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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大诫就好,她既不好收回成命,就由爹来做一次好人。” 这么多年,慕明成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件事居然还有另一种结局。 慕婕成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根本没理由为了让他原谅卢氏,而有意欺骗他,况且,在整个慕家后宅,若不是卢氏有意放任,十几岁的长宁就是长出翅膀,也不可能靠近得了书房。 想到这里,他茫然地看着慕婕成,心里的恨一下子变成了山间的云,飘飘忽忽,无处依托。 慕婕成又柔声劝道:“二弟,母亲偏疼自个的亲儿是天性使然,当年我嫁与苏瑾,曾在心里发誓,一定会待暮春如亲生,但当我有了柔儿,才发现,我会为女儿豁出命去,可见我对继子的那些所谓的好,都只是表面功夫。” 慕明成不赞成道:“长姐,你休要这样说,你对暮春很好,姐夫在我面前曾多次赞你贤惠。” “不说我吧,二弟,无论你原谅不原谅母亲,你都该快些振作起来,娘和爹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外头,锦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又有人借机破坏茶馆的生意,今儿允湘更差点受伤受辱。 这个紧要关头,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你是忍心让年事已高的祖母出面,还是想让刚怀了三弟孩子的青竹,独自艰难面对? 你是庶出不假,可你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这个时候,慕家子弟不能让人戳脊梁骨,你的腿跛了,可腰杆子不能弯!”慕婕成语调铿锵,句句重若千钧。 她本是柔弱小姐,可为母则刚,她得为女儿为护着她的家人,做她力所能及的事。 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倏然握成拳,慕明成用力点头道:“长姐,你放心,我晓得怎么做!” “那便好。”慕婕成眼角有泪光闪烁,她笑了笑道,“我该回去了,柔儿一会儿找不到我,该哭了。” “长姐慢走。”慕明成起身相送。 待他折返,将书架暗格里的五个素白瓷罐捧了出来,每个罐子上都有一张竹纸花签,上面是极娟秀的字迹,分别写着,炒青、茯茶、白茶、黄茶、红茶。 五个茶罐一字排开,莹白的瓷面闪着柔和的光,慕明成端坐案前,一动不懂,仿佛陷入沉思。 时光倒转,回到顾青竹第一次制出白茶的那天晚上,远在千里之外的合浦郡上林县,慕锦成和梁满仓伏在一处高坡上两个时辰了。 高坡下,原本是一片开阔的苞谷地,这会儿却成了驻扎兵士的军营,接连攻陷上林、信安、陇素三座县城的海寇和几股南蛮,由于利益分割不均,曾小小的内讧了几次,后来,经过较量、谈判,终于将三座城瓜分殆尽。 上林县驻扎的正是海寇大头目吴镇雄,他曾在大黎国海防军中任过职,经过他的训练,他带的海寇并不是乌合之众,光看那些帐篷的搭法就毫不逊色于大黎国正规军,就是蓝万藏在海上遇见吴镇雄的船,也得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至于,他为什么落草为寇,众说纷纭,一说,他在军中被人排挤陷害,不得不反,还有人说,他不甘心替南蛮做狗,索性自立山头,称霸一方,只求活得恣意潇洒。 在慕锦看来,无论吴镇雄为何沦落成海寇,他管理兵士的才能都是不容置疑的,这些日子,他跟着慕绍台,学习了不少兵法和应对之策,这会儿,一看苞谷地里的阵仗便了然了。 他们在这里观察了两个时辰,兵营中进出、巡逻、交接,都十分有秩序,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要想偷袭或渗透,恐怕一时很难有空子可钻。 慕锦成偏头看了眼身旁的梁满仓,低声道:“瞧着,这吴镇雄果然不简单,我们飞鹰营的人,几次乔装进城,不是被当场发现,就是没能如期回去,显然是凶多吉少了。” 梁满仓咬牙轻哼:“想当初,他还不是被慕家军打得屁滚尿流,如今狗鼻子插葱,开始装象了?” “不是有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嘛!”慕锦成低低笑了一声。 梁满仓嗤笑:“他算个狗屁的士,我看咱们军中八成混进内奸了,要不然,咱们几时有行动,他们都能发现和拦截,经过五年战场捶打,侥幸活下来的老卒,哪个不是易容高手,狡猾如狐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抓住!” “你说内奸,我倒有几分认可,只是想抓住此人,可不容易,这次我们出来,知道的人不多,就看我二叔能不能借机揪出来了。”慕锦成叼了根草棍,想起另一件事问:“我今儿出来的时候,在营中看见了丁永道,他居然也来了?” 梁满仓用力抓了抓身前的草,磨牙道:“我听萧大哥说,他是我哥当初突袭小队的唯一幸存者,我昨儿去问过他,可他却推说,那时战事紧张,他头受到重击,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却忘记了很多事,不甚记得我哥当时的情形了。” 慕锦成鄙夷道:“这家伙向来如此,最是奸猾,遇着有好处的事,恨不得削尖脑袋钻营,而要他担责任的活,一定会推得干干净净。” “这种人最是不可靠,战场上,谁敢把后背交给他?”