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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金白银拉了去,我们两家就算是同等大的股东,肖骏不谙经管,又居丧中,我们再不派人,这是想早点败完拉倒,还是咋的!”慕绍堂说着说着,猛地一拍桌子,气恼道。 “可我不也不懂嘛。”慕锦成低低嘟囔一声。 慕绍堂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冷哼道:“你倒有点自知之明,还不算不可救药,明儿,我让三生钱庄管事廖青跟着去,他可是钱庄总掌柜杨广儒的大徒弟,你好生跟着学!” “哦。”慕锦成不情不愿地答应。 照他爹的意思,他若不尽快学会管理钱庄,就别想和媳妇一处待着了。 这招狠,太狠!慕锦成郁闷之极! 慕绍堂很满意慕锦成那种有苦无处诉,不得不憋着的表情,既然顾青竹是他的软肋,他就拿捏住了,假以时日,何愁降不住这个混世魔王! 为了慕家将来的辉煌鼎盛,千秋大业,他这会儿做做恶人也无妨! 父子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将诸事安排妥当,慕绍堂挥挥手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各自准备去吧。” 三人行礼,鱼贯而出,慕明成自去准备散碎银两不提,慕锦成和顾青竹回了蕤华院。 右玉急急地迎上来,上下打量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适才悄悄让小丫头去问,说是跟老爷走了,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春莺呢?”顾青竹关切地问。 “春莺无碍,只是伤了手,我让她歇着了。”右玉给他们倒了茶。 顾青竹坐在梳妆台前卸钗环:“她跟我在私学里,半日也没闲着,趁这机会,放她几日假,咱院里人多,也不是非她不可,再说,我们跟前也不需要太多人。” 右玉上前帮忙梳头:“少夫人体谅下人,我先代她谢过了。” 顾青竹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右玉:“我说的并不是客套话,我们以后要出去帮忙管铺子,会忙一些,院里还劳你多管着。” 右玉手中一顿,欣喜道:“真的吗?这简直太好了!” “有什么好的,懒觉都没得睡了!”慕锦成还为不能和顾青竹同进同出生闷气,他一头歪在床上叹息道。 右玉刚想开口劝,却被顾青竹拉住,低声道:“别理他,由着他去,一会儿就好了。” 见没人理睬,慕锦成踢掉靴子,翻了个身睡,右玉只得忍住,帮顾青竹绾了简单的流云髻,用桃木簪子别着。 隔了会儿,屋里只剩他们两个,这会子还是初春,顾青竹怕他这样睡着了着凉,遂走过去,扯了锦被想给他盖上。 蓦然,她纤细的手腕被人一下子握住,轻轻一拉,顾青竹脚下不稳,连人带被子全都栽进一个宽广结实的怀抱里。 “你做什么?”顾青竹低哼,她想挣扎着起来,却被他用力搂住了纤腰,动弹不得。 “青竹,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管聚宝的事了。”慕锦成闷闷地说。 顾青竹挣不开,只得将堵住她口鼻的被子往旁边推了推,耐心与他讲:“爹不是说了嘛,咱们虽是莽撞了些,但总是占着仁义的理,再说,入股聚宝,咱们三生钱庄大小生意都能做,不是好事么。” 慕锦成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个傻丫头根本没理解他的话,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盯着她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喟叹:“和呆瓜一样呆的笨蛋,你什么时候明白我的心!” 第二百七十四章 结发为夫妻 顾青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水波流转,满满的情意仿佛要溢出来,她心跳加速,砰砰地仿佛听见捶鼓般的声响,她的脸一下子红,粉嫩柔美赛过三春桃花,圆圆的杏眼水润灵动。 她的娇俏引得慕锦成心下难耐,他闭眼在她唇上吻了吻,软的,甜的,有一点点茶的清香气息。 他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啄,顾青竹的耳尖就已经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她咬唇娇嗔:“大白日的发什么疯,一会儿右玉她们进来,看见了成何体统!” “我只是不想一整日不见你!”慕锦成伏在她颈窝里,恹恹地说。 顾青竹心里一窒,软得几乎要化掉,嘴上却是不依,佯装强硬道:“一个大男人能有点出息不?粘着女人算什么!” “有出息的男人都不爱媳妇的吗?”慕锦成偏了下脑袋,热热的男人气息,呼在她的脖子上,瓮声瓮气地说。 慕锦成来自现代,说这些本不算什么,可在顾青竹的眼里,平日里哪有人将情啊爱啊挂在嘴边说的,她一听这种闺房私语,且两人姿态暧昧,她一个姑娘家早就招架不住,缩了缩脖子,脸上更热几分。 她的耳朵生得轮廓分明,耳垂圆润,这会儿红的像一枚熟透的果子,慕锦成忍不住一口含了,见她不语,遂惩罚性地轻咬了一下。 “嘶。”顾青竹全身颤抖酥麻,连声音都软糯了,“别闹!” 她的声音透着别样的慵懒,分明是极诱惑的,这让慕锦成愈发意乱情迷,他急于求证:“青竹,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嗯……”顾青竹神思恍惚,已然不能思考,只能遵循本心。 