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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得守着小公子,锦成,你见着将军,叫他放心,有我顾世同在,家里人身体俱都康健。” 慕锦成将手中包袱递给身边的人,恭敬行礼:“谢谢爹!” “行了,你们快去吧。”顾世同深深看了他一眼。 慕锦成翻身上马,其他人除了薛宁等几个人有马外,其他人都是步行,一些行李物品放在随后的马车上,为了防止被雨淋湿了,额外加盖了一大张油布,鼓鼓囊囊堆得老高。 几十人快速行进,很快就变成了一串模糊的黑点,站在青竹山庄上,渐渐看不清了。 “祖母,山口风大,咱们回去吧。”顾青竹挽住寇氏的胳膊道。 寇氏拈了帕子摁摁眼角,勉强朝顾世同笑笑:“亲家老爷莫笑,老婆子老喽,一吹风,就淌眼泪。” 顾世同拱手:“这不过是一点小毛病,老夫人身体硬朗,半点不显老。” 众人说着话,一起回了云栖院,顾世同给家里三个长辈把脉,秋日到了,他另给寇氏卢氏开了滋阴去燥的方子养身。 顾青竹陪着他去看慕明成,路上将他最近的病症反应都说了。 顾世同拧眉:“心病还需心药医,他这个样子,寻常药物终是治不了的。” “这么严重?”顾青竹惊得瞪大了杏眼。 顾世同摇摇头:“你公爹一直将他当慕家接班人培养,他自小顺风顺水,如今,一场贡茶案,不仅让他跛了腿,失去了当初卓雅的风姿,更因为庶出的身份,让他内心自卑不已,这种由内到外的摧残,不是谁都能熬过来的。” 顾青竹微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顾世同想了想道:“郁症极少遇见,若是遇见了,定都是棘手的,现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帮他找回当初的自信,让他重新回到他最熟悉,最能体现他价值的地方去,待他重塑信心,必然就会痊愈了。” 父女两个一路走,一路低语,穿过几棵榛子树,就见长宁站在院门口。 长宁一见顾青竹父女,赶忙躬身行礼。 “二爷呢?”顾青竹低声问。 “爷刚睡下。”长宁再次抱拳。 一听这话,顾青竹回头望了眼顾世同,显然,他们来得不是时候。 “不急,等他醒了,我再来吧。”顾世同半点没有犹豫,转身离开。 顾青竹赶忙跟上,剩下长宁站在那里懊恼。 那位爷昨儿不知为啥,熬了一宿不睡觉,直到今儿听他说,三爷骑马走了,才扔了书,早饭都没吃,翻身睡觉,这会儿,又错过了顾先生诊病,可真让他发愁。 慕明成仰身大睡,哪里管长宁百转千回的心思,他一觉睡到下午,方才醒了,长宁忙去茶香院请顾世同。 慕明成的病症,果如顾青竹所言,顾世同把了脉,略微斟酌后,将原来的药方又增减了几味药。 见他伏案写药方,慕明成拧眉道:“顾先生,我没有病!” 顾世同抬头,和颜悦色地说:“二爷身上瞧着确实没有啥大毛病,不过是在狱中待着时间长了,寒痹入体,需要调理一二,你现下年轻,病症不显,若不早些调理,只怕将来沉疴难治。” 听了他的解释,慕明成没再说什么,只转头看向窗外,此时风起叶落,宛若蝴蝶飞舞。 安溪送了茶来,十分小心地收了药方出去。 顾世同啜了一口茶道:“秋日山中风景不错,二爷若是有兴致,不如出去走走。” 慕明成收回目光,淡然道:“风景再好,但终究难逃萧瑟,有什么可看的!” 顾世同半点不恼,继续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春有萌动,夏自成荫,秋果硕硕,冬雪满枝,人一辈子,酸甜苦辣,该来的,都会来,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顺势而为,没有秋风萧瑟,哪来枝头累累果实?所有的好,必然有不好,不过是你怎么看罢了。” 慕明成不说话,拿起手边的书翻阅。 这显然是送客之意了,顾世同喝光了茶,背着药箱走了,身影被夕阳拉出老长。 他刚跨出远望院的门,就见莫天林急急走过来问:“义父,你在里头可看见赵虎了?” “没有啊,怎么了?”顾世同惊讶地看着他。 莫天林猛拍大腿:“这小子,今年才十五岁,胆子肥得能有二斤,他前两天一直缠着我要去从军,梦想有一天能得了军功,我没答应他,今儿早上人多,我一个没留神,人就不见了,刚才,我发现我那把手~弩也不见了,义父,你说,他是不是偷偷跟着锦成他们跑了?” “再四处找找吧,说不定溜到哪里玩去了。”顾世同东张西望道。 莫天林沮丧道:“我将老鸦岭的人全撒出去找了,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顾世同拧眉,拍拍他的肩膀说:“若真跟着军队走了,这会儿起码走出去百八十里地了,且也不知道跟谁走的,你上哪儿找去?也只能等队伍到了安南,给锦成写封信问问了。” 莫天林无奈道:“好吧,若是到晚上再没消息,八成是跑了。” “莫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我正找你呢。”顾青竹远远走来,她身后还跟着慕婉成。 第四百八十章 茶市取消 “你又出什么事了?”莫天林焦头烂额道。 平日里都是薛宁主管山庄上的事,他走还没有一天,他就手忙脚乱了,山庄大总管可真不好当! 顾青竹急急走到他们面前,将手中一团纸递给他:“你瞧这个!” 莫天林展开纸,只见上面有几个不算工整的字,遂念道:“慕婉成,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是谁要报复四小姐?”