梁满仓恨声道。 “也是……”慕锦成正要接话,周围突然一下亮了! 十来根火把,明晃晃照着,将漆黑的夜幕一下子撕开了一道口子。 两人一惊,立时翻身跳起! “呵呵呵,慕家军果然不怕死,前前后后来了多少人了,煎烤蒸煮都轮了一遍了,还有人敢来!”领头一个干瘦的男人,阴恻恻地笑。 “头,和他们废话什么,直接抓了领赏吧。”他身边一个男人,眼中毫不掩饰对金钱的渴望,好似他们两个就是两堆银钱。 慕锦成和梁满仓站立不动,好似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不怕似的。 这样的胆色,对干瘦男人来说,简直是极大的侮辱,他一挥手道:“上,要活的!” 他刚退开半步,两个男人就已经手握短刀,冲了过来。 可刚跑到一半,突然齐齐一头栽倒,脖子上鲜血直流,临死连痛都没来得及喊一声! 干瘦男人吓了一跳,这是神奇打法?他分明没看见对面两个男人有丝毫动作啊。 两人死得诡异,吓得其他人都不敢上前。 “上!上!抓住这两人,重重有赏!”干瘦男人叫嚣道。 另有两个男人大着胆子靠近,小心翼翼试探,干瘦男人等不得,骂道:“龟孙,喝酒吃肉的时候,没见你们怂过,这会儿怕个吊!” 说着,他一脚踹在一个男人的屁股上,那男人往前一栽,直接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悬空挂着。 “啊!这是什么妖术!”另一个男人离着近,已经闻到鲜血的铁锈味儿,他尖叫着后退。 “头,你快瞧!”一个男人大着胆子举着火把上前,惊叫道。 火光下,几根滚着血珠的线映入眼帘,其实,这些并不是线,而是用精铁打制的线刃,细如发丝,吹毛断发,如果无意中撞上去,能够割裂最硬的铠甲,更不要说人的脆弱血脉了。 “射箭,快射箭,杀死他们!”干瘦男人睁大眼睛,恐惧道。 然而,他太迟了,不等那些人弯弓搭箭,慕锦成和梁满仓已经从身后抽出手~弩,三箭连发,箭箭直中心口,这一队十人,立时只剩干瘦男人一个。 几乎是转瞬之间,战局立转,干瘦男人情知道敌不过,拔腿就跑,慕锦成甩手一掷,一道寒光直奔男人后心,只听噗嗤一声,飞刀扎入肉体,干瘦男人一头栽倒在草丛中。 “这帮家伙可真是麻烦!”慕锦成摇摇头。 他从身边的大布袋里,拿出铁手套,将缠在树上的线刃细细收卷起来。 梁满仓踩灭火把,幸而地上不是枯草,一时半会儿并没有烧起来,他又拔下尸体上的箭矢和飞刀,催促道:“快走吧,我们今儿可不是来打草惊蛇的。” “好,走了!”慕锦成打了个手势,两人在漆黑的夜里飞奔下山。 这一队巡山的人,正常情况下,两刻钟就要返回军营,若一盏茶后,还没见到人影,其他人定然要上来找,留给慕锦成和梁满仓的时间不多。 但他们不会出城,而是要做藏在城里的内应,在适合的时间,适合的地点,接应外面攻城。慕锦成和梁满仓犹如两颗散落的孤子,潜伏在危机四伏的上林城中。 为了将这场佯装失败的戏做足,慕绍台在帐篷里待了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见人,军中皆传,慕锦成和梁满仓已被吴镇雄乱箭射死,煮熟分食! 上林县已被围困一月有余,之前经过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掠,城中粮食已经十分匮乏,信安陇素偷偷送了几次粮,都被慕家军截获了,如今城中食人肉大抵不是谣言。 第四百九十章 二爷出山 山庄秋日的清晨,山风微凉,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像一匹完美无瑕的顺滑绸缎,山间树叶五彩斑斓,仿佛天上仙女遗落的各色披帛。 茶香院中,顾青竹正和顾世同吃早饭,右玉提着裙子,小跑着进来说:“少夫人,不好了,二爷不知为着什么事,这会儿正跪在云栖院里,任谁劝也不起来,二夫人悄悄遣了秋雁来告知,让少夫人赶快拿主意,还想请亲家老爷去看看!” 顾青竹三口两口塞了包子,对顾世同含混道:“爹,你瞧,这事成了!” 右玉不知其意,只着急道:“少夫人慢点吃,二爷的病,看来是越发严重了!” 顾青竹用热帕子擦了嘴,笑道:“右玉,二爷从今儿起,病好了。” 说完,她笑嘻嘻地走了,春莺忙跟上。 “亲家老爷,这是?”右玉有些傻眼,疑疑惑惑地看顾世同。 顾世同哈哈一笑:“你们少夫人说好了,那便是好了,你还不信她?” 右玉还是不明白,慕明成怎么会隔了一夜,就突然好了,但她转念一想,这一大家子巴不得慕明成早日痊愈,她又何必纠结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又欢喜起来,麻利地收拾碗筷。 云栖院中,一身深蓝锦衣的慕明成跪在院中,寇氏和卢氏还没有起,罗霜降一见顾青竹,立时招手,及到跟前,拧眉轻声道:“亲家老爷怎么没来,二爷这……” 顾青竹抬手搭着罗霜降的胳膊,抢过她的话头道:“罗姨放心,二爷无碍的,我去看看。” 罗霜降半信半疑,只得任由顾青竹走到慕明成面前。 “二爷。”顾青竹矮身行礼。 “弟妹无需多礼。”慕明成抬眼看她。 捕捉到他眼神里久违的清明和坚毅,顾青竹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慕明成报以微笑,一瞬间,那个温润如玉,才智过人的慕家二爷回来了! 这样的男人,无论在哪里,在做什么,都自带光芒,闪得闻声出来的宋允湘眼泪汪汪。 外间的声音再小,也终究吵到了寇氏,她精神有些不济,扶着琳琅出来,觑着眼睛问:“明成,你这是做什么?” “祖母,都是孙儿不孝,让您担心这么久,打今儿起,孙儿决定挑起慕家的担子,绝不让三生的招牌被人玷污!”