她与他,从偶然相遇到后来的种种,如今又日日相对,潜移默化中,顾青竹对他到底有情的,只是在理智面前,她更想做自己的事情,不愿承认罢了。 她的呓语仿佛邀请,慕锦成如同得了特赦,他的吻密密地袭上来,从额头到眉眼,一点点往下。 顾青竹眉眼低垂,睫毛微颤,像暖风里伫立花间的蝴蝶,妙不可言。 就在满室春意流淌的时候,突然出了一个煞风景的声音。 右玉在门外说:“爷,少夫人,茯苓姐姐来说,夫人院里准备了晚饭,让你们早些过去。” 粉色泡泡瞬间爆裂,慕锦成气得只想撞墙,他哑着嗓子,恨恨地说:“我不饿,不……” 我的娘啊,啥时候不能吃饭!偏这会儿,他眼皮子底下的媳妇还没吃上,您老人家还要不要抱孙子了!慕锦成腹诽。 顾青竹一把捂住他的嘴,定了定神道:“我们这就来。” 右玉似乎听出他们声音的异样,赶忙说:“我……我去准备热水。”蹬蹬蹬,脚步声很响地离开。 完了,被她知道了。 顾青竹杀人的眼刀飞过来。 本想再腻歪会儿的慕锦成只得讪讪然地起身,把盖住顾青竹的锦被拿开,没话找话道:“我娘也真是的,不是刚一起吃了午饭嘛。” 顾青竹坐起来,捂着脸缓了缓,待面上的红潮退下去道:“我帮你把头发梳一梳。” 她常看右玉帮他梳头,渐渐也能简单地给慕锦成束发,慕锦成自然更愿意享受她的照顾。 为他束发别簪,又整理了床铺,两人洗脸匀面,一切如常后,方才让右玉进来帮顾青竹绾发。 右玉自是半句话不敢说,连眼光都不敢乱瞥,只专心给顾青竹簪了发髻,再戴上镶宝嵌玉的整套首饰。 收拾停当,慕锦成伸手挽她,极自然地握着她的手道:“咱们走吧。” 她细细指节上的薄茧不知几时悄悄消失了,握在他大掌里的只有细腻滑~润。 此时,外间暮色四合,两个小丫头在前面掌灯,右玉跟在他们身后。 及到朝晖院,西府的女主子罗霜降居然也在,能让她放下三生酒楼晚间的生意,实在罕见。 四人入座,卢氏今儿因着慕锦成终于要去管铺子,心情极好,不时给他们搛菜,罗霜降大概也在卢氏这里得了消息,也跟着高兴,将两个小的面前的盘子堆得满满的。 慕锦成放下筷子,无奈道:“娘,罗姨,你们再堆,我都没法吃了!” “不急,不急,慢慢吃,私学的饭食是不是变差了,我瞧着你都瘦了。”卢氏心疼儿子,但见没地方堆了,只得作罢。 “哪里瘦了嘛,在私学,我们大多时候都是青竹自己做了吃。”慕锦成咬了口烤鸡肉说。 “那还行。”卢氏满意地点点头,转而笑着说,“我正和你罗姨讲,过几日到慈恩寺上香,你们去不去?” 慕锦成摇头道:“我们明儿要到聚宝钱庄,后日约了看赏赐的山林,再往后都得学管铺子,恐怕没时间的。” 他这会儿恨不得立时学会管钱庄,好早些和顾青竹在一起,哪里肯浪费时间。 卢氏听了他的话,不但不恼,反倒笑了:“这样好,这样好,你们的赏赐山林在哪里啊?” 顾青竹放下筷子道:“我们也没去过,只是在县衙看过域图,瞧着离顾家坳近,距慈恩寺约莫也不远。” “弟妹,我们不若也后日去吧,刚好同他们一起。”卢氏转头看罗霜降,笑眯眯道。 “我听嫂嫂安排。”罗霜降面上飞起一片红霞。 慕锦成见她如此,狐疑道:“这会儿不年不节的,娘和罗姨为啥要去慈恩寺?” 卢氏瞪了他一眼,遮掩道:“小孩子家问这些做什么,拜菩萨只讲心诚,哪里还分年节!” 慕锦成不满地嘟囔:“我早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赶快生个小娃儿,你当了爹,就不是小孩子了。”卢氏掩嘴笑。 慕锦成哑然,随后说:“我们后日要进山兜一圈,看看界桩,万亩山林很大,路上大约不好走,得赶早去。” 卢氏倒是没有勉强:“你们多带些人先去,我们迟些,在寺里烧香吃斋,再等你们一起回家。” 边吃边说,四人吃了顿高高兴兴的晚饭,又坐着喝茶说了会儿闲话,方才散了。 入夜,蕤华院中,两人安寝,他们在私学时是分开睡的,这会儿隔了十多天又睡在一张床上,加之下午的事,两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慕锦成放下帐幔,赤金珠柔和的光,影影绰绰映进来。 “青竹,你睡了吗?”慕锦成看了眼,离他远远的,蜷成一个大蚕蛹的顾青竹说。 顾青竹依旧背身睡着,轻声道:“明儿聚宝还不知什么情形,只怕有的折腾,还是早些睡吧。” 下午的时候,她几乎神昏意迷,把自个要离开的事给忘了个彻底,这会儿,她很怕慕锦成缠上来温存,到时,她该怎么选择呢。 慕锦成晓得这会儿她紧绷着,自不敢造次,只悄悄摸摸她散在枕头上的乌发:“我睡不着,你和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顾青竹心里乱,也睡不着。 “爹说,让你出去管铺子,你就不用困在内宅了,是不是可以不走?”不知不觉中,慕锦成的语调就多了哀求。 “经过今儿的事,我不知道能不能管好慕家偌大的产业,我本心里更想回顾家坳去,虽说苦点,但没有这么多算计。”顾青竹实话实说。 “顾家坳有那么好吗?”慕锦成低语,将她的长发缠在手上,滑滑的,像一匹上好的黑绸。 顾青竹盯着帐幔上的暗花,用眼光描摹:“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有爹娘和弟妹,还有桑园茶园,若不是我爹一定要我嫁给你,我这会儿正忙茶园呢,头茬春茶该冒尖了吧,去年我已经能炒出秋茶,春茶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可惜……” 顾青竹语气里满满的失落,她心里盘算了下日子,离清明不过十来日了。 慕锦成心里一酸,自个在这丫头心里到底算什么,连一片茶叶都比不过,可她下午的时候,分明应了他呀。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良久,顾青竹只当他睡着了,却听他呢喃:“青竹,你若走,带上我好不好?” 