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后有你一辈子后悔的!” 慕锦成苦笑了下:“你别说了,我肠子都悔青了,以后再不敢擅自做主,如今只能任打任骂,赖定这儿,求她原谅,早些跟我回去。” 梁满仓暗笑道:“慕三爷也有今日!” 顾青竹吃了饭,收拾了厨房,进来说:“爹,我去茶园了。” “我也去!”慕锦成想都不想,豁地站起来。 “你一身酒气,莫污了我的茶!”顾青竹冷着一张脸回道。 慕锦成捂住嘴,他本想说,自个喝这点酒,根本跟没喝一样,但瞅着顾青竹一脸嫌弃,他便不敢说话。 顾世同看了眼顾青竹,碍着顾世福和梁满仓在,开口道:“你啥也不会干,去了也是白搭,在这儿陪客人说说话。” “哦。”慕锦成老老实实坐下,看着顾青竹背着竹篓出了院门,一直见她拐弯没了身影,才回过头来。 顾世福笑着对顾世同说:“你家的茶比我们村里任何一家的都早,青竹约莫急着去看头茬莲心,这丫头一门心思都扑在茶上,将来定是能成大事的,大丫若有她一半,我就省心了。” “我这姑娘就是太有主见,我不求她成什么大事,只担心她脾气犟,要比旁人多吃苦!”顾世同呡了口茶,叹息道。 慕锦成又一次站起来说:“爹,我保证不让青竹吃苦,就是有苦,也是我吃!” “你这会儿好话说一箩筐,我也不信的!”顾世同白了他一眼。 顾世福磕磕烟锅子,劝道:“世同,不是我说你,和孩子置什么气,谁年轻的时候没糊涂过?再说,他还不是怕青竹受伤害嘛,你这个样子,叫青竹怎么办,她就是有心和好,也被吓住不敢了,难道你真要棒打鸳鸯?” 顾世同鼻子里重重地出了口气,没有言语。 “三爷,你今儿就委屈和我睡,趁天好,咱们把被子晒晒去。”梁满仓拉起慕锦成走了。 见两个年轻人出去,顾世福一边塞烟叶一边说:“当初,你要将青竹嫁给慕家,我和世根劝你一宿,你也听不进去,非说慕家百样千样的好。 如今,女儿受了委屈,你知道心疼了,知道护着了,可你晓得不,她这会子,不仅是你女儿,还是人家媳妇,有句话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捧着走,你女婿人不错,高门大户出来的富贵子弟,能这么低三下四的赔不是,足见他对青竹是上心的,你可别糊涂,多劝劝青竹,少年夫妻哪有隔夜仇。 过几日就跟着回去吧,别把好事闹黄了,你也知道,你弟世贵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家二妮也跟个讨债鬼似的,若是青竹当真合离,落了单,日后怎么找人家,还不得被他们一家子挤兑死了,再说,你常年在外行医,旁人若问起来,你也说不上嘴,我今儿说的话,你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世福说完,点了烟锅子,用力嗅了一口,烟丝一下子烧红了,他惬意地吐了口白烟。 “老哥说的话,我怎么不明白呢,可青竹嘴上不说,心里难受,我这个做爹的,悔啊,如今你却要我对那个臭小子笑脸相迎,我怎么能做得出来呢。”顾世同抚着额头,为难道。 顾世福叩叩桌子:“真是看书看傻了,谁叫你跌身份那样做了,我瞧你女婿对青竹在乎得很,往后,但凡他们在一处,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容他变着法儿哄哄,青竹性子再犟,到底是女娃娃,不过是一口气,由她出了,不就好了,小夫妻团团圆圆回去,过一两年给你添个外孙,你以后的日子美着呢。” “行吧,我听老哥的。”天下做父母的,没有不巴望儿女好的,顾世同点头答应。 “就这么说吧,我还要回去修羊圈呢。”顾世福站起身,背身拿着烟杆走了。 再说,梁满仓和慕锦成坐在梁家院里晒太阳,梁满仓眯着眼道:“最近,衙门里的事奇多,这么舒服的日子真难得。” “肖家的案子还是没有眉目?”慕锦成双手抱头,看屋檐下,一对燕子飞来飞去,衔泥筑巢。 梁满仓拍了拍腿:“当真邪了门了,葛五就这么人间蒸发了,生死不知,查到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没消息或许并不是坏事,只要没死,总有一天要出现的。”慕锦成转头看他,“你晓得肖骏的母亲是谁吗?” “谁?”梁满仓有些意外地问,“我查案见过她几次,虽生得好,却只做寻常打扮,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慕锦成低声道:“我和阿骏这般要好,却从未见过她,据我所知,她从不参加贵妇人们的各种聚会和宴请,之前,还当她是小户人家出身,不惯应酬,却不知,她是燕安城最大的金银器世家金家的嫡长女,她为何嫁肖添寿,又为何搬来宁江城,都有隐情,这也是我刚听说的,但恕我不便说,这是一条线索,你不妨另辟蹊径,或许有不一样的发现。” 梁满仓思量片刻,点头道:“这倒有些意思,金夫人见我几次,只求我速速破案,为她夫君报仇,却从未提及过往,想必定是不堪回首,你给的讯息有点用,我会往这条线索上探探的。” “我家的案子,被强压下去了,幕后之人未达目的,必有后手,我已请薛管家派人多多关注,只是不晓得这贼人又想做什么,防不胜防啊。”慕锦成微微叹了口气,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挫败感。 “我总感觉,南苍县几件案子看着不相干,但暗地里都有关联,只是猜不透个中缘由,如同在迷雾中行走,没有方向。”梁满仓有些焦虑地搓搓大掌。 