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会后悔的!”慕锦成趁自个还有一丝理智,一把扯过被子捂住她的头。 呼吸困难迫使顾青竹松了困住他的手,急切得去扒拉被子。 慕锦成坐在一旁的桌边,猛灌了一口凉茶,顾青竹如此媚态横呈,热情相邀,他不是不想,不动心,但他要的是水乳~交融,两情相悦,而不是……乘人之危! 顾青竹在榻上滚来滚去脱拽自个的衣裳,嘴里更是嗯嗯呐呐地低声哼哼。 慕锦成去洗浴间端了一盆冷水,兜头浇在她脸上。 “啊!”顾青竹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起来,抹去满脸的水,大喝,“慕锦成,你疯了!” 这才是顾青竹!慕锦成见她恢复清明,苦笑地指指她衣裳道:“对,我差点被你逼疯了!” 顾青竹低头一瞧,整个衣衫不整,一边肩膀已经露出大半,她赶忙拢了拢,皱眉道:“这是怎么了?你对我做了啥?” 慕锦成气哼哼道:“你问我?我还问你!你在路上,不知为何突然发痴癫,若是遇着旁人,你今儿清白早没了!” 顾青竹拍拍自个昏沉沉的脑袋:“我怎么不记得了?” 慕锦成想起之前在私学里偷看的那些鬼神精怪的话本,不由得头皮发紧道:“大半夜的,咱们不是在路上遇着脏东西了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句话的麻烦 顾青竹被他一说,心里不免也犯了嘀咕,但很快,她就摇头道:“鬼神远在六合之外,害人的总不过还是凡人肉胎。” “若说谁最想害你,除了风园里的魏婆子就是蔡氏了,魏婆子被张婆子死死看住,你今儿刚巧去过浣纱院,定是蔡氏害你没跑了。”慕锦成胸有成竹地分析。 顾青竹拂去衣裳上的水渍,想不通道:“可我既没吃她屋里的东西,也没喝那里的茶,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被害的?” 慕锦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见她湿漉漉站着,遂催促道:“别想了,快去洗浴,别一会儿着了风寒,倒称了那些恶人的心了。” 顾青竹虽被慕锦成一盆冷水浇醒,但心头仍然火旺,她不知道自个怎么了,只觉在温热的浴桶里泡着舒服,不免多泡了会儿,约莫大半个时辰,方才起身穿衣,回到内室,却见软榻上的被褥全被卷起来丢在地上。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当你在洗浴间晕倒了,正要去寻你!”慕锦成盘腿坐在床上。 顾青竹蹙眉道:“你把这些都扔了,我睡哪儿?” 慕锦成将被筒拢了拢:“自然是和我一起睡床了,而且,以后都要同床共枕。” “为啥,我睡软榻挺好的。”顾青竹内心挣扎。 这家伙时不时就对她动手动脚,被他各种偷亲,这要是……,顾青竹脸上腾地红了。 “你小脑袋里想什么呢?”慕锦成见她羞得粉面桃腮,拍拍床沿道:“今儿被周婆子那个碎嘴婆娘撞破,明儿只怕全府都知道你睡软榻了,你以为娘和祖母会放任不管?” “可,可……”顾青竹垂头揪着衣角,嗫喃道。 慕锦成钻进外间的被筒,舒舒服服躺着,侧头说:“快把灯吹了,我都困死了,再不睡,天就亮了!” 见他打着哈欠,闭眼老老实实地睡觉,顾青竹只得吹了灯,借着赤金珠的光华,从慕锦成脚边爬到床里头睡下。 帐幔暗处,慕锦成嘴角弯起,他微一侧身,沉沉睡去。 顾青竹起先还有些紧张,瞪着杏眼,双手握拳放在锦被上,外间安静的连风声都听不见,身边人的呼吸像潮水般笼罩着她,困意涌来,终究敌不过,眼眸眨了眨,安然入睡。 一夜无梦,日上三竿。 昨日闹腾了半夜,今日顾青竹头一次起晚了,她急急地洗漱,催着春莺给她梳个简单的发髻。 慕锦成还没起,他懒洋洋支着脑袋说:“昨儿阖府上下,被蔡氏闹得人仰马翻,今儿就别去处置家事了,早一天迟一天,有啥了不得的!” 顾青竹拿了紫竹簪递给春莺,瞥了眼镜子中屏风后帐幔一角道:“那怎么行!我刚替母亲掌家,就偷闲躲懒,若是遇着长舌妇,又该嚼舌根,到时又添娘的不是。” 两人正说着,就听外头传来茯苓和右玉的说话声。 不一会儿,右玉进来说:“夫人让茯苓姐姐来传话,说昨儿大家都累了,今儿就暂不处置家事了。” “你看,我就说嘛。”慕锦成撩开垂落的乌发,大笑道。 右玉接着道:“夫人还说,让爷和少夫人待会儿去朝晖院吃午饭。” “好,晓得了。”顾青竹点点头。 慕锦成一下子敛去笑容,万般无奈地起床,他穿了搭在衣架上的外裳,自去洗漱。 因他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便不肯裹布条,右玉拗不过,只得给他束发别簪。 两人草草喝了一碗粥,收拾妥当,就要往朝晖院去。 此时已是雨水节气,春雨不知何时下的,细密如针,落地无声,四下里湿漉漉的,有股子泥腥气泛了起来,若再仔细留心,便能看见草木花枝上,隐隐约约有新绿萌动。 慕锦成撑着伞,护着顾青竹前行,后面跟着春莺和右玉。 樱桃早候在廊下,见他们来了,赶忙用帕子给他俩擦拭衣裳上的水珠,所幸,和风细雨,并未淋湿多少。 卢氏好些了,便不耐烦躺着,这会儿,正歪在软榻上熊永年新送来的账册。 “母亲。”两人进来行礼。 卢氏丢了账册,拍拍身边的绣花软垫道:“外头下雨,阴冷潮湿,坐这儿暖和。” 慕锦成惯是没规矩的,他毫不犹豫地撩袍坐下,趴在小几上,拈银丝糕吃。顾青竹可不敢坐在卢氏身边,她仍旧规规矩矩坐在下首椅子上。 樱桃收走了账册,给他们重新斟了茶。 慕锦成见屋里只有樱桃忙前忙后,遂笑问:“今儿怎么不见茯苓姐姐,她上哪儿躲懒去了?” “她和老祖宗屋里的琳琅一起,到你们院去了,怎么,来时没遇见?”卢氏没好气地说。 