一股热热的水汽涌到眼睛里,顾青竹用力眨了眨,生生憋着,她闭上眼睛假寐,他的话,让她怎么回答,她难道把慕家养尊处优的三爷拐去穷乡僻壤过活! 慕锦成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熟睡了,遂隔着被子将她搂过来,在她侧脸上亲了亲,低下头,抵着她后背道:“丫头,你在我心里下了蛊,我离了你,活不成的。” 顾青竹一瞬间全身僵硬,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他对她满怀情意,从不遮掩,她不是傻的,点点滴滴中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他情深如此,令她始料不及,也让她难以抉择。 经过这些日子,她毫无疑问地动摇了当初撒手离开的想法,可她想在茶叶上开辟新天地的心从来没有变过,面对他炙热的情感,叫她如何鱼与熊掌,兼而得之? 慕锦成搂着她睡了,不一会儿就呼吸绵长,顾青竹慢慢转了身,细细端看近在咫尺的男子,他生得极好,谪仙一样的人,剑眉凤目,面如冠玉,细若白瓷,纵使睡着,也难掩他的俊美,她微微低头,正看见他把他们长发的发梢结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细长的手指摩挲眉眼,他舍不得,她何曾舍得! “青竹!”梦里的呢喃。 “嗯。”清醒的回答。 顾青竹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子闭上眼睛,如果注定要分离,且让她偷这一刻的美好! 第二百七十五章 解围 良夜无梦,晨曦微露。 顾青竹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她伸手摸摸旁边的被筒,有些许余温,院中有呼呼的风声,她屏息听了听,好似舞剑的声音。 因着两个主子有事要忙,整个蕤华院的都起得早,顾青竹起身收拾被褥,如今两人同睡,便不要右玉铺床叠被了。 她洗漱后,换了件天青色金线绣木樨花的百褶锦裙,右玉进来给她绾发,顾青竹第一次选了一套华贵繁复的头饰,以及与之相配的耳坠手镯玉挂件,又让她给自己薄施了脂粉,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气势这东西很玄妙,她今儿就需要慕家少夫人通身的气派去镇场子。 慕锦成穿着玄色练功服回来,一见如此装扮的顾青竹,眼前一亮,她本是清丽淡雅的人,不爱胭脂首饰之类,极少如此,今儿猛地一打扮,姿态富贵雍容,端庄大方,倒是正合了世人眼里慕家少夫人的身份。 慕锦成今日心情极好,他早上醒的时候,顾青竹正像只猫崽似的,温柔无害地窝在他怀里,他收了剑,边入洗浴间,边说:“右玉,我也要一件这个色的长袍。” 他们是新婚夫妇,新裁的衣服都是鲜艳的颜色,故而找一件相似的并不难。 慕锦成换了天青色暗纹锦袍,右玉尽心为他绾了发,戴上紫金冠,他身高体健,更显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这两人站在一处,宛如一对画里走出来的金童玉女,让人艳慕不已。 匆匆吃了早饭,一同出门,顾青竹坐了宝应赶的马车,慕锦成则骑了追云,西府管家薛宁调派了二十个身强体壮的府兵,由他们差遣,一众人等赶往三生钱庄。 三生钱庄掌柜唐孝廉早得了消息,天麻麻亮就候在铺子里,这会儿,正和慕明成在钱库里分装碎银,用十万两伪装二十万两,箱子有盖看不出来,但分量做不得假,自然是要往里装石头充数的。 箱子选用的是装五千两银子的最大款式,二十万两就是四十箱,一辆两驾马车最多拉四箱,慕明成从三生车马行足足调来了十辆马车,装扮一新,在三生钱庄门前一字排开,一时间人吼马嘶,极为引人注目。 隔了不一会儿,从街角跑来两队巡街衙役,共十个人,一个个背弓挎刀,一人一岗,分别站在马车旁,好不威风。 再加上西府府兵,一辆马车有三个人专门保护,就是飞天大盗来了,也只有望钱兴叹,干瞪眼的份儿! 钱庄里的伙计是用杠子将钱箱抬上马车的,一个个扎着红绸的箱子沉甸甸的,几乎压弯了二十来岁伙计的腰杆。 装车完毕,唐孝廉让伙计放了一通鞭炮,慕锦成骑马领头,车把式的鞭子齐齐凌空一甩,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车队缓慢地起步,廖青骑马走在车队中间,而顾青竹的马车跟在最后。 车上拉得都是重物,走不快,这会儿街市上刚热闹起来,赶早市买菜吃早饭的,开店营业的,出门采买的,都惊讶地驻足观望这一队由衙役押行的披红挂绿的车队。 廖青三十多岁,精明强干,今儿穿着一身簇新的藏蓝棉袍,他在马上抱拳,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三生今日入股聚宝,百元起存酬谢新老客户,大家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多多关照!” 闻言,街市上宛如往热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顿时噼啪炸裂开来。 “三生入股聚宝,原来是真的呀!” “你没瞧见吗?领头的正是慕家三爷,那个说话的是三生钱庄管事,这还能假!” “吴家阿婆,有三生做东家,你那个五两棺材本不用取出来了,免得被你侄子诓骗了去!” “对对对,这事闹的,一会儿说聚宝要垮了,一会儿说三生入股是假的,害得我几天没吃饱饭,睡好觉,下次再让我看见三癞子那个混小子,看我不骂死他!” “我也是呢,上次等了大半日也没排上,这回人更多,挤不到前面去,这下有三生参股,我也懒得换钱庄了。” 