慕明成郑重地伏地磕头。 “好孩子,你想明白就好!”寇氏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颤着手扶他,“你能重新出来主事,真是太好了,也不枉你爹十多年对你付出的心血。” 此时,卢氏也站在廊下,见此一幕,心中感慨,她捏着帕子摁了摁眼角。 慕婕成抱着柔儿出来,低声问候:“母亲。” 卢氏眼底布着血丝,一看就是没睡好,她甩了甩帕子,遮掩道:“这都秋天了,阳光还这么刺眼。” 小柔儿被卢氏手上绣花的帕子吸引,伸手要抱,卢氏居然一把接过她,搂在怀里,这在平日里简直是不敢想的事。 慕婕成张着手发愣,卢氏一边挥帕子逗小姑娘,一边说:“我是她外祖母,她晓得与我亲呐。” “对,是外祖母!”慕婕成欣喜地眼眶发热,她用力眨眨眼,笑起来。 这会儿,慕明成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寇氏拉着他的手:“好孩子,锦成媳妇怀着孩子呢,外头,你多费心,你缺啥,少啥,只管和祖母说,但凡咱家有的,一定不会吝啬。” 慕明成摇摇头:“祖母,我啥都不缺,只愿您和母亲身体康健,安安生生等二叔和锦成归来。” 听了他淡淡的一句话,卢氏的心里一下子如释重负,偏头亲了亲小柔儿的脸颊,引得小姑娘咯咯地笑。 她的笑声如清脆的银铃,慕明成转头望过去,躬身行礼。 众人在云栖院前厅坐下,说了会儿话,便各自散去了。 顾青竹见事情果如她想的那般发展,心中对茶馆的担忧去了大半。 只要慕明成肯出面,再有三种新茶应景上市,她相信这次能平稳度过危机。 既如此,她略坐了会儿,便想起身告辞。 慕明成突然开口道:“弟妹,可否有时间与我说说三生茶馆?” 顾青竹点头:“当然,只是茶馆不是一句二句就能说得完的,刚好,我爹在茶香院,二爷若是愿意,不妨趁说话的工夫,让我爹为你再复诊一番,也好让家里长辈放心。” 寇氏颇为赞同道:“去吧,请亲家老爷再看看,若是能开点滋补的方子就更好了。” “孙儿遵命。”慕明成起身,拱手行礼。 在茶香院前厅坐定,右玉进来上茶,春莺将顾世同找了来。 他细细给慕明成把脉,说起来,也是怪事一桩,之前各种淤堵之症,今儿,居然半点不见了! “恭喜二爷无药自愈!”顾世同抱了抱拳。 “哪有什么无药自愈,这都得多谢顾先生这些日子不厌其烦的诊治,更要感谢弟妹,为我下了这么一剂猛药,让我醍醐灌顶,幡然顿悟。”慕明成起身,长揖道。 顾青竹侧过身,笑道:“二爷言重了,当下形势严峻,二爷不怪我擅自做主已是好的了,哪里还当得起这样的谢字。” 几人再次落座,慕明成虚心请教道:“说到当前形势,我脱离得有些久,还请弟妹细细给我讲讲。” “……事情就是这样的。”顾青竹从为什么开茶馆说起,一直讲到现在。 其实,很多事情,慕锦成都曾告诉过慕明成,只是当时他心思全不在这上面,以致于将事情记得稀稀落落,今儿顾青竹连贯地一讲,方才对上了。 顾青竹最后补充道:“我如今不太方便出门,二爷去茶馆,三种茶便可上市,至于是一起上,还是分次上,全由二爷做主,另外,当下不太平,出门在外,还请二爷一定带上庆丰。” “这……,茶我是一定要推出的,可庆丰还是留在山庄保护你们吧。”慕明成犹豫着摇头。 顾青竹面色严肃道:“山庄上有熊叔和莫天林带的人,又有山林做为天险屏障,歹人一时进不来,而你是慕家最后的底牌,万不可有事,那些人疯狂地很,光有一个长宁,怎么能让长辈们放心。 再说,庆丰是爹的常随,对宁江城的人事多少有些了解,正好做你的臂膀。” 见她说得如此诚恳,慕明成不好再推辞,只得点头答应。 隔了会儿,顾青竹让右玉请熊永年进来商议事情,为了避免往返路途上的危险,慕明成决定搬到茶馆去住,这样一来,可以多些时间管理茶馆,也大大减少了敌人的可乘之机。 熊永年立时给廖青和韩守义各写了一封信,着人快马送去,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韩守义负责收拾住所,廖青则抽调几个功夫好的,负责晚上守夜。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一天过去地格外快些,远望院中,莫天林仿佛觉得自个才刚讲了个开头,天色就暗了。 “算了,算了,不说了,你以后有事派人来言语一声,我必定第一个赶到!”莫天林拍拍胸脯说。 “多谢兄弟,这些日子忍受我的坏脾气,往后,家中诸人,还赖兄弟照顾。”慕明成起身,郑重地行礼。 莫天林豪爽一笑:“这说的什么话,这里是我妹子的,既是你们的家,也是老鸦岭众人的家,咱们还客气什么!” “对,咱们是一家人!”慕明成与他用力握握手。 这日的晚饭是在云栖院吃的,这是这么久以来,大家最放松开心的一天,众人吃吃喝喝聊聊,老老少少其乐融融。 第二天,仍旧是秋高气爽的日子,长宁昨夜就收拾好了行李,今日一早便要出发,寇氏卢氏领着一家子送到山口。 “祖母,母亲,请保重!明成此去,定不负期望!”慕明成躬身行礼。 “凡事尽力就行,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寇氏拍拍他的肩膀。 “是!”慕明成心中被关爱塞得满满的,仿佛春日暖阳融化了冰雪,花草万物争相萌发。 慕明成转身上车,他的腿仍旧是跛的,可他的脊梁却挺得直直的,宽阔的肩膀一如往昔,担得起日月风华,更挑得起家族重任。 马车得得而去,连随行送茶的马车也渐行渐远,而山庄上的人,却不忍离开,一直看着越变越小的两个黑点。 一阵山风吹过,送来晚桂馥郁的香气,不知不觉,山中最后一茬木樨花开了。 可以开始熏制新的花茶了。 “中秋节已过,这会儿还有桂香,到底是山中日月长啊。”