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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事了?” “怎么这么说?”慕锦成有些意外。 “爷身上有火油和烟熏的味道,还有……”庆丰吸了下鼻子,“还有些许很淡的血腥气。” 慕锦成抬袖闻了下,果然有烟火气,他今日穿的是织锦长衫,这种面料极容易吸附味道,他回来去了几处,丫头婆子就算闻到了,恐怕也不会多嘴说,而卢氏和暮春关切的事情,并不在他身上,忽略这种味道很正常。 可杨立昭与他走了一路,居然也完全不察吗?况且,他只是说去山庄,并没有说去山庄炒茶,他为什么不问他身上的烟火气?除非…… 慕锦成的脑子,今日一天用的,比之前十多年都多,这会儿实在转不动了,只得暂且作罢。 “爷……”庆丰见他发怔,遂试探地问。 “没啥事,今儿山庄上吃烤麂子肉,可能沾上味儿了。”慕锦成不想他担心,为装得像一点,又补充了一句,“肉可肥了,又香又烂,好吃得很。” 庆丰张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见他不说话,慕锦成只当骗过去了,接着说:“我一会儿写封信,你明儿一早交给杨大掌柜,让他派人快马加鞭送到谭先生手上。” “是。”庆丰拱手。 慕锦成提着灯笼,往蕤华院去了。 庆丰看着他的背影,呐呐道:“烤肉不加调料,如何能好吃,且今日山庄炒茶,怎么可能弄这么大味道的吃食,难道不怕坏了茶叶的自然清气?” 可慕锦成着意隐瞒,且他并没有受伤,庆丰只得假装不知。 蕤华院的三个大丫头齐齐站在院中,见慕锦成回来,方才偷偷松了口气,一人进屋沏茶,另两人赶忙去厨房端来点心和乌鸡参汤。 慕锦成进屋直奔书案,大笔一挥,写了一份信,用蜡封了口,递给右玉道:“庆丰在外头,你速去给他。” 右玉急急地去了,又很快折了回来。 “爷,吃点点心吧。”左云低声劝道。 “我有一件事和你们说。”慕锦成呷了口茶,面色严肃道。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惯不会在丫头面前拿主子架子,可今日情形,一看就是很紧要的事。 三个丫头俱都心头忐忑,脸上凝重起来。 慕锦成缓缓道:“夫人同意明儿开始搬家了,山里不比家中,条件艰苦不说,恐怕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底下小丫头和婆子,你们前些日子打发了一些,明儿与她们好好说说,尽量与父母团聚,或者去投亲靠友。 至于你们三个,春莺是老太太赏给少夫人的,我自然是动不了的,右玉左云,你们若是有好的去处,就别跟我们走了。” 春莺松了口气,站在一旁不说话,她本就是孤身在这里,若一定要她走,那可真是无家可归了。 第四百零二章 东市询价 右玉和左云是家生子,爹娘兄弟之前已经立户单过,家里也买了一二个伺候的小丫头,她们回去,虽比不得大家的小姐,但也是衣食无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消息来得太突然,两人互看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右玉哽咽道:“爷,我们打小就在蕤华院伺候,虽不敢高攀说什么情同一家,但您穿衣吃饭,起居洗漱,都是我们服侍惯的,您和少夫人那么忙,又怎么能为这些琐碎小事操心。” 左云伏在地上抽抽噎噎:“爷,您别赶我们走,吃糠咽菜,我们也跟定您和少夫人了!” “嗳,你们两个何必如此实诚,按慕府往年规矩,你们出府,我娘会给你们挑一门合意的亲事,就算眼下临时没有看上的,起码二十两陪嫁是不会少的。 但去了山庄上,恐怕就没有这个条件,不要说没有小丫头和婆子使唤,恐怕连粗活累活都得你们亲自干,说不定还会拖大你们的年纪,白可惜了你们的青春年华!”慕锦成叹了口气,设身处地地劝说。 “我们心意已决,爷说什么也不能改变奴婢的心意。”右玉和左云弯腰磕头不止。 “好吧,你们既然执意留下,明儿就开始收拾吧。”慕锦成无法,只得挥手让春莺将她俩扶了起来。 “是!”三个姑娘齐声回答。 慕锦成揉揉额角:“时候不早了,你们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三人躬身退出。 此时约莫子时了,慕锦成奔波到现在,似乎忘记自个尚未吃晚饭,他拈了几块点心囫囵吃了,潦草地喝了一碗汤充饥。 简单洗浴,他趴在枕头上就睡着了。 如水一般的月华静静流淌过千家万户,树影无声地从东窗移到西窗。 “啪!”在这沉静的夜色里,瓷器砸在地上迸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蹲在窗台上打盹的肥猫,滋溜一下,异常矫捷地跳开,飞一般地逃进黑暗中。 “我养你有什么用!一下子折了我十几个人,你咋不一起死了!”那双永远睡不醒的眼睛,此刻正冒着吃人的怒火。 跪在地上的矮壮黑衣人,捂着沁血的额角道:“大爷,我们烧了茶车本打算走的,偏遇见慕家那个纨绔跳出来搅事,我想着给他吃个教训,结果却着了别人的道!” “好啊,慕锦成,你居然还留着这一手!”钱涨咬牙切齿,颔下原本修剪整齐的胡子扭曲难看。 站在一旁的白夜拧眉道:“大爷,我看那些人并不一定是慕家的,若他真能驱使那帮人,就不可能让丁武几次从慕家逃脱。” 钱涨半点不信,鼻孔朝天道:“不是慕家?那慕锦成怎么会好巧不巧出现在那里!再说,不是慕家,难道是没有男人主事的谢家派来的?” 