莫天林一脸愕然,紧张道。 “什么报复,你仔细瞧瞧,这是赵虎的笔迹!”顾青竹蹙眉道。 莫天林完全被说懵了,只拿眼睛看顾青竹,等她说下文。 顾青竹顿了下,解释道:“这是翠烟早上浇花时,在院里捡到的,四小姐只当是赵虎像平日里一样,赢不了就耍横,全没当一回事。 可你们这会儿如此大的阵仗寻人,把她惊着了,她便拿这个纸条来给我看,我估摸着,那小子是躲在行李马车上跟着去安南了。” 莫天林一手叉腰,气得骂:“臭小子,仗着没爹娘老子管,越发无法无天,如今主意大了,哪儿都敢去,等他回来,看我不揍他!” 老鸦岭的人直寻到晚上,都没见着赵虎,也就默认他跟着薛宁走了,莫天林吃晚饭的时候,骂了几声兔崽子,除了担心他的小命,也实在没啥别的法子将他找回来。 这次偷偷跟着跑了的,可不止一个赵虎,还有宝应,薛宁发现他俩的时候,已经三天以后了,他们一直躲在行李马车上,可以啃干窝头,可以不洗澡,但不能不方便,他俩就是在傍晚驻扎后,结伴方便的时候,被薛宁逮了个正着。 三天已经走出几百里路, 送回去是万万不可能了,薛宁管不了赵虎,将他交给老鸦岭人带着,但他早知道慕锦成不让宝应来,他担不了这个责,只得将他送到慕锦成面前。 闷在油布里三天的宝应,全身都臭了,他不敢挨着近,只远远站着,慕锦成见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拿眼刀子剐他。 宝应越发将头低下去,嘟囔道:“爷,我自小就是你的小厮,夫人早就说过了,你上哪儿,我上哪儿,你若磕破皮,我就得挨打。 今儿,不是宝应命贱不怕死,而是实在不放心啊,府里人多,帮廖管家不差我一个,可你只有我一个小厮,上刀山下油锅,我不跟着你,谁跟着你!” 一旁肉敦敦的宝兴,可不会看慕锦成阴郁的脸色,他亲热地扑到宝应身上:“宝应哥哥,你这么快就被找到了啊!” “你俩居然还是串通好的?”慕锦成剑眉一挑问。 宝兴一脸骄傲道:“宝应哥哥一直躲在我屋里,我们要和爷玩捉迷藏!” 慕锦成心里很清楚,宝兴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智商和六七岁小孩差不多,除了一心护他外,就剩吃和玩,而宝应不同,聪明又狡黠,他有准备有计划而来,根本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去安南的。 “宝兴,你带宝应下去洗洗,瞧他全身都臭了!”慕锦成捏住鼻子,万般嫌弃道。 “爷,你留下我了?!”宝应惊喜道。 他还准备了一箩筐说服慕锦成的理由,却不料,半点没用上。 慕锦成面上恶狠狠地说:“你不留下,难道还要我给你盘缠送你回去?没门!” 宝应自是知道他面硬心软,见他这样说,半点不怵,笑嘻嘻道:“谢谢爷!” 宝兴早等不及,拽着他去驻地小溪边。 慕锦成转头对薛宁说:“临睡时,将我们的人再清点一遍,免得又有谁跟着偷跑出来,家里不知道,还不晓得怎么急呢。” 薛宁抱拳回话:“还真给三爷说对了,来的不止宝应,还要老鸦岭的赵虎,我将他交给他们寨子的人了。” 慕锦成捏了捏额角,有些头疼,宝应没有自保的本事,赵虎年纪又小,上战场都是炮灰的命。 他想了想道:“我听守备大人说,我二叔的慕家军这次是先锋,你自然还是谋士,待我们会合的时候,你将他俩带去吧。 宝应可以照顾二叔起居,赵虎自小在山里长大,跑得快,人又机灵,送个信传个话什么的,刚好用上。” “三爷不和将军在一处?”薛宁有些错愕道。 “二叔身边有你们护着,定然无事,我想去飞鹰营,梁满仓在那里,也算有伴,我既然上了战场,手里的刀不沾血,如何洗刷冤屈!”慕锦成抚了抚横在膝上的刀,抬眸远眺。 远处,夕阳西下,晚霞如血,映红了半边天。 薛宁了然,点了点头。 当晚,慕锦成写了封信,将宝应和赵虎在军中的事告知顾青竹,他让薛宁遇着驿站,将信投进去。 顾青竹收到这封信,已是七八天后了,因着慕绍台和苏瑾都去了安南,燕安城中再没有留下去的必要,谭立德和熊永年父女带着人一起回来了。 慕明成因一件小事,又赶谭子衿走,这次,她不顾顾青竹的挽留,执意带着谭子佩离开了青竹山庄,回南苍县自己家去了。 隔了几天,慕明成突然病了,顾青竹悄悄问过安溪,说是,谭子衿走的那日,慕明成在院中坐了一夜,现下正是秋日,山中风冷露重,定是着了风寒。 所幸,罗霜降即将生产,顾世同晚上留宿在山庄,和莫天林同住,他给慕明成开了几副药,分明是对症的,可他偏不见好转,反倒咳得更厉害了,连寇氏和卢氏都惊动了,连着几日打发人去看他。 山庄上不安定,莫天林又不善管理,顾青竹心挂两处,早晚奔波,非常辛苦,幸而熊永年来了,日常事务都归了他,莫天林只管防务,倒是做得得心应手。 熊永年做了半辈子管家,很快将各处安排得井井有条,顾青竹也跟着轻松不少,熊吉照旧跟着她,早晚赶车,出入各处也是她陪着。 往常都是慕锦成赶车往返,现下入了秋,白昼渐短,熊吉虽有些腿脚功夫,可她到底只有一双手,韩守义不放心三个女子每日披星戴月进出山坳,便让自个儿子韩秋生帮着赶车,又做些跑腿送信的琐碎事。 宋允湘日日去茶馆,比在家里开心多了,她虽没做过生意,但上大学的时候,也在奶茶店和蛋糕店里打过工,招呼客人,介绍茶饮,做得还算顺手。 因她是未出阁的小姐,顾青竹只让她招待女客,她因此认识很多大家夫人小姐,宋允湘深知女人的钱最好赚,遂摸准她们的喜好,推荐茶饮和点心,每次都能得到夸奖和打赏。 她闲着没事的时候,还会帮顾青竹算账,她不仅能用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符计数,还会计算,更引入了一种简洁的记账方式,让人看着一目了然。 