街坊四邻一时议论纷纷,有慕锦成做活招牌,廖青每走一段,就说上一句,不大会儿工夫,整个南苍县都知道三生入股了聚宝,更有好事的人,一路跟着车队去看热闹。 而此时,聚宝钱庄门前正围着黑压压的人群,比昨天不知多出多少,他们不仅叫嚣着还钱,嘴中骂骂咧咧,还试图推倒院门,强行闯进来,钱庄伙计如临大敌,一起堵住门口,少东家肖骏满面肃杀,握拳坐在黑漆大案后,而金福急得在大堂里兜兜转,只盼着慕家人早些来。 “让让让,慕家的银钱到了,要兑现的去后面排队!”慕锦成甩着马鞭,不耐烦地大声吆喝。 带头围堵的矮壮男人,头发油腻,一脸横肉,穿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短打,裹着裤脚,他一看身后突然出现的,挂着三生小旗,满载钱箱的十辆马车,一时惊地瞪大了眼睛,看这阵仗,起码得有二十万两,他心中暗忖,找他出头闹事的人,分明说,聚宝没有钱的啊!这又是闹哪一出? 男人眼珠乱转,朝混在人群里的一个机灵手下眨眨眼,那人会意,悄悄离开。 聚宝钱庄的人见着慕锦成如同见了救星,伙计们拉开大门,帮着抬钱箱,金福在钱库过数,满脸褶子笑得像一朵盛放的菊花,他连连朝慕锦成和顾青竹作揖。 “金伯,你暂时不要谢我们。”慕锦成一把托住他的胳膊,趁四下无人,低声道,“您看着这里是四十箱,但却只有十万两,我爹还在筹措资金,咱们先挨过今日再说。” 金伯抱拳感慨:“慕老板宅心仁厚,小老儿他日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他的搭救之恩,今日我定将兑换控制在十万两之内!” 聚宝大堂紧张忙碌起来,两队衙役依旧扎住入口,因外面的人太多,恐怕造成哄乱,这回改依次放行。 大堂上,临时安放了桌椅,顾青竹和慕锦成端坐其上,肖骏陪坐,廖青坐在下首,金福陪他坐在一旁,一对璧人是代表三生来的,一个富贵倾城,一个雍容雅致,让人一见便挪不开眼。 进屋兑换的人见着他俩,自惭形秽,无不规矩起来,若是三五两,钱庄张管事确认后,直接兑换,百两上下的,金福会亲自上前劝说,若是对方执意不肯存在聚宝,廖青就会给他开三生的银票,若还是坚持,那只好兑付现银,但一般人经过金福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都会再次存在聚宝,故而,廖青并没有开出几张银票,现银也没有动用多少。 金福刚把一位中年汉子劝走,一口茶还没喝到嘴,一个矮壮的男人就走了进来。 “兑钱!”男人将一叠银票啪地甩在柜台上。 张管事拿起银票数了数,脸色突变,他三步并做二步走到金福面前。 听张管事附耳一言,金福眼睛一阵刺痛,“五万两!” 矮壮男人冷嗤一声:“聚宝连这点钱都付不出来吗?刚抬来的那些箱子难道是空的?!” 金福陪着笑脸说:“我说这位小哥,你莫要急躁,现在三生入股了聚宝,区区五万两算什么,只是你这钱是赶着急用,还是继续存?我帮你看看哪个更划算。” “这是我的钱,我想怎么样用就怎么用,还要你指手画脚!”矮壮男人蛮横地说。 金福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因他的话消失半分,嘴角反而咧得更开些:“是这样的,你若是不等着用,大可还存在这里,这里保管费低,再说,就算将来聚宝有个风吹草动,三生也会无条件兑付给你的,这个完全不用担心,若是还觉得不安全,三生钱庄的廖管事就在这里,他可以直接给你开一张银票。” “废什么话,快给钱,别耽误爷爷的大事!”矮壮男人凶狠地说。 “这真是你的钱吗?”一个轻灵的女声自他背后传来。 矮壮男人转过身,盯着顾青竹粉嫩娇俏的面容,一时呆住了,无意识地滚动了几下喉结。 慕锦成扬手将茶盏里的热茶,泼在他肥腻的脸上,怒道:“找死!” “我们少夫人问你话呢!”廖青拍拍桌子。 男人伸手抹了茶汁,暴跳如雷:“当然是我的钱,怎么,聚宝想赖账?” “你这全身上下,哪里配得上五万两银子!”慕锦成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冷冷道。 男人面上一凝,有些不自然地吵嚷:“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好不容易攒下这些钱,难道还要留在这里变成废纸么!” “五万两,靠省的?你是给我讲笑话吗?”慕锦成嘴角微扬,嘲讽道。 男人有些心虚,仍旧虚张声势道:“反正是我的钱,信不信随便,再说,这银票上也没写谁谁谁啊,在我手上即是我的,它既然不是假票,就得立刻马上兑换!” 慕锦成围着他转了转:“你是谁,家住何方,家中几口,以何为生,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你?” 顾青竹淡淡地说:“何需那般麻烦,他就住在一家牛马行的隔壁,家中没有妻子,平日里靠耍横斗凶过活。” “你……你怎么知道?”男人一下子傻了。 这怕不是个看穿人心的妖怪吧。 第二百七十六章 智斗 顾青竹粲然一笑:“你的衣裳久未清洗,沾着牛马的膻味,必是住在腌臜地,没有人料理生活,寻常百姓为了干活方便,一般会挽起裤脚,而不像你这般用布条裹腿,进来兑现的人,我也见了不少,只你的目光凶狠,这分明是惯常打架斗殴的,你这样的人会有五万两吗?或者说,你拥有五万两,怎么还过这种不惜命的日子?” 她的目光满是探究,仿佛要看穿他,矮壮男人愣在当场,金福猛地一挥手,四五个伙计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摁倒在地,金福盯着他的脸说:“所以,这五万两根本不是你的,说,是偷了谁家的!” “就是我的,就是我的!”醒过神来的男人拼命挣扎。 “是不是你的,去了县衙就见分晓!”