跪在地上的丁武,指缝里的血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糊了半边脸,黑色的衣裳前襟颜色逐渐变深,他向白夜投去求救的眼神。 兔死狐悲,白夜不动声色地求情:“大爷,无论怎么说,那个乡下丫头制的茶,都被丁武一把火烧了,明日东市上,见不着一根炒青,其他人家可就得好好想想要不要和那丫头合作,大爷这招杀鸡儆猴还是管用的,至于谢家,约莫嫌上次吃的教训不够,这次只怕是要彻底老实了。” “哼,钱家没有炒青,南苍县就不可能有炒青!”钱涨狂妄至极道。 “大爷,咱们今儿可还要到慕家去?”丁武硬着头皮问。 “去什么去!那死丫头都去了山庄,你之前带着那么多人,都不成事,今儿还有什么指望,还不快滚下去治伤,免得弄脏我的地儿!”钱涨气恼道。 “爷一直想要活的,小的自是不好弄。”丁武小声嘀咕。 “滚!”钱涨气得一脚踹在丁武的肚子上,歇斯底里地大吼。 “快走,快走!”白夜连连挥手。 丁武连滚带爬出了屋子,急匆匆奔去上药了。 “你明儿知会翠屏镇的掌柜,不要收鲜叶了,再让老二屋里那个女人回顾家坳去,我就不信,那丫头能眼看着村里人饿肚子,也不教他们炒茶!若她敢这样,只等着众叛亲离,被乡下人唾沫星子淹死吧!”钱涨冷笑道。 白夜抱拳恭维道:“爷的计谋向来天衣无缝,这招借刀杀人,极妙!” “我得不到的,只有毁掉!”钱涨阴恻恻地说。 白夜后背生凉,他从来不是良善之辈,可与钱涨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天边的月亮仿佛也被钱涨的话吓着了,扯了骗乌云遮住自个日渐丰满的身形。 一夜无梦,晨曦微露,慕锦成又生龙活虎地起来练功。 整个慕府似乎都沉浸在忙碌中,婆子丫头脚下都快了几分,来去匆匆。 慕锦成让老徐驾车先送苏暮春去山庄,今儿东市开市,他得去转转。 刚到门口,就见庆丰牵着马在等他。 “我走了,你回去吧。”慕锦成翻身上马。 “爷,让我与你同去吧。”庆丰紧攥着如风的缰绳。 “比起我来,家里更需要你。”慕锦成飞了一眼高挂的慕府匾额,弯腰抚摸马鬃,低声道:“这几日家里搬家,你额外留意些,不要将祸害带进山庄,另外,钱家和宋家,也额外关注下,免得节外生枝。” “是!”庆丰拱手行礼。 慕锦成一揽缰绳,双脚一蹬。 “驾!”如风乘风而去。 庆丰站在原处,一人一马很快消失了。 东市依然热闹,收茶的帐篷挨挨挤挤,只是伙计们很闲,抱着胳膊闲聊嗑瓜子的,大有人在。 慕锦成往年不曾经管过这些,收茶的掌柜伙计大多不认得他,倒方便他四处打听。 “掌柜的,今年茶叶什么价?”慕锦成走到一个帐篷前,笑着上前询问。 “进来喝一杯?”喝茶的胖掌柜抬眼看了看他,许是他太无聊了,或是见面前的青年生得标致养眼,乐得和他聊几句。 “多谢,叨扰了。”慕锦成笑容灿烂,撩起长衫下摆,坐在胖掌柜下首。 胖掌柜洗杯斟茶,一盏澄清透亮的茶汤摆在慕锦成面前。 顾青竹学烹茶的时候,他可没少喝,观茶、闻茶、品茶,慕明成教的礼仪,这会儿做得倒也像模像样。 慕锦成生得俊美,举止得当,举手投足之间,宛如行云流水,一下子就让胖掌柜有了好感。 “你家里是制茶的?”胖掌柜呡了口茶问。 “祖上留下几亩山茶,今儿东市开张第一天,故而出来打听打听。”慕锦成露齿一笑。 “你约莫也四处转过了,茶市不景气,如今蒸青茶饼不好卖,只得这个价。”胖掌柜伸出两根圆滚滚地指头。 “八十文?”慕锦成试探地问。 闻言,胖掌柜望了眼自个的手,努力蜷住中间的三指,又比划了一下:“六十文!” “这也太低了!”慕锦成先前觉得八十文都低,这会儿却只有六十文。 胖掌柜嗤了一声:“低?你过两天来试试,四十文顶大天了!” “这咋弄!”慕锦成佯装叹气。 胖掌柜端茶的时候,嘴角撇了撇:“我听说,慕家有炒青,这帮家伙宁愿耗着不买蒸青,也在等。” 慕锦成望过去,对面的帐篷里,管事模样的人,遇见上门问价的,开口第一句,就是问是不是炒青,当回答为不是时,他连理都不理,直接挥手赶人。 “蒸青不过六十文,炒青又能是什么价呀!”慕锦成深深叹了一口气。 胖掌柜吧唧了下嘴,摸摸下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儿若真有炒青上市,东市都得疯了,我估摸着没有三百文一斤,根本抢不到。” “哎呦喂,今儿是刮着什么风,难得慕三爷有闲情,到东市上逛逛?”钱涨摇着扇子,看似随意地走了进来。 “是钱大爷,稀客,稀客,快坐。”胖掌柜客气地起身让座。 钱涨在钱家主管茶行生意,东市茶商大多认得他。 “老潘客气了,你我是旧相识,算什么客,这位才是难得一见的贵客,慕家鼎鼎大名的三少爷!”钱溢说话阴阳怪气,语气里夹着奚落和嘲讽。 茶商老潘目光里饱含探究,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拱手道:“是我眼拙了,三爷和二爷到底兄弟,还是有几分像的。” “潘掌柜认得我二哥?”慕锦成眼角微挑。 “在南苍县,哪个茶商不认得慕家茶呀!”潘掌柜笑了笑。 “认得又如何,慕明成还不是去吃了牢饭!”钱涨倚在椅子上,肆无忌惮地笑。 一语戳到痛处,慕锦成面色紫红,脖颈上的青筋暴凸,他的拳头,紧紧握着。 “怎么,你还想打我?”钱涨伸了伸脖子,一副欠揍表情。 慕锦成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展颜道:“今儿,谢家有炒青上市,我是来瞧热闹的,钱大爷难道也有这等闲情逸致?” “胡说!”钱涨仿佛坐在针毡上,一下子蹦起来道。 “是不是胡说,咱们等着看啊!”慕锦成扯了下嘴角,痞痞地笑。 “哼!”钱涨心里没底,站起来就走。 正在这时,不知哪家的小伙计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下子撞上了钱涨。 “混蛋,着急忙慌干什么,眼瞎啊!”钱涨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光。 小伙计被打得冤屈,捂着脸道:“谢家来卖炒青了,我急着给我家主子报信去!” “什么!” “真的?” …… 这个消息仿佛一个炸雷,周围的茶商再也坐不住了,如潮水般涌了过去。 钱涨仿佛海水里的一块顽石,被蜂拥的人挤得直打转。 “钱大爷,要不要一起去看会热闹?”慕锦成心情大好。 “你……你们……”钱涨面色乌青,整张脸都气歪了。 第四百零三章 底价 “看来,你是没啥兴趣了。”慕锦成遗憾地摊摊手,转身离开,一道淡淡的声音飘回来,“我惯是爱热闹的,不看白可惜了,走了,不见。” 慕锦成潇洒地扬长而去,钱涨只差将手中精美的洒金折扇撕成两半! 白夜匆匆来寻,还未开口,遽然挨了钱涨重重两脚。 “你昨儿是怎么说的!”这句话几乎是从钱涨的牙齿缝里蹦出去来的,可见怒火难抑! 白夜不敢辩驳,心里只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丁武,恨出一个大洞来。 “爷,我已经叫停了翠屏镇的茶行,也把二爷的屋里的那个女人,着人送回去了,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她知道怎么做。”白夜忍痛拱手回禀。 “嗯……”钱涨从鼻孔里长出了一口气,“你留在这里看着,另外,明儿起,茶山的鲜叶全割了沤肥!” 钱涨说完,不等白夜回答,拔腿走了。 再说慕锦成瞧哪热闹,就往哪儿钻,前面围得里外三层,水泄不通,他硬是靠着一张令人无法抵挡的绝美笑颜,挤到最里面站定。 他来迟了,错过了之前主家报价部分,但一点不耽搁他看热闹,因为这会儿茶商正争相出价。 “一百五十文一斤!” “一百八十文!” “二百五十文,我全包了!” “全包?哪个二百五,口气这么大,我出三百!” “三百算个锤子!三百二!” “三百六!谁敢争!” 茶商的出价声此起彼伏,炒青的价钱比盛夏的温度升得还快,蹭蹭蹭,不过十来息的工夫,不仅超过了顾青竹预估的二百文,也超过了老潘的估量,更超过了慕锦成的认知! 价钱直喊到三百六十文才告一段落,谢家管事笑眯眯过秤,一百七十八斤,买家眼都不眨地,爽快付了钱。 “明儿还有没有?”买家紧跟着问了一句。 谢家管事收了钱,笑容不改道:“有是有的,只是价钱……” 他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已经尽在不言中,在场的茶商相互看了一眼,明儿的价还得涨! 热闹看完了,慕锦成往外挤,他得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媳妇去。 这是近几个月来,最好的消息了。 “三爷,三爷,咱们打个商量。”茶商老潘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慕锦成。 “潘叔何事?”慕锦成回头看他。 “走走走,去我那里再喝一杯。”老潘死乞白赖地拽着他走。 慕锦成只得跟他回了帐篷。 “三爷坐,说起来,我与二爷做了几年茶叶生意,合作相当愉快,他如今逢了难,我还以为再没有慕家茶了,却不想,老天眷顾,居然让我遇着三爷你了。”老潘撩起袖子,摁摁眼角。 “谢谢潘叔挂念。”慕锦成拱了拱手。 “三爷客气,我之前听说,南苍县只有你夫人会炒青,谢家茶是……”老潘眼中闪烁着狐狸一般的光芒。 慕锦成懒得与他兜兜转转,遂直说道:“潘叔猜得不错,谢家茶确实是我家制的。” “这么说,你家岂不是有很多炒青?!”老潘激动到手抖,斟茶时,竟将茶汁倒溢了出来。 “恐怕要让潘叔失望了,炒青技艺复杂,一天所出有限,也就谢家今日卖的量,要想再多,恐怕是没有的,再说,谢家之后还有柳宗王邓杜五家排着队,潘叔若想买炒青,不如抢购他们任何一家的,品质都是一样的。”慕锦成接过骨瓷茶盏,微啜了一口。 “这样啊!”老潘胖脸皱成了一个包子,他不死心道:“今年茶市时间虽开得短,但也有十来天,你家里有千亩茶山,总不能一两自家茶不制吧,你若有,我在茶市后滞留一两天也行。” 慕锦成面上带笑,心思却百转千回。 这老潘是老道的茶商,恐怕他已经看出炒青的价钱还会涨,他既想要稳定的货源,还不想参与头脑发热的竞价,这才死死盯住了他。 “再怎么说,自家一两茶不制,着实不妥,起码最近都制了蒸青,至于炒青,约莫会到后期,只是时间有限,数量不定。”慕锦成垂眸喝茶,一口又一口,样子显得很拘谨。 “三爷既然说有,必定是有的,这样吧,三生的蒸青,不管多少,我全要了,全按六十文一斤算,权当是我的一点诚意如何?”老潘循循善诱,他白皙的脸,笑得如同一大朵肥腻的广玉兰。 “这当然好,只是……”慕锦成咬了下唇,显得为难道,“我家里是媳妇当家,价钱方面,我做不得主的。” 他说完,微抬了下眼皮,又迅速垂下。 世人皆知他是个纨绔,他就继续扮演纨绔好了。 见他如此,老潘叹了口气:“嗳,我既然有意购买慕家茶,规矩自然懂,价钱方面就按东市前一天的价钱如何?” “这……我做不得主啊。”慕锦成眨着一双无知的眼睛。 老潘豁出去道:“这样吧,我再给三爷吃颗定心丸,四百文一斤保底价,比今日还高四十文呢!” “四百文啊……”慕锦成拖长了尾音,犹豫不定。 “再加二十文!”老潘咬咬牙,再次压缩了自个的利润。 “四百二十文?