顾青竹知道这是现代的东西,方便好用,她自然不会拒绝,但韩守义不懂,她只好推说是师父教慕锦成的,慕锦成又教了宋允湘,如此才遮掩过去。 为此茶馆做了新旧两套帐,韩守义还用原来的,以备官府查验缴税,宋允湘则用自个的法子,两帐相互对应,倒也分毫不差。 这段时候,郑家禄改讲顾世同平生三件事,一曰,义赠馒头娶娇妻,二曰,羊肠缝伤得义子,三曰,狼口救人战安南。 郑家禄讲的时候,自然隐去了真名,又说得略微夸张了些,直听得那些茶客如痴如醉,女人们更加同情心泛滥,眼泪不要钱似地直往下掉。 每每这个时候,顾青竹就半倚在柜台前,笑着听郑家禄字正腔圆的讲她爹的故事,偶尔回头,想对某人说,其实不是这样的。 然而,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那个曾经形影不离,永远对她笑的人。 顾青竹怅然若失,这时方想起,他离开她,去了那个十分陌生又危险的地方。 她让自个每天都很忙,忙到回到茶香院,就只想一头扎在床上睡觉,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害怕太过想念。 然而,慕锦成俊俏的脸,结实的胸膛,温柔的笑,做错事的讨饶,手足无措的慌乱,都像走马灯里的纸片,一张又一张,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里循环旋转。 眼看着还有三五天就是白露了,顾青竹又去茶山上看了看,秋茶已经萌发,芽头粗壮,若再来一场透湿的雨,便可开采了,茶山上的蒸青茶工已经全部搬去了青竹山庄,由炒茶的茶工带着熟悉灶台使用和制茶工序。 然而,一场秋雨尚未等来,却等到了府衙的命令,今年的棉市和茶市都取消了。 随着安南战事爆发,朝廷颁了旨意,今年多缴一项赋税,种粮交粮,种棉交棉,种茶的自然是交茶,茶农一亩地需要交十斤干茶或者三十斤鲜叶。 因着是秋茶,这些数量并不算多,但秋茶不宜多采,几家大茶户本还想着,到青竹山庄上来制茶,这么一来,只得作罢,单等着明天制春茶了。 一场秋雨之后,千万颗芽头一夜间窜出,慕家一万斤蒸青茶饼,连干几天就凑齐了,顾青竹还帮顾家坳的乡亲们也制了茶。 赵良洲受钱家牵连,被马三宝撸了官职,可守备大人走得急,显然把茶马司忘记了,副使被罢了官,正使又远在燕安城,茶马司乱成了一锅粥,可收茶的事却不能耽搁。 第四百八十一章 慕家添丁 林坤心里虽恨马三宝大题小做,但却不敢再派身边的人来,只得在茶马司里挑了个顺眼的,反正当下正忙收茶,又苦又累,罪责还大,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如此机缘之下,陆丰铭便顺理成章做了副使。 一没有人情,二没有送钱,莫名一步登天,陆丰铭很清楚,收茶的活儿不好干,做好了,是给别人仕途添彩,做不好,自个的脑袋要搬家,但他还是极认真细致地去做了。 顾青竹带人去交茶的时候,正遇见他在收茶场子上,看着差人们过秤记账,两人并没有说话,只彼此笑了下,算是打过招呼。 熊永年上前交割所有事项,多少亩茶山,共交多少茶,交什么茶,一一说清楚了,差人逐一登记在册,而后是过秤,顾青竹特意嘱咐多放了些,分量是足够的。 熊永年看着过秤,顾青竹则退到旁边廊房的檐下等待。 “慕少夫人。”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顾青竹转身回眸,笑着说:“原来是谢小姐,你也来交茶吗?” “是呀,这天气虽入了秋,可还是有些热。”谢莹走近了几步,于她站在一起避日头。 之前云初有意散布顾青竹是马三宝义女的消息,加之陆新北添油加醋的渲染,市井中人俱都相信了他们的关系,反倒不知道谢莹的真实身份。 此时两人立于一处,旁人看着只当是相熟的夫人小姐闲话,打发等待的无聊时间。 “义父那边可有消息?”顾青竹低声问。 谢莹望着外头搬茶的家仆道:“听说两天前已经到了安南,约莫正和各路将士会合,安营扎寨,休整布防。” 顾青竹一时不知是该安心,还是该担心,咬咬嘴角道:“我有好些日子没收到消息了,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 谢莹望了她一眼说:“两军交战,寻常书信已经不能传递了,我得的是守备府亲卫的消息,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我若有重大消息,一定会通知你的。” “那便多谢了。”顾青竹勉力笑了笑。 谢莹眉眼上扬,弯了嘴角:“与我客气什么,不要说,你的药方救了我的腿,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就是义父,他老人家走的时候,还叫我尽力照顾你,若是遇着大事,我府上的亲卫全数调给你用。” “不用,不用,现下的宁江城还算太平,我不过开家小茶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顾青竹笑着摆摆手。 “谢小姐好,少夫人,我们的茶叶交割清楚了。”熊永年手里拿着一张凭据,走过来道。 “那我先走一步。”顾青竹与谢莹告辞。 交一趟茶用了半日,这会儿去茶馆显然太迟了,顾青竹决定回山庄,要让二百多人一起学习炒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交过茶后,可供练手的鲜叶就不多了,她得先和老任头商量下,免得到时忙乱出错,白浪费了茶叶。 