坐在床边,盯着沉睡的顾青竹,轻语道:“丫头,你可不能病倒啊,慕家的荣华是你带来的,将来还不知有什么坎坷在前头等着呢。” 沉睡的人一言不发,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罗霜降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给她掖掖被角,直到春莺端了药来,她才离开去给寇氏请安。 冬日夜里冷,慕绍台打发庆丰取了斗篷,才到松芝院来接罗霜降。 两人告辞离开,从东府到西府不过两三百步远,两人一路走回去。 “锦成媳妇怎么样了?”慕绍台低声问。 罗霜降轻轻挽着他:“说是昨儿屋里的地龙坏了,冻着了,一时起了高热,还昏睡着,但白日已经请了谭先生来看过,吃了药,大概就无碍了。” 慕绍台点点头:“这丫头嫁到府里好些日子了,看着生龙活虎的,这乍一病倒怪吓人的。” 罗霜降仰头问:“锦成明面上是过继给你的,他媳妇如今得了这么大的赏赐,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啥说的呀,她得的自然是归她的,金银山林,他们小两口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倒是我哥,被万泉一撺掇,着了魔似的,一心想做贡茶。”慕绍台无奈地叹了口气。 罗霜降想起前世听到的那些传闻,惊恐道:“慕家在南苍县安安定定的不好么,千万不要到皇城蹚浑水!” “你说什么?”慕绍台有些听不懂,追问道。 罗霜降后知后觉,发觉自个说错了话,遂在夜色掩盖下,缓和了语气解释:“我认为咱们一大家子在一块过安稳日子就行了,何必折腾那些,不嫌累啊。” 慕绍台没看出端倪,宠溺道:“这话,你与我说说便罢了,若是给我哥听见,必定要说你头发长见识短!我适才在他书房里刚劝了一句,就被他一句话怼了回来。” “大老爷真要铁了心做贡茶吗?”罗霜降心跳如鼓,若一切不能改变,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前世悲剧再来一遍。 慕绍台笑道:“做贡茶哪有那么容易,除了茶叶品质一流,另外在三月斗茶大会上,还要拔得头筹,这才能被纳入贡茶备选,至于最后能不能做成贡茶,还要看运气,会不会被抽中。” “哦。”罗霜降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心中稍定。 “走啦,到家了。”慕绍台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揽着她回南山院。 蕤华院中,地龙已经修好,顾青竹被灌了苦哈哈的药汁,终于从昏沉沉中醒了,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隐约看见右玉和春莺站在床边。 她低声问了一句:“爷呢?” 她不是病糊涂了,忘记昨儿的事,而是担心他夜不归宿,被公爹知道了,少不得一顿责罚,到时,伺候人是小,到了婆母那里,又要平白说她的不是。 右玉弯腰道:“少夫人好好养着,奴婢已经让宝应出去找了。” “嗯,辛苦你们了。”说完,顾青竹千斤重的眼皮耷拉了下来,再没有言语。 右玉看了眼春莺,后者也在看她,右玉道:“爷不知啥时候找到,这样吧,我守上半夜,你和左云守下半夜。” 春莺看了眼沉睡的顾青竹,眼眶一下热了,遂无声地点点头。 约莫一更天的时候,慕锦成满身酒气地闯了进来,把守夜的右玉吓了一跳。 “爷,你到哪里去了?昨儿地龙坏了,少夫人受了风寒,烧了一天一夜。”右玉扶住他,低声道。 统共不过一日一夜不见,慕锦成还穿着走时的衣裳,颌下的胡茬冒出乌青一片,额角的头发散落了几缕,一副落寞寂寥的模样。 “我来看着她!”慕锦成瞧见躺在被窝里的顾青竹,心里自责不已。 右玉站在他旁边,拧眉道:“你还是先去洗洗吧,少夫人不会喜欢你身上这些味道。” 慕锦成不用闻也知道,他身上除了酒味菜味,还有劣质脂粉味,他昨儿跑到王老八那里,和一帮大小纨绔厮混到现在。 虽然他气顾青竹,但他本有洁癖,对那些个秦楼楚馆的女子除了用金钱同情,可不会用身体疼爱。所幸王老八不是钱溢,不会叫那些女子故意挑逗他,故而,他除了喝酒还是喝酒,直到现在还没醉死过去,也是海量了。 “好好好。”慕锦成一叠声地说着,转身进了洗浴间。 等他再出来,已经神清气爽,换了一身宝蓝云锦袍,连胡茬都刮得干干净净。 “你忙了一天了,去歇着吧。”慕锦成挥挥手。 