我回去问问?”慕锦成一副落魄纨绔,庶务不通的模样。 老潘变着法儿哄慕锦成:“这可是天价了,比今儿多六十文呢,三爷既答应我了,可再不能应承别家了。” “行行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之前虽不大管铺子,可诚信经营还是知道的。”慕锦成正了正身子,微咳了一声道,“我这就叫三生茶行给潘老板送蒸青茶饼?” 老潘一愣,他感觉到哪里不对,但看着慕锦成澄清纯粹的眼眸,好似只是自个的错觉。 “三爷只管打发人送来,到时与炒青一起结账!”老潘笑着说。 姜还是老的辣,他将蒸青和炒青绑定,慕锦成不担心卖不掉蒸青,而他则为买到炒青,加了志在必得的筹码。 慕锦成心里暗骂老狐狸,脸上却是欢喜的笑容:“好啊,好啊。” 两人各有心思,但到底还是有所收获的,慕锦成略坐了坐,便告辞去了。 四百二十文,顾青竹会不会赞他? 慕锦成揣着这样的想法,一路往山庄飞奔。 待他到达的时候,入口处的桌椅笔墨都已经收进去了,显然,谢家鲜叶已经送来了。 将如风交给薛宁,慕锦成顾不上洗脸,径直去找顾青竹。 见他在门口不停地挥手,顾青竹交代了几句,走出来问:“怎么了?” “有两件事,你想先听哪个?”慕锦成一把将她拉到屋外的大榆树下,笑容难掩道。 “瞧你的样儿,大概都是好事,快说吧。”顾青竹被他的笑容感染,心情也跟着好了。 “第一件事,娘同意搬到山庄上来了!”慕锦成兴致勃勃道。 闻言,顾青竹没有跟着高兴,反而拧眉问:“家里又出啥事了?” 慕锦成低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是祖母和小柔儿病了,娘很自责,所以同意搬了。” 顾青竹点头:“那你一会儿让薛宁收拾收拾另两处院子,将朝阳的屋子给祖母住,其他拣通风透亮的房子安排。” “行,这事我来办,至于另一件事,你听了必然高兴。”慕锦成挺了挺胸,一脸邀功的神情。 “今日茶市开张,炒青什么价?”顾青竹偏偏头,阳光落在她的发顶,碎芒闪烁。 “谢家头一天就卖了三百六十文一斤!”慕锦成啧啧有声道。 “居然这么高?货源比我料想的还要紧迫?”顾青竹蹙眉,盯着地上摇曳斑驳的树影。 “可不是!”慕锦成高兴地继续说,“我今儿遇着一个姓潘的茶商,他说认得二哥,他想要我们的茶,不仅答应按六十文收购蒸青茶饼,还给了炒青四百二十文的底价。” “姓潘?”顾青竹想了想道:“我在茶行账册上,看到过一个叫潘华的人,不知是不是他。” 慕锦成吃惊地问:“你居然将与三生有往来的茶商都记下了?那得多少人!” 顾青竹淡淡道:“也不多,百来家而已,可惜都没见过面,账上也只有商号、东家名字和住址等一些简单的信息。” 慕锦成瞠目结舌,却又感动得想哭。 他这个媳妇,当真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 被他一脸崇拜痴迷地看着,顾青竹有些不自在地推了他一把:“若我没记错,潘老板惯是精明强干,他敢一口气报四百二十文的底价,只怕茶市后面会破五百文也不一定。” 慕锦成收回目光,低头浅笑:“他确实狡猾,一心想要捆住我们,打算将蒸青和炒青一起结算。” 顾青竹俏笑道:“商人唯利,为自个多争取点保障,没啥大不了,只要不存着坏心肠,俱都无可厚非。” 慕锦成追问:“那你会答应吗?” 顾青竹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另一件事:“刚才,大丫来说,翠屏镇上钱家茶行不收鲜叶了,而且,顾二妮突然回来了。” “嗯?”慕锦成有些惊讶,“这才收一天,就不干了?而那个丑八怪回来干啥?” 顾青竹想都不想道:“钱家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才改变了之前的计划,至于顾二妮,不外乎是冲着炒青来的,且看她怎么作吧。 我刚才还在想乡人的鲜叶卖不掉,如何帮他们,你既然遇着买主,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剩下的,只看大丫和青水哥了。” 听了顾青竹的话,慕锦成联想到昨儿的事,一时茅塞顿开,小声抱怨道:“媳妇儿,说起来,咱俩都是跟师父学的,可你怎么跟个亲徒弟似的,啥啥都能谋算到,显得我像个二傻子!” “噗”顾青竹掩唇轻笑,“昨儿,谢家茶车当真遇着事了?” “这,你也知道!”慕锦成瞪大眼睛。 第四百零四章 今夜的泪不会白流 “你脸上分明写得一清二楚,还需猜吗?”顾青竹的笑容越发明媚,不逊天光。 慕锦成对顾青竹佩服不已,只差五体投地,他将昨儿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从谢家空车遭袭,到黑衣人反杀,再到半道遇见杨立昭,以及昨晚异常的安静。 他一边述说事情经过,一边表达自个的观点,顾青竹时不时插几句看法,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一些事情在两人的探讨下,逐渐明朗清晰。 “定是钱家无疑了!”慕锦成长吁一口气道。 顾青竹默默地点点头,心思凝重道:“家里人再要几日就要搬来了,府里上次没查到的内鬼,只怕还蛰伏着,这次带来的人一定要慎之又慎,万不可将山庄上的秘密泄露出去。” 一片树叶打着旋儿,落在顾青竹的鬓角,慕锦成抬手为她拈去:“你放心吧,各院里只带得用的人,其他人一概打发出去,若是实在没去处的,也只是留在府里看家,我已经知会过廖青和庆丰,断不会乱了我们的事。” 