慕锦成伸了个懒腰,有些犯困道:“待我同青竹回去,就让我姐夫把卷宗一起调出来看一看,咱们再细细排查一下,我就不信了,狐狸再狡猾,那股子骚~味与生俱来,可是藏不住的。” 梁满仓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这几日都没好好睡吧。” 第三百零四章 三日之约 慕锦成哂笑:“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在你来之前,我差点抱着青竹的手睡着了,人啊,养成一个习惯很难改的。” 梁满仓笑着拍他的肩头:“你这下见识了吧,青竹啥都好,就是犯起犟来,不留情面,你以后可得长教训了。” 慕锦成眉梢飞挑,凤眼灼灼:“将来若有人传我是个妻管严,你可别意外,反正我就是怕媳妇,哄媳妇,爱媳妇的楷模了。” 他的话,引得梁满仓爆笑不已,隔壁顾青竹家的鸡窝里,传来咯咯咯母鸡下蛋的叫声。 山中片刻,一派安逸。 两人说着话,慕锦成的眼光却一直往门前的小路上溜,远远看见顾青竹背着竹篓回来,立马起身迎上去。 梁满仓见他如此,笑着去饮马。 “青竹,我帮你拿!”慕锦成个子高,他一眼看见竹篓装着满满一篓野草,但底下不知有什么重物,背带紧紧勒着顾青竹单薄的双肩。 顾青竹侧身让了让,避开了他的手:“不用,马上到家了。” 她的话淡淡的,听不出是嗔是怒,慕锦成只得甩着袖子跟她回家。 顾青竹将野草喂猪,慕锦成忙到厨房打水拿帕子,殷勤道:“做活累了吧,快来洗洗脸。” 当她刚擦过手脸,慕锦成又端来了一碗茶,满脸笑地望着她。 顾青竹十分不适应,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慕锦成将茶碗递到她面前,一脸真挚地说:“青竹,之前不管我有多少理由,故意把你气走,都是我不对,我赔礼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走了。”顾青竹接过他的茶碗,并没有喝,而是放在矮桌上。 慕锦成一下子愣住了:“青竹……青竹,你不生气了?” “你没有错,我生你气做什么!”顾青竹将洗脸的水泼在地上。 慕锦成有些懵,顾青竹嘴上说不生气,可她的样子分明还是生气的啊。 “那你几时跟我回去?”慕锦成小心翼翼地问。 顾青竹心里被他问得火冒三丈,将拧干的帕子用力摔在盆里:“咱们不是早就说好要合离的吗?这次正好,也甭找别的由头了!” “合离?顾青竹,我不同意!这辈子,不,八辈子都不会同意,你想都别想!”慕锦成哪里受过这种气,忍不住吼道。 “不可理喻,回你慕家闹去!”顾青竹疾步回家,砰地关上门。 独立在院里的慕锦成风中凌乱,他怔怔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憋屈难受,丧气地坐在矮桌旁的小杌子上。 他这辈子在家里,在外头,只有人献媚逢迎他的,就是他爹,他也没这般低声下气过,大不了挨顿打,也不能折了他那身腰板,可如今对着顾青竹,负荆请罪,巴结讨好,他几乎把他生平最不屑做的事都做了,可仍然打消不了她要离开他的念头。 这丫头是属四季豆的啊,油盐不进! 顾世同喝了一点酒,本在屋里睡觉,被顾青竹大力关门的声音吵醒,他披了衣裳起床,透过窗棂看见慕锦成垂头丧气地坐在院里发呆,他侧耳偷偷旁边的屋子,寂静无声,顾青竹也不知在做什么,他犹豫了下,到底忍住了,坐在窗下看书。 一晃,夕阳西坠,彩霞漫天,慕锦成坐在院里想了很多,心底仍旧舍不得顾青竹,他时不时偷瞟大门,却没有勇气走进去,这若放在其他事上,照他的脾气,早一脚踏平了,可一遇见顾青竹,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世同女婿,你丈人呢?”顾世福一脸笑地进来问。 “约莫睡着呢。”慕锦成赶忙站起来,含糊道。 在屋里听见声音的顾世同放下书,开门迎出来:“老哥,怎么了?” “满仓难得回来,青松和青英也刚归家,你们晚上到我家里吃饭。”顾世福热情道,转而对慕锦成说,“你也来。” “谢谢福叔,我……我就不去吧,我酒量差,喝不了两顿酒。”慕锦成急中生智撒谎。 “好吧,有点可惜了。”顾世福看着慕锦成摇摇头。 顾世同见他这么说,遂道:“青竹最近太累,睡着了,就别叫她了,青英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待我叫上青松。” “对对对,让青竹多休息,青英肯定在和青川铁蛋玩,跑不远。”顾世福连连点头,眼光却看着慕锦成,一脸你赶紧抓住机会的暗示。 不大会儿,顾家小院里只剩慕锦成和躲在屋里不知做什么的顾青竹,眼见天色将晚,慕锦成进厨房瞅了瞅,中午剩的菜还有好些,锅里也有饭,足够两人吃了,他想着稍微焖一下就可以开饭,这样也是个见面的机会。 很快,正在屋里缝补弟妹衣裳的顾青竹闻到了饭烧糊的味道,她立时丢下针线,三步并做两步,抢进了厨房。 只见灶上浓烟滚滚,呛得直咳嗽的慕锦成正准备揭开锅盖。 “小心!”顾青竹用力拉了一下他。 一锅热气喷薄而出! “青竹,我……”慕锦成脸上纵横几道黑灰,局促不安道。 顾青竹抢过他的锅盖盖上,又舀了半瓢水,洒进灶膛,一股烟窜了出来,她将他拉出了厨房,慕锦成愣愣地看被她拉住的手,根本不及思考,只顾跟她走。 暮色四合,顾青竹叉腰站在院子里,站在她身旁的慕锦成像个犯错的小孩:“我以为你睡了,想热饭来着,结果……火大了。” 顾青竹扶额,叹息道:“你现在知道了,你只适合做慕家少爷,而不是在乡下和我耗费时间,我眼下只想做茶,别的什么也莫提。” “你想做茶,我可以陪你呀,乡下又不是不能活人,为什么非要赶我走!”