主仆几人赶着马车走到鸡冠子山,停下来,稍作休息,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却见一匹马飞奔而来,熊永年猛地冲到顾青竹前面,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摆出迎战的架势。 马上之人一见他们,立时勒住缰绳,焦急道:“青竹,你可回来了,快点回山庄,二夫人要生了!” 见来人是莫天林,熊永年收了势,让到一边,有些不喜他的惊慌失措:“紧张什么,顾先生这几日一直住在山庄上,且还请了你们寨子里的稳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莫天林抹了抹头上的汗:“不是啊,义父说二夫人胎位不正,孩子生不下来,稳婆已没辙了,叫我赶快来找你!” “那还等什么!你下来,我骑马回去!”顾青竹一把将莫天林拉了下来,自个翻身上马,调转马车,纵马而去。 “哎呀,你小心点!”莫天林见她猛踢马腹,担心得大叫。 然而,顾青竹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管催着马,一路跑回山庄。 顾青竹在山口下了马,提着裙子一路狂奔,像一阵风似的卷进了罗霜降的屋子。 小客厅里坐着捻佛珠的寇氏和一脸焦急的卢氏,顾青竹忙整理衣裙上前行礼。 “免了吧,快去看看你二婶。”卢氏看了她一眼,难得对她鬓散花坠没有多说什么。 顾青竹在外间仔细洗了手,才推门进去。 屋里一股子新鲜血腥气,顾世同背身站在窗边,低声问:“有没有正过来?” 床边一个妇人,满手血污,几乎要哭了:“没有,顾先生!” “婶子,我来吧。”顾青竹快步走过去。 “青竹!”听见女儿的声音,顾世同欣喜地唤了一声。 “爹,你说我做!”顾青竹脱掉沾了灰尘的外衫,爬上床,又对罗霜降道,“罗姨,你放心,咱们一定能将小弟平安生下来!” “我信你!”罗霜降满头满脸都是汗,连头发都汗湿了。 她面色苍白,目光却十分坚定。 顾青竹没做过稳婆,却常给羊接生,又懂医术,她在顾世同的指导下,慢慢在罗霜降高耸的腹部按摩,一点点调整方位。 足足过去一个时辰,顾青竹半点不敢懈怠,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 随着又一波阵痛袭来,罗霜降用力抓着身下的被褥痛呼。 跪在她身边的顾青竹惊喜道:“我看见他的头了,罗姨,再加把劲儿!” 听见这话,顾世同方敢撩起袖子擦汗,他从没这样紧张过,连腿都站麻了。 半盏茶后,随着一声强有力的哭声,一个男婴降临在青竹山庄。 稳婆和秋雁将孩子擦洗干净,放在罗霜降的身边,琳琅赶忙出去报信。 最高兴的当数寇氏,小儿子终于有后了,她朝着慈恩寺的方向,连念了几声,菩萨保佑! 顾世同抬脚正要出门,只听罗霜降微弱地说:“谢谢先生。” “都是将军洪福齐天,我给夫人开几副药,好生养着,小公子还需夫人喂养。”顾世同行了一个礼,便出去了。 “我终于有孩子了!”罗霜降转头看顾青竹,欢喜地流泪。 “罗姨,月子里,不可以哭的,你歇会儿吧。”顾青竹在盆里洗手,招呼秋雁给罗霜降换被褥。 秋雁将所有的都换了,又伺候她换了衣裳,喝了药后,累极了的罗霜降,沉沉睡去。 几千里外,慕绍台正在紧锣密鼓地和谋士们讨论攻城计划,在大黎军队赶来的十多天里,海寇联合南蛮几国,已经连克信安陇素两县,与上林形成互为犄角的局势。 大黎军队无论攻打哪个县城,其他两县的援兵都能在一个时辰内赶到,如此一来,这场仗比原先设想的要难打得多。 裴应都仍然还是这次征南的大统帅,他见慕绍台迟迟没有动静,已经派人来催了两次,且限定他们必须在两日内攻城。 慕绍台一筹莫展,当下盲目攻城,无异于是送上门的肉馅,海寇里外夹击,慕家军的兄弟必然死伤惨重,可不攻城,他就要面临不执行军令的指责,他本就是戴罪之身,如何能经得起裴应都避重就轻的告状! “若想强攻,单靠慕家军是万万不行的。”薛宁看着桌上简陋的沙盘道。 慕绍台纠结地摇摇头:“蓝将军手下全是水兵,陆上战斗,讨不到便宜,而裴应都怎么可能让他的嫡系来做攻城的炮灰!” “那这么说,还得要用飞鹰营的人。”薛宁猛拍了下桌子。 “你去把锦成和满仓找来。”慕绍台挥挥手。 薛宁立时去了。 慕绍台捂住胸口起身,走到帐篷外,他刚才心口莫名一痛,不是旧毒复发的哪种疼,而是心疼,他的霜儿现在还好吗?他们的小孩是不是已经来到这个世间? 罗霜降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身旁的孩子哼哼唧唧地哭了,她才睁开眼。 秋雁有些愧疚道:“夫人,山庄上找不到奶娘,只能您自己喂了。” “把他抱给我吧,我行的。”罗霜降半倚在床栏上。 怀里初生的小婴孩,眉眼像极了慕绍台,罗霜降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脸上漾着温柔的光。 顾青竹特意送了一碗鱼汤来,山里泉水冷,鱼长不大,但熬出的鱼汤却雪白浓稠,鲜香扑鼻。 “罗姨,小弟真乖。”小娃娃吃饱了就睡,顾青竹接过来抱着。 “你这么喜欢小孩,该早要一个的。”罗霜降喝了口鱼汤,又怕这话勾了顾青竹伤心,忙又改口道,“你们年轻,将来要多生几个才好。” 顾青竹面上一红,将小娃娃放在床上,有些害羞道:“我还有事呢,先走了。” 罗霜降笑着看她逃似的离开,慢慢将鱼汤喝了。 