慕锦成见她说话语气不善,心里莫名紧了一下,面上却装糊涂:“右玉和春莺都跟我们来了,她们去蕤华院,也没人陪她们玩呀。” “今儿倒晓得带丫头!”卢氏瞪了他一眼。 慕锦成垮了肩膀,叹口气:“嗳,如今我这个三爷竟成了摆设,在府里,连自个媳妇都护不住,倒要指望丫头们。” 顾青竹接口道:“母亲,昨儿都是我自个疏忽大意了,不关院里丫头们的事,您就别罚她们月例了。” “该罚还得罚,你要想护住你想护着的人,就得长记性!你知道今儿为什么暂停处置家事吗?”卢氏侧头看过来问。 顾青竹犹豫道:“不是说……说昨儿累着了,歇一日吗?” 卢氏胳膊支在小几上,冷冷地说:“那不过是糊弄人的鬼话,实则是我被老祖宗唤去训斥了一顿。” “为了昨儿蔡姨娘的事?”顾青竹一惊,试探地问。 “一个姨娘不过是比丫头婆子好一点的奴婢,老祖宗根本不会过问,不会管,倒是周婆子说的一句话,传到她耳朵里,今儿冲我发了很大的火。”卢氏沉着脸看她。 慕锦成好奇地问:“那个碎嘴的老太婆又胡吣了什么?” “你们做的好事,倒问我?”卢氏突然有些压不住火气。 她今儿一早平白被婆婆叫去训了一顿,又兼着最近诸事不顺,不免心浮气躁。 闻言,顾青竹与慕锦成对视一眼,老祖宗听了什么话,她们约莫也猜出来了。 顾青竹讪讪然,她想起昨晚周婆子冲进来嚎哭时的数落,当时屋里乱糟糟的,竟然被有心人听了去,还告诉了老祖宗。 “我昨儿被砸破了头,青竹怕碰到我伤处,才睡了软榻,难道这又要怪我们?!上次我受了风寒,娘让我们爱惜身子,这会子又嫌……,到底要我们怎么样嘛!”慕锦成先发制人,佯装恼怒道。 卢氏遇着宝贝儿子,半点办法也没有,只得挥手道:“当真只有这一次?罢了,罢了,你们……你们赶快怀个孩子,既讨老祖宗欢心,也能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 “我也想呀,我恨不得明儿就让青竹生出个孩子来,可儿孙哪那么容易得的嘛,总要慢慢来,不带这么逼的,万一那啥了,您到时后悔都来不及!”慕锦成连哄带吓,意将卢氏糊弄住。 “呸呸呸,你嘴里能说点正经话不!”卢氏横了他一眼。 “娘,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祖母要四个呢,你想要几个?”慕锦成身体前倾,开始忽悠,给卢氏灌甜蜜迷糊汤。 母子两个将顾青竹搁在一边,热烈地讨论,甚至都开始想名字了。 顾青竹正襟危坐,慕锦成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飞扬的眉梢眼角,带着放心的暗示,让顾青竹安定不少。 这种愉悦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吃午饭,今日朝晖院小厨房包了荠菜饺子,顾青竹吃着,突然疯狂地想念顾家坳,想念自家院里的那棵枇杷树,山里各种野菜可以挖了吧,茶园桑园里的野草不知有没有锄,地里的菜是不是吃完了。 在山里,为吃一顿饱饭要做很多事,整日都在不停地忙碌,就算有几个讨嫌的人,大可不必理会,不像在慕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喝不愁,却偏有那些恼人的事,像被人甩出来的鼻涕浓痰,看着就让人浑身难受。 吃了饭,卢氏要歇午觉,慕锦成和顾青竹便到松芝院,向老祖宗寇氏请安,他们心里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却不料,寇氏半句不提,只赏了一些小玩意,比如九连环,鲁班锁之类,一看就是小孩儿玩的,他两人心下明了,只老祖宗不说破,他们只好装傻。 坐着说了会儿话,见寇氏打哈欠,慕锦成便带着顾青竹起身告辞。 半天的工夫,外头雨停了,阳光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经过雨水的滋润,原本翠墨的叶片活泛起来,折射着点点碎芒般的光泽。 两人回到蕤华院,就见左云耷拉着脑袋坐在廊下发呆,其他几个小丫头也精神萎靡地或坐或站。 右玉见此,拿出管事丫头的气派道:“这是怎么了,爷和少夫人回来了,还不去煮茶!” 左云瞥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得站起来,甩手进了茶室。 她惯常不是这样的,顾青竹叫住一个小丫头,低声问:“我们不在时,琳琅姐姐和茯苓姐姐来做什么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较量 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见顾青竹问,一时委屈,抽抽噎噎道:“我们都被罚了月例,左云姐姐问了几句,说是没伺候好主子,可我们……”她偷瞟了眼顾青竹,不敢说下去。 顾青竹摸摸她的软发,轻声道:“去吧,叫其他人一会儿都到院里来。” 小丫头飞跑着传话,慕锦成和顾青竹进内室换衣裳,赫然发现屋里突然变宽敞了,昨儿弄湿的被褥早上被右玉收走了,这会儿,竟连软榻也不见了! 那可是块紫檀老料做的榻,祖母赏他的,价值不菲。 慕锦成也不换衣裳了,直接站在门口问:“左云,我屋里的榻呢?” “让早上来的一群婆子搬走了。”左云端了两盏热茶进来。 慕锦成摸摸额头,叹息道:“这也太……狠了些。” 顾青竹看着空荡荡地方发呆,这是硬逼他们睡一张床啊! 不一会儿,蕤华院大大小小的丫头,以及婆子厨娘,约莫十七八个人,齐齐站在院里,他们不知顾青竹找他们何事,俱都交头接耳小声说话。 顾青竹站在廊下道:“今儿院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也曾为大家求过情,但夫人既然开了口,断不会改的。” 