慕锦成挺了挺腰杆,幽怨道。 “你是一定要试试?好呀,三天,你若能熬三天,咱们再说其他的。”顾青竹撇下他进了厨房。 “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我也不怕的!”慕锦成心里乐开了花。 这显然是因祸得福啊。 因着锅里的饭全被烧焦了,只能喂猪喂鸡,顾青竹另做了两碗面条,两人就着中午的雪里蕻肉丝吃了。 “我晚上能不能洗浴?身上一股子味道。”慕锦成拈起自个的袖子闻了闻,烟熏火燎的味道。 “要洗,自个烧水。”正忙着剥笋的顾青竹,头也不抬道。 “好,你要不要洗?”慕锦成往锅里舀水,觉得话说得暧昧,赶忙纠正道,“我是说,你若也洗,我就多烧点水。” 顾青竹提着篮子去井边:“你管好你自个吧。” 慕锦成舀了满满一锅水,坐在灶间烧火,这里比不得蕤华院,要茶要水都得自个动手。 厨房里很快水汽氤氲,顾青竹拿了一个大盆来,又用布把窗户挡了挡,显然厨房既做饭也兼当浴房,这会儿屋里烧得暖暖的,洗澡不冷。 慕锦成惬意地泡了澡,约莫是自己动手的缘故,觉得今儿的水洗着十分舒服,洗完,他穿了里衣又套上外裳,将盆里的水打倒掉,又仔细洗了洗盆壁,这在蕤华院都是小丫头们做的事,在这里就得亲力亲为。 慕锦成散着头发,朝屋里说了一声:“青竹,我洗好了。” 做了酸笋的顾青竹原本以为厨房里会一团乱,却见洗净的盆倚在外墙边上,屋里的水渍也用拖布擦过了,不得不说,这位平日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爷,这般行事,让顾青竹有些不适应。 “我在大屋里坐着,你洗吧。”慕锦成擦着头发说。 顾青竹揭开锅盖,果然还有满满当当一锅热水,想来他舀了之后好,又兑上冷水,用灶膛余火煨着,这种生活技能,让顾青竹意外极了。 “外头青草还有半篓,家里只有这些豆,你拿去喂如风吧。”洗了澡,顾青竹装了一碗黑豆出来。 如风是宝马良驹,在慕家有专门人喂养,顾青竹是知道的,可她家里,能拿一碗黑豆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慕锦成接过,他的手指触到她的,又暖又软。 隔了会儿,顾世同带着一对儿女回来,梁满仓则来叫慕锦成同睡。 趁顾世同和青英说话的时候,顾青松拉住顾青竹,轻声道:“阿姐,爹和小妹都倒戈了,你别怕,我会一直支持你!” 顾青竹揉揉他的头发:“姐的事,姐能自己处理好,你好好读书,离县试没几日了,咱可要一举考上童生,让爹高兴高兴。” “姐放心吧,我一定给你考个案首回来。”顾青松胸有成竹道。 闻言,顾青竹笑弯了眉眼:“那倒是好,让爹出门行医也跟着风光风光。” “你们姐弟说啥呢,这么高兴。”顾世同晚间多喝了两杯,笑眯眯道。 顾青竹转头道:“我俩说县试呢,爹明日出门,记得买块布料回来,我给青松做件新衣应试穿,上次买的,总不是很合身。” 顾青松连连摇手:“阿姐,不要买,我有衣裳穿,这多浪费钱!” “该的,该的,还是你姐想得周到。”顾世同点头道。 一家子洗漱安歇,春夜回暖,风润不燥,正是好眠时。 第二日,顾青竹早起开门,院里传来噼啪的劈柴声,只见慕锦成卷着袖子,将外袍掖在腰带上,抡着斧子劈柴,脚下已经散了一堆。 慕锦成见她出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着打招呼:“早呀,青竹。” 顾青竹不由得抬头看看天,慕锦成这么早起床的日子,在蕤华院几乎是屈指可数的。 这是要和她较上劲了? 第三百零五章 第一锅炒春茶 “满仓一早回南苍县去了。”慕锦成弯腰将劈好的柴禾抱到厨房的灶间,整整齐齐码着。 顾青竹拿出面盆准备摊饼子:“走这么早?该吃了早饭再走的。” “他着急回去办案子,再说,昨儿大丫不知给他多少吃的,满满一包,哪里饿得着。”慕锦成拍拍手,笑道。 顾青竹舀了一瓢白面和两瓢苞谷面在盆里,手上顿了下,又加了半瓢白面,而后添水揉面。 “我先去饮马,过会儿回来给你烧火。”慕锦成拾掇了院子,牵了如风就要走。 散着一头绒绒软发的顾青英跑出来,见着他,欢喜道:“大姐夫,我也要去!” “青英!”顾青竹两只手上满是面,跑出来喊住她,“越大越没有规矩,谁家小姑娘顶着鸡窝头出门的!” “阿姐!”顾青英噘着嘴,瞅瞅慕锦成,又看顾青竹。 慕锦成走上前和煦道:“你姐正忙着,去拿篦子,我给你梳头。” 顾青英欢快地像一只山雀,一蹦三跳地进屋去了,不大会儿,就拿了篦子和头绳出来。 顾青竹趁揉面的间隙,瞟了眼院里,小妹乖乖坐着,高大的男人拿着篦子,笨拙地一点点梳着,两人不知说什么,不时传来女娃娃软糯和男人低沉的笑声。 “阿姐,大姐夫给我梳了头发。”顾青英显摆地伸头进来。 只见她头顶上两个揪揪,一个软趴趴垂着,另一个倔强地站着。 蹭到门边的慕锦成挠挠头:“小时候,我常见嬷嬷给允湘梳头,三两下就成了,可今儿到我手上却不好弄。” 顾青竹实在腾不出手来,只得说:“你比我爹强点,暂且这样吧。” “走啦,走啦。”青英迫不及待地拉慕锦成,“我要骑大马。” “小姑娘不可以叉腿,以后穿裙子不好看。”慕锦成俯下身子,让青英爬上他的背。 “阿姐穿裙子好看吗?”搂着他脖子的青英,咯咯笑地问。 慕锦成一本正经答:“好看。” 在厨房里揉面的顾青竹,听到这话,一怔,心里又酸又痛。 慕锦成在龙潭饮了马,又将如风放在山坡上吃了会儿草,顾青英跑来跑去,摘了一捧野花,她正儿八经地递给慕锦成,人小鬼大道:“我姐最喜欢花了,你一会儿给她,保管就不生你气了。” “你跟我出来,就是为这个?”