慕家添丁,母子平安,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这会儿,虽不能像以往那样红包雪片似地撒,但吃一顿管饱的肉菜还是能做到的。 寇氏高兴,让熊永年当天下午就去采买糖果喜糕和半边猪肉。 糖果和喜糕是给山庄上的孩子和老人们的,半边猪肉则交给厨房,张一刀的厨刀十分锋利,猪肉很快骨肉分离,斩切成各种形状。 炖煮烧炒,灶火欢快地跳跃,厨房弥漫出令人垂涎的香气,小孩子最开心,跟过年似的到处奔跑。 在这一天,众人不仅庆祝慕家二房后继有人,还筹划了炒青技艺第一次大范围教授的开始。 第二天,顾青竹开始正式教炒茶,山庄上本有十五个熟练的炒茶工,经过和老任头商量,决定每人带十个新手,余下的都归顾青竹教。 茶山上送了三千斤鲜叶,顾青竹从最基本的拣茶教起,从去除老叶,虫叶和茶梗,再到杀青、揉捻、烘干,她这次将整个制茶工艺全部一次性传授了。 之前三道工序是分开教了,当时是怕茶工被钱家掳了去受苦,而今钱家覆灭了,按照与其他几家的约定,炒茶技艺迟早要公布与众,她索性先教会家里这些茶工。 明年三季茶,收益多寡,可就看他们今时学得如何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三茶出世 这些茶工在三生最少的也做了十多年了,一年三季制茶,指尖有永远褪不掉的褐色茶汁,他们对茶叶的了解,比对自个掌心有几道细纹更清楚。 他们虽然从没做过炒青,但凭着与茶叶长久共处的默契,在顾青竹的点拨下,很快便能上手试制,当然没有人能一学就会,都是在不断的纠错中,慢慢摸索。 顾青竹带的人最多,她将他们分成二组,第一组制茶,第二组观看,然后两组再对毛茶点评,找出差距,最终由顾青竹评定好坏,两组如此交替进行,不仅相互找出不足,及时改正,还能有效节省茶叶的消耗。 这样练习了十日后,陆陆续续有人学会了,为保证制出的茶品质统一,每一个正式独立炒茶的茶工,都需经过顾青竹的考核。 顾青竹坚持亲自观看,亲自品尝,二百多人,二百多份茶,就是每盏呡一口,都足以让她茶醉,如此,老任头一天只安排五十人考核,五天后,众人全部合格。 最早的十五人也趁这个时间,将揉捻和烘干技艺学会了,只有韩秋生没有底子,他年轻头脑快,但制茶的技艺,是个熟能生巧的活,要想又快又好,还得继续磨炼。 自此以后,茶香院后院工坊整日茶香四溢,二百多茶工同时十指翻飞炒茶,场面蔚为壮观,顾青竹盯了几天,见一切正常,便交给老任头和熊永年管理。 每每夜里睡不着的时候,顾青竹就将慕锦成留下的制茶法子拿出来看,如今那上面的字,她几何已经能倒背如流,她迫切想要试一试。 白茶看着是最简单的,不用杀青,也无需揉捻,只要将采摘下的一芽一叶摊在竹匾里,放在光线不强的地方晾着,待到七八成干的时候,用文火烘干即可。 这有点像山里人将一时吃不掉的新鲜菌菇,晒干保存一样,简单得让顾青竹怀疑这是慕锦成乱写的。 工坊中,炒青开始大规模炒制,茶山上每天都送来七八千斤鲜叶,这一日天气十分晴好,顾青竹取了两百斤鲜叶试制白茶。 右玉春莺熊吉,三个女孩子一起来帮忙,韩秋生被他老子耳提面命,更是不离顾青竹左右,一应重活,都被他包了。 因在山庄上,又都是慕家仆人,这些年轻男女并没有太多扭捏作态,凡事谨守规矩,并无人敢闲话。 大大小小的竹匾晾在廊下树下,上面摊着薄薄一层茶叶,这会儿刚入八月,午间的日头仍旧热辣辣的,右玉将顾青竹劝进屋里,她和春莺守在外面,只要阳光转了向,就赶忙挪动竹匾,不能被阳光直晒茶叶。 待到傍晚,新鲜茶叶被秋风热气带走了水汽,已然萎凋了七八分,顾青竹在炒茶灶上慢慢烘茶。 茶山上每日送来的鲜叶,根本不够二百多人炒制,这会儿,大部分人都歇了,正在分拣茶叶,见顾青竹既不杀青,也不揉捻,就直接烘茶了,遂都跑来看稀奇。 “东家,你这做的啥?”老任头瞅着锅里的茶叶问。 “我就试试,看能出新品不。”顾青竹谦逊地笑。 锅里的茶慢慢变干,只见叶片个个挺直完整,外裹白毫清晰可见,仿佛是一个绿妆素裹的美人。 “这茶叶又香又好看!” “嗯嗯嗯,就是不知叫啥名?” …… 茶工们围在旁边,一边盯着看,一边小声讨论,只等着干茶出锅。 半盏茶后,顾青竹将茶叶拢到小箩里。 顾青竹比茶工们更急切:“秋生,取热水和茶盏来。” “嗳!”韩秋生飞跑着去了,不大会儿,又跑了回来,手里多了暖壶和茶盏。 顾青竹拨了几颗茶叶,冲入热水,众人的目光俱都紧盯着杯中茶。 只见肥壮的芽头在热水中上下翻腾,几个沉浮后,在杯底绽放成一簇绿底白绒的花,此时盏中茶汤清澈透亮,散发出清鲜的味道。 顾青竹低头呡了一口,舌尖裹住茶汤,有一点淡淡的苦味,但很快就被回甘取代,一时间,口舌生津。 “东家,啥滋味啊?”老任头将她久不言语,有些担心地问。 “清爽,微苦,味鲜。”顾青竹偏头想了想,总结道。 “那就是成了?!”老任头又惊讶又欢喜,眼角的皱纹堆积起来。 “嗯,算是制出了一种新茶!”顾青竹笑着点了点头。 此刻,她心里疯狂想念慕锦成,若他在,会不会更开心些? “东家,你快取个名吧。”一旁的茶工七嘴八舌道。 “这制茶法子是三爷留下的,名字也是早起好的,叫白茶。”顾青竹颇有些自豪道。 一旁的茶工竖起大拇指:“原来是三爷想出来的,名字真好听!” 韩秋生嬉笑道:“白茶泡出来的茶叶是白的,炒青泡出来是绿的,茯茶则是黑红色的,那么,东家,可有黄色红色的茶?” 旁边的茶工哄笑:“你这个傻小子,你当茶叶开了染色铺子,啥色都能整一个!” 韩秋生嘴硬,仰着脖子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今儿不是制出一种颜色了嘛。” “你就在这儿白日做梦吧!”一个茶工揉揉他的头,打趣道。 