丫头婆子屏息不说话,慕家在整个南苍县都算是宽容的主家,平日里,在蕤华院当差的人,更比二爷和另两位小姐院里的有面子,可今日被夫人亲自责罚,失了钱财是小,丢了脸面才最糟心。 顾青竹扫过她们的面庞:“这事都是因我而起,大家的月例银子,我会一文不少地补给你们,这个不用担心,至于其他的,还得靠我们一起努力,留给时间去证明。” 她一个“我们”说的情真意切,这是将他们视作身边人,很快拉近了主仆的关系。 “少夫人……”底下有人哽咽。 身为低贱的奴婢,从来没有平等可言,被主人打骂,或者背锅受罚,更甚至被害的丢掉性命都是常有的事,能遇见顾青竹这样为她们着想,给她们尊严的主子,可算是上辈子修来的天大福分。 瞧着一群人哭鼻子抹眼泪,右玉站出来道:“好了,好了,都散了,一个个哭唧唧像什么样子,少夫人仁慈,大家该高兴才是,一个个把手上的事做好,就算是感恩了。” 众人一时又欢喜起来,纷纷行了礼,各自忙去了。 两人换了衣裳,坐在屋里喝茶,慕锦成说:“你大话可说出去了,她们一个月月例银子加起来,怎么说也得百八十两,你一个月不过八十两,就是都给她们也不够啊。” 顾青竹托着腮帮子,想了想道:“上次皇上赏的那些金银也不知到了没有?应该算我的吧?” “瞧你那副财迷样儿,放心,肯定是你的,那些加起来,也不过万把两银子,入不了我爹的眼,他看上的,不过是好名声和与皇家的关系。”慕锦成笑着伸手捏了下她的脸。 顾青竹一把挥掉他不安分的手,接着说:“还有那万亩山林,也不知在哪儿,我得空该好好想想做什么用,多少能挣点钱。” “这一说,都半月有余了,什么金银山林也该定下来了,莫不是半道出了岔子?”慕锦成曲着手指,叩了叩桌子,沉吟片刻道,“明儿,我去县衙问问,最近暮春忙着春试,都没工夫找我玩了。” 说到这儿,顾青竹想起阿弟顾青松,他今年要考童生,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了,如今,她陷在慕家里,什么事也做不成。 晚间,两人只得同床而眠,仍旧一人一个被筒,慕锦成安分得很,只睡自个一边,半点不越界,顾青竹怕自个像上次那样,半夜滚到慕锦成怀里,遂苦睁着眼睛,但到底熬不住,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次日,顾青竹醒的时候,难得慕锦成已经在小园子里练剑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把右玉喜得恨不得逢人就告诉去。 两人吃了早饭,慕锦成找了个由头,带着宝应出门了,顾青竹照旧去朝晖院听回禀。 屋里七八个婆子站着,张婆子兴奋地头一个上前说话:“回少夫人,魏婆子的账目,我都查清了,全记在这里。”说着,她从袖笼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我瞧瞧。”顾青竹接过纸,翻开来看了几眼。 魏婆子遗留下的账册,她这几日都看过了,小而碎的,她不一定记得,而那些大宗物品,她还是记得大数的,但几乎全都对不上。 顾青竹将纸交给春莺收着,对张婆子露出一点笑脸说:“这两日辛苦张嬷嬷了,我定会和母亲说的。” 得了夸奖的张婆子笑得眯起了眼睛,摆手道:“谈不上辛苦,为夫人少夫人做事,原是该的。” 顾青竹摩挲着袖口精致花纹道:“母亲常教导我,掌家最重要的是规矩,凡事有章可循,奖惩自会令人信服,当奖应奖,该罚还得罚,谁也甭想越过规矩讲人情。” 顾青竹说的话,声音很轻,可听在人心上,却似重锤擂鼓,魏婆子就这样失了势,虽然她家里人求过当家人,但她犯了贪墨的大忌讳,又有铁的证据摆在那儿,如此一来,哪个主家容得下! 其他人又说了些家常小事,顾青竹顺顺当当处置了。 这些个积年婆子都是极有眼力劲儿的,卢氏称病不理事,顾青竹初出茅庐,她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草包,更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个乡下来的姑娘,眼里揉不得沙子,更像把刚磨出刀锋的刀,谁碰溅谁一身血,故而,她们都收敛起跋扈和放肆,陪着万分的小心。 怕只怕她一时心血来潮,让某个与自个不对付的冤家对头来一通彻查,俗话说,常在河边走,何人不湿鞋,这些年,谁还没顺带搞过几个活便钱。 眼见魏婆子的下场,她们没有不害怕的,自然夹着尾巴做人才是万全之策。 卢氏已经不让顾青竹继续翻江倒海地查下去,但磨刀霍霍的架势还是要的,要不然那些个沾上毛就能变猴子的老人精,还不得翻出天去,故而,顾青竹仍旧摆出一副要随时严查的腔调。 如此,两厢一较量,顾青竹略胜一筹,处置家事就变得容易多了。 熊永年在廊下候着,待婆子们回了事,出门散了,他方才进来。 顾青竹正和春莺嘀咕盘库的事,见熊永年来了,忙让座道:“熊叔,有事?” 熊永年拱手道:“回少夫人,还是私学的事,上次的款子拨过去了,今年的招生的事也已办妥,按夫子的意思,过几天择个吉日开课,届时想请东家过去看看,老爷和二爷这几日忙着和外地来的客商谈生意,不便打搅,我想来问问夫人可有时间?” 顾青竹摇摇头:“母亲这几日头疼病犯了,恐不能出门吹风,这个一定要东家到场?” 熊永年点点头说:“咱慕家一直尊师重道,每年招生开课第一天,东家都会去,显示重视之意。” “三爷……”顾青竹想说让慕锦成去,可转念一想,他就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若照他的样子来,还不得把小孩子都带偏了,故而,她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愧是大家族的管家,熊永年倒是很给顾青竹面子,他婉转地说:“三爷虽说是慕家少爷,可本身还是私学的学子,若是由他代表,未免不够庄重。” “那……那总不能是我吧?”