两人正说着,一个茶工出来,站在门口道:“少夫人,请来验茶。” “我进去了,你赶快把房子的事安排好。”顾青竹瞥了他一眼,匆匆回到炒茶房。 慕锦成转身去找薛宁,却见他正和莫天林看他那把新得的手~弩。 “你这个是哪儿来的?”薛宁一见他,急吼吼地问,完全没了一个作为谋士的稳重。 “别人送我的,怎么样,很不错吧。”慕锦成接过手~弩,端起来瞄准不远处的一棵小松树。 “送?这可是军中最精良的武器,在慕家军,只有执行先行探路,敌后刺杀的飞鹰营才能配置,再有就是四品以上武官的亲护才有,你口中的别人到底是谁?来路非凡啊!”薛宁神色狐疑道。 慕家军五年征战,死伤无数,早在安南大捷后解散了,哪里还有什么飞鹰营,若慕锦成所说不假,那只有一种解释,送弩的,是某位大将军的亲护。 而在留都,不要说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就是四品高官都很少见,这就难怪薛宁不相信了。 “我哪里知道?”这个问题,他和顾青竹谈过,可实在想不出谢莹是什么背景,遂决定还是不要外传为好。 对于这个不是回答的回答,薛宁只能干瞪眼。 “这玩意儿,打猎是不是比弓箭更好?”莫天林咧嘴笑,好奇地伸手摸了摸。 薛宁脸僵了,这分明是杀人利器,这山野村夫却只知道拿来射食物! 慕锦成将弩交给莫天林,凑近薛宁道:“既然是军中之物,薛先生总能仿制吧。” “你想干什么?”薛宁紧盯着他看,生怕他一开口,不知高低地说要去劫狱。 慕锦成没有隐瞒,直言不讳道:“我与青竹打算夏至后带茶到燕安城去,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遇着什么事,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多一件趁手的兵器,胜过一个好帮手。” “哎呀!”炸雷般的一声惊呼。 他俩说话的时候,莫天林居然歪打正着,把三根短箭装了上去,一不小心扣动了扳机,三根箭嗖嗖嗖地飞了出去,齐刷刷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箭尾白羽颤抖不已,发出轻微的嘶鸣。 莫天林欢喜地跑过去,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三根箭拔了下来,带出不少木屑。 薛宁接过一根箭,面沉如水道:“军械不同民间武器,这个箭头是特别打制的,不仅锐利,还带有血槽,一旦射中致命之处,三五息便回天乏术,三爷,你确定,你敢杀人?!” 慕锦成豁得站起来,拍着胸脯道:“现下我二叔、姐夫和二哥全在牢中,慕家男丁悉数蒙冤,谁阻挡我去救人,谁就是我的死敌,我有何不敢!” 薛宁拍拍他的肩膀:“有血性,我帮你就是,当初宁渡暴露身份被抓,成了恶人陷害将军的把柄,如今我们纵使有心相帮,送你一程,却又怕好心办了坏事,倒不如有这么一个利器傍身。” “给我也做一个!你和妹子一起去京城救人,薛管家不方便,我一个天王老子管不着的山匪,可以带几个人护送你们去啊!”莫天林太喜欢那把弩了,跳起来道。 “你……”慕锦成呲牙。 “嘿,还敢看不上我,要不要再打一架试试!”莫天林紧了紧裤腰带。 “我看行,莫老弟功夫路数虽然杂,但赢是终极目标,别的都可忽略不计。”薛宁想了想道。 “看到没有?薛管家都同意了!”莫天林眉飞色舞,兴奋莫名。 薛宁从他手里接过弩和箭:“行了,我去找老袁,他虽跛了腿,却是慕家军里鼎鼎有名的军械工匠,什么都能做,三天,不,两天,必然能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薛宁走出老远,慕锦成才想起来找他的目的:“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没说呢。” 莫天林生怕耽误了制弩,一把拉住他:“薛管家忙着呢,你有啥事,和我说一样的。” “我家人过几日就要搬来住,屋子还没分派呢。”慕锦成甩开他的手道。 “这有何难的,房子那么多,爱咋住咋住呗,哪里还需额外分!”莫天林大大咧咧地说。 “我与你说不通!”慕锦成撇了他去寻薛宁。 “大户人家就是事多,吃饭放屁都是事儿!”莫天林低声嘀咕。 宝应拿着鸡腿乐颠颠跑来,东张西望道:“莫大哥,我刚听见我家爷的声音,他人呢?” 莫天林喜欢这个力大无穷的小子,笑嘻嘻道:“他忙着呢,你喜欢吃鸡腿,咱们出去打几个野鸡回来吃吃?” “好好好!”宝应三两下就把鸡腿啃完,拍拍手,跟着莫天林走了。 仲夏时节,整个山庄的人全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炒茶、制弩、打猎,乃至种花采茶,放羊捡蘑菇,没有一个人偷懒闲着,所有人脸上都绽放着希望的光。 及到傍晚,谢家来收茶,苏暮春一一过秤记账,共计二百二十余斤。 茶工们一听这个数,全都欢呼起来,这可比昨儿足多出近五十斤呢,可见他们炒茶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这个量比顾青竹原本预估的要高,这让她很高兴,如此一来,慕家茶的数量还会更多些。 比他们更高兴的是谢家管事,他满意地收了茶,赶着马车走了。 经过昨日的事,慕锦成不放心,一路护送茶车进南苍县,许是那些人昨儿吃了亏,一路上十分太平,茶车连一个小石子都没磕到。 进了城,谢家管事行礼道:“多谢三爷!我家小姐说,咱两家以后常来往。” “自当如此。”慕锦成拱手。 回到家中,慕锦成去看寇氏,许是吃了药的缘故,老太太的咳疾好些了,半倚在床上躺着,小柔儿依在慕婕成的怀里咿咿呀呀,小孩子不掺假,一看就是病好了。 