右玉打着哈欠站起来,不忘叮嘱道:“少夫人烧得厉害,夜里还有一碗药在暖焐子里,你记得给她喝。” “晓得了。”慕锦成连连点头。 右玉出去了,细心地帮他们关了门。 “我只当你是铁打的,却原来也会病。”慕锦成在床边脚踏上坐着,顺手将她一缕耷拉下来的碎发撩到枕头上。 她的乌发长而黑,铺陈在红色的喜褥上,有别样的美,平日里,他们睡觉都是隔着帐幔的,慕锦成今儿难得看见她的睡颜。 许是喝了药,顾青竹这会儿高热下去了,呼吸轻缓,只是眉头一直紧拧着,慕锦成气得给了自个一拳。 他是个男人,昨儿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倒像个不讲理的乡野蛮汉,幸亏最后刹住了,不然自个恐怕一辈子也没脸见她了。 顾青竹大概有些热了,半只手臂从被子底下滑了出来,慕锦成握握她的手,依然骨节分明,倒是手上的薄茧淡了些,手指肌肤更滑腻了。 他担心她的病,赶忙将她的手塞回被窝,又帮她掖了掖肩头脚底。 夜还漫长,慕锦成歪在床边,心不在焉地翻风雅集,眼光不时瞥向水钟。 过了大半个时辰,床上的人嘤咛了一声,慕锦成丢了册子,扑到她跟前:“青竹,你感觉怎么样?” 顾青竹听见他的声音,本能地慌乱,目光躲闪,鼻音浓重道:“我……我没事!” “喝药吧。”慕锦成见此,更加痛恨自个,却又没脸辩解,只得转身到暖焐子里倒出药汁。 顾青竹半倚在床栏上,接过他递过来的药碗,眼睛眨都不眨地一口气全喝了。 “吃个梅子。”慕锦成本想动手拈,但最后还是一手接过药碗,一手递上蜜饯碟子,让顾青竹自个拿。 “我嘴里没味,吃不出苦甜,还是不要吃了吧。”顾青竹摇头,钻回被窝。 慕锦成沮丧地将手中的碗碟放回桌上,转身还坐在脚踏上。 “夜里怪冷的,我无事了,你自去睡吧。”顾青竹看见他就莫名紧张,昨日可真是吓着她了。 慕锦成垂下满是血丝的眼眸:“你睡吧,我不困。” 顾青竹实在没力气和他争,只得翻了个身,脸朝里睡去。 夜深人歇,外间静谧得连风的声音都没有,隔了半晌,正当慕锦成眼皮直打架的时候,就听顾青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不会拿姻缘做赌的。” 慕锦成一个激灵,身躯一震,呐呐道:“我昨日……新得了这个消息,一时犯浑……” 顾青竹没有等他说完,抢着说:“三月,我肯定是走的,但我走,是我与你私下的事,不会牵连三生,更不会毁了慕家名声!”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老妪,却是她一如既往的坚持,慕锦成低头垮肩,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今日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罪魁祸首,没有辩白的资格。 他沉默良久,低语道:“你先养好病,其他的以后再说。” 床上人没有应答,慕锦成心里一惊,探身上前看了看,顾青竹呼吸绵长,面色也红润了些,他伸手在她额头上靠了靠,高热已然下去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到底身体底子好,翌日,顾青竹的高热便下去了,只是身子乏力,她病病歪歪在床上又躺了一天。 慕锦成整日没去私学也没有出门,只在屋里院中两处来回闲晃,把院里的丫头婆子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弄参鸡汤给顾青竹吃,一会儿又叫买艾叶来熏。 顾青竹没力气说话,只拿眼珠子瞪他,若是眼刀可以扎人,他早成刺猬了。 两人谁也没再说那日的事,仿佛经过她这一病,赌注的事,就轻易翻篇了。 顾青竹歇了两日,实在忍受不了慕锦成的唠叨,这日一早就唤春莺,要到朝晖院里听事去。 “娘又没催你,你急什么,现下正倒春寒,外头冷得很,你病才刚刚好,还是不要去了。”屋里地龙烧得暖和,慕锦成只穿了件单层锦衣,给顾青竹搛了一个三鲜包子道。 顾青竹扒拉了碗里最后一口血糯粥,咬了口包子道:“你吃了饭,也早些到私学去吧,像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若不是夫子和教习拿着爹给的钱财,恐怕早没好脸色给你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他们一样了,也跟着催我!”慕锦成一下子没了胃口,放下筷子道。 顾青竹三口两口塞了包子,用热帕子擦了手和嘴,待咽下最后的食物道:“随你,反正,我得走了。” 