慕锦成接过花,好笑地问。 顾青英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嗐,阿姐不高兴,阿哥也不高兴,阿爹更不高兴,全家不高兴,我就不敢高兴了。” “你这个小鬼头!”慕锦成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这丫头主意太多,以后长大了,没点本事的男人可真降不住她。 两人回到家,厨房里正飘出红薯粥,苞谷饼子的香味,顾青英跑进屋里去了,慕锦成赶忙进厨房帮忙,他手里还拿着那束花,一时不知往哪里放,只好搁在饭桌上。 顾青竹嗤道:“山里可不是给你踏青的!” “是青英采的, 让我送你,说你们都不高兴,她也不敢高兴。”慕锦成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柴禾。 顾青竹气恼道:“她才七岁,你和她说什么!” 慕锦成叫冤:“你整日板着个脸,哪还需要我说!” “你……”顾青竹压了压声音,瞥了眼外头:“你早些回去,哪里有这些事!” 慕锦成又塞了几根柴禾:“赶我走,没门!要么,你和我一起走,要么,我和你一起留在这里。” “糊了!火大了!”顾青竹惊叫。 慕锦成七手八脚地将刚才的柴禾撤出来,没想到,燃着的火星掉下来,点着了灶间的草屑,一时烧着了,慕锦成慌得一阵猛踩,才算没出事。 “你出去!”顾青竹气得撵人。 慕锦成理亏,只得沮丧地出了厨房,这会儿,顾青松正站在大屋门口,看见他,冷哼了一声,又转身进去了。 在枇杷树下坐着,慕锦成想喂鸡喂猪,又怕做错了挨骂,只得看着鸡飞猪拱,隔了会儿,青英跑出来,和他一处坐着,用同情的眼光看他。 顾青竹装了小半瓢包谷碎出来,见两人大眼对小眼坐着,遂道:“进去去吃饭。” 青英扯了慕锦成进厨房,饭桌上已经摆了五只粥碗,中间是一箩黄灿灿的饼子,另有几样小菜,慕锦成目光睃巡,发现那束花被养在一个破口的陶罐里,摆到碗橱上,他立时笑了。 青英也看见了,冲他做了个鬼脸,爬到凳子上坐好,她凑到装饼子的小箩上闻了闻:“真香,阿姐今天放的白面多,肯定好吃。” 顾世同酒量不好,昨儿又喝了两顿酒,今日起得迟了,匆匆吃了饭,就出门了,野猪闹得凶,青松带着青英出门割草,顾青竹背上竹篓,就要去茶园。 “我和你一起去。”慕锦成跟着她出门。 顾青竹没说话,厚脸皮的慕锦成只当她是答应了。 两人进了茶园,顾青竹细细查看了茶芽,比昨儿又大了些,而且,经过昨儿一夜,茶芽上的水渍都干了。 顾青竹腰间绑上小竹篓,开始采茶,纤长的手指仿佛灵巧的蝴蝶,双手翻飞,朵朵莲心落入竹篓,慕锦成在一旁看呆了,他前世家中有大片茶山,他小时候也见过他母亲采茶,只是那双劳作的手,指尖乌黑、皮肤皴裂、青筋爆突,全没有这般美好。 “我帮你。”慕锦成不想顾青竹的手将来也变成这样,动手采摘。 “你不会……”顾青竹急切地阻止。 慕锦成摊开手掌,将一颗茶芽呈给顾青竹看:“是掰不是掐,我虽然慢,但还是知道怎么采的。” 顾青竹拈起茶芽看了看,见他说的做的都没错,也就不出声了。 慕家最大的行当就是茶,慕锦成是慕家三爷,虽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主,但懂点茶叶的皮毛也不奇怪,顾青竹为他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 今年雨水阳光都十分好,茶园里,万芽攒动,茶芽长到半寸长就能采了,只见一个个紧紧包裹,毫毛遍布,看着十分喜人。 顾青竹和慕锦成走在一垄茶的两边,顾青竹双手齐动,不仅采自个半边,还管上面整片,慕锦成只采半边,才堪堪跟得上。 今儿,顾青竹穿了一身蓝色的旧襦裙,洗得有些发白,而慕锦成穿的是件杏花色的长袍,淡淡的粉,两人在碧绿的茶垄间行走,好似天边落下的两朵飘逸的云,引得过往的村人皆都啧啧称赞。 “世同家女婿还会采茶呢。” “家世好,懂礼数,相貌俊,还肯干农活,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还是青竹有福气,得夫婿宠,由着自个性子想干啥就干啥。” …… “哼,你们知道什么!”顾大丫越过那些婶子嫂子羡慕的目光,腹诽道。 “青竹家的头茬莲心金贵着呢,你可别糟蹋了!”顾大丫走进茶园,口气冲冲地嚷。 顾青竹拉住她道:“他做得慢,你去另一处采,今儿要炒出第一锅茶来。” 顾大丫转身去了另一垄,她虽不能像顾青竹那样双手采茶,但她比慕锦成可快多了。 慕锦成很快就沦为跑腿的,他来来回回将顾青竹和顾大丫采的茶,晾在炒茶房里的竹匾里,又将一些坏叶次芽剔除掉,屋里渐渐弥漫出一股清新味道。 头茬莲心比不得明后茶,今年虽长得好,一垄也采不了多少,两亩茶园不过采了三竹匾。 顾青竹准备炒茶,慕锦成自告奋勇烧火,他最近干得最多的就是这个。 因着要教大丫,顾青竹只得由他了。 “大丫,你看着,炒茶不可贪多……快速翻动,千万不能糊锅……”顾青竹嘴上说着,手里快速搅动,抖散,茶叶由淡绿转成深绿,逐渐蜷缩起来,青草的味道由浓转淡。 “这叫杀青,现在出锅,趁热揉捻。”顾青竹在竹匾里双手不停,“要像揉面一样,挤出汁水,激发茶的香气。” 随着顾青竹双手不停变换着揉、碾、按、压的姿势,茶汁附着在茶芽表面,变得有些沾手,此时,茶香微露。 “小小地烧火。”顾青竹头也不回地吩咐。 “哦。”慕锦成立时挑着了灶间的火,又加了一根桑条。 锅中热了,顾青竹将茶芽倒进锅里,翻炒,挑散,抓~揉,定型,在她手上一气呵成,直到茶变得有些扎手,她才将茶拢到茶匾里摊开晾凉,此时,茶香四溢。 “这还没完全干,等我们将今日的都炒好了,再一起烘。”顾青竹指着匾子里薄薄的一层道。 “我瞧着也不难啊,青竹,我来炒一锅!”顾大丫跃跃欲试。 “我给你烧火。”顾青竹烧了另一口锅。 “两把够了吧。” “对。” “啊……好烫!我的手要熟了!” 出去刷锅的慕锦成一回来,就听见顾大丫的大呼小叫。 “糟糕,不能糊了!”顾青竹冲上去翻炒抢茶。 幸而抢的及时,茶芽只燎了一点边边,但茶香明显打了折扣,这一锅只能单独放,留着自个喝了。 “青竹,你的手不疼的吗?”顾大丫抱住手,苦着脸道。 “去年疼过了,这会儿倒不觉得了。”顾青竹淡淡地笑。 慕锦成听着,心疼地看她的手,整整一季秋茶,几百次的试验,几十万次的翻炒,早将她的手练成了铁手。 顾大丫有些担忧道:“我得练到什么时候?” 顾青竹鼓励道:“这个也有窍门,只要够快,也不是太烫的,你不如先只炒一把试试。” “好,再来,我就不信了!”顾大丫咬牙道。 第三百零六章 秘密 顾青竹亲自给她烧火,若是她自个炒茶,慕锦成火大火小,她自能掌控翻炒快慢,但大丫是初学者,就得有很好的配合。 顾大丫抓了一把茶芽放在锅里,量少,果然更容易翻炒些,顾青竹尽量控制着火,让她堪堪过了杀青这一步。 接着是揉搓,慕锦成看她的动作比顾青竹的差远了,遂急道:“你别用蛮力啊,手指、手掌动作要变换,一会儿冷了,汁水就出不来了。” 顾青竹听了他的话一愣,他说的比抄本上的更精准,甚至完整地概括了她琢磨出的道理,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你懂,你来!”顾大丫手上忙乱,嘴上却是不让,分明只是那么一小撮,却实在太难搞了。 “头茬莲心金贵着呢,几万头才可炒一斤,你可别糟蹋了!”慕锦成站住一旁看她狼狈的样子,笑着脱口而出。 这是刚才顾大丫说慕锦成的话,他这会儿全回怼给她了,可顾青竹听着,眼中却多了震惊之色。 不夸张的讲,在南苍县,只有她去年刚刚试出炒茶之法,今儿炒春茶还是头一回,可他慕锦成是怎么知道,几万头莲心才能炒一斤的? “青竹,我这样行了吧。”顾大丫直起腰问,打断了顾青竹的思索。 顾青竹上前捻了捻,微微点头道:“再把茶芽搓紧实点,就可以烘干了。” 一刻钟后,顾大丫炒的茶出锅了,看着一小捧自个动手炒出来的茶,大丫凑近闻了闻:“青竹,炒出的茶真香啊。” “要不要再试一次?”顾青竹笑着问。 顾大丫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手:“不了,不了,今儿统共就摘了三匾,这一匾都给我浪费了一半,剩下的,还是你炒吧,我多看多学,等我家茶叶上了,我再试不迟。” “也好,你先记住步骤,手法,每天在我这里试一锅,保管三天就学会了。”顾青竹也不和她客套,继续炒茶。 大丫学得十分仔细,眼睛看着顾青竹,手上模仿她的动作,五锅茶炒下来,站在炉灶旁的顾青竹汗湿了里衣,顾大丫也学会了炒茶的一套~动作。 刚才蓬蓬的三匾鲜叶,这会儿只有匾子中心一小堆,约莫有三四两的样子。 顾青竹将灶膛里的炭火扒了一炭盆,将未完全干燥的茶,隔着匾子慢慢烘干。 慕锦成在溪边洗了锅回来说:“我瞧着叔伯婶子都扛着锄头回家了,是不是到饭点了?” 顾大丫瞪眼道:“你一早上只干烧火一件事,难不成还饿了!” “我不饿,可青竹该饿,她忙了一早上,连坐下歇一歇的工夫都没有。”慕锦成偏头看一旁喝水的顾青竹。 顾大丫上前揽着顾青竹:“走走走,去我家里吃,昨天还剩很多菜,我娘说,你们昨儿没去,今儿补上。” “我就不去了,我在这里看着烘茶,百步走了九十九,可不能毁在这一会儿上。”慕锦成搬了小杌子,坐在炭盆前。 “青竹,他不去,咱们走,瞧我多稀罕他去吃饭似的。”顾大丫赌气地拉着顾青竹就走。 “你仔细点,我一会儿就来,顺便给你送饭。”顾青竹临出门,不放心地叮嘱道。 慕锦成笑着挥手:“去吧,去吧,你多歇会儿,我不饿,不急着吃饭。” 坐在小杌子上的慕锦成,时不时地翻动茶叶,使其均匀受热,渐渐的,原来有些发软的茶芽在炭火余温下,变得硬挺,条索紧匀,这个时候,不宜再频繁动作,以免碰碎了干茶,所幸,炭火的热度已经散去,完全不用担心。 慕锦成极有耐心地将干茶里的碎叶茶梗,以及条索松散,形状不好看的,慢慢都挑了出来。 顾青竹来的时候,正看见他专心致志做这个,午间的阳光穿过窗棂,投在竹匾上,他的手正在那片光影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如玉刻雪雕一般无暇完美。 “吃饭吧。”顾青竹将一个蓝布蒙的竹篮放在桌子上。 慕锦成冲她露齿一笑:“等我拣好这些,很快的。” 顾青竹看他挑拣后的茶,条索紧匀,颜色青碧,白毫毕现,每一颗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慕锦成担心顾青竹不理解他的行为,耐心地解释:“头茬莲心这么珍稀,咱们就要做成精品茶,所谓精品,不是一锅炒得有多好,而是经过细致的挑选,保持统一的形状、色泽、口感。 这样的茶,物以稀为贵,才能得那些位高权重的权贵,以及挥金如土的土豪的追捧,如此,方能卖出惊人的天价。” “你到底是谁?”顾青竹一脸审视地盯着他看。 如果说,他会采茶是家族使然,而他对炒茶如此了解,早超出了顾青竹的想象,也完全不是她了解的,印象中的慕锦成。 “怎么?我就做这点事,你就感动地不认识我了?”慕锦成笑着打趣。 顾青竹沉下脸道:“我很严肃地问你,你最好老老实实说,要不然……” “我若说是南边的朋友告诉我的,你信吗?”