顾青竹笑着摆摆手:“秋生说的,也不全是梦,隔几日,咱们说不定就攒齐五色茶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俱都愣住了,转瞬,又齐齐爆出热烈的欢呼声:“五色茶,五色茶!” “大家先别光顾着高兴,先把这些茶烘干吧。”顾青竹抬手压了压。 二百斤鲜叶,除去水分,剩下的并不多了,哪架得住二百多人齐动手,不一会儿,就收拢了干茶,约莫八九十斤。 顾青竹按慕锦成写的法子,果然制出了白茶,这让她信心大增,对他写的法子也确信无疑。 及到晚间,熊永年将今日的炒青分等级入库,白茶单独存放,相关分量记录在册,现在人手充裕,又是秋茶,每天都能制出三千斤炒青干茶,只是精品茶十分少,十之有一,就很好了。 顾青竹继续探索新的制茶方法,黄茶的闷黄,果然是最难把握的一个环节,慕锦成在纸上着重提到这一点,但他并没有实践过,说来说去,还是要靠顾青竹不断试错,总结经验教训。 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而对顾青竹而言,遇着南墙,根本不用回头,直接撞穿就好了,她就凭着这股心气,一直坚持着。 茶香院内一角堆积着废弃的茶叶,已经没人脚踝了,闷黄时间掌控不好,这茶既成不了黄茶,也回不到炒青,只能倒掉,十分可惜。 经过整整三天不停试验,顾青竹终于在一天晚上领悟到了闷黄的要诀,她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第二日一早,顾青竹再次准备动手制黄茶,老任头有些舍不得,只抠抠搜搜给了她五十斤鲜叶。 制黄茶,第一步是杀青,顾青竹轻车熟路,而后是趁着热乎的水汽,将茶叶装在竹篓里,再在外面裹上一层粗麻布,待一个时辰后,茶叶就会因为热气焐的原因变成黄色,这就是黄茶最关键的一步——闷黄。 这一次揭开粗麻布,入眼一片鹅黄,几近完美,顾青竹忙将竹篓里的茶倒出来,摊开,等着烘干,若是持续捂着,内里只怕又要闷过了。 自打顾青竹开始制黄茶,几乎每次都没走到烘茶这一步,就宣告失败了,今日老任头见顾青竹要烘茶,立时走了过来问:“今儿成了?” “你瞧瞧,这颜色如何?”顾青竹将装茶叶的小箩往他面前一伸。 “茶叶是黄了,不知茶汤如何?”老任头眨巴着眼睛,有些不确信道。 “这还不容易,待我炒一捧来尝。”顾青竹笑着说。 两刻钟后,顾青竹面前已经有了一盏黄茶黄汤的茶汁,众人围观,这茶的香气不似之前任何一种,而是有股子嫩玉米的甜味,这看着,怎么也不像是茶呀,众人齐齐缄默,没人说话。 “我先喝一口。”顾青竹端起茶盏,打破沉默。 “要不,老头儿我来喝?”老任头拍拍胸脯道。 顾青竹摇摇头:“放心,没事的。” 甜玉米味儿是黄茶标志性的特征,这是慕锦成特别说明的,顾青竹当初看的时候,也觉得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茶叶怎么能是甜玉米味道呢。 而今,真真切切闻到这个味道,好似走丢的小孩,见到家里的大门,倍感亲切。 茶汁入口,绵柔、舒缓、醇香,像听一位经历过漫长世事变迁的老人讲故事,平淡的,却又处处惊雷,而杯底那一抹玉米甜香,更令人沉醉流连。 老任头紧盯着顾青竹看,只怕她将茶汁吐出来,隔了会儿,见她又连喝了几口,显然味道不错。 这茶算是制成了。 白茶、黄茶先后试制成功,顾青竹决定试试红茶,按慕锦成的说法,这是发酵茶,而黄茶只是微发酵,也许等她制出红茶,到时,复制茯茶的诸多问题,也许就会迎刃而解了。 顾青竹特意让茶山上养了一天茶芽,隔天采来的,茶叶茶梗都长些,红茶第一步用的白茶的萎凋手法,却不用七八成干,只要叶面变软即可,然后揉捻,因着没有杀青,硬揉十分耗费体力,幸而她只试制二十斤,老任头几个来回,就帮她揉好了。 将茶胚装入竹篓,包上粗麻布,红茶变色的时间要长些,从中午到晚上,足足要等三个时辰。 若说黄茶一定要控制闷黄的时间,是为了保住茶叶刚刚好的颜色,那么红茶对这个就没有那么苛刻,因为没有经过高温的茶,再变,也成不了黑的。 三个时辰了后,茶叶完美变色,剩下的烘干,半点问题都没有。 顾青竹没想到,这茶制得如此轻松易得,不禁对它的味道期待起来。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取名 红茶选用的鲜叶多是一叶两芽的,烘干之后,条索紧实完整,色泽暗红油润,热水冲泡后,茶汤红艳,清澈明亮,香气馥郁芬芳,入口鲜甘浓醇,品之十分爽口。 顾青竹紧握着茶盏,细细回味舌尖上的惊艳,这几日,陆续制出两种茶,口味各不相同,连带她的舌头都喝刁了,若是滋味淡的,还真入不了她的眼。 “东家,这三种茶,要不要大量制?”老任头看了看她的表情,大胆地说。 顾青竹放下茶盏,思量道:“离寒露还有十来天,炒青的量差不多够了,接下来都制这三种茶,红茶的鲜叶要大一些,让山庄上每天留三成不采,留待第二日采了专做红茶,如此循环。”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安排。”老任头喜滋滋地去了。 第二日,顾青竹给茶工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歇歇,炒茶季非常忙,她自己也觉得身子有些倦怠,许是因为一直费脑子琢磨新茶的缘故,她的瞌睡都比平日多了,最近几日更是明显,晚上很容易犯困,早上还想赖床。 