小姑娘已经认得人了,见着慕锦成,张手要抱,慕锦成笨拙地将她搂在怀里,舅甥两个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小柔儿抓着他的衣襟不撒手,笑得前仰后合。 “三弟,别与这丫头疯了,夜里一会儿该尿床了。”慕婕成接过小柔儿,轻笑道,“等忙过这阵子,你们要个孩子吧,你肯定会是个好父亲。” “嘿嘿。”慕锦成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坐在一旁的卢氏道:“明儿,咱府里就要搬了,我们各院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让右玉也收拾了,你回去再细细看看,可别有什么落下的,特别是那张床,无论如何一定得带上。” “娘,山庄上有现打的床,咱们就别麻烦了吧。”慕锦成劝道。 “不行!别的我都可以依你,只这个,你一定要听我的!”卢氏半点不肯让步。 家里等着拿主意的事太多,慕锦成犟不过,这种小事,只得由着卢氏安排。 “今儿小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绿豆糕,你带些回去尝尝。”寇氏慈爱道。 “谢谢祖母。”慕锦成笑着说。 “快回去歇着吧。”寇氏挥挥手。 慕锦成拿了一盒绿豆糕回到蕤华院,三个丫头早将晚饭准备好了,见他回来,一起端了出来。 “老夫人赏了绿豆糕,我一人也吃不完,你们吃点吧。”慕锦成埋头吃饭喝汤。 三人各拈了一块,细细品尝,右玉道:“按夫人吩咐,院里该带的东西都打包了,只等爷再过过目。” 慕锦成停下筷子说:“你做事向来稳妥,金银首饰,你定然都收着了,至于别的,我也不看了,只几样,我特别问一下,一个是七王爷赏的莲花灯,另一个是九公主赠的牡丹佩,还有我的那些风雅集,你可收着了?” “夫人今儿将老爷之前带出去的那盏莲花灯,让茯苓姐姐送回来了,我一并收了,牡丹佩也单独放了,至于那些风雅集……,一定要带吗?”右玉狐疑地问。 她向来觉得风雅集不是正经少爷该看的书,她们爷早不是当初的纨绔小霸王,怎么可能还看那些,而且,风雅集放在书格里好些日子没动了,只怕都落了灰。 慕锦成并没有解释原因,只道:“带着吧,我还有用,另外,你给宝应一些钱备着,让他每期风雅集都不要落下。” “哦。”右玉虽然想不通,但还是应了。 她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她会完全不打折扣地执行慕锦成的命令。 草草吃了饭,洗漱后的慕锦成躺在床上,他早晚奔波,其实很累了,可偏睡不着,这是他在这个屋里,这张床上,睡的最后一晚了,心里一下子涌上来很多不舍。 蕤华院,他住了十多年,右玉左云陪他长大,院里的一草一木,还带那只叫呆瓜的鹦鹉,都与他有着深厚的情意,小园子里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夏有小溪,冬有积雪。 他在这里只想做一个富贵咸鱼,梦想某一天会开启回归的旅程,争取在最后的大学时光里,写一本真正的平民穿越小说,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顽劣得让他爹和所有的掌柜头疼不已,却有祖母和母亲的溺爱,二哥的庇护。 他以为,这就是他一眼看到底的穿越生活,然而,老天爷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在天赐十六年,左手送了他一位妻子,右手则赠了他一个没顶之灾。 早知这样,他就该早些向老爹和二哥学习,而不会像这样,被人打得节节败退,狼狈到卖铺子,还要让年迈的祖母,要强的母亲,娇花般的妹妹,逃难似地搬去山庄居住。 泪水不知不觉滚落,浸湿枕头,慕锦成闭上眼睛。 他发誓,今夜的泪不会白流! 第四百零五章 柳青的消息 顾青竹吃了晚饭也没闲着,大丫和青水踏着夜色来练习炒茶,如今钱家不收鲜叶,顾家坳人的嫩叶一下子卖不出去,村里人的目光都盯着大丫和顾青水,搞得他们到山庄上来,好似做贼一般。 “青竹,你看,我炒的茶,总好像还差点。”顾青水左右手各兜了一捧,走到顾青竹面前道。 顾青竹在他手上拨了两下说:“大体还行,揉捻塑形的时候,要朝一个方向用力,否则容易松劲,导致条索不够紧实,你再多练练手感,会越来越好的。” “好。”顾青水点点头,继续炒茶。 顾大丫比昨日又有进步,已经不用顾青竹提点,便能独立完成炒茶了。 这会儿,她正揉捻,支起一边肩膀擦额角的汗,笑着问:“青竹,照我这样,一天能炒多少斤?” “我这里炒茶手艺最好的任师傅,今儿从早到晚,刨去吃饭午休的时间,整做了四五个时辰,也不过才得十七八斤茶,依你的技艺,一天能有他一个零头,已经算是好的了。”因着顾大丫是她的好朋友,顾青竹实事求是道。 “这……这也太少了吧!”顾大丫有些失望道。 “任师傅昨儿第一次炒夏茶,产量还没有今日这么多,今儿怎么就突然变多了呢?说到底,不过是熟能生巧,你熟练了,速度手感自然会任你自由控制。” 顾大丫埋头苦干:“那我还得在加把劲儿!” 隔了会儿,鲜叶全炒好了,她坐在炭盆前烘茶,手上挑挑拣拣,嘴上也不闲着,她说:“咱村里,今年春上鲜叶卖得太好了,如今夏茶突然无人收,村里人都急了,有些小心眼的人,在顾二妮撺掇下,开始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你只想着自己挣钱,不顾乡亲死活,还……” 顾青水打断她的话:“大丫,你和青竹说这些干什么,她的困境和难处,旁人不知道,我们还不晓得么,她如今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你何必给她添堵!” 