说完,她自顾去了,慕锦成急急地挥手,春莺赶忙将火狐毛斗篷给顾青竹披上。 眼巴巴看着她们主仆出了门,慕锦成垮着脸道:“右玉,收拾东西,我今儿到私学去。” “好好好,我这就来。”右玉巴不得他上进,一边急急地收拾笔墨,一边吩咐窗外的小丫头,“快去,叫宝应在外头候着!” 慕锦成吃了饭,右玉帮他拿了上学的包,一直送到二门,交给宝应。慕锦成心中腹诽,这哪里是送,分明是押解,可这会儿已经不好反悔,他只得苦着脸,跟着宝应磨磨唧唧地去私学。 卢氏见顾青竹今日来了,有些讶然,慕府的姑娘都娇贵,平日里没事尚要经常调理,若是不小心病了,没个月余是出不了门的。 顾青竹倒好,前几日烧得不省人事,这会儿刚好了一点,就到她这儿来了,难不成是铁打的? “你好了?”卢氏上下看了她一眼。 顾青竹一直单薄,这病了几日,不仅把刚养起来的一点肉瘦没了,连脸色都没初来时好了。 顾青竹矮身行礼:“谢母亲关心,媳妇没事了。” 卢氏淡淡地说:“没事便好,我这里也不是天天非来不可,若是再累着了,锦成吵闹不说,外头的人还当我苛待刚过门的媳妇。” 宋允湘看了眼顾青竹苍白的脸,心里一下子畅快了,笑着说:“大舅母说的是,三嫂,你快回去歇着吧,别由着自个性子胡来,这儿有我帮衬着,不会有事的。” 顾青竹抬起眼眸,直直地看着宋允湘:“我虽说是乡下嫁进来的,可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三嫂,你病糊涂了吧。”宋允湘委屈地几乎要哭了,“我是为你身子着想,你若不舒坦,三表哥必然不放心,又怎么肯用功向学呢。” “好厉害的一张嘴!”顾青竹冷嗤,“若照你这么讲,三爷不长进,都是我的错哦!” “大舅母……”宋允湘不与顾青竹争辩,只可怜兮兮地望向卢氏。 卢氏不耐烦听别人讲自个儿子不好,遂皱眉道:“好了!这一大早的,你俩难道要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个高下?也不怕外头婆子们笑话!” 顾青竹张嘴想说那日在宋府,宋允湘讲的那些话,但一转念,就凭她那张起死回生,颠倒黑白的嘴,自个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故而,只得抿唇不语。 宋允湘暗自得意,面上却是一副被长辈呵斥的惶恐和不安的模样,她低头绞着丝帕不说话。 卢氏见此,遂对站在门口的茯苓说:“叫她们进来回事吧。” 七八个婆子鱼贯而入,站定行礼,顾青竹之前听了几日,每天的事虽多,但几乎都能找着往年的旧例,或加或减都是一再斟酌的,免得为以后破例开口子。 今日的事都很寻常,顾青竹在心里暗自做了评判,再听卢氏的处理意见,十来件事,她也能对个一大半。 接着说话的是尤婆子,她上前说道:“夫人,香苹之前和园子里的婆子打架受伤,养了这许多日子,已然大好了,虽说疤痕一时去不掉,但不妨碍做事,你看……” 卢氏向来对狐媚刁钻的人没好感,她挥挥手道:“这事上次不是议过了么,该怎么处置,还要我来教你?” “可……”尤婆子咽了下口水,冒着挨骂的风险,再次说,“可咱府里向来只买人,哪有卖人的道理?这若传出去……” 卢氏恼怒地一拍椅子扶手:“照你这么说,不管下人好赖,慕家为着一个虚名,明知是个臭鸡蛋,也要捏着鼻子吃下去不成!” 底下婆子面面相觑,卢氏当家十多年,像这样为一个婢女发火实属罕见,有与尤婆子交好的,立时拉拉她的衣袖,叫她不要再辩下去,免得自身难保。 尤婆子只得矮身行礼:“夫人莫要气恼,我改日就叫人伢子来。” 其他婆子拥上来,劝慰了一番,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总算把这场风波渡过去了。 “没了?”卢氏处理完最后一件事,端茶啜了一口。 平日里她这般,就算是结束了,婆子们一起行个礼就可以各忙各的去了。 可,今日众婆子的腿还没弯下去,就听外头传来仿若死了爹娘的嚎哭,一声声令人汗毛战栗。 卢氏挥挥手让婆子们散了自去,转头不悦道:“茯苓,你去瞧瞧,是哪个没规矩的小丫头得了失心疯,在外头号丧!” 不大会儿工夫,茯苓急匆匆进来,附在卢氏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卢氏脸色陡然变了。 茯苓转身出去,将一个衣着单薄的小丫头拎了进来:“香芸,你好好和夫人说。” 