顾青竹反手指着自个。 熊永年上下打量一番道:“少夫人是慕府正经主子,现又掌家,且是经你手上拨的款,您去倒也无可厚非。” “这……,非要我去?”顾青竹有些胆怯,她对学塾私学这种读书的地方天生有种敬畏。 熊永年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吧,若是老爷二爷那日不忙,我就请他们去,若是他们不得空,夫人又病着,那只能劳您去一趟了。” “那好吧。”顾青竹抿唇答应了。 熊永年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顾青竹望了望窗外的阳光,已是春日了,若是能出府看看也不错。 春莺在一旁问:“少夫人,这会儿是到夫人那儿去,还是回咱院里?” “还是先回吧,待我理清楚了,再与母亲说,免得到时一问三不知,再引她烦心。”顾青竹拢了那几张纸道。 回到蕤华院,顾青竹吃过简单的午饭,就坐在案前,噼里啪啦打算盘,一笔笔核对账目,结果样样都差着数,这虽是意料之中,但也很让人烦恼,她捏捏额角,啜了口茶,继续埋头干活。 “青竹!顾青竹!”门外传来慕锦成抑制不住的欢喜声音。 拨完最后一个珠子,顾青竹起身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慕锦成一头扎进来,端起案上的茶盏,猛灌了一口道,“我今儿请杨主薄到八仙楼吃油焖鸡,他告诉我,你的赏赐下来了!” “真的?”顾青竹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发现,他喝的是她的茶盏。 慕锦成洋洋得意地说:“他喝多了,我套出来的,哪能有假!” “嗤,酒鬼的话怎可信?”顾青瞥了他一眼,一副嫌弃他办事不力的样子。 慕锦成挠挠头:“要不然,我问问婕姐?” 顾青竹回到案前坐下,继续拨算盘珠子:“算了吧,是我的总是我的,你这样问来问去,也不怕丢了慕家的人。” “面子啥的,我在乎吗?”慕锦成毫不掩饰地笑。 第二百四十六章 闯万花楼 “当真不要面子的?今天熊管家让我去看看私学里新生开课的情况,我若去了,刚好可以问问你在私学里学的怎么样。”顾青竹低头,抿唇偷笑。 慕锦成扑在她的算盘上一阵乱抓,气愤道:“顾青竹,你怎么能跟我爹一样呢!” 顾青竹也不恼,她抓着算盘上的横梁一抖,珠子悉数归位,她轻叹道:“倘若私学里收女弟子,我都想去见识见识呢,也就是你,把珍宝当粪土,这以后西府交到我们手上,你是想累死我,还是想把家败个精光呀。” 慕锦成一听她的话,心里喜得冒泡,想都不想道:“那你不走了!” 顾青竹一愣,旋即说:“我……我就打个比方,是想让你上进,我走是肯定走的。” “那慕家败不败,与你有啥关系!”慕锦成心里失落,扭头出去了。 顾青竹半天回不过神来,她脱口而出的话,把她自个也吓着了。 一连几天,慕锦成都没好脸色给顾青竹看,整天跑得没影儿,也不知道忙什么,顾青竹一心查魏婆子的账,没工夫管他,两人只在晚上吃饭睡觉时碰面,因着之前的别扭,即使一屋待着,两人话也说得少了,常常相对无言。 直到有一天,慕锦成竟然连晚饭也没有回来吃,顾青竹看着桌上的菜,蹙眉问:“爷最近在忙啥?” “少夫人……”右玉吞了下口水,斟酌着说,“您……您最近光顾着管理家事,难免冷落了爷,他心里约莫觉得闷,出去……”右玉瞥了眼顾青竹的脸色,到底没继续说下去。 “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顾青竹头也不抬,拿起筷子搛菜吃。 她吃得飞快,声音脆而响,那些规矩礼仪一股脑儿全抛在脑后。 右玉见此,赶忙低下头,小心地说:“奴婢不知。” “那明儿,等我从朝晖院回来,他去了哪里,你告诉我。”顾青竹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放下筷子,定定地看她。 “这……”右玉为难,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顾青竹站起身,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听不知道,我晓得你有法子。” 右玉只得矮身行礼,顾青竹要了热帕子擦手,转身回内室去了。 “少夫人,你不吃了?”春莺担心地说。 “你们吃吧。”顾青竹回身关了门。 右玉和春莺面面相觑,一桌子菜,只吃了眼巴前一盘青菜,其他的动都没动。 “少夫人生气了。”春莺小声道。 右玉苦笑,两个主子使小性儿,倒将她们奴婢裹在里面磋磨。 慕锦成彻夜未归,顾青竹脸色十分难看,最善于察言观色的的婆子们,心里惶恐,不知她又要查谁,故而,在回禀时都不敢提什么动用大钱的事,只说些鸡毛蒜皮的家常,以致于她比往常提前大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她带着春莺匆匆往蕤华院赶,路上正遇见宋允湘,她的丫头念棋捧着几枝大红的春梅,似乎刚从风园花圃回来。 宋允湘笑眯眯地拦住顾青竹道:“三表嫂,你这是到哪里去呀,难不成又想折腾哪个管事嬷嬷?” 顾青竹心里有事,不想和她废话,冷声道:“我没有表小姐好命,每日烹茶赏花,过赛过神仙的快活日子。” “呵呵。”宋允湘拈着丝帕掩嘴笑:“若论快活,谁也比不得我三表哥,这才成亲月余,就到外头寻欢作乐去了,三表嫂,你自个没孩子,可仔细他给你带回个庶子哦!”