顾大丫嘟嘴道:“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村里人不可能看着自家茶园荒废一季没收成,就算我现在不说,过不了多少日子,他们说不定就要被挑唆地寻到山庄来,理直气壮地逼迫青竹教炒茶了,到时她完全没准备,岂不是更糟糕!” “嗳,那个顾二妮确实不是个东西!”顾青水恨恨地摇头,“按理,她与青竹可是嫡亲的堂姊妹,不说多帮衬,反倒伙着一家人在村里搓火挑事!” 听了他们的话,顾青竹半点不恼,笑笑道:“她回来,本就带着她主子的命令,再说,我二叔家,哪个是省油的灯,也不要多,十两银子就能让他给人家卖命当狗使,你们别管了,赶快把炒茶技艺练好,且让他们蹦跶闹腾去,我忙过这阵,自有法子收拾。” “行,你心里有打算就好,得空回顾家坳玩,我家杨梅熟了,比往年还甜一些,只是不好拿,要不然,就带来给你吃了。”顾青水笑着说。 “被你说的,我这会儿都馋了。”顾青竹圆圆的眼睛弯了弯。 说话间,两人已经将干茶拢了起来,用蓝粗布包着,看着鼓鼓囊囊的,实则并没有多少分量。 顾青竹依旧将他们送到出口,看着那盏昏黄的灯光慢慢走远。 第二日,柳家来送鲜叶,柳青亲自跟车来的。 谢家第一天就卖出了三百六十文一斤的高价,今天的价钱虽然还不知道,但肯定不会低于这个价,故而,这趟送茶,值得柳家未来家主特别在意。 鲜叶一筐筐抬下来,薛宁带着人过秤,柳青和慕锦成站在一处山石下说话。 柳青闲话了几句市井传闻,话锋一转道:“我听说,昨儿有人看见钱家大爷带人出了南苍县。” 当下,敌友莫辨,慕锦成倚靠在山石上,懒洋洋道:“哦?这会儿正是夏茶上市的时候,他不卖茶,反倒出门游山玩水去了?” “我在东市上听钱家一个管事抱怨说,钱溢让山庄上将鲜叶都割了沤肥,不制蒸青茶饼,至于为何出门,谁知道呢,或许去南边寻制茶技艺也不一定。”柳青眯着眼睛,仰头看白花花的日头,有意挑明猜测。 他想和慕锦成有进一步合作,必须要有诚意。 慕锦成心里一沉,面上不显道:“若是南边有机会,柳大爷也不至于巴巴把茶叶运到我这穷山沟来,慕家茶虽被冤枉褫夺了贡茶的名号,但炒青技艺是没错的。 现下这种我炒你卖,又不要你担责的方式不是很好么,倘若慕家有朝一日沉冤得雪,我们也乐于将炒青技艺公诸于世,惠及大家。” 他的话一下子说到了柳青的心坎上:“他年,少夫人当真会将炒青技艺,毫无保留地公布出来?” “当然了,前提是还慕家清白。”慕锦成点了点头。 他或许不能拉拢柳青站在他一边,但只要有炒青吊着,他相信他不会做不利于慕家的事,那么,他就少了一个敌人。 “三爷,我说句真心话,我从来不相信贡茶出事,是慕家的原因。”柳青低声道,隔了会儿,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与你讲一件事,这事,我从没和旁人说过,那日,在鱼市街,我的马冲撞了你夫人的马车,并不是有意的。” “这话,你那日就说过了。”慕锦成瞥了他一眼,他可不想来来回回听车轱辘话。 “是是是,可我的马一直很温顺,怎么可能突然发狂?后来,我家马倌说,他在我那匹马的马蹄上发现了一根细而短的尖刺,这才是导致它发狂的原因。 而那日事发之前,我只是偶遇迎面来的钱溢和他的管事,他拉着我,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废话,我为此细思许久,虽没有直接的证据,可除了他,也没别的解释了。” 他的话,侧面验证了谢莹曾经说过的话,只是,柳青到底是和钱溢合谋,还是单纯被利用,慕锦成也懒得细想。 如今他自个说了当初怎么也不肯说的事,这其中缘由当然是炒青,他特意向慕家示好,只不过是为将来争取利益,慕锦成无需计较过往,只要确信他不会倒向钱家即可。 “大爷,鲜叶都卸完了。”管事上前回禀。 “行,留下一辆运茶的马车,其他人都回去吧。”柳青挥挥手。 管事赶忙招呼伙计们离开。 柳青不知慕锦成信他几分,但他已表明了态度,其他的,说太多反倒显得虚伪,故而,他抱拳告辞:“家里事务繁杂,三爷,再会。” “柳大爷慢走,晚间山路难行,请记得派人接一接茶车。”慕锦成点到为止,并不多说。 纵使钱涨不知为何出了门,可钱家从来不缺坏心肠的人。 “谢谢提醒。”柳青是个灵透的人,自然明白。 说了半天话,慕锦成觉得渴了,到炒茶房找顾青竹讨茶喝。 见她忙着,他便将刚才的话咽下去了,灌了一杯凉茶,转身去寻老袁,看手~弩仿得怎么样了。 在张铁匠铺子的里屋,一张简易的木桌上,散着手~弩的构件,木头部分已经做出来了,老袁正细细打磨。 慕锦成凑近了看:“还缺什么不?我明儿带来。” 老袁埋头干活,瓮声瓮气地说:“铁器,我让老张锻打了,只差弓弦,莫天林今儿去打猎,要是能猎着一头野牛,做几把弩都够。” 见这里帮不上什么,他又转去看即将要住的院落,二巧正在搬花,各色月季和浓香的米兰,将各处装点一新,气味芬芳。 “三爷,府里送东西的来了!”一个男人匆匆跑来道。 慕锦成急急迎了出去,果然是庆丰带人来了,春莺也提前跟来,大小包袱,各式家具,满满当当拉了几大车,薛宁带着人帮着卸车搬运。 “你这一搬,南苍县该炸锅了吧。”慕锦成倒了一大碗茶,递给庆丰道。 “被爷说中了,我这一路,不知被多少人围观,慕家只怕是要上风雅集了。”庆丰苦笑道。 “给他们看热闹吧,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夹道迎接我们回去的。”