慕锦成慢悠悠转到他面前,蹲下道,“我听说,县衙牢房里的牢饭不好吃,不仅是馊的,还有石子蟑螂苍蝇蛆虫加料,另外,牢里的耗子大过猫,经常趁人晚间睡觉,啃掉他们的手指脚趾,尤其喜欢胖的人,因为比较有肉。” 慕锦成盯着他的肥手,啧啧叹息,矮壮男人吓得双腿犹如筛糠,颤声道:“我不去县衙,不去县衙!” “不去也行,一般钱庄都有个规矩,抓着拿假银票的,就地惩罚,鞭挞一百,死伤不顾,对于这种事,就是县衙,也不太好插手。”金福厉声道。 矮壮男人彻底吓破了胆,嚎道:“我不能死,不能死,我上有瞎眼老母要养,还没娶妻生子延续香火,若是就这样死了,如何跟地下祖宗交代!” 顾青竹偏头说:“肖公子,今日是入股的好日子,不宜见血,不如给他一个机会?” “看在慕家少夫人的面子上,机会只有一次。”肖骏咬牙,厉声道:“说!谁让你来的!” “说!”伙计齐声大喝,用力抵住地上的人。 “我……我不知道啊!”矮壮男人涕泪横流。 “给你机会,你不要,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金福撸起袖子,对伙计们说,“将这家伙押到院子里去打,别脏了主子们的眼!” “我不知道是谁,我真不知道!”矮壮男人绝望道:“昨儿,我瞎眼老娘独自在家,有人把一个荷包给了她,里面就是这些钱,另外留话说,聚宝要倒闭了,让我召集人到钱庄兑换,人越多越好,我寻思这不是什么难事,就干了,哪晓得被你们识破啊!” “还有没有别的?”金福踢了他一脚。 “外头还有我四五个兄弟,他们手上没钱,就是到处拉人来兑换。”矮壮男人忍痛只得全都说了。 “我看外面不止他一拨人。”顾青竹走到窗边,半揭开窗户张望道。 慕锦成扯起嘴角,坏坏地笑:“那只好委屈你了!” 说着,一个手刀劈在男人的后颈,他连挣扎都没挣扎就昏过去了。 “锦成兄,你这是?”肖骏不解地问。 “张管事,钱庄后厨有鸡鸭吗?弄些血来。”慕锦成拍拍手,对一旁的伙计道:“用剪子将他衣裳都撕了,越烂越好!” “我把鞭子拿来。”金福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一会儿,钱庄大堂传来皮鞭呼啸的声音,夹杂着呜呜咽咽哭泣求饶的惨叫声,外面的人俱都不知情,全都伸长了脖子瞧。 不大一会儿,大堂里拖出一个堵住嘴,垂头耷脑的血人,伙计们将他牢牢捆在院中榆树上。 金福抱拳,向外头围观的人说:“今儿,三生入股聚宝,此人企图蒙骗兑付,被小老儿一眼识破,假票兑换,当如同贼,各位父老乡亲一定要擦亮眼睛,切不可被居心叵测的坏人怂恿。 我知道,你们都是聚宝的老客,我家老爷在时,多谢大伙关照,如今他蒙冤而死,你们不信我家少爷,也是情理之中,小老儿半点怨言也不敢有,但三生你们总不能不信吧,慕家三爷今儿亲自送银钱来,入股聚宝,就是看好我家少爷,诸位若是不急等钱用,大可放心存在这里。” 金福说完,长揖到底。 一个男人感叹道:“肖老板人不错的,当初我娘重病,在他手上借过十两银子,后来还时,他说我是孝子,利钱只收了一半。” 另一个中年汉子说:“聚宝的保管费低,虽说三生降低了存钱的门槛,可保管费高啊,净得的少,还不如存这里。” “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耽误我半日工夫,少做多少事!”一个穿着短打的男人最后望了眼院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嗐,咱们也走吧,虎父无犬子,慕家大老爷铺子那么多,总不会看花眼,将大把的银子打水漂玩,咱们那点钱算个啥哟。”先前的男人拍拍身上的灰尘,负手走了。 见有人走了,几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在人群里上蹿下跳,撺掇他们带来的人不要听信金福的谎话,更拖拽那些想要离开的人,拉拉扯扯间,人群愈发乱了。 大堂里有金福照料,慕锦成夫妇和肖骏上了二楼,隔着窗户,居高临下看得真切。 “瞧着是群小地痞,你认识他们不?”慕锦成拧眉问。 肖骏仔细辨别了下,懊恼地摇头:“不认得,我爹向来身子硬朗,没病没灾的,钱庄的生意,我从没想过这么早接手管,只当爹娘在,自己可以放肆的玩,我大多时候也就跟你一起,旁人我看不上。” “这种不上台面的,我也没见过,王老八是邻县的,约莫也不知道。”慕锦成掏掏耳朵,想了想,又道,“钱溢……嗯,还是算了,不问他了。” 肖骏颓然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仰头说:“锦成兄,我看就是查出这些人也不定有啥结果,捆在树上的那人不是最好的例子么,背后之人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定是做了最好的隐蔽,我怀疑那人和害我爹的是同一人,可他到底图什么?” “谋财害命?”慕锦成看了眼坐在屋中烹茶的顾青竹。 “我按乡下喝茶法子煮的,你们凑合喝吧。”顾青竹用托盘端了两杯茶来。 “谋~财~害~命~”肖骏攥着拳头,一字一顿地重复,恨意汹涌。 顾青竹摇摇头:“我看未必,若是谋财害命,何须这般大费周章,直接把钱库的银子搬空就是了,而且他还把肖老板留在钱库里,这也太嚣张了,明摆着是不怕查的,显然是有预谋。” 肖骏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骨节发白:“不管这人是为什么,待我抓住他,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给我爹报仇!” 慕锦成看了眼顾青竹,拍拍他的肩膀道:“阿骏,你先把钱庄经营好,照顾你娘,以后慢慢查,总会有蛛丝马迹。” “锦成兄,嫂夫人,你们的大恩大德,我肖骏记一辈子。”