右玉难得见她睡个懒觉,索性不叫她,自慕锦成离开山庄,顾青竹就一直没闲着,不是去茶馆,就是教炒茶,还要试制新茶,她看在眼里,恨只恨自个帮不上忙,这会儿自然想让她多睡会儿,养养精神。 辰时,顾青竹醒了,她一睁眼,就看着外间天光大亮,急急起床,对正在外间插花的春莺道:“你怎么不早些叫我?” “今儿不是无事吗?右玉姐姐说,少夫人不管睡到多早晚,都不许叫。”春莺掩住嘴,轻笑道。 “可这会儿也太迟了,祖母和母亲体谅我平日里忙,时常都免了我的晨昏定省,今儿无事,我还不到她们跟前尽孝,心里怎么能过得去!”顾青竹坐在梳妆台前,将梳子递给春莺。 春莺细细地给她梳理长发:“老夫人和夫人心疼少夫人,早上叫人送了新蒸的包子,说让你这一日好好歇着,晚些去,也是可以的。” 顾青竹冲镜子里的春莺笑了笑:“长辈们疼爱,我也不能骄纵啊。” 梳洗停当,顾青竹换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快快吃了早饭,便赶到云栖院请安。 她去了寇氏房里,刚巧卢氏也在,遂一一行礼。 “孙媳妇儿,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瞧着都瘦了。”寇氏觑着眼睛问。 顾青竹摸摸脸,摇头道:“没有啊,可能今天春莺给我换了个发式,看上去显瘦?” “看你脸色是不太好,工坊的事多交给老任头和熊管家去做,你到底是女子,怎么能在炒茶房里整日整日的熬。”卢氏也跟着关切地说。 现下虽是秋天了,可炒茶房里二百多眼灶同时炒茶,激起的热浪,半点不输炎炎夏日,茶工们现在还只穿小褂,在灶火旁从早站到晚,身上没一处干的,顾青竹时常待在那里,自然也是一样的。 “不妨事,还有十来日,秋茶就要结束了,到时有大把的时间贴秋膘呢。”顾青竹笑嘻嘻道。 见她精神旺盛,并不当回事,卢氏摇摇头,便不再说了。 寇氏呡了口茶道:“你今儿来得正好,你堂弟就要满月了,我们正商量着怎么办这个酒席,你有啥想法?” 顾青竹低头想了想道:“爹才走几个月,家里不宜大办喜宴,再说,二老爷和锦成远在安南战场上,家里只咱们几个女眷,实在没法招待应酬男客,不如咱们自个小小热闹一下,待以后有机会再想着补偿吧。” “确实如此,还是你考虑得周详。”寇氏点点头,转而对琳琅说,“你去把熊永年找来。” 琳琅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顾青竹低声问:“祖母,母亲,堂弟满月,是不是该有个名字了,我们总不能一直叫他娃娃。” 卢氏也跟着点头道:“我之前去看弟妹,她也求过名字,按理说,取名这样大的事,该由二老爷做主,可他和锦成一去几千里外,还不知何时回来,娘,不如您给取一个吧。” 寇氏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道:“绍堂当初给明成锦成起名字时,取的是光明锦绣之意,按这个说法,往后该是繁荣昌盛,不如就叫荣成吧,你们看如何?” “荣成,慕荣成,真是好名字!”卢氏欣喜道。 顾青竹连连拍手道:“我也觉得很好,荣有茂盛荣耀之意,预示咱们慕家将来必定更加鼎盛。” “那便这么定了。”寇氏颇为满意顾青竹的说法。 三人正说着,熊永年急急来了,隔着门帘请安。 寇氏对顾青竹说:“我乏了,想歇会儿,你出去同他讲吧,宴席从简,但也要热闹。” 顾青竹应了一声,起身行礼离开。 外间的熊永年见着她,再次拱手:“少夫人。” 顾青竹慢慢往外走,轻声说:“适才祖母和母亲说,荣成满月的宴席,就在山庄上办,咱们最近事多,就不要请外人来了,咱们自个乐呵乐呵,吃好喝好,张罗得热闹些。” 熊永年跟在她身后道:“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只是荣成小少爷的满月宴,至于热闹,少夫人请放心,我保管办得让二夫人满意。” “那便好。”顾青竹点头,转而又问:“熊叔,我昨儿让你将三种茶送给二爷,他风寒好了吗?可有什么说的?” 熊永年微微拧眉:“二爷的病已经好了,但他看见茶,并没有说什么,只让我放下就没话了。” “他半点都不惊讶吗?”顾青竹有些失望。 白茶、黄茶和红茶,在制出来的时候,连茶工都兴奋得很,他作为慕家二爷,怎么能如此无动于衷! “未曾见。”熊永年低声道。 顾青竹一天天的辛苦,熊永年看在眼里,却被慕明成完全漠视了,这就很伤人,他本不想说的,但她问了,又不好撒谎,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顾青竹呡唇不说话,她原想通过三种新茶,调动慕明成的兴趣,可却失败得一塌糊涂。 他原是多喜欢茶的人啊,当初还用体己银子买过她的蒸青茶饼,现如今,居然对新茶波澜不惊,直接视而不见。 熊永年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见顾青竹默不作声,只得强行岔开话题道:“炒青我分等级收在库房里,所有的都复过秤了,要不要把账本拿给少夫人瞧瞧?” 顾青竹没什么精神,摆手道:“今儿就算了吧,上次交赋税的蒸青约莫还剩一些,你记上了吗?另外明儿得赶制另三种茶,没工夫慢慢清点库房,等过了寒露闲下来,我再统一看茶看账。” 熊永年看了她单薄的背影一眼:“蒸青我另外记着了,少夫人既然这样讲,那就等三种茶一并制成,清点入库再说吧。” “嗯。”顾青竹微微点头。 “那我去张罗荣成小少爷的事了。”熊永年拱手告辞。 顾青竹在树荫下站定,她没说话,只又点了下头。 熊永年匆匆去了。 顾青竹沿着树荫漫步,她心里急,不是因为自己被无视,而是觉得慕明成的病情更严重了,自打谭子衿离开,他身病心病交叠,怎可能好呢。 