寇氏微叹了一声。 “祖母,这多好呀,住在山里,宛如住在一座大花园中,四时花不同,还有各种瓜果吃。”慕婉成笑嘻嘻道。 寇氏半是宠爱,半是打趣道:“你这丫头,这几天跟个皮猴子似的,哪里是教人家读书认字,完全是被带出去野了,我听老鸦岭张家婶子说,咱们的四小姐,爬树摘果子,比猴儿还灵活呢。” “哪有!”慕婉成被说了个大红脸,扯着寇氏的袖子撒娇。 顾青竹掩唇窃笑,还不忘说:“祖母,既然如此,我便借婉成用几日,过几日,给您惊喜。” “三嫂,你也嘲笑我!”慕婉成鼓着腮帮子,像一条圆头圆脑的胖鱼。 寇氏笑着点头:“行是行的,只是别累着你。” 第四百九十一章 再试制两茶 第二日吃了早饭,山庄上的小孩都被慕婉成召集起来采桂花,一时间,欢声笑语被风吹得到处都是,让人听着都打心眼里高兴。 顾青竹找了老任头几个人,搬出二百斤秋茶,摊晾在清扫干净的茶房里,及到中午的时候,男孩女孩都来送花,每人半篮或一篓,不一会儿就堆出一座金色的香山。 桂花比茉莉花小得多,老任头又去找了二三十个茶工,大家齐动手,大半个时辰就将花中的叶子花梗剔除干净了。 而后,众人开始层层堆叠,桂花的香气更浓郁些,很容易渗透到干茶里,均匀搅拌后,大家去吃午饭,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顾青竹再来闻茶,已经有甜腻的味道了。 “行了,可以筛茶复烘了。”顾青竹拍拍手,对老任头道。 “好嘞,兄弟们动手!”老任头转头招呼老伙计们。 几十个茶工手脚麻利,刚筛出的茶,立马就有人接过去烘干,大家对新茶总是抱着无限期待,第一锅茶烘干的时候,老任头捧到顾青竹面前,兴奋地说:“东家,你瞧,这个比之前的茉莉花茶还香呢,有一股子蜜糖的味道。” “任叔,我爹不让我喝茶,你泡一杯替我尝尝。”顾青竹拈了一片在鼻端轻嗅,十分满意道。 “好嘞,好嘞。”老任头连连答应。 旁边的茶工很有眼力劲儿地跑去拿茶盏和热水,很快,一盏汤色绿黄明亮,香气高雅隽永的茶端了上来。 老任头撩了热气嗅了嗅,赞叹道:“东家,这茶汤、茶色、茶香,没得说呀。” 顾青竹笑道:“茉莉清雅,桂花馥郁,本不是可比的,你尝尝,若是味道亦好,今儿便是成了。” 老任头浅呷了一口,让茶汤在舌尖喉头滚了一圈,而后才惬意地咽下。 还不待他开言,旁边的茶工就已等不及了,打趣道:“瞧老任头这架势,跟那酒鬼见着好酒一般,咽都舍不得咽呢。” “每一次跟着东家成功制出新茶,可比喝大酒快活多了!”老任头哈哈一笑。 “这么说,是成了?”顾青竹笑得眉眼弯弯。 “东家制茶,那是天赋异禀,谁也比不了的。”老任头朝她竖起大拇指。 “味道到底如何?”虽然桂花茶得到老任头的夸赞,顾青竹仍然追问道。 老任头想了想,慢慢总结道:“香是第一感觉,然后是醇,之后,微微有一点甜,可这又与回甘不同,甜味更浓些,这个茶,夫人小姐们应该更喜欢。” “花茶之类,确实更适合夫人和小姐们,桂花有美白润肺的作用,古时就有女子吃花香身的说法,若是在宁江城引起抢购,只怕这二百斤不够三天卖的。”顾青竹拍拍额角道。 “那咱们再多做点?库里干茶多得很,只是这时节,桂花难得。”老任头有些为难地说。 “不做了,就这些吧。”顾青竹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神秘地笑。 在老任头眼里,东家虽是位年轻女子,可却是个有大主意的人,他半点不敢瞧不起,顾青竹这会儿没说理由,他也不问。 他相信,东家有更好的安排。 熊永年闻香而来,笑着说:“这里可是香透了,外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山庄上种满了桂花呢。” 茶工们还在筛茶烘茶,顾青竹洗了手问:“熊叔来,可是有事?” 熊永年拱手道:“不是啥大事,适才茶山上的管事来说,还有三五日就是寒露了,若是没别的事,茶山上该修枝施肥,准备过冬,我没敢自作主张,特意来回,还请少夫人拿个主意。” 顾青竹连连摇手:“得亏你来说一下,我还要制茶呢,让管事明日再将茶山上的茶采一遍,送到山庄来。” 熊永年犹豫了下,疑惑道:“这……,最近山庄上事多,已经好几日没采茶了,这会儿,茶芽窜得快,早不是一芽一叶,一芽两叶了。” 顾青竹点头道:“我知道,但我还准备试制茯茶,正需要带茶梗的鲜叶,两叶三叶,就算是四叶也可。” “如此说来,倒是巧了,我这就去和管事的说,让他明日通采一遍。”熊永年说着,拱手退出去了。 “东家,茯茶怎么制?”老任头搓搓手,凑上来问。 他最近和顾青竹研制新茶,颇有成就感,见她这么说,心底立时跃跃欲试。 老任头一直跟着顾青竹制茶,技艺好,人也实诚,她对他十分信任,况且,她也只是看过慕锦成留下的文字,至于其他的,还需要试过才知道。 故而,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茯茶前期仍旧是杀青揉捻,而后直接渥堆发酵,再制成三四寸高的茶砖,夏日需要慢慢烘干,现下秋风干爽,我觉着自然风干更好,也有利于发金花。” “东家,我们听你的,你叫咋干,咱们就咋干!”老任头信心满满道。 顾青竹点点头:“谢谢任叔,明儿的鲜叶,叶大有梗,只怕得超过万斤,还需大家再辛苦一次,今儿做完这些,都早点休息吧。” 顾青竹有孕的事,老任头不知道,但他见顾世同住在茶香院里,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她是不是病了。 这会儿,见她已在这里大半日了,急急催道:“东家,你回去歇着,我在这里盯着,一会儿再将干茶交给熊管家入库就完事了。” 