慕锦成试探地问。 他这会儿才发觉自个不知不觉说了做了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事,在这里,炒茶刚刚在南边兴起,南苍县,乃至宁江城还没有哪家制茶工坊会炒茶,这其中当然包括三生。 既然如此,他今日所说所做又是从何而知的? “这个假话,你去年就说过了。”顾青竹冷冷地揭穿他。 “那我说,我来自千年之后的未来,你信吗?”慕锦成瞥了眼屋外,压低嗓子道。 顾青竹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他:“你别装疯卖傻,千年之后?你咋不说,你是从星星上来的!” 慕锦成沮丧地说:“对,我或许真的是从另一个星球穿越来的,只是我的飞行器坏了,回不去了。” 顾青竹只觉他说得过于匪夷所思,只当他又要诓骗自个,遂跳起道:“你别耍花招,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上你的当!” “青竹,我说的都是真话,我的时代,蒸青茶早已不是茶中主角,就连炒茶也衍生出各种各样的茶品,还有更多你想不到的茶饮。”慕锦成一把拉住她,真挚地说。 看他的神情不像作假,他之前偶尔说出的话,也曾让人费解,倒是验证了他不属于这里的说法,可他说的事情,过于惊悚,顾青竹一时没法想象,慕锦成如何跨过千年来到这个世间,他是妖怪,还是神仙? 慕锦成见她一时回不了神,遂不敢多说,只喃喃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更不是妖魔鬼怪,如果你哪天愿意听听我的故事,我一定原原本本告诉你,只是这个事,现下只有你一人知道,别告诉别人,就连爹娘也别说,好不好?” 他的眼中有期许还有一丝丝乞求,顾青竹软了声音:“这是你的事,说不说,对谁说,自是你自个做主,我不会乱讲的。” 慕锦成本想拉她的手,又怕她恼,只得拽着她的袖子,小声道:“这么多年,我终于不用一直忍着了。” 顾青竹还没从他的话里醒过味来,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只得推推竹篮:“你吃饭吧。” 她与他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几个月,衣食住行与常人无异,若说他是鬼怪志异里的狐妖蛇精,顾青竹是不信的,可千年之后穿越来的,这个说法更显荒诞,连戏台上都不敢这么演。 顾青竹看了眼吃饭的慕锦成,决定试探着问问:“你……你说的茶饮是什么?” “奶茶、柠檬茶、西瓜珍珠奶茶、抹茶奶昔,还有茉莉花茶、抹茶冰沙、乌龙茶……”慕锦成一边嚼饼子,一边如数家珍地说道。 那些远久的记忆,随着他说的话,又鲜活起来,甚至那些味道,都在慕锦成的舌尖味蕾上复活。 “这些都是什么?”顾青竹拧眉,她听见一个个茶字,却没法将奶、水果、花与它融在一起,更没法想象这些结合在一起会是什么味道。 “等回了南苍县,我试试能不能做给你喝。”慕锦成终于说出了深藏二十年的秘密,而且是与最心爱的人分享,他心情大好,说话便少了顾忌。 闻言,顾青竹冷嗤:“说什么千年穿越,我就知道你不过是为了哄我回去!” 慕锦成一下慌了神,饭也不吃了,死死拉着顾青竹的手:“青竹,你别生气,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在遇到你之前,我只盼着能早点回自个的时代去,所以只愿做一个玩世不恭,坐享荣华的咸鱼。 当你出现在我面前,卖茶,进织坊,开面馆,你努力的像一束光,深深吸引了我,之前,我为了能回到自个的时代,从不会在乎一件事,喜欢一个人,可爱情从天而降,谁也抵挡不了,我……现在不想回去了,从今往后,为你新生,你千万别丢下我一人!” 他伏在她的手上,滚烫的泪烫了顾青竹的心:“你……你别这样。” 慕锦成的唇在她满是茶香的手背上摩挲:“青竹,我这次太蠢了,你走了,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将来不管你去哪里,顾家坳也好,南苍县也罢,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撒手。” “蹬蹬蹬”屋外,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第三百零七章 没被白蜇 “阿姐!”当顾青竹急切地抽出手的时候,青英一头闯了进来。 顾青竹拿了帕子侧身给她擦脸:“怎么了?跑得这一头汗。” 慕锦成借机别开脸,抹了眼睛,继续埋头吃饭。 “青川哥……他……他在野葛丛里发现了一个蜂窝,这么大……”顾青英喘着气,张开两条小胳膊夸张地比划。 “山里的野蜂厉害着呢,你们别去招惹它们。”顾青竹说着,顺手拆了她的头发,重新扎了小揪揪。 “可是大丫姐已经去了,还有青川和铁蛋,我专门跑回来叫你。”顾青英扭头看她。 “简直是胡闹!”顾青竹急得跺脚。 山里的野蜂毒性大,这会儿又是采蜜繁衍的时候,比平日里更护巢,若是不小心碰到,蜂群群起而攻之,就是一头牛也会被活活蜇死。 以前遇着蜂巢,都是顾青山和方奎等年轻人带头割蜜,给村里小孩子们分食甜甜嘴,他们人多,机敏,跑得快,故而极少受伤。 可今日他们都不在家,大丫带着两个小屁孩就敢捅蜂窝,这不是找麻烦么! “咱们快点去看看吧,别真出什么事。”慕锦成三两下吃了饭,将茶叶收进小罐,和碗筷一起放在竹篮里。 