说完,她还满怀恶意地盯着顾青竹的肚子看。 果然,阖府上下都知道他们分床睡的事了,有好事者,自然猜测个中原因,这几日慕锦成早出晚归,少不得被有心人看出端倪,只当是厌弃了顾青竹这个乡下丫头,又到外头流连秦楼楚馆去了。 顾青竹睨了她一眼,半点不恼道:“是吗?我真该谢谢表小姐的好心提醒,不过,陶嬷嬷说,闺阁小姐最该端庄贞静,谈吐优雅,万不可像个市井妇人般伶牙俐齿,尖酸刻薄,放心,我不会与她说的,只你自个当心,别被她逮着,要不然,告到老祖宗那里,可就不好了。” 宋允湘哑然语塞,她是现代穿过去的,一时得意,难免忘了那些束缚人的规矩,倒被顾青竹趁机羞辱。 春莺紧跟上顾青竹的脚步,她同情地瞅了瞅呆站一旁的人,少夫人这会儿正一肚子邪火没处发,别人躲都来不及,偏有人上赶着来挨骂。 顾青竹进了蕤华院,连屋子都没进,四下张望道:“右玉?” 左云从厨房跑出来:“少夫人,右玉一早带着两个小丫头,到尤嬷嬷那里领春日衣料去了。” “一早就去了?怎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和春莺去看看,叫她快些。”顾青竹眸光微转。 春莺有些不放心:“我们都去,您一个人?” 顾青竹挥挥手道:“说了一早上话,口渴得很,容我喝盏茶,歇一歇。” “嗳,好。”春莺只得和左云一起出门。 顾青竹在屋里喝了一口茶,走进厨房拿了两个刚卤的鸡腿,她趁厨娘们不注意,顺了一把菜刀,她穿着大袖襦裙,袖口垂下,正好遮住了刀。 她回屋,用布裹了刀,藏在广袖里,匆匆离了蕤华院,出了二门,去寻宝兴。 “给。”顾青竹将两个鸡腿递到蹲在地上看蚂蚁的宝兴面前。 宝兴一下子蹦起来,接过鸡腿,笑嘻嘻地叫:“少夫人!” 顾青竹仰头看他:“你带我找三爷,咱们到八仙楼吃油焖鸡去。” “好!”宝兴一手一个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两人立时就走,大门里的小子自是知道眉眼高低,顾青竹现掌家,风闻又是个厉害的主,见她带着宝兴出来,齐齐作揖,当知道她要出门,立时有人去喊马车。 不一会儿,一辆垂着青色璎珞的马车停在台阶下,顾青竹弯腰钻进车厢,宝兴坐在车辕上,大声吆喝快跑。 马车出了嘉盛大街,直上西市宽阔的大道,转了几转,约莫小半个时辰,顾青竹闻到了浓烈的脂粉香气,显然章台坊到了。 这里是南苍县秦楼楚馆聚集地,整个坊内遍植垂柳,其间挨挨挤挤十多家大大小小的销金窟,钱家的万花楼更是其中翘楚,花魁名妓争芳斗艳,挥金如土的士子豪客数不胜数。 此时临近中午,各家花楼都开着门,虽不是一天里生意最好的时候,但也有各色男人进进出出,有的是来听曲吃饭消磨时间的,也有的是昨夜留宿的客人,刚刚离开。 顾青竹从来没来过这里,甚至在这之前,还不知道有这个所在,她掀开车帘,用帕子掩鼻问:“哪一家?” “那不是吗?”宝兴扬手一指。 顾青竹顺着望过去,好气派的一座高楼,挑檐飞角,雕梁画栋,写着万花楼三个斗大字的牌匾,挂在门楣上。 顾青竹下车,及到跟前,就见两旁一人合抱的大柱子上写着一对楹联:“名士自风流,英雄真本色。” 万花楼守门的几个仆人不认得顾青竹,但一看她华贵精致的发饰衣着,就知是大户人家的少夫人,这个时候登门,必定是来寻人闹事的,故而,他们板着脸道:“这里不接待女客!” 顾青竹看了眼宝兴,默默让到一旁。 宝兴长得高大雄壮,一步跨上前,将那几人像扒拉小鸡仔似的,拎到旁边:“别挡道,我找我家少爷,等他带我去吃八仙楼的油焖鸡!” 那几个人岂是宝兴的对手,根本还没来得及招架,就全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顾青竹挑眉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厅,这里是章台坊最大的温柔乡,果然豪奢得令人瞠目结舌,脚下是红色长绒波斯毯,整面墙壁用金粉画着数位飞天神女,或抚琴或吹箫,衣袂飘飘,曲线玲珑毕露,自穹顶垂下一个庞大繁复的水晶灯,白日也燃着灼灼红烛,东西有楼梯连接二楼,拐角各处都燃着葡萄瑞兽铜炉,暖如四五月的仲春,将各种胭脂水粉的香气蒸腾在空中。 二楼围大厅一周,隔着一个回廊,就是一个个紧闭的屋门,那些门上,挂着各种花饰羽毛玩偶,大概是用来区别妓子们的标识。 从一个门里流淌出琵琶乐曲,缠绵悱恻,哀婉动人,有寥寥几个男人倚在栏边,举着盛着深红色酒液的酒杯浅酌慢饮。 顾青竹甫一进来,不知道往哪里找,宝应虽知道慕锦成在这里,但他每次都是留在外头,故而也无处寻。 一个让人听着起腻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哎呦,这是哪家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绒毯厚实,走在上面,根本一点声儿都没有,顾青竹转头,只见面前一个浓妆艳抹看不出年纪的女子,穿一身抹胸绣桃花的绯色纱裙,腰束得很细,胸前鼓鼓囊囊,一对兔儿,白得耀眼,几乎呼之欲出。 “我来找……”顾青竹咬了下嘴角,“……找夫君。” 女人冷哼一声:“呵呵呵,到我这里来的女人,哪个不是来找自个男人的,有本事在自个床上将那三条腿儿拴住了,别到我这儿装贞洁烈女,坏我生意算怎么回事!” 顾青竹被她污言秽语一顿数落,脸一下子涨得透红。 第二百四十七章 慕三爷的凶悍媳妇 楼上浪荡子哄笑道:“甄妈妈,人家男人,无论是钱还是人,都被你这里的姑娘榨干一夜了,你行行好,放人家夫妻团圆回家去吧。” “是是是,总要留点余粮,方便人家传宗接代呀,难不成,你这里还管生孩子养孩子吗?” 被唤做甄妈妈的老鸨骂道:“呸呸呸,你们几个穷酸,不包姑娘,光在这里蹭曲儿,当心慕三爷一会儿出来打你们!” 