香芸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哭的,鼻子一把眼泪一把,断断续续地说:“夫人……行行好吧,姨娘快……快不行了,昨儿不知……不知吃了什么东西,整夜……都没睡好,吐……吐了七八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卢氏转头看茯苓,茯苓无声地摇头。 “蔡氏在禁足,你是怎么出来的?”卢氏拧眉问。 香芸举着袖子在脸上擦了一下,她抬头道:“我跟着姨娘三年了,香苹姐姐前次被带走,现下只有我一个人伺候,姨娘虽然心情不好总打我,但我也不能眼见着她病死了,我刚才偷摸从狗洞子里钻出来,一路跑来的。” 卢氏嫌弃地看着面前脏兮兮的女婢,她有心不给蔡氏请大夫,她一没有苛待,二没有下毒,她做的问心无愧,至于蔡氏作天作地,要死要活是她自个的事。 “夫人,求求你,救救姨娘吧。”香芸跪在地上,梆梆响地磕头。 卢氏转念想到,慕绍堂书房里那副画,就算没了蔡如媚,还有范如媚,酒如媚,如何能断得了根,与其一次次和新人斗法,不如就和这个女人纠缠一辈子吧,她低声吩咐:“茯苓,叫外头请德兴的章大夫来。” “谢谢夫人!”香芸感激地继续磕头。 卢氏挥挥手:“起来吧,别磕成个傻子。” 蔡氏那么可恶,居然有个如此实心实意的婢女,卢氏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香芸退缩到角落里,不敢吱声。 不大会儿,背着药箱的章平津被领了进来。 卢氏怕蔡氏真有个好歹,慕绍堂怪她不上心,故而,她虽然十分不乐意,还是跟着一起去了,同去的还有顾青竹和宋允湘。 蔡氏被禁足在浣纱院有大半个月了,因着缺少仆人,偌大的院子一地枯枝败叶无人打扫,廊下扶手满是灰尘,原本富丽华美的院落显得十分萧条落败。 香芸在前面小跑几步,大声道:“姨娘,我求夫人给你请了大夫来。” “啪”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而后传来尖锐的女声:“贱皮子,我还没死,你就急不可耐地找新主子去了?” “呜呜呜,我没有,我只是想救你!”香芸被打傻了,捂着脸哭泣。 卢氏跨进昏暗的内室,沉声呵斥:“你闹够了没!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给大夫瞧瞧,不然,我们立时就走,随你自生自灭!” 蔡氏一听卢氏的声音,立时像哑火的炮仗,一句话也不说了。 香芸放下帐幔,只留蔡氏半截胳膊在外面,方才请章平津进屋诊脉。 章平津搭上三指,面色忽的一暗,反复诊了几次,不放心,又让拿另一只胳膊出来。 香芸赶忙上前照办,她瞥见章平津面色凝重,只当蔡氏得了绝症,想哭又不敢哭,只一个劲儿抹眼泪。 “好了。”隔了好一会儿,章平津才收手起身。 见用时这么久,卢氏也看出不好来,低声问:“她……怎么了?” “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章平津收好脉枕,躬身道。 卢氏心里一沉,面上淡定道:“先生请。” 两人走到外间大厅,卢氏抬头看章平津:“还望先生实言相告,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又病倒一个 章平津拱手道:“夫人,姨娘有喜了!” “啊?!”卢氏大吃一惊,一张脸瞬间失了血色,煞白煞白的,她尤不相信地呢喃,“怎么可能!” “是真的,小人怕弄错,诊了好几遍。”章平津交握着手,瞧着卢氏的脸色,踌躇了会儿,接着说,“已经快二个月了。” 卢氏用保养得很好的长长指甲狠命抠了下掌心,瞬间的疼痛,让她清醒几分。 她微定定神,问章平津:“这……这需要吃什么药吗?” “那倒暂时不必,只要正常饮食就好。”章平津望了眼卢氏,有些意外地说。 卢氏面色恢复正常,难得她还能挤出一丝笑容:“那谢谢先生了,一会儿让茯苓送你出去。” 两人折回内室,蔡姨娘正趴在床边干呕,香芸哭着跪在地上给她擦拭。 顾青竹见卢氏回来,投去探寻的目光,却被卢氏直接忽略了。 “夫人,大夫,求求你们快给姨娘开药吧。”香芸一路跪行到他们跟前。 章平津看了眼卢氏,见她紧抿双唇,只得自个开口道:“姨娘没有得什么病,只是害喜。” “害喜?”香芸懵懵地仰头看他,不明所以。 床上的蔡氏抚着肚子,咯咯地笑:“爷,你盼的儿子,妾给你怀上了!” 卢氏闻言,面色一凛,慕绍堂盼着一个姨娘给他生儿子,那她算什么,慕锦成又算什么! 顾青竹听了这话也吓了一跳,看着床上蓬头垢面,状若疯癫的蔡氏,再看被满身冰霜裹挟的卢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一旁的宋允湘看着蔡氏,若有所思。 “有本事怀上,还要有本事保住!”卢氏丢下这句话,转身出去了。 她半刻也不愿在这个,令她觉得阴暗肮脏窒息的房子里待,众人也紧跟着走了。 蔡氏见此,立时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鞋子追出去,大嚷:“我怀的是爷的孩子,你们不能瞒他!” 卢氏充耳不闻,脚下连顿都没顿一下,茯苓小跑着跟在她身后。 顾家坳穷,一家子劳作好些年,才能娶一房媳妇,吵闹打架常有,但这种妻妾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顾青竹没见过,心里一时乱糟糟的,忽然有些同情卢氏。 宋允湘转头回望了一眼,正遇上章平津的目光,她赶忙往前紧走了几步。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蔡氏追到门口的那一嗓子,让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不仅传遍慕府,就连在外头查铺子账目的慕绍堂也听说了。 他放下一切事物,火速赶了回来,他一头扎进朝晖院,人还没进屋,就急切地问:“夫人,外头传的可是真的?” 隔着窗棂,卢氏看见他眼角眉梢的笑意,仿佛大冬天吞了一块冰,心里拔凉拔凉的。 “老爷回来了。”听到门帘响,卢氏假装没听见他之前的话,脸上浮出笑容道。 慕绍堂坐在桌边,接过茯苓递过的热毛巾,胡乱擦了擦手,忍不住又问:“蔡氏是不是真怀上了?” “蔡氏今儿突然呕吐,我请章大夫来看过,说是有喜了,快二个月了。”卢氏公事公办地说,脸上的笑容慢慢冻结。 “夫人,我与你商量件事。”慕绍堂身子前倾,极力做出一副商量的样子,“她有孩子了,我也挺意外,这双身子的人吃喝啥的,都得格外注意,你看那些个惩戒,是不是……” 卢氏截住他的话,一本正经道:“老爷,那可是你当着七王爷九公主的面亲口说的,这会儿又要临时改主意,叫我如何是好?这要往小了说,是不讲诚信,往大了讲,可是欺君罔上!” 慕绍堂难得十分有耐心,苦口婆心道:“哪有那么严重,七王爷九公主早回燕安城去了,哪有闲工夫管我们府里的家事,再说,蔡氏生下的孩子还不是叫你母亲,若生出个体弱多病的,还不得你多操心!” 卢氏冻结的笑容一点点破碎,她冷着脸道:“老爷既拿定了主意,何必问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我就晓得你容不下旁人的孩子!”慕绍堂气恼,想到浣娘和慕明成,他口不择言道,“蔡氏的孩子,你最好好生照顾着,若是有半点闪失,别怪我不顾多年夫妻情分!” 说完,慕绍堂拂袖而去! 听他这番话,卢氏心痛难忍,喉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软瘫在地。 茯苓恰巧挑帘进来,见此吓得三魂去了两魄,她抱着面如金纸的卢氏,冲外面连声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回了蕤华院的顾青竹,心里担心卢氏,等慕锦成下学归来,与他讲了家里的事,两人一起过来请安,恰遇上慌乱。 顾青竹进屋瞟见喷射得满地的血滴,心知她是急火攻心,急忙用力掐她的人中。 隔了一会儿,卢氏悠悠醒转,看着伫立在跟前的儿子媳妇,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慕家当家女主子就这样毫不讲究地哭了。 “娘,你别伤心了。”慕锦成心如割刀,他弯腰抱起卢氏,将她放在软榻上。 他前世的老子将茶叶卖出大山,在外头养了情妇,就再也不回来了,他妈妈白日伺候茶山,照顾婆婆,夜里一人时,时常偷偷的哭泣,那时他小,后来渐渐明白了,对那人恨之入骨。 如今见卢氏如此,前愁新恨,一起涌上心头,他不由得说:“你与他合离吧,儿子养你!” “我的儿!”乍一听这话,卢氏不知是喜是悲,放声大哭,连带着又咳出几口血来。 “娘,你别听他胡说!”顾青竹一把扯过慕锦成,竖起眉毛道:“你会不会说话呀,你这会儿讲这些,不是火上浇油么!” 慕锦成被卢氏惨状吓着不敢吱声,被顾青竹一扯,乖乖闭了嘴。 顾青竹倒了杯温茶放在小几上,把一下子变得脆弱不堪的卢氏抱倚在她怀里,伸手将茶递给她漱口,转而又说:“茯苓姐姐,你赶快打发人请谭先生来,另外打些热水给我娘擦擦。” 卢氏恹恹地歪在顾青竹身上,任由茯苓给她擦拭。 顾青竹帮卢氏卸了钗簪,散了头发,对慕锦成道:“一会儿,谭先生该来了,你把娘抱到床上去。” 