春莺一直陪在旁边,见老任头这样说,立时接话道:“少夫人,咱们走吧,再不回去,亲家老爷该生气了。” 见茶工们做得得心应手,顾青竹只得说:“好好好,这就回。” 果不出春莺所料,顾世同生气了,他生气的方式就是将自个的东西都打包好,堆在顾青竹回来必经的前厅。 他的竹编医箱用了许多年,黄澄澄的竹篾各处都被磨得油光铮亮,顾青竹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探头望了望,并没有见到人,她蹑手蹑脚地进去,还在桌上发现一个装衣服的包袱。 “快把我的药端来!”顾青竹坐在桌边,朝春莺猛挥手。 春莺急急跑进后厨,熬药的罐子焐在暖焐子里,她探手摸摸,还热着,忙将药汁倒了出来。 当顾青竹咕咚咕咚仰头喝药汁的时候,顾世同跨了进来,顾青竹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她眼珠转了转,放下碗时,脸已皱成苦瓜。 “春莺,这药好苦啊!”顾青竹摆出一副可怜无助的模样。 “亲家老爷,少夫人的药为啥这么苦?”春莺被赶鸭子上架,只得陪着演戏。 在所有有顾青竹的选择里,春莺向来不辨对错,只选择支持顾青竹,今儿,就算是顾世同,也是一样的。 顾世同气哼哼道:“不苦能是药吗?她整日不着调,不把自个身子当回事,连带着把你也教坏了,还和她一个鼻孔出气!” “爹,我身子好着呢,你别自个吓自个。”顾青竹嘿嘿陪笑道。 “你是双身子的人,等有事还得了,等锦成回来,拿啥交代!”顾世同肃着脸,拍手道。 顾青竹低垂着脑袋,咬唇不语。 见她怏怏的,顾世同又怕勾了她伤心,遂缓了语气道:“行了,你歇着吧,我得回顾家坳去了。” “爹,你为啥走嘛,这里住着不好?”顾青竹心里发酸,眼眶也发酸。 “你自认身子好,我在这里也没啥大用场,再说,现在进了秋季,山里好些人的老毛病又该犯了,我不得十里八乡转转啊。”顾世同说着,就要拿包袱。 顾青竹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老爹,我错了还不行嘛,我明儿听你话,哪儿也不去,你留下来呗。” 顾世同拉住她的胳膊,又细细给她把了一次脉:“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我刚才回来的时候,正听茶工们说,明日还要送来上万斤的鲜叶,到时,你真能坐得住,躺得下?你呀,还要打算骗我到几时?” “我没有,没有骗你呀。”顾青竹急急地辩解,“我只是看着,指挥指挥,绝对动口不动手的。” 顾世同微叹了口气道:“若当真叫你不制茶,恐怕比登天还难呢,与其我在这里看着着急,还不如眼不见为净,我刚才诊过脉,你身体底子好,又是初期没啥反应,只要真如你说的,凡事不亲力亲为,便无大碍。” 顾青竹有些不舍得:“爹,你还是要走啊?” “你知道,我是待不住的人,咱这大山里,求医问药太难了,我得时不时去看看那些老病患,给他们送药,否则,他们连门都出不来,只能在家忍着伤痛,这多可怜啊。”顾世同将包袱背在身上,冲女儿笑笑。 顾青竹知道留不住,只得让右玉去找莫天林,坚持让他送顾世同回顾家坳去。 第二日,一万多斤鲜叶源源不断运来,炒茶房里炉灶洗刷一新,众人再次热火朝天地从挑拣鲜叶干起。 杀青揉捻都是茶工常干的,只是这次鲜叶大,在揉捻时要多费力气和时间,因为是新的制茶法子,老任头第一个试制。 他揉捻的时候,顾青竹一直在旁观看,时不时检查揉捻后茶汁沁出情况,因不是自己上手,难免多耗费些时间,但还是很快找到了窍门,众人干活立时顺手起来。 昨日,莫天林承诺义父要照顾好顾青竹,今天见运来这么多鲜叶,赶忙带着人来帮忙。 顾世同说的话对青竹多少起了作用,她当真只是动嘴,她指挥莫天林将茶房揉捻好的毛茶,堆在通风避光的主屋旁边的厢房里,每个茶堆三尺高,用湿布蒙着。 第四百九十二章 破城 茶堆之间还要留出足够的地方,以备夜里翻茶。 二百多茶工同时开工制茶,莫天林几人忙得脚不沾地,来回不停搬运,才能跟上趟。 厢房里的茶堆随着日头西移,越堆越多,眼见已经堆到了门口,显然还得再准备一间房。 鲜叶一共送来了一万两千余斤,二百多茶工吃了晚饭,稍歇了会儿,点了灯又做了一个时辰,才算彻底完工,而一般大小的茶堆,则满堆了两间屋子。 晚饭的时候,茯苓来请顾青竹去云栖院吃饭,寇氏将她拉在身边坐下,疼爱道:“青竹,锦成不在家,你爹又回去了,你不如搬来和祖母住,你一个人住在茶香院,虽说右玉和春莺服侍得还算尽心,但祖母心里总是不踏实。” 顾青竹看了眼卢氏,点头道:“孙媳让祖母挂心了,我今儿就搬回云栖院住,只是不敢叨扰祖母,刚巧,我原来的屋子空着,我还住那里吧。” “可……”寇氏顿了下说,“你怀着身子呢,身边只两个小丫头,可怎么行呢。” “祖母,我爹说我身子好着呢,而且……而且他现在还小呢。”顾青竹俏脸微红,低下头去。 卢氏知她惦记制茶,若是住在寇氏屋里,进出总是不方便,遂开口道:“娘,青竹懂医的,且我瞧她没啥反应,若您实在不放心,等她日后月份大了,再搬到我屋里来照顾。” “行吧,她这是头胎,你这个做婆婆的可得用点心。”寇氏答应了,却不忘叮嘱。 如今慕锦成生死未卜,虽然大家都不愿相信最坏的结果,但人人心里无不绷着一根紧张的弦,在这种情形下,顾青竹这一胎就显得十分重要和金贵,上至寇氏,下到厨娘,没有不小心仔细的。 既然这般安排下了,右玉和春莺赶忙两边收拾,很快将茶香院的一应物什都搬了过去。 顾青竹在长辈面前坐了会儿,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去看渥堆的茯茶。 因着是刚揉捻过的热茶堆放的,内里热气散不掉,温度不断上升,顾青竹探手进去摸了摸,手上已经感觉到潮热了。 “任叔,可以翻茶堆了,需得抓紧些。”顾青竹朝坐在外间纳凉的老任头等人道。 “来了!”老任头高声应着。 众人早准备了木掀,揭开湿布,居中兜底一翻,两边推开,刚好摊晾开来,十几个男人动作利索,轮番使用木掀,很快就将两间屋子的茶堆全摊开了。 隔了两盏茶的工夫,温度降了下去,众人又将茶叶重新堆拢,再次盖上湿布。 “任叔,今夜只怕要辛苦你们了,隔两三个时辰,若是茶堆里的温度再次升高,就再摊晾一回,万不可出现烧茶,不然,咱们今儿可就算白忙了。”顾青竹一一检视湿布覆盖情况。 “东家放心回去吧,老头我年纪大了,觉少,保管看好茶。”老任头憨厚地笑。 顾青竹自是信他,点点头,和春莺回了云栖院。 习惯实在很可怕,没有慕锦成的夜晚,总是不好过的,除非顾青竹累到挨着枕头就睡着的地步,才不会想他。如今她怀了孩子,成了全家的宝贝疙瘩,右玉和春莺伺候得无微不至,寇氏卢氏更是怕她有丁点闪失,恨不得什么事都不让她沾手。 这样的她,在秋日的夜里,愈发思念慕锦成,想他怎么吃如何睡,会不会受伤,是否也如她一般想念。 辗转难眠,又思及老爹临走叮嘱的话,只得慢慢平心静气,抚着肚子,沉入梦乡。 她想在梦里见到慕锦成,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 千里之外,慕锦成和梁满仓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明日慕家军即将攻城,且必须在一个时辰里拿下上林县城,否则,等信安和陇素得了消息,派兵增援,慕家军就会被前后包了饺子。 这是一招险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而作为棋子的慕锦成和梁满仓,此时此刻正偷偷往吴镇雄军营粮草上倒黑色的油,这是慕锦成在藏身的山中,偶然发现的石油,他们连续几日几夜用野鸡尾羽,收集溪流水面上的石油,今日可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一切就绪,只等明日寅时攻城的战鼓声。 天地如浸在墨中一般,漆黑一片,两人躺在山林里,梁满仓看向旁边人,低声问:“慕锦成,你怕吗?” “有你在,我怕什么!”慕锦成仰面躺着,他双手抱头,咬着一根草棍,含混道。 梁满仓沉默了,他哥曾说过,只有肯将最弱的一面交给你守护的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隔了半晌,梁满仓好似保证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放心吧,咱们兄弟福大命大,保管无事,说不定还能一举得个军功,等你做了武官,那可就太威风了!”慕锦成歪过脑袋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峰微拧,心事重重的样子,遂道,“你该不会当了官,就想对大丫始乱终弃吧,我和青竹可不答应啊!” “你胡说什么,我与她清清白白的,哪来的始乱终弃!”慕锦成口没遮拦,梁满仓一时涨红了脸,急切辩解道。 慕锦成吐掉嘴里的草棍,轻笑道:“瞧你急的,我不过和你开句玩笑罢了,当什么真。” 梁满仓微恼道:“哪有人拿女孩子的名声开玩笑的!” “照你话的意思,是不想娶她?”慕锦成瞪眼道,“你不喜欢,早说啊,她对你可是掏心掏肺的,咱做男人的,可不能占着便宜还矫情。” 梁满仓黯然垂眸:“我哪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与不喜欢,我父母已故,又有兄长大仇未报,我现下哪里敢想自个的事,大丫……她是个好姑娘,合该遇见更好的人,而不是在我这里白耽误光阴。” “你家里只剩你一个了,按老话讲,不该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娶妻生子与为兄报仇,又不冲突,都是对亡者的最好告慰,你呀,样样都好,只这里缺少点啥,也就是大丫瞧得上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慕锦成戳戳他的脑袋。 梁满仓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突见天边绽放出一朵瑰丽的花朵。 “来了,点火放箭!”慕锦成沉声道。 箭头上早已绑了沾满石油的布条,梁满仓迅速取出火折子,箭头一沾火星,瞬间窜出火焰。 慕锦成弯弓搭箭,熊熊燃烧的火箭,如同飞蛾一般,一头扎进军营各处草堆和帐篷。 “嘭”大火瞬间在几处爆燃起来,黑乎乎的浓烟冲霄而上。 “走水了。走水了!”苞谷地里的军营顿时乱了,很多兵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来救火。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水泼在火上,不仅没有浇灭火焰,反而让火沿着水流烧到各处,甚至燃到兵士的身上,远在山林里的慕锦成和梁满仓,都能听到他们嗷嗷的惨叫声。 军中乱做一团,吴镇雄一边系铠甲上的带子,一边骂骂咧咧地高喊:“他娘的,早叫你们看好粮草,这会儿若是全烧了,你们狗日的都喝西北风去!” 梁满仓拉弓上箭,双眼微眯,箭头跟随吴镇雄移动的方向,不断瞄准盯住。 慕锦成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他若是就这么容易死了,这仗还有的打呢。” “算他命大!”梁满仓哼了一声,收了弓箭。 