顾青竹闻言,眼睛一亮,也不说话,直奔东边楼梯上二楼,宝兴紧跟其上。 “嗳,你怎么上去了!”甄妈妈本想臊顾青竹几句,把她逼走,却不料,她不走,反往上闯。 “哈哈哈,这个小娘子有趣,性子够烈!”几个男人乐得看热闹。 甄妈妈气急败坏,冲里间大喊:“人都死哪去了,一群饭桶,一会儿扰了二爷雅兴,一个个是不是嫌命长!” 说话间,呼啦啦跑出十来个黑衣人,一起涌向楼梯。 顾青竹头也没回,提着碍事的裙子,大步跨上台阶。 宝兴自然值得信赖,他双手搭在栏杆上,拉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那些个黑衣人哪是他的对手,全被他一脚一个踹了下去,楼梯下滚落的人群,一个还没爬起,另一个又砸了下来,一时间,痛呼嚎叫不断。 眼见着顾青竹即将上二楼,其他黑衣人急红了眼,钱溢乖张荒诞,喜怒无常,这要触怒了他,挨打受罚是小事,抽筋剥皮也不是没有过,故而,他们一部分人不顾身上的疼痛,改由西边楼梯,拼了命飞奔上去拦截。 黑衣人兵分两路,宝应只有双手双脚,难免顾此失彼,顾青竹终究慢了点,她只差一步就跑到传出乐曲的房间门口,却被赶上来的黑衣人前后夹击拦住了,顾青竹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黑衣人,大吼一声:“慕锦成,你这个混账王八蛋,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回廊里吵闹跑动的声音早就吵到了屋里的人,但这里惯是纸醉金迷放荡形骸的处所,不闹腾反嫌冷清了,故而,有客的房间都不曾开门,可这炸雷般的一嗓子,尖锐而高亢,几乎将万花楼劈成两半,满眼奢华都变得黯淡无光。 琵琶声戛然而止,一屋死寂,黑衣人迟疑着不敢上前,楼下叉着蛇腰的老鸨,差点被自个口水呛死。 这……这看着没长开的青涩丫头,自上而下跟根直溜溜的棍子似的,竟然是芝兰玉树般的慕三爷的媳妇儿? 他难道好这口? 若是如此,真是枉费自个为了钓这条大鱼,花费数不尽的银钱调教出各种千姿百态的姑娘,要早知如此,还费那么大周章干嘛!直接送一个新收的雏儿给他就是了。 不过是转瞬间,老鸨心思已经急转了几万里,而此时,那间屋子的门忽的从里面开了,露出宝蓝色锦袍一角。 气急的顾青竹,见门徐徐打开,一扬手,手里的菜刀直接甩了出去! “噗嗤”一声闷响,菜刀入木三分地钉在门上,刀柄晃了晃,门上装饰用的一个小兔子玩偶的头,骨碌碌滚到顾青竹脚边! 整个大厅,被这惊人的一幕吓得倒声抽气,适才还凭栏看热闹的几个男人吓得一激灵,胆小的差点尿裤子,他们不由得后退半步,再次端详顾青竹, 这小娘子看得细细挑挑的,人畜无害,怎敢这么玩命! 门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很快就打开了,还穿着昨日宝蓝色锦袍的慕锦成走了出来,他看见外面的混乱,不由得愣了一下。 转眸忽见脸色铁青的顾青竹,慕锦成心虚地问:“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顾青竹梗着脖子,耻辱,愤怒,痛恨交织,嗓子里像被塞了满满的冰渣,她只说了这一句,便再没有下文。 “我……我只是……只是在这里喝酒而已。”在千娇百媚的万花楼中被当场抓住,慕锦成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摇摇晃晃的钱溢拎着酒壶从里间出来,觑着眼睛问:“哎呦,这是谁呀?” 慕锦成拉顾青竹:“行了,走了,走了。” 顾青竹站着不动。 “难道是弟妹?”待看清面前的人,醉醺醺的钱溢,两眼冒着绿莹莹的光。 他说着就往他们跟前凑,手已经不老实地打算抓顾青竹,慕锦成用身子挡住他,望着顾青竹说:“我跟你回去,千错万粗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都由你。” 顾青竹也不想看钱溢丑陋的嘴脸,她忍着嗓子被堵塞的疼,蹦出一个字:“刀!” 慕锦成朝门努努嘴道:“宝兴,快去!” 宝兴仰头走过来,扒拉开黑衣人,一把将刀拔了下来,拿在手里左右晃荡,众人立时退避三舍。 旁边,钱溢露出一口黄牙淫笑,手已经拈到顾青竹广袖袖口上的花纹,慕锦成左支右绌抵挡,他拉着顾青竹低语:“走啦,我的小祖宗,当我求你了!” 两人匆匆下楼,甄妈妈一头冷汗,赔笑道:“我不晓得您是三爷夫人,适才多有得罪,还望不要记恨,三爷到这儿,就是和我们钱二爷听曲儿喝酒的,没旁的事。” 这话听着实在别扭,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顾青竹气哼哼甩了慕锦成的手,兀自向大门走去,宝兴追着去了。 钱溢踉踉跄跄下了楼,扬手道:“弟妹……弟妹别走呀,咱喝……喝一杯……嗝……” 慕锦成瞪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甄妈妈:“多事!管好你家主子吧。” 偌大厅堂里的人都看傻了,慕锦成是谁?南苍县混世魔王,谁见着他,不得尊称他一声三爷,若是逢着他不高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可这位少夫人不仅直呼其名,还敢闯门骂人,平日里,连他爹都管不住的野马,这会儿只三个字就乖乖走了,这说给谁听也不能信啊! 慕锦成疾步出了万花楼,就见顾青竹提着裙子在前面大步流星走,连马车也不坐,更别说那些装出来的礼仪,他发足狂奔了一段,终于抓住她的手腕,一低头,却见她泪流满面,泪珠儿扑簌簌地掉。 “你别哭啊,在大街上呢。”慕锦成慌了神,将她抱在怀里。 