慕锦成依言照办,他坐在床边紧攥着卢氏的手。 地上的血渍着实吓人,顾青竹和茯苓两人找了帕子来擦,茯苓为了不让外头丫头婆子乱嚼舌根,这会儿已经顾不上顾青竹少夫人的身份,两人一起干总比一个人快得多。 两人刚刚收拾妥当,谭立德就来了。 “平津回去与我说,你府里的姨娘有了身孕,我就知道不得安生,可你也太不爱惜自个了,怎么能气成这样,男人有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你坐稳了当家夫人的位置,谁生的,不都得叫你母亲,何必与自个身子过不去!”谭立德诊过脉,叹了口气道。 “谭先生,你我两家交往多年,我几时是个妒妇?蔡氏也不是头一次有喜,只是我家老爷……”卢氏垂下眼眸,虚弱得仿佛说不出话,她面上皮松肉驰,一下子显出老态来。 “中年得子,绍堂高兴得过头,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你们总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在他心里,自然谁也比不得你重,再说,老夫人若是知道了这个事,少不得也跟着欢喜,如此,你又该怎么自处呢。”谭立德低声劝道。 “谢谢谭先生,我晓得的。”卢氏勉力露出一点笑容。 这一家子都为添丁欢喜,谁会在意她的痛楚呢,无处述说,不如烂在肚子里吧。 谭立德转身坐在桌边写方子:“你知道就好,你这个是急火攻心,气血逆行,我给你开两副药吃吃,再调理几日就没事了。” 茯苓信不过其他人,专门打发樱桃跟着去取药,对外只说,卢氏吹了风,头疼病又犯了。 寇氏得了消息,打发琳琅来看,卢氏自然不肯说实话,敷衍了几句就蒙混过去了。琳琅心里存疑,想问茯苓,可她像被锯了嘴的葫芦,一句话也不说,琳琅知她护主,也就不问了。 及到吃过晚饭,慕绍堂才回来坐了会儿,见卢氏面色灰败,皱眉道:“我走时,你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 见他把话说得如此轻松,红了眼睛的慕锦成要不是被顾青竹死死拉住,早冲出旁边的暖阁,将慕绍堂摁在地上爆打一顿了! 卢氏白着脸,苦笑道:“我无事,老毛病了,我今早起来就觉得不舒服,这会儿终究挨不过。” “那你好好养着,蔡氏吐得厉害,吃啥吐啥,又闹没胃口,不肯好好吃饭,我得看着去。”慕绍堂坐不住,沉默了一会儿道。 “……好!” 卢氏闭了闭眼睛,昏黄灯光照不见的地方,一行泪水没入枕头。 慕绍堂走出几步,又折过身子说:“蔡氏晓得自个错了,之前罚也罚了,如今怀着身子,就算了吧,她院里的人和事,我都和永年说了,一切恢复正常。” 卢氏捂住胸口,低声道:“爷既做主,自然听爷的。” “你歇着吧,我这几日宿在书房里,就不来打扰你养病了。”说完,慕绍堂转身出去了。 “娘,你为什么……”慕锦成冲出来,不解道。 卢氏凄然一笑:“儿啊,谭先生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爹和你祖母都很想要这个孩子,我又执着什么呢。” 慕锦成傻站着,卢氏说的和前世妈妈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隔了会儿,茯苓进来送药,顾青竹服侍卢氏喝了,照顾她睡下。 “你们回去吧。”卢氏挥挥手,继而又说,“青竹,明天你来处置府里的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她行不行 “我?……不不不,不行!”比起突然被卢氏叫了名字,更让顾青竹震惊的,是她说出的话。 “我明日是肯定不行的,你若拒绝,我只好让宋允湘接手,你服气?!”卢氏脸色苍白,目光冷厉道。 顾青竹猛地抬头:“娘,你都知道了?” 卢氏半点不理,毫不客气地说:“你们私底下闹什么,我懒得管,你既做了慕家少夫人,就注定不能像乡野农妇一般,太太平平过一生!你要么拿出少夫人的气度来处理事情,要么像个窝囊废只配被人欺负!” 顾青竹哪怕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宋允湘一旦在慕府主事,自己定然落不得什么好。 慕锦成见顾青竹沉默不语,只当她怕了,遂求情道:“娘,青竹才来,跟您学习掌家也没有多少日子,哪里能独立做得了这事,你不是为难她吗?” “我的儿,谁活在这世上不为难?你不想我为难你媳妇,难道是想逼我明儿拖着半条命去处置家事!”卢氏难得对慕锦成严词厉色,想来是真恼了。 