一夕变故让一个少年瞬间成长。 慕锦成举着茶盏与他的碰了一下:“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及到午时,伙计送了饭菜上来,三人简单吃了点。 这会儿,外头又乱了一回,排队兑现的人等了一上午,肚子饿得咕咕叫,有人早不耐烦了,甩手要走,却被那几个人拉住,叽叽喳喳吵了起来。 顾青竹偏头看慕锦成:“让宝应快去梨花巷拿几屉肉包子来,让他们吃饱了等。” “还是我媳妇厉害!”慕锦成挑了大拇指,吩咐一旁的伙计传话。 不大会儿,热腾腾的包子就到了那些等待的人手里。 丁家面馆的肉包,皮薄馅大,鲜香扑鼻,一文钱一个,平日里买尚要排队,这会儿肚皮正饿着,又是免费敞开来吃,谁能抗拒得了。 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些吃了聚宝包子的人,只要还有一点良知,哪里经得住金福的劝,大多数人只是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分文未取就走了。 申时初,最后只剩那些张头张脑的人,守门的衙役见他们不进也不走,遂呵斥驱赶,那些人只得悻悻地离开。 又等了等,再没有人来,金福包了红包给领班的衙役,请他们兄弟喝茶,感谢帮忙,顺带将捆在树上的那个男人带走。 关了钱庄大门,张管事和廖青轧账,两人各算了一遍,又共同清点了剩余银子,今日统共兑现了七万一千四百五十八两银子,另开出了九千两的三生银票,勉强算是撑过了这一天。 及到天黑,唐孝廉又悄悄送来了剩余的十万两,钱库里现银充足,聚宝挤兑危机迎刃而解,慕家入股资金从一万一千两变成了二十二万两,金福重新拟定了一份契约,慕锦成依然让顾青竹签字,在场诸人俱未有异议。 顾青竹话不多,却句句切中要害,金福早看好她,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就是头一次和她打交道的廖青,也十分佩服她敏锐的洞察力和恰到好处掌握人心的本事,根本不敢小瞧这个只有十多岁的少夫人。 因着明日应了张西的约,慕锦成就将聚宝的事暂托与廖青,现下资金到位,根本不怕有人来兑付,这事一下子就变得异常简单,再者,两家以后要共同管理钱庄,有些事,还需要管事之间沟通协调,故而,廖青一口答应了。 两人离开的时候,一轮半圆月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有几点冷星点缀,街市两旁的店铺几乎没什么客人,有的已经关门打烊了。 顾青竹半掀开车帘问:“成衣店和书画店还开着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他对你好吗? 明日去看山林,刚好路过翠屏镇,她想着去学塾看青松和青英,这马上要换季了,她又不得空,只能给弟妹买现成的,再说,青松马上要考童生了,总要用好些的笔墨。 慕锦成自马上回头:“你要买东西吗?我带你去。” 他对各家铺子十分熟悉,去的地方自然是好的,宝应一直跟他的,自然也晓得,转了马头跟上。 慕锦成执意买了最好的笔墨,巴结自个的小舅子,自然不惜本,顾青竹拗不过,只得随他。 云裳成衣店的蒋老板一见慕锦成,原本干菜似的脸立时笑成了一朵娇花,这可是位出手阔绰的大主顾,这会儿带着女眷上门,定不会少买。 蒋老板的成衣店别具一格,衣料款式全部来自苏杭,除了男女衣裳鞋袜外,还有些绒线丝绸做成的精致饰品,主顾们只管挑选合意的物件,旁边自有俊美的伙计和清秀的女婢随行伺候,这里物品繁多,选中的东西都由他们捧着。 有常来的,会点相熟的伙计和女婢陪同,他们熟知店里的物件,也早摸透客户的喜好,自然能卖出更多更好的货品,故而,云裳成衣店一家独秀,力压三生和昌隆,在南苍县是顶有名的一家店。 顾青竹给青松和青英各买了两身衣裳,见一件石青色棉布长衫颜色周正,遂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他爹身上的衣裳实在不能再补了。 慕锦成四处逛逛,看见什么顺眼的,都扔进伙计的托盘里,他从楼下逛到楼上,迎面正看见一件烟霞色绣百合花的曳地长裙,挂在正中间显眼的位置,陪在一旁的蒋老板何等眼力,但见他的眼光停留了两三息,立时上前道:“三爷,这可是今年新出的料子,春日里穿正好,柔软舒适,颜色恰配少夫人。” “要了。”慕锦成挥挥手,他已经开始想象顾青竹穿这件长裙的样子,恬静唯美,像一副画一样。 顾青竹走来寻他,正见伙计抱着包好的衣裳,遂问:“你买什么了?” “你挑好了?”慕锦成笑着迎上去,“你帮我选一件吧。” 两人转到男装的柜面前,顾青竹细心帮他选,看了衣料,又比绣工,才定了一件海青色绣松针的长衫。 慕锦成指着旁边两件说:“梅子黄、宝蓝两色也要了。” “这两件是长袍,过些日子热了,不能穿的。”顾青竹转头看他。 慕锦成低语:“给你的,后日你出门学管铺子,总在男人堆里,穿这个自在些。” 顾青竹想了想便不再说了。 慕锦成又挑了几根发带,并一双鹿皮浅口靴,把顾青竹男装行头配齐了。 两人又买了些糕点,回到慕府,松芝院和朝晖院自傍晚起,已经分别打发几回人来问过了,顾青竹立时让左云去回话,见他们平安归来,两处又传话来说不用请安,自个歇着就行。 慕锦成洗漱,右玉帮顾青竹卸钗环首饰,低声抱怨道:“爷和少夫人忙到现在才回来,不知多辛苦,表小姐也忒不懂道理了。” “怎么了,宋允湘今儿闹什么了吗?”顾青竹捏了捏肩膀,今日太紧张了,这会儿只觉全身酸疼。 右玉撇撇嘴道:“琳琅姐姐来了几次,在我这里聊了三五句闲话,说表小姐一早去求老夫人,让她也出去上私学管铺子,可她为什么住在这里,心里难道不知道吗? 姑奶奶没了,老夫人疼她无父无母才接进府的,这会儿要走姑奶奶的老路,这不是往老夫人心里扎针么,简直太过分了。 