倏然,远处传来咚咚咚沉闷的鼓点! 两人闻声,如得军令,立时向城门飞奔而去,几个纵跃,便没了身影。 还在骂人的吴镇雄,望了眼声音来处,朝地上狠唾了一口痰,振臂高呼:“他娘的,敌人攻城,准备出击!” 忙着救火的兵士狼狈不堪地集合,背后的营帐已被借了风势的大火吞噬大半,吴镇雄眼见自个经营了半辈子的东西,就要毁于一旦,他双眼猩红,咬紧钢牙道:“慕绍台敢算计老子,你们今儿都给我杀痛快了,一个人头赏五百两!” “杀杀杀!”一群衣衫不整的兵士,挥舞着刀戟,嗷嗷叫着,全力跑向城门。 寅时,正是人一天最疲惫的时候,上林县已经被围困了一个多月,守城的兵士起先还怕慕家军半夜偷袭,夜夜防备着,后来,久不见动静,慢慢放松了警惕,春困秋乏,这个时候大多窝在城墙上睡觉。 而慕家军飞鹰营作为攻城先锋,如猛虎下山,蛟龙入海,蹬云梯上城墙,一顿砍瓜切菜,纵使遇着反抗的,也是三五下解决掉,干脆利落。 慕锦成和梁满仓双弩齐发,一下子就从背后干掉了毫无戒备的守城门兵士。 在呐喊和呼号声中,上林县城的城门轰然大开,慕绍台一马当先,飞奔入内。 “吴镇雄呢?”他偏头问。 “正在赶来的路上。”慕锦成接过庆余抛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要活的!”话毕,慕绍台纵马飞奔。 “得令!保管是有气儿的!”慕锦成在飞驰的马上,探手从马袋里取出长刀,高举过头顶。 寒刃泛光,映照着城头的烽火和厮杀的人影! 背后大队人马,随之蜂拥而来,数万儿郎整整憋了一个多月,今儿这口恶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第四百九十三章 卖茶破局 秋日的雨水不大,却淅淅沥沥下个没完,这样的日子最适合安安静静干活,二百多茶工齐动手,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包好了茯茶,而后一一摆上架子。 剩下的,唯有交给时间。 雨一连下了三日,过了寒露,这一年的茶事便算了了,茶山上要忙着修枝除草,施肥整垄,为来年春茶做准备。 天一放晴,茶山上的管事就来哀求熊永年,请他放老任头等人去茶山上帮忙。 茶工忙时制茶,闲时到茶山帮忙本是寻常的事,但这是往年的惯例,如今,这二百多人手上可都掌握着慕家制茶法子,若是有一个生了异心,对慕家可都是致命的打击。 这事事关重大,熊永年不敢做主,遂来向顾青竹请示。 听了熊永年的话,顾青竹呡唇不语,隔了会儿,她对站在一旁的右玉说:“你叫春莺去请任叔来一趟。”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老任头急匆匆来了:“东家,你找我?” “坐吧,任叔,我想问你个事儿。”顾青竹指指旁边的椅子。 “东家,你有啥事,就问吧,我肯定有一说一,绝不隐瞒。”老任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瞥了眼站在身旁的熊永年,有些紧张地搓手。 顾青竹抬眼问:“任叔,你在慕家好些年了吧,咱们这些茶工家里底细,你都知道吗?” 老任头一听这话,笑起来道:“东家原来是想问这个呀,我大半辈子都是在慕家茶行干的,对他们何止了解,就连他们姑爹娘舅也晓得清清楚楚。” 顾青竹面上一松,扬起嘴角道:“我年轻,又刚管这个,倒要听听任叔说道说道。” “这二百多人,不外乎三种人,一种是像我这种签了死契的,一辈子无论生死都是慕家的仆人,另一种是慕家家生子,父母兄弟姐妹都是慕家下人,若不出意外,一代一代都是依附慕家过活,还有一种就是签了长契的人,人一辈子有多少二十年三十年好年华,也就和我差不多。 之前慕家遭难,老夫人慈悲放人,那些有门路的,不是回家乡投靠子女,就是另寻了活路,如今留下的,都是些既没有门路,又没有子女亲朋收留的可怜人。”老任头说着摇了摇头,语气里难掩悲伤失落。 顾青竹轻声安慰:“任叔,你放心吧,无论你们是什么身份,既然在慕家做事,就是慕家一份子,生老病死,慕家都会管的,今儿,茶山上管事来请你们回去帮忙,你看……” 顾青竹没有将话说完,而是看着老任头。 老任头得了顾青竹的保证,心里高兴,他活了大半辈子,又怎么会听不出她的担忧。 他拍着胸口说:“东家,你放心,我带出去多少人,回来还是多少人,绝不会半道丢了一个!” “我自然信任叔,可外头人心难测,我只怕你们着了旁人的道。”顾青竹仍不放心道。 老任头着急道:“东家,你听我说,茶山上的活顶多十天半个月就能做好,我瞧莫大爷这几日正闲着,你不如叫他带人跟着去,每日三次点卯,既看住了茶工,还能防外头别有心思的人。” 闻言,顾青竹转头看熊永年,后者点了点头,显然,他也认可这个法子。 顾青竹却摇摇头:“不用了,你们能留到今日,还肯跟着慕家,自然是对慕家抱着莫大希望,我若真像防贼似做了,岂不是寒了各位茶工的心?” 老任头郑重地躬身行礼:“东家果然是大气度的人,从来都把我们这些下人,当做真正的人看,与我们一起制茶,一处吃饭,给的工钱也高,这样的主家,当下到哪里找去,我们不跟着你干,难道还想着去做狗不成!” “任叔,多谢了。”顾青竹想要起身行礼,却被老任头拦住,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东家折煞小老儿了。” 顾青竹只得重新坐下:“既然如此,明日,你们就和管事一起去吧。” “好好好,我们速速做完,很快就回来的。”老任头一再保证。 熊永年领着老任头下去了,第二日,茶工们都去茶山帮忙,熊永年是慕家大管家,为慕家长久计,有些事情,瞒着主子也要做。 