慕锦成一时无话可说,只得赌气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顾青竹望了眼他,弯腰顺顺卢氏的胸口道:“娘,您别动气,媳妇答应就是。” “明儿,我会让茯苓和熊永年陪你一同处理事情,只要这些日子你用心学了,必定不会出什么岔子。”听她应了,卢氏缓了语气道。 “谢谢娘。”顾青竹心里一下子定了,茯苓跟卢氏多年,熊永年是府里的大管家,有这两人帮衬,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卢氏冷不丁又说:“你也别全指着他们,茯苓和熊永年再怎么说也是底下人,你是少夫人,不要让那些不安分的,拿捏住你,当你是个看下人脸色的主子!” 顾青竹打了个寒颤,低声道:“媳妇知道了。” “你俩回去吧,我也累了。”卢氏疲惫地闭上眼睛。 茯苓放下帐幔,送顾青竹和慕锦成出去,走到院门口,她低声说:“少夫人,你那日核算账目,算的是对的。” 顾青竹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茯苓勉强笑了笑,矮身行礼:“那日夫人故意让我贴了张错的纸条,为的就是考验你,奴婢相信,明日少夫人一定能行!” 院门在身后徐徐关上,顾青竹仰头看慕锦成:“我既是对的,那宋允湘就是错的喽。” 慕锦成故意板着脸道:“娘也真是的,承认自个儿媳妇能干有这么难吗?害我媳妇那日把手都练抖了。” “你快别说了!”顾青竹见他又口没遮拦地胡说八道,急急地伸手捂他的嘴。 慕锦成顺势抓住她的手说:“你别担心,我明儿陪你一起。” “我才不要你陪,你分明是为逃学找由头。”顾青竹低哼一声,往回走。 慕锦成紧跟几步,走在她旁边,此时已是冬末,路边垂下的迎春花已经三三两两地绽放了,点点娇黄在黝黑的泥地上格外显眼。 月洞门旁的一盏灯笼被风吹灭了,巡夜的婆子大概还没发现,好在最近天气好,道路干燥,纵使不甚明亮,也不用担心踩到泥坑里。 两人走着,顾青竹不小心踩到一颗小石子,脚下一歪,整个人向旁边栽去,慕锦成眼疾手快,一把捞住顾青竹的腰,将她带到自个怀里。 “快放手,一会儿让嬷嬷们看见。”顾青竹很快站定,低头窘迫道。 在暗淡夜色掩映下,慕锦成不知哪来的胆子,他抱着顾青竹不撒手,低语:“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人,也只与你生孩子!” 顾青竹闻言,猛然抬头,正对上他漆黑的眼眸,如幽潭古井,更似浩瀚星海,她在那片星海里看见一个小小的自己。 慕锦成这么近地拥着她,闻到她身上清雅的竹叶青草味道,心旷神怡。 “青竹,我想亲亲你。”慕锦成说着,趁顾青竹还没反应过来,飞快地在她唇角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他不是不想尽情汲取她的芬芳,只是……不太敢。 顾青竹正要打他,却听不远处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急急地推了他一把:“回去再和你算账!” 两人刚拉开半步走出不远,迎面就遇见几个年长的婆子,她们见着两夫妻,恭谨地问好。 慕锦成站定,一本正经地说:“前面灯笼灭了一个,你们快去点上,再有,这路上的石子小坑,明日找人清理修补一下,我刚才走过那里,差点摔死!” 领头的婆子忙不迭地陪不是:“三爷无事吧,放心,我明日就带着人把路上拾掇好。” 其余几个婆子也跟着点头哈腰,她们见慕锦成似乎心情不错,并不打算深入追究,赶忙逃似的跑去点灯。 “走吧,我还等着你跟我算账!”慕锦成暧昧地笑。 顾青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瞧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啥正经好话,遂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们进了屋,脱去厚重外裳,右玉送了茶来:“左云今儿到方嬷嬷那里领茶叶,说是春茶没有了,只领了些秋茶茶饼,我煮的淡,爷和少夫人将就喝吧。” “我无所谓,解渴就行。”慕锦成不以为然,端起一杯就喝。 味道确实差的太远,喝完,慕锦成不禁皱起了眉头。 顾青竹惦记明天要早起,摇头道:“我喝些白水吧,晚上喝了茶睡不着。” 慕锦成放下茶盏,吧唧了下嘴里的苦味:“明儿,让宝应到韩老头那里要茶去,咱家就是卖茶的,如今弄得自个都没得喝,这像什么话!” 