顾青竹推抵他的胸口,不让他靠近:“慕锦成,你脏死了!” 慕锦成才不管她是怪自个两天没换衣裳,还是嫌他满身酒气胭脂味,反正他就是抱着不撒手。 “我为什么要受这种折辱!”顾青竹躲不开,一脚跺在他脚上。 疼,但慕锦成不敢动。 “咱回家,回家任你怎样。”幸而车夫机灵,他一直赶着马车跟在旁边,挡住了路人的视线,慕锦成揽着她,将她半抱半拥着推上马车。 顾青竹赌气道:“我不回去!” 慕锦成那里敢有异议,冲外头车夫说了一声:“在城里转转。” 车厢内,顾青竹抽抽噎噎,全不见刚才甩~刀时的霸气。 “我真的只是喝酒,啥也没干。”慕锦成半跪在她面前道。 顾青竹打掉他给她擦眼泪的帕子:“不要!谁知道,你这个给谁用过,你干没干啥,关我什么事,哪怕你娶个妓子生一堆孩子,又与我有何牵扯!” 慕锦成一脸苦楚:“我只是……只是觉得和你吵了架,心里憋屈,闷得慌,刚好钱溢找我喝酒,我就来了,别的,我啥也没做,我拿性命发誓,若是有半句谎言,天打……!” “你别胡说!”顾青竹拽了他的袖子捂他的嘴。 “青竹……”慕锦成低头,将脸埋在她的膝上,低不可闻道,“我喜欢你,怎么舍得糟践自个,污浊了你。” 心疼头疼嗓子疼的顾青竹没听清,她筋疲力尽,也懒得问。 马车绕着西市走了三圈,顾青竹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咱回家吧,我答应你,以后再不会到这里来了。”慕锦成抬头眼巴巴地说。 顾青竹抹抹眼睛,歪在车厢壁上说:“我答应请宝兴吃八仙楼的油焖鸡的。” “那我买一整只,给他回去吃。”慕锦成急忙对外头的车夫说,“去八仙楼。” 八仙楼的油焖鸡是当家招牌菜,一般人想吃,非得提前十天预约,才能在一桌酒席上见到一盘,慕锦成与他家的少东家相熟,直接到后厨拿了一只。 回到慕府,宝兴拿刀换了慕锦成手上的油纸包,他抱着鸡别提多高兴了,可他只隔着油纸闻了闻,就心满意足地收了起来,笑嘻嘻地说:“我等宝应哥哥回来再吃。” 慕锦成这才想起来,宝应还在章台坊看着追云呢,只得让车夫又去了一趟。 再说蕤华院中,右玉和左云春莺领了衣料回来,发现不见了顾青竹,三人吓得魂儿都飞了。问了院里的小丫头,都说没看到,厨房里的婆子突然嚷嚷起来,说一把菜刀不见了,她们仔细回想,一口咬定只有顾青竹进去拿过卤鸡腿。 宝兴喜欢吃鸡腿,蕤华院人人皆知,右玉眼皮直跳,她早上问过宝应,知道慕锦成在万花楼,她借故躲开,不告诉顾青竹,本是好心,不想她们夫妇吵架,却没料到,顾青竹竟然如此大胆,直接带刀杀上门去。 宝应宝兴都不在府里,其他人又靠不住,这会儿啥事都还没出,右玉不敢声张,更不敢去回禀,只胆战心惊地等着。 第二百四十八章 借机逼上进 三个大丫头魂不守舍地坐在廊下,小丫头们不敢吵闹,只把栏杆窗棂擦了一遍又一遍。 “爷和少夫人回来了!”守门的丫头远远看见两个人,狂喜地低呼。 右玉腾地站起来,急急地吩咐:“快去煮茶,准备换洗衣裳,叫厨房上菜!” 仿佛久雨放晴,蕤华院的丫头们心情一下子好了,一个个脚下生风地忙碌起来。 “爷,少夫人。”右玉在门口迎接他们。 顾青竹瞥了她一眼,径直走进去了,慕锦成将手中的菜刀递给她,挥挥手,让她赶快送到厨房去,他自个半步不停,紧跟着进屋。 左云送进去一壶茶并两个茶盏,就见顾青竹坐在屋里大案后,慕锦成站在不远处,气氛压抑地让她本能地逃了出来。 “你说吧,你要怎样才能消气?是跪搓衣板,还是跪算盘?”慕锦成往前走了两步,打破沉默道。 “我有什么可气的,若按我想要的,你最好勾搭个妓子,把我休了才好呢。”顾青竹端起茶盏猛喝了一口,烫得她嘴疼,不禁拧眉说,“我不过是心疼母亲,你在外头荒唐,父亲迟早会知道,自然少不得一顿打,到时母亲难免里外为难,她这会儿正病着,你若当真心疼她,就不该出去胡作非为,让人嚼舌根!” “我以后都不出去了,还不行吗?”慕锦成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垂头嘀咕。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右玉热情打招呼的说话声。 茯苓客气地问:“少夫人在屋里不?夫人打发我来传话。” 顾青竹只得起身出去见她,约莫两刻钟的工夫,她回到内室,就见慕锦成直挺挺跪在床前脚踏上。 她不由得头发发紧,快步到他跟前,严词厉色道:“你又胡闹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只可跪天地君亲,哪有在闺房里罚跪的道理!”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慕锦成耍赖。 “那你跪着吧。”顾青竹没有好脸色,甩袖子就要走,却不料被慕锦成一把拉住:“青竹,我晓得错了,以后都听你的,你叫我撵鸡,我绝不打狗。” “当真?”顾青竹瞥了他一眼。 “嗯嗯嗯。”急于求得原谅的慕锦成,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我们约法三章,一,咱俩有啥事,开诚布公地说,别牵扯旁人,更不要出去鬼混,二,好好读书上进,三……”顾青竹一时想不起第三条说什么,眨巴了两下杏眼道,“先两条吧,等我日后想起第三条来再说。” “第一条,我肯定遵守,可,读书,这个能不能换?”慕锦成苦着脸。 “你想不答应?”顾青竹瞪他,只恨眼刀不能见血。 生怕她又走,慕锦成咬牙道:“答应!打明儿开起,我天天去私学用功。” 他好歹也是一个现代大学生,就不信学不会古人那点东西! 