顾青竹挎上篮子,锁了门,匆匆往家赶,一路叮嘱青英:“你在家里,不许跟着去!” “我得带路呀,不然,你们也不认识。”顾青英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见不让她去,嘟起嘴道。 顾青竹没法子,只得说:“那你记得躲得远远的。” “嗯嗯嗯。”顾青英的小脑袋点个不停。 回到家,顾青竹收了茶,取了帷帽,想了想又拿了块褥单,交到慕锦成手上,这会儿若是叫他不去,只怕也不肯,不如做好防护吧。 “阿姐,你们去哪儿?”顾青松听见外间的声音,走出来问。 顾青竹回头道:“你大丫姐去割蜜,我怕她被蜂子蜇,赶着去帮忙,你在家待着吧,运气好,晚上有蜜水喝。” “我看书乏了,正好跟你们一起去!”顾青松转身拿了斗笠。 “捅蜂窝可不是闹着玩,被蜇了,会很疼,还有毒。”顾青竹一把拉住弟弟,阻止道。 “青英能去,我比她大,倒要在家里等现成的吃?”顾青松不服气,转而又指着慕锦成道,“还有他,他也去?” “要去,就赶紧的,别一会儿蜜没捞着,顶一头毒包回来。”慕锦成从厨房里拿了和面的陶盆,催促道。 顾青竹背着青英,青松拿了镰刀竹篮,三人快步往山里赶。 顾大丫早到一步,正燃了茅草熏野蜂,青川铁蛋和其他几个半大小子在另一边割葛藤。 他们割的葛藤很奇怪,一个个全都是鼓包,看着像藤上长的瘤子。 “阿哥,我们也割一点。”青英咽了口口水道。 “好。”顾青松闷声答应。 顾青松在低处寻了几个,瘤子都比较小,他仰头看了看高处,倒有许多大的,只是够不着。 “我个子高,还是我来吧,你们要哪根?”慕锦成走过来说。 “这个!还有那个!”顾青英笑着跳起来指。 手起刀落,一截一截葛藤掉在地上,顾青英跑来跑去捡到竹篮里,还分给其他小孩一些。 见她如此高兴,慕锦成不解道:“这个好吃?” “嗯嗯嗯,可好吃了!”顾青英点头如捣蒜。 “这跟干柴似的,是煮着吃,还是蒸了吃?”慕锦成拿了一个在手里了看,好似无论哪种都不会很可口。 顾青松一刀劈开葛藤上的瘤子,露出里面黑色的碎屑,四五只肥嘟嘟,肉呼呼的淡黄色大肉~虫在里面蠕动。 “呜哇”慕锦成没想到是这个,恶心地简直要吐了。 他的表情引得其他几个半大小子哈哈大笑,顾青松很瞧不起地冷哼了一声。 “快走开,走开!”把头包的只剩眼睛的顾大丫大声呼喊。 只见被激怒的野蜂往这边飞过来,慕锦成赶忙张开褥单拢着青英青松等几个小孩子跑,青英年纪小,慌乱中,被地上的石头一绊,摔倒了,痛得哇哇叫。 慕锦成迅速将褥单塞到顾青松手上:“你快带他们跑!” 野蜂嗡嗡地追来,小子们撒丫子往坡下疯跑,褥单像鸟张开的翅膀,鼓荡着风,一路俯冲。 慕锦成抱起青英,解了衣襟,将小小的人包在怀里,他到底迟了一步,野蜂已近在咫尺,饶是他跑得脚底生风,还是无可幸免地被蜇了七八处。 被割下的大蜂巢占了满满一个盆,各家分了一些,慕锦成的脸肿得比盆小不了多少,顾青竹忙着给他擦药,顾青松拉着青英站在门边,安然无恙的两兄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顾大丫被顾世福狠狠打了一顿,罚跪不许吃饭,其他几个小孩吓得不敢出声,全都老老实实回家了。 “我没事的。”慕锦成的脸肿得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他努力睁开眼看青英,“你摔的还疼不?” “大姐夫,我不疼!”青英撇着嘴,看着他的惨样,只差哭出声来。 慕锦成歪了歪脖子,“小子,你咋样?” “你跑得这么慢了,怎么做我姐夫!”顾青松一脸嫌弃地别过头,倔强得不让他看见他眼中的闪烁。 “嘿,臭小子!”慕锦成一听,乐了,刚一扯动眉梢,又疼得龇牙咧嘴。 得,这张俊脸没被白蜇,他赚了! “行了,快把这个解毒丸吃了。”顾青竹从一个瓷瓶里倒出一个褐色药丸。 “哎呀,我疼,我嘴张不开。”慕锦成嘴唇翕动,口齿不清道。 顾青竹蹙眉道:“我瞧你刚才,话不是很多嘛!” 慕锦成晃动着肿成猪头的脑袋不说话,顾青竹没法,只得取了小碗,化了水,一点点喂他。 顾世同傍晚回来,看他那样,也吓了一跳,把脉行针,又诊治了一回,方才放心。 他这个样子,实在不放心他单独睡在梁满仓家里,顾青竹收拾了放农具的屋子,临时给他置了一张床,以便照顾。 晚上的粥熬得软糯,入口即化,他借口伤着了,眼睛看不见,缠顾青竹喂。 “你给我吃了什么,又脆又香。”此时的慕锦成靠在被褥上,惬意地咀嚼,像个超大号的娃娃等着顾青竹送下一口。 顾青竹递上一勺粥:“你快吃吧,吃完,我告诉你。” 慕锦成慢慢吃了一碗粥,对那个从没吃过的小食十分喜爱,追问道:“到底是啥?” “就是你下午看见的虫子啊!”顾青竹轻笑,她的话里藏着作弄。 “啊!”慕锦成一想到那个蠕动的虫子,被他吃了,浑身的汗毛都炸了。 “刚才不还觉得好吃的?”顾青竹拧了热帕子给他,恶作剧道,“放心,油炸过的,村里还有人吃生的呢,据说,是鲜甜的口感。” “你别说了!”慕锦成干呕了两下,艰难地摆着手。 顾青竹好似终于出了心中的郁气:“你这下知道被人骗的滋味了吧。” “媳妇儿,我不敢了,再不敢了。”慕锦成摇着她的袖子讨饶。 只是他的脸太不合时宜,不然,月亮都得羞地躲到云朵里去。 “野蜂虽毒,但用药及时,不会伤着性命,不过难受些,养两日就好了。”顾青竹拂开他的手。 慕锦成虽然看不清,但明显感觉到顾青竹语气里的火气没了,他自然是打蛇随棍上,缠个没完:“你陪我说会儿话吧,我又痛又痒,总忍不住想要挠。” 顾青竹自然怕他挠破脸不容易好,只得说:“你等我洗了碗来。” 