右玉帮他散了头发,点头道:“今儿晚了,我明儿对宝应讲。” 两人洗漱后,早早睡下,慕锦成喝了茶,没什么困意,但怕吵着顾青竹,只得歪在榻上看一本闲书。 隔了会儿,睡在床上的顾青竹突然问:“你还醒着吗?” “怎么了,怕了?”慕锦成合上书,想起那日珠算比赛前夜,她也是这般担心地睡不着。 顾青竹低哼了一声:“我有啥可怕的,就算捅下天大的篓子,也有娘在后头收拾残局,况且,我到三月就走了,何惧府里那些人的褒贬。” 离三月愈近,慕锦成愈加听不得她要走的话,心里堵得慌,闷闷地说:“既不是为了这个,那是怎么了?” “娘为什么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她平日对我可没对宋允湘好。”顾青竹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问题困扰得她睡不踏实。 “傻丫头,你和宋允湘怎么能相提并论?”慕锦成笑,旋即怕她误会,赶忙又说:“你是娘的儿媳妇,将来是要和她共同生活几十年的人,理该信任亲近,而宋允湘说到底是宋家的表小姐,不说她与我们隔着一层,就算是慕家正经小姐,将来也是要出嫁的,娘怎么可能将掌家的权利交给她呢。” “哦。”顾青竹似懂非懂地应了,老床随之发出咯吱的细微一响,“我困了,睡觉,你也早些睡,明儿别跟着我!” 慕锦成哑然失笑,这丫头,逞强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呀。 且不说蕤华院中,一人睡,一人醒,再说,朝晖院中,茯苓送了顾青竹和慕锦成,回到内室,只听卢氏隔着帐幔唤;“茯苓。” “夫人,怎么了?”茯苓生怕她有什么闪失,急急地撩开半边帐幔挂在金钩上。 卢氏闭眼躺在床上:“明儿,你一早去找永年来,少夫人处置事情,若不是太离谱,你们只管看着,不要随便插手。” 茯苓点点头,喉间哽咽,却装做无事道:“奴婢知道了。少夫人那般聪慧,定然不会辜负您的良苦用心。” “明日的事可不是那么好处置的,且由着她办,反正我过几日就恢复了,就算出了纰漏,也来得及补救。”卢氏幽幽叹了口气。 主仆两人正说着,外头樱桃说:“夫人,表小姐和四小姐来了。” 卢氏无声地挥挥手,茯苓出去了。 “夫人下午吹了风,头疼病犯了,这会儿吃了药,刚躺下迷糊着了,两位小姐就别打扰了,等夫人醒了,奴婢一定转告小姐们的孝心。”茯苓曲身行礼。 “那明日……”宋允湘眨了眨眼睛道。 茯苓又行一礼:“夫人先前交代,她身子不爽利,表小姐也歇几日,天天早起听那些个琐碎事,也累人的。” “……好吧。”宋允湘有些失望,垂下眉眼道。 樱桃送走两位小姐,过了一会儿,罗霜降急匆匆来了,她听说了东府的事,换了外裳就过府来。 卢氏不见宋允湘和慕婉成,却让茯苓将罗霜降请了进来。 及到床前,罗霜降一见卢氏的面,吓了一跳:“大嫂,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你听外头。”卢氏屏住呼吸,努力竖起耳朵。 外间除了风声就是寒意,罗霜降什么也听不见,不解得摇头。 “你听她笑得多猖狂,指望生个儿子分家产啊!”卢氏眯着眼睛,满脸恨意。 “大嫂,你想开些。”罗霜降心里一惊,握着她的手道。 卢氏红了眼眶,低声说:“弟妹,说句没出息的话,嫂嫂羡慕你呀,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嫁自己想嫁的人,而那人同样视你如珍如宝,如此恣意快活过一生。” 罗霜降握着她的手不说话,她的今世所有,都是老天爷格外赏的,她要倾尽一切过好每一天。 隔了会儿,卢氏淡然地说:“明儿,青竹掌家管事,你来给她坐个镇。” 这消息震得罗霜降嗓音发颤:“青竹才学几天,她……行不行?” 第二百三十四章 初露锋芒 卢氏闭了闭眼睛:“不是我心狠,她是慕家的女人,纵使在我身边学上十年八年,将来终究是要真枪真刀地去面对的那一天,她若是个聪明的,大半个月也能琢磨出个门道。” 她顿了顿,轻咳了一声,又道:“我晓得她是乡下来的,只怕她怯场,镇不住那些个奸猾之辈,故而需要你在,慕家百年世家,内里关系错综复杂,西府尚且好些,我这东府内院随便一个不起眼的丫头婆子,说不定都可能牵扯到外头什么人。” 罗霜降不得不感慨卢氏思虑周全,她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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