慕锦成咬了咬牙,转而问,“府里各院里可还安生?” 庆丰回道:“按夫人的吩咐,各院里能打发的都打发了,就是老夫人院里,也只留了琳琅和一个厨娘,夫人连厨娘都没要,只准备带茯苓一个,至于婕姑奶奶、四小姐和表小姐,有夫人在前面做例子,她们也只带一两个贴身的人。” “这么说,倒是我院里带的人最多了。”慕锦成拧眉道。 “夫人特意留了她们三个和厨娘,您和少夫人这么忙,身边没人伺候不行。”庆丰连连摇头。 慕锦成突然想起来问:“二哥院里的安溪,她如今到哪里去了?” “她说什么也不肯走,夫人念她忠心,留她在玉兰院了。”庆丰面上有敬佩之色。 “二哥终有一天会回来的,他向来爱干净,安溪熟悉他的喜好,有她在便好了。”慕锦成舒了口气,最近太忙,难免有疏忽的地方,所幸,她娘替他安排好了。 “今儿,茶市炒青什么价?”慕锦成问了十分关心的问题。 “早上听廖青说,今儿茶价被抬到四百文,还是被一抢而光。”有欢喜的笑容,出现在庆丰常年不变的脸上。 “看来,五百文一斤指日可待啊!”慕锦成搓了搓手,信心满满道。 庆丰低头应了一声,他高兴又难过。 “三爷,床安好了,要将少夫人原来的床拆掉吗?”春莺来问。 “不用了,你另外放铺盖吧。”慕锦成想了想道。 顾青竹临时睡在炒茶房的主屋里,若是拆了,睡觉要来回折返,倒不如留着,方便她中午休息。 春莺应了一声出去忙了。 第四百零六章 宋允蟠要人 “快来看啊,村长打着一头大野牛!”几个小孩一阵风似地疯跑了来,站在空地上,兴奋地又叫又跳。 “野牛?这可真是巧了,想什么,来什么,走,瞧瞧去!”慕锦成心情大好,往小孩指的地方去,庆丰赶忙跟上。 其他人闻讯也都一起涌了过来,一群人浩浩荡荡,迎面只见四个男人倒抬着一头大犄角野牛,牛脖子上插着几根箭,鲜血顺着箭杆淋漓滴落在泥土里。 领头的莫天林一见慕锦成,立时夸赞道:“你这种带血槽的箭头果然好使,昨儿刚打了几支,今儿就派上了用场!” 慕锦成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现做现用,你这速度够快的!” “快?还不够快!”莫天林连连摇头,“我今儿要是有手~弩,还能再打一头野猪呢。” “行了,你也别吹牛了,天气这么热,打太多吃不完会坏掉的。”慕锦成打趣道。 “谁吹牛了,我说的可是真的!当时野猪和野牛争地盘,我想着山庄上人多,要打个大的,结果倒让野猪趁机逃脱了,不过也不亏,宝兴逮着一头小野猪。”莫天林指了指人群外,抱着半大野猪不知怎么办的宝兴。 “和我丈人家那四只养一处就是了。”慕锦成望了一眼道。 莫天林挠挠头:“还是先单独关一段时间比较好,那四只母的是打小就养的,野性不强,这个公的已经冒了獠牙,差不多能独立生活了,买猪苗得花钱,我想着在山庄上繁育野猪,以后吃肉就方便了,少不得花些心思,好好驯化。” “你这主意不错!”慕锦成由衷地赞一句,“咱们有牛有羊,鸡猪齐全,马也不缺,加上你的猎狗,可就凑齐六畜兴旺,五谷丰登了。” 莫天林当胸给了他一拳:“对,要得就是这句话,咱山庄将来就奔这样子去!”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莫天林转身,吩咐几人挨着原来的猪圈,再垒一个更高的,关那只野性十足的家伙。 一旁早有人忍不住动手,剥皮剔骨,莫天林留下牛筋,将肉分成几大块,天气太热,生肉不好保管,他送给庆丰一些带回去吃,又往顾世福家里送了一块,当是孝顺他干爹的。 顾世同一个人,不太会做饭,煮粥煮面可以,烧肉就太难为他了,故而,只能送到孙氏手中,让她帮着做一顿肉食解馋。 待家具物什安置妥当,庆丰便带着人先回去了。 慕锦成少不得叮嘱他夜里注意安全,他自个打算在山庄歇一夜,明早回去接人。 傍晚,柳家收了干茶回去,山庄上的晚饭开始了。 今儿肉食充足,空地上架着三个火堆,大铁锅里熬着大块带骨肉,咕咕冒着热气,大家一处混熟了,也不分老鸦岭的人还是茶工,亦或是薛宁带的那些老兵,他们都毫不见外地在一个锅里舀吃食。 最开心的还是小孩子,不仅敞开肚皮吃肉,还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收集各种骨头,留着以后和小伙伴们玩扔骨头的游戏。 顾青竹在蒸笼似的炒茶房里待了一整天,这会儿太阳下去了,山风吹拂,倒是凉快了些,她比中午有了些胃口,春莺额外给她炒了碟马齿苋,吃着倒是很清爽。 慕锦成已经好几日没和顾青竹一起吃饭了,今儿格外高兴,不免多吃了一点。 莫天林气哼哼地回来,坐在顾青竹面前数落:“顾家坳人怎么回事?要我说,就是你对他们太好了,简直得寸进尺!” “怎么了?”顾青竹将面前的一碗肉递到他手里。 莫天林拈了一块肉,用力嚼着,好似咬的是那个讨厌的人:“我回来时,遇着一个男人,他死乞白赖地要跟我到山庄上来,还振振有词说要跟你学炒茶,被我狠狠骂了一顿,跑了。” “谁?我二叔?”顾青竹抬头问了一句,仍然安之若素地吃饭。 “要是你二叔,我早一巴掌呼死他了!”莫天林不解恨道。 顾青竹将最后一粒饭划拉到嘴里道:“你别管了,明儿忙完柳家的茶,还能剩下点时间,我回去一趟。” 她原打算将几家炒茶的活做完,再理顾家坳的事,现下看来,旁人不容她这般顺当,她只好提前应对。 “我和你一起去。”一旁的慕锦成赶忙说。 “好。”顾青竹爽快地答应。 晚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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