她又哭又求,还说老夫人夫人偏心,讲了好些难听的话,差点把老夫人的闹厥过去,后来惊动了夫人,百般好言相劝也不管用,老夫人寒了心,说是女大不中留,正让夫人赶紧给她寻婆家呢。” “这话,你与我说说便罢了,自打我嫁进慕家,没来由的,她与我一直不对付,咱们少惹事,莫让人拿住了把柄。”顾青竹要到外头管铺子去了,不想多掺和内宅的事。 右玉将首饰归拢,低垂眉眼道:“我晓得的,奴婢只是为少夫人抱不平,并不曾和旁人说。” 顾青竹摸摸手上的赤藤镯,嘱咐道:“院里的小丫头们也要管好,不管表小姐,还是蔡姨娘,听着一言半句的,不要乱传,我们不常在,若是有个什么事,万一顾不上,反倒害了她们。” 右玉曲身行礼:“奴婢知道了,少夫人放心,我会管好蕤华院的。” “时候不早了,你去歇着吧。”顾青竹微微颔首。 慕锦成擦着头发进来,就见顾青竹散着头发坐在桌边反手捏肩膀。 “怎么了?”他走近问。 顾青竹抬眼看他:“没事,今儿有点累。” “你去泡泡吧,我一会儿帮你捏捏。”他摸了下她的肩膀,僵硬得很,想必是为了端着少夫人的气势,今儿半刻没有松懈。 前世的慕锦成,高中是篮球特长生,跌打损伤是常有的事,他是队长,常给队友按摩,故而技术很娴熟。 洗漱后,两人盘腿坐在床上,慕锦成给她捏了两刻钟,她的肩膀太过瘦削,让他不敢使多大的力气,慢慢用药油才将两处僵硬揉开。 他轻声问:“你舒服点没?” “嗯,好多了。”顾青竹低低地应。 “睡吧。”慕锦成心疼。 别看她白日聪慧异常,思想活跃,点子又多,但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姑娘,这会儿松了心弦,自是更累些。 顾青竹困极了,打着哈欠像只猫崽似的钻进被子,面朝里,一闭眼就睡着了。 慕锦成放下帐幔,给她掖掖被角,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没心没肺的丫头!” 他刚才忍得辛苦,美人在怀,还要假做正经,实在太考验人了。 他平躺着,双手枕在脑后,想起白天顾青竹的种种,她的娇俏,她的狡猾,她的聪慧,一颦一笑都映在脑海里,他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变深。 他侧侧身,刚想像往常一样抱顾青竹,却见她突然动了,吓得他赶忙闭上眼睛假寐。 旁边的人翻了身,居然拱到他怀里来,软软的头发蹭到他的脸上,痒痒的,那丫头不怕惹火地在他怀里扭了扭,脑袋靠在他心口上,方才安稳了。 慕锦成僵着不敢动,生怕她一会儿醒了,又像只胆小的兔子似的,离他远远的,躲在角落里。 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浅浅,虽隔着各自的被子,仍旧透过薄薄的里衣喷洒在他滚烫的肌肤上。 “丫头,这可是你自己来的。”慕锦成心头火热。 缠绵的吻落在她的脸上,细细密密,却又小心翼翼。 …… 赤金珠的光华淡如月晕,而槿华院中灯火未熄。 宋允湘将念棋打发睡了,她独坐在桌前,一盏茶早已凉透,一个火漆封口的信封在她手上翻来覆去。 上次宋允蟠约她见面,让她五日后送信,这已经过了两日了,她仍旧犹豫不决。 今日,她豁出去试过了,老祖宗和管家的大舅母,都不肯让她出府做事,可她们对顾青竹为什么不以三从四德管束? 难道只因为她是那个疯道长亲选的徒弟? “算无遗策?那就让大家见识一下吧。”宋允湘暗暗地冷哼了一声。 次日,两人依旧早起,收拾妥当出了慕府,张西已等在门外,另有薛宁带着十个人也在候着他们。 慕绍台从罗霜降口中,知道他们要去山里,有些不放心,遂让薛宁亲自带人跟着。 虽然觉得这样有些大题小做,但事已至此,慕锦成总不好辜负一番好意,只得让他们同行。 众人皆都骑马,顾青竹带着物品坐了两驾马车,他们很快就出了南苍县到了翠屏镇。 柳家学塾里传来琅琅读书声,隔着院墙,顾青竹都听得真切。 “杨婶子。”慕锦成陪她入内,顾青竹对着背对她的妇人轻唤。 “顾家……大姐?”杨氏回头,微拧着眉头,有些吃惊道。 顾青竹一身华衣美服,钗环玎珰,虽眉眼未变,可寻常人也不敢认。 “是我,杨婶子,我弟妹可好?”顾青竹连连点头,将糕点送上。 杨氏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笑着说:“你有些日子没来了,他们好着呢,这会儿都上课,我帮你叫去。” 说着,杨氏出了厨房,往柳先生坐的屋子去。 不大会儿,青松就拉着青英跑了来。 “大姐!”青英一见她,立时撇了嘴,委委屈屈地飞扑到她怀里。 “青英乖啊。”顾青竹抱着她哄。 青英死死搂住她脖子,怎么也不肯撒手。 “瞧大姐夫给你买啥了?”慕锦成从袖袋里摸出一朵精致的五彩绒线串珠小花,在她眼前晃了晃逗她。 流光一闪,七岁的青英被它吸引,偏头看了看,伸手抓在手里玩。 “来,大姐夫抱,让你姐给你戴上。”慕锦成向她张手。 她竟然肯很乖地窝在他怀里,慕锦成示意顾青竹在他袖袋里拿。 那里居然还有三朵不同颜色的绒线珠花,都是小小的,极可爱的。 顾青竹给青英带了两朵在丫髻上,慕锦成抱着她去找镜子看。 屋里只剩姐弟两个,顾青竹问:“青松,你几时考童生?” 青松搬了凳子给顾青竹坐:“柳先生去县衙看过通告,说要过了清明。” 顾青竹坐下,将包袱递给他:“你姐夫给你买了笔墨,这里还有你们几件衣裳,你到时提前到南苍县来,我送你去考。” “我们有衣裳,去年的还能穿。”顾青松微微低下头。 顾青竹抬眼望望面前的阿弟,他的个子又蹿了一大截:“你们正长个儿,姐不在家,旧衣裳只怕短了。” “他……他对你好吗?”顾青松捏着衣角,别别扭扭地问。 第二百七十八章 山林的打算 “谁?”顾青竹一时反应不过来,旋即明了,哑然失笑,“他……挺好的,你该叫他一声姐夫的。” 