顾青竹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的答应,有些狐疑道:“你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呢,别以为过几日,我就忘记了!” “要不,我发个誓?”慕锦成举着手喃喃自语,“若是违背今日之话,天打……” “又来了!你发誓都没别的词儿的?”顾青竹用力将袖子从他手中扯出来,低骂了一句:“看你脏的,还不快去洗浴,母亲还等着见咱们。” 慕锦成从她嘴里听到咱们两字,晓得她气消了大半,心里分外甜,他讪笑着从脚踏上起身,快步进洗浴间去了。 隔了会儿,右玉在门外低声问:“少夫人,奴婢能进来吗?” “进。”顾青竹放下茶盏。 右玉垂首走到她面前,咬唇说:“少夫人,奴婢今儿不是有意欺瞒您。” 顾青竹摇摇头:“你是个忠仆,想要维护你一直伺候的主子,这没有错,但,咱们也要分得清轻重,若像你那样,万事由着他胡作非为,最后吃大苦头的还是他,到时,你到底是护他还是害他呢。” “奴婢没想那么多,只愿爷和少夫人和和美美的。”右玉低喃,脸色微红,头垂得更低。 “我们……”他们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但顾青竹不能对右玉说,她沉吟片刻,转而道,“爷将来是要做西府当家人的,如今这样子可不行,我已经借机逼他上进,你可千万不要拖后腿啊。” 右玉听她这样讲,立时曲身行礼:“为了爷能顺顺当当的,奴婢日后一切都听少夫人的。” “如此甚好,你明儿知会宝应,叫他好生服侍爷念书,我自会赏他,若敢勾着爷出去鬼混,我就回禀夫人,看他吃不吃得消打!”顾青竹点头吩咐。 “是,我知道了。”右玉曲身行礼。 慕锦成穿了件象牙白里衣,一边擦头发,一边好奇地问:“你俩说什么呢?” “上次在娘那里吃了荠菜饺子,我想自个包一些,正问右玉厨房里可有食材。”顾青竹不动声色地说。 右玉愣了下神:“啊……面粉和肉有的,恐怕荠菜得要现买。” “那就明天吃吧。”顾青竹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右玉也不再说什么,自去服侍慕锦成穿衣束发。 “娘叫我们什么事?”慕锦成望在铜镜里埋头算账的小女人。 顾青竹手上半点不停顿,淡然道:“你这会儿才知道怕,是不是晚了点?” 慕锦成紧紧地抿住嘴唇不说话。 顾青竹提笔记下数字,抬头正看见他幽怨的小眼神,忍不住奚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干!”慕锦成喊冤。 “有些事,不是你用嘴巴说,就能说清的,瓜田李下,路过都是错,何况你进了万花楼,彻夜未归,你难道还要旁人相信你是纯喝酒聊天来着?”顾青竹毫不留情地说。 慕锦成哑然,一时恹恹的。 樱桃又来催了一次,慕锦成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顾青竹去了朝晖院。 午饭很丰盛,慕锦成却没什么胃口,挑挑拣拣吃了几样,就放下了筷子。 “你怎么了?哪里不爽利?”卢氏盯着他脸看。 慕锦成讨好道:“娘,我明儿起,要天天上私学去了,若是不能来给您请安,可别怨我呀。” 卢氏给他搛菜,笑道:“你这傻孩子,原来是为这个,你晓得上进是好事,娘巴望二十年了,怎么可能怨你呢。” 慕锦成一顿饭吃得提心吊胆,却见顾青竹悠然自得,细嚼慢咽,恍惚觉得上了当,但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吃了饭,娘三个换到暖阁里坐,茯苓上了新烹的茶。 卢氏看了眼顾青竹道:“早上,熊管家来说,衙门里派人来传话,说上次的赏赐到了,让你明儿去领。” 她说得轻描淡写,顾青竹却已经喜笑颜开:“真来了!” “娘,这算是青竹自个的,不用入慕家大库吧。”慕锦成笑眯了眼,帮着说话。 “既是赏她的,自然是她自个留着,只别傻乎乎把一堆金银扛回来,可以让衙门里的人,帮着送到三生钱庄存起来。”卢氏是大户人家的嫡女,做慕家女主子也二十多年了,这点钱财还真看不上。 “为啥要放在三生,这和入大库有啥区别!”慕锦成忿忿然。 卢氏懒得和他争,随口道:“行行行,你们的钱你们自个看着办。” 一直到出了朝晖院的门,卢氏也没提慕锦成昨儿彻夜未归的事,慕锦成愈发感觉上当,可他看着顾青竹一副财迷欢喜的样子,也就不想坏她心情了。 下午,顾青竹核对了账目,就趴在大案上算她的钱,看一年能生出多少利钱,算来算去,也没个准数,慕锦成见她乐此不彼,恐怕要算到半夜也未肯罢休,他忍不住拿炭笔在宣纸上三下五除二算出了个数。 顾青竹看着纸上那些个歪七扭八的符号,一头雾水:“这都是什么?” 慕锦成有些后悔,这个时代还没有阿拉伯数字:“这……,这是私学里妙机道人教的,比平常记账里的文字好用。” 妙机道人整日神龙不见首尾,慕锦成正好赖在他头上,反正也没见过,谁认得谁呢。 顾青竹倒是对那些个数字感兴趣,她挨个将那些像线绕成的符号和账册上的字一一对应上,另外还在纸上写了一遍,收在大案抽屉里。 慕锦成见她好学,本想教她怎么算,可又怕她太聪明,学会了,必定还要问他是谁教的,到时可就麻烦了,故而,他只得忍着不说。 晚间,两人洗漱睡觉,如今已经适应了同床共枕,分被而眠,约莫是天气和暖,顾青竹再没有像新婚那两日,半夜滚到慕锦成怀里,但两人时常还是隔着被子紧挨着,顾青竹不好意思说,慕锦成脸皮厚,自然更不在意了。 帐幔低垂,赤金珠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慕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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