比如,让通往茶山山口的茶棚两夫妻,盯着进出山的人,他们是熊永年早就安排好的,在这里卖了两三年茶了,故而并不显得突兀。 一场秋雨打落了最后的桂花,却催开了二巧种的早菊,花圃里,红黄粉紫,纷纷冒了头。 刚尝过桂花茶,慕婉成就对菊花茶充满了期待。 慕锦成留给顾青竹的纸上并没有菊花茶的记载,但不妨碍几个女孩子试制。 茶工们不在,苦力自然有莫天林,顾青竹让他搬了十斤秋茶出来,像制其他花茶一般熏制,慕婉成似乎更喜欢到花田里摘那将开未开花朵的乐趣。 菊花的香气很淡,纵使黄~菊香味最好,制出的茶味道也不能和茉莉花茶桂花茶比的,倒是那些没用完的花,被宋允湘晒干了,和茶一起泡水,别有一番滋味和美感。 如此一晃,就到了重阳节前夕,之前中秋,因着慕锦成的事,人心惶惶,都没正经操办,这会儿,顾青竹有喜了,寇氏想要办一场赏花宴,让大家乐呵乐呵。 熊永年开始忙碌起来,时常进城采买东西,这一天,他刚出山,就看见了韩守义,听他说了来意,赶忙又陪着回来。 顾青竹一见韩守义,本能地担心:“茶馆的生意不好?” “不不不,茶馆生意好着呢。”韩守义连连摆手道,“二爷一去,就用五色茶将局面稳住了,有几个混混企图嘲笑他是跛腿,都被庆余和长宁当场打了,如今,谁不恭敬地叫他一声二爷。” “五色茶?二爷一口气推出三种新茶,后面拿什么续?”顾青竹沉吟道。 “二爷正是为这个,让我来的。”韩守义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这是?”顾青竹疑惑地接过。 她撕开信封,里面全是不同面额的银票,略翻了下,约莫有四五千两。 韩守义躬身道:“二爷说,与其因利益为敌,不如为利益结盟。” 闻言,顾青竹挑眉:“二爷想要将炒青卖给别家茶馆?” 韩守义点头:“是的,二爷是这样打算的,因今年秋茶的茶市未开,朝廷又征了不少茶,一些专门做茶馆生意的,多少有些存货,影响不大。 可有些小户,不是没有自个的茶山,就是茶叶跟不上,难免会被一些人鼓动起来闹事,若是卖些茶给他们,家家生意安稳了,有钱赚,谁还有闲工夫折腾,那幕后的人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顾青竹深觉有理,遂问:“价钱如何?” 韩守义回答:“秋茶向来比夏茶的滋味好,今年夏茶最高卖到了五百文一斤,按理,秋茶总该比这个价高,且只有我们一家可以供货,所以是按八百文一斤预定的,这里收的是五家的钱。” 这个价钱看着高,可在茶馆,喝一壶炒青,就得五百文,总之是有的赚的,不过是多少而已。 顿了三五息,韩守义又道:“二爷还说,对外只卖绿茶,其他的茶品,量少,不易得,单做三生独有的茶饮,五色茶也算是三生的招牌了。” “绿茶?”顾青竹念了一句。 这名字,他听慕锦成说过。 “这不是做五色茶嘛,为了叫起来顺口,二爷依着三爷的主意,将炒青改叫绿茶,茯茶改叫黑茶了。”韩守义嘿嘿一笑。 “嗯,叫什么其实问题不大,只要茶客认可就行。”顾青竹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顿。 之前,慕锦成但凡有一丁点事,都会跑去告诉慕明成,绿茶黑茶之名,只怕也是那会儿说的,没想到,他居然记的,还将功劳归于他。 这样的慕明成,将来定是位睿智开明的家主,她和慕锦成的选择不会错。 顾青竹接着问:“那今儿就运茶吗?” 韩守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二爷本叫我带车队来,可我想着先和少夫人说明白了,再运茶,所以……” 顾青竹笑了笑,宽慰道:“韩叔向来思虑周全,明日再运,也是一样的,只是以后,但凡二爷做的是为慕家好的事,你直接听他的,虽说,茶是我看着制的,但为了慕家,我没道理不同意他的决定。” 韩守义颔首,感慨道:“好,如今二爷为茶馆日夜筹划,少夫人又这么深明大义,慕家总有翻身的那一天!” “嗯。”顾青竹点头,转而说,“韩叔,你既来了,就去看看秋生吧,他这几日伤好些了,我今早去看他,见他能起来了。” “嗳,谢谢少夫人。”韩守义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一旁的熊永年有些担心道:“二爷这样做,无疑是釜底抽薪,虽稳住了那些茶馆老板,只怕要惹恼幕后人,不知以后还有什么麻烦!” 顾青竹喝了一口水道:“明日韩掌柜来运茶,让莫天林带人送一送,免得出什么纰漏,还有,我上次说,再制几把手~弩,可做成了?” 熊永年低声道:“差不多了,只差箭头没有锻打出来。” 顾青竹蹙眉:“抓紧点,这茶一卖,只怕要有事,给庆丰和长宁配上手~弩,会更可靠些。” “我这就是去瞧瞧,争取明日能让老韩带回去。”熊永年说着,急急出去了。 顾青竹捻了捻手腕上的赤藤镯,慕明成以卖茶为名,激怒幕后人向他下手,这不是上策,可在当下的迷局中,做与不做,都在不断被迫害,倒不如,反客为主一次。 慕明成有足够的胆量不怕死,但顾青竹不会真让他舍命救三生! 第四百九十四章 花果茶 第二日,韩守义前脚刚运走茶,谭子衿就来了,她是来送滋补药膏的。 每年深秋,谭立德都会给寇氏和卢氏各配一副养身的方子,提前熬制好了,装在小罐里,每日一勺,能吃一个冬天。 谭子衿在长辈们跟前,陪着规规矩矩说了会儿话,便带着萱儿转到了顾青竹的屋里来。 二巧刚送来了菊花,顾青竹正和右玉春莺围着观赏,一抬眼见着访客,立时笑道:“子衿姐,你好久不来了!” “之前去京城,走得匆忙,绣品铺子直接歇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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