半大的小子,扭捏半天,涨红脸道:“我又不是青英,才不会那么容易认他!” 顾青竹揉揉他的脑袋,有些无奈:“为啥呀?” “想叫我喊他姐夫,还早着呢,我才不稀罕他的东西,我是你阿弟,他对你好原是该的,若对你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他!”小子捏着拳头,用力挥了挥。 顾青竹被他逗笑了,心里又酸又甜,她的阿弟,想要做她的依仗呢! “臭小子,我对你姐不好吗?” 慕锦成背着青英,一脚跨进来,正听见姐弟两人的说话,十分冤枉地叫屈。 青松白了他一眼,目光看向别处,溜到地上的青英跑去拉阿哥的手,朝慕锦成做了个鬼脸。 “嘿!”慕锦成哭笑不得。 不愧是顾青竹的弟妹,这两个小人精,敢情没那么好收买的。 顾青竹抿唇笑:“我们走吧,别让薛管家久等了。” 慕锦成转身出去了,顾青竹揽着两个小的说:“姐还有事,等得空了再来看你们。” “你忙吧,别惦记,爹时常来看我们的。”顾青松拉住撇嘴想哭的青英。 顾青竹心里发酸,低声道:“嗯,包袱里还有一件长衫是给爹的,他的衣裳该换了。” 待她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慕锦成和杨氏说话,瞥见她来了,遂匆匆告别,与她一起走了。 从翠屏镇进山,张西在前头领路,顾青竹改骑了匹矮脚马,慕锦成陪在她身侧,薛宁带着人跟在后面。 山里春天来得晚,这个时候的南苍县已经繁花似锦,而太华山脉才刚刚春意萌动,山间的草木换了嫩绿的新装,不知名的野藤铺陈到山路上,挡住行人的脚步,有星星点点的红点缀其间,一直蔓延到另一边。 一行人嗒嗒的马蹄声敲击着山路,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处群山环抱的山间平坦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足有三四个慕家东西两院合起来那般大,最难得的是,山脚下有一条山涧,溪水清澈,在低洼处汇聚出一汪与风塘一般的水面。 “县老爷也看中这里,说是有山有水,宜居宜养,再有这周围的五个山头,植被茂盛,物产丰富,是旁处不能比的,少夫人眼光极好,刚巧选了此处。”张西指点着介绍了一番。 “我看在这里造一个慕家别院,夏日纳凉观星极好。”慕锦成仰头看看蓝盈盈的天空笑。 薛宁接口道:“三爷这个主意不错。” 慕锦成苦笑:“算了,我就一说,若我爹知道了,准又要骂我贪图享受。” 薛宁倒不以为然,摇头道:“大老爷若是不允,还有咱西府呢,昨儿二夫人拨了一万两,吩咐我说,三爷和少夫人在山林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怕花钱。” “别院就算了,若按我的意,不如造个山庄。”顾青竹四下看过,踢了踢马腹:“咱们去看看界碑吧,刚好走走看看,琢磨琢磨能做点什么。” 山路难行,大多是山里采药打猎人踩出的小径,几日无人,疯长的草蔓枝丫就遮蔽了去路,薛宁让人在前披荆斩棘开路,他们跟在后面细细查看山中情况。 这片山林,有五个大小不一的山头,东边和顾家坳的老君山接壤,站在高处几乎能看见顾家坳的阡陌田地和炊烟农舍,而另一边紧挨着莲花菁的北崖,黄墙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钟鼓之声,隐约可闻,玉华菁也刚好被圈在这片地域之内。 顾青竹对此处十分满意,山石不多,泥土厚实肥沃,她看过几处朝阳的山坡,都是种茶的上好之地,她心里跃跃欲试。 众人继续前行勘察,突然,前面山林中,鸟雀呱噪惊飞,野兔等小兽四下逃窜。 薛宁面色一凝,猛地一挥手,十个府兵将慕锦成和顾青竹围在当中,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短刀霍然出鞘,寒芒毕现! 一股风夹着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一头庞大的野猪咆哮着从山林中冲出来,它口涎直流,背上插着五六只白羽,鲜血一路淋漓。 野猪似乎疼疯了,完全不知避让,红着眼睛直直朝府兵冲来,就在这紧要关头,三支箭羽,齐头并进,宛若拖着白尾的流星飞奔而至。 “噗噗噗”连着三声,庞然大物轰然倒地,三羽微颤! 顾青竹被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她尚没从惊讶里缓过劲儿来,就见林中走出七八个猎户装扮的男子。 “你们是谁啊,这野猪我追一早上了,可不带这么拣便宜的!”领头的男人陡然见着面前的众人,也是一惊。 男人身形精悍,穿着黑色短打,手中握着大弓,他站在不远处,毕竟双方人数悬殊,他不敢贸然靠近抢猎物。 薛宁不服他的傲气,拧眉道:“这片山林是我家主人的,不要说一头野猪,就是一个野果,一片落叶也是有主的,你这样擅闯私地,告到衙门里,可是要受罚的!” 男人气笑了:“嘿!你为了不劳而获,贪墨我的猎物,居然还想出这样的烂招,我们在这里世代居住,怎不知这山林有主?主在哪儿呢,叫出来,我见见!” “莫天林,你还这么横!”顾青竹脆声说道。 隔着远,他的面容看不真切,但声音却是不假的。 对面的男人闻声一愣,往前走了几步,惊喜道:“妹子?” 薛宁仗剑一挡,十人府兵俱都横刀向前。 “哈哈,都是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莫天林连连摆手,嘻笑着上前,“她是你们的主吧,她还是我妹子呢!” 薛宁寸步不让,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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