顾青英站在小凳子上洗碗,回头见顾青竹来了,小声说:“阿姐,今儿都是我不好,大姐夫,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的,养两天就好了。”顾青竹拍拍她的小脑袋,“知道怕了吧,以后遇着蜂窝要绕着走,不然就跟他一样!” “嗯。”顾青英有些后怕地低头应了一声。 慕锦成眼巴巴等了好一会儿,顾青竹才捧着针线箩进来,她挑了挑灯芯,坐在一旁给青松缝新衣。 “青竹,我要喝水。” “青竹,我痒。” “青竹……” “好了,我陪你说话,你说,我听。”顾青竹无奈地放下针线道。 慕锦成用指腹轻轻挠自个的脸:“我小时候,家里也有一座茶山,所以我懂一点皮毛,我父母本是地道的茶农,因着没人进山收茶,我父亲头脑活络,就在镇上开了家卖茶的小店,专门卖自家和周边山头的茶,后来卖出了名声,也挣到了钱,他就进城开了家茶叶公司,茶山上也开始雇人采茶炒茶,可也打那个时候起,我父母开始天天吵架,后来,我父亲就不常回来了,我长大到城里读书,才知道,他在外头有了小三……” 细细密密缝衣裳的顾青竹,侧耳倾听,明白他说的是前世的事,她不太明白小三的意思,但约莫猜他说的是外室,这在大黎国不算什么,这里,以男人为尊,三妻四妾养在家中,另在外头明着暗着养一两房,只要不是太过,当家主母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就算留宿秦楼楚馆等烟火之地,不过是露水姻缘,当不得真,开明贤惠的主母更不会计较。 慕锦成顿了下,解释道:“我的时代,只许一夫一妻,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厮守一辈子,倘若在外头有了异心,不仅要被道德谴责,还会受法律制裁,我母亲顾念我和我祖母,一直忍辱负重,我一直为她不值,我曾发过誓,绝不做我父亲这样的负心汉!” 一夫一妻,这个说法让顾青竹感到很新奇,世间女子,但凡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怎么肯愿意与旁人分享,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多少人期盼的愿望。 见她停了针线,陷入沉思,慕锦成深情表白:“青竹,我一辈子只娶你一个,也只爱你一个!” 第三百零八章 茶鸡蛋 顾青竹低头继续缝衣,莞尔道:“你在你的时代,没有遇见过心仪的女子吗?” “我……”慕锦成一下子想到顾篁,虽然他对她的样子都有些记不清了,却不可否认,他曾动心过。 “啊!”顾青竹轻呼,翻手一看,一滴血珠冒了出来。 屋里灯火不明,脸肿的慕锦成眼前模糊一片,只看见顾青竹隐约的影子,他着急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时候不早了,早些睡。”顾青竹含着指头,端了针线罗就走。 “青竹……”慕锦成扬手,却觉眼前一亮,原本坐在灯下的人离开了。 他有些懊恼,暗骂自个,有什么可犹豫的,且不说他回不去,就是现在能回去,也已经时隔二十年了,哪还有什么顾篁,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顾青竹又折身回来了。 “被手伸出来。”顾青竹的声音平和淡然,听不出喜怒。 慕锦成乖乖举着双手,有些忐忑地说:“青竹,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在这里,朝云小翠之流,都是你红颜知己,更遑论前世!”顾青竹说着,突然用布条将他两只手腕捆住,约莫心中有气,打结时毫不留情。 手腕内的嫩肉被布条裹住,生疼,慕锦成不敢呼痛,只战战地问:“你……你做啥?你若生气打我就是了,别把我捆回去!” “谁夜里有精神看护你,我这样,只是防着你睡着了挠。”顾青竹将布条系在床框上,他的手可以动,但抬不起来。 被捆住的慕锦成,脸上痒得如蚁爬行,脑袋直往枕头上蹭。 “你最好老实点,如若不然,破相留疤可别怪我!”顾青竹端来一碗草药捣成的汁,吓唬道。 “我一男的,怕什么疤,反正,咱们成亲了,你不嫌我就行。”慕锦成又蹭了几下。 顾青竹挑了药汁拍在他脸上:“若是为此失了风雅集榜首之名,不知要惹多少知己伤心。” 药汁凉凉的,很好地缓解了脸上的痒痛,慕锦成终于能转动脑筋和顾青竹斗嘴:“你……这是……吃醋了?” “吃个大头鬼的醋,赶快睡觉!”顾青竹将他抹成了一个青面怪兽,忿忿地说。 慕锦成虽然不舍得她走,但更舍不得她熬夜,只得说:“我这会儿不难受了,你快去睡吧,明儿还炒茶呢。” 顾青竹一言不发,拨暗了油灯,端了碗出去。 慕锦成没了盼头,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隔了会儿,门开了,一个纤细的人影走了进来,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里,一身泛白的蓝襦裙坐在床边凳子上,皓腕上的赤藤镯垂下来,她轻叹了口气,将布条松了松。 月影在树梢慢慢移动,每隔两个时辰,慕锦成脸上就被重新抹一遍药汁,天边渐白,两张椅子拼成的桌子上,一溜摆了四个空碗。 梦里总有一双手在温柔地抚摸他,这手和母亲的手一样温暖,却比母亲的手细腻滑~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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