她爹为他治病养身许久,郁症却无半点改善,倒有加重的迹象,可见寻常药物,于他已无半点效果。 所谓,猛药去沉疴。 可这味猛药要到哪里去寻? 顾青竹左思右想,全没看脚下的路,一路行走,竟然到了二巧的花田。 山庄上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二巧初来时,莫天林只肯给她一小片地,现下,居然开出了七八亩的样子,花田里规划地很好,将地隔成几块,分别种着茉莉月季等花卉。 顾青竹突然听到了莫天林的声音:“哎呀,你别挖了,我明儿把牛牵来,一上午就开出来了,不是比这个省力气!” 只听二巧赌气互怼:“你不是说,土地是种粮食蔬菜的么,种花都是浪费,我哪里还敢用你的牛!” “嘿嘿,你还挺记仇,我妹夫说了,将来要在茶垄里种花,制出不一样的茶来,可见花和粮食蔬菜一样,是好东西。”莫天林笑着巴结。 “哼!”二巧大约很鄙视他前后不一,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 顾青竹正站在一棵大榆树下,粗壮的树干遮挡了她的身形,她四下张望了下,方才发现他们两个正在山坡下开荒。 若她这会儿走过去,莫天林脸皮厚过城墙,肯定无所谓的,倒是二巧,到底是女孩子,面皮薄,只怕要多想。 她想到这里,转身离开了。 半道上,她遇见一个老鸦岭的青年,故意问:“你们村长呢?我找他有事。” “我这就去找!”青年飞奔着去了。 顾青竹泡了两盏茶,安坐在茶香院里等他。 不大会儿,莫天林就急急地来了,一进门就嚷嚷:“妹子,你找我啥事?” 顾青竹盯着他鞋上的泥土问:“你从哪里来?” “……”莫天林东指西指了一番,却是回答不出来。 顾青竹沉声道:“你若真心喜欢,我让爹帮你,可若是想什么别的糊涂心思,别怪我不认你做大哥!” “你说啥啊?”莫天林挠着后脑勺,一头雾水。 顾青竹不说话,只瞪着杏眼看他。 莫天林被她看得局促不安,试探地问:“你刚才去花田了?哪个龟孙告诉你的!” 顾青竹厉声道:“看样子,我最近忙炒茶,你也没闲着,合着你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就我还蒙在鼓里。 莫天林,我告诉你,二巧是我从慕家带来的,她虽是种花的丫头,可也是规规矩矩好人家的姑娘,你休想坏她名声!” 第四百八十四章 惊天消息 “冤枉啊,妹子,你可把我冤枉死了,别说她是你带来的,就是我寨子上的女人,我也不敢放肆呀,我就是想帮她开荒种花,再没别的。”莫天林急眼了,几乎要暴走。 “当真?”顾青竹半点不信。 莫天林十分委屈:“肯定是真的呀,锦成走时,嘱咐我守好山庄,如今护卫走了大半,我都不敢去矿场那边做工挣钱了,偶尔闲着无聊,就帮她挖地。” “你没喜欢她?”顾青竹有些意外,眨了眨眼道。 “她晒得比我还黑,简直就是个黑焦炭,叫我怎么喜欢!”莫天林急于否认,想都没想,话便脱口而出。 可这话一说出口,他蓦然觉得心里一窒,脸上热得发烫,奈何他面色原就黝黑,纵使顾青竹站在一旁,也没有看出端倪。 顾青竹见他这样讲,遂缓了语气道:“我这么说,是为你好,你是老鸦岭的村长,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以后还有哪家女子敢嫁进来,又有谁家儿郎敢娶寨子里的姑娘!” “行了,我晓得的了。”莫天林有些心不在焉。 他有些懊恼刚才说的话,生怕传到二巧耳朵里,到时,她更不要他帮忙了。 顾青竹瞪了他一眼:“你居然还嫌我啰嗦!” “怎么会呢,妹子说得都对!”莫天林赔笑,转而装模作样道:“哎呀,我光顾着到你这儿来了,忘记一个半时辰要查一次岗,我得赶紧去了。” 莫天林说完,也不等顾青竹回答,蹬蹬蹬跑了。 “心里没鬼,跑这么快干嘛。”顾青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声嘀咕。 这事就像大海里的一朵浪花,翻涌了下,便被繁忙的生活一带而过。 顾青竹忙着制茶,她将二百多茶工分成三组,一组看着摊晾的白茶和红茶的鲜叶,二组开炉杀青,三组装篓,再由顾青竹直接把控闷黄的时间,而后由三组慢慢烘干。 黄茶杀青装篓闷黄,差不多用时三个时辰,这时,外间的红茶鲜叶正好晾去些许水分,叶片变软,二组继续揉捻装篓。 再过三个时辰,黄茶制成,变色后的红茶和白茶,同时开始烘干,众人一起参与,在顾青竹高效调度下,到了傍晚,便可将三种茶交给熊永年记账入库。 这样有效利用了等待时间的穿插安排,效率高,出活快,茶工们还可以轮着做一二三组的活,不至于单做一样,太过辛苦。 众人对这样干活,十分满意,个个热情好涨,一连做了三天,三茶的总库存超过了一万斤。 这日夜里突然下了雨,茶山上没法送鲜叶来,工坊放了假,众人喜滋滋又去忙另一件事。 今日,慕荣成满月了。 熊永年早打发人买了红布和小灯笼,将云栖院里里外外的树上扎上红花,挂上小灯笼,热闹喜庆的气氛立时有了。 二巧种的月季开得正好,众人冒着绵绵细雨搬运,将角角落落都摆上粉红、明黄、大红的花,映照出勃勃生机。 罗霜降抱着儿子走出来,一路似在锦绣花团中穿行,她心里感慨万千,慕绍台不在家,他们母子仍得到了全家最高礼遇。 “谢谢母亲。”罗霜降抱着慕荣成跪下行礼。 “哎呀,快别这样,咱们现下条件有限,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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