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小说

韶华小说> 偏执成狂_po18h.com > 第106章

第106章

思道,“这事咋开口嘛?” 喝多了的张一刀,大着舌头道:“二巧是慕家的家生子,少夫人是你义妹,你与她一说,这亲事准保成!” “我之前……”莫天林后悔了,那日自个光顾着犟嘴,这下可怎么开口提亲? 冯驼子压着嗓子,凑到他面前笑:“好小子,可真有你的,你是不是已经和少夫人说了?” 莫天林看着近在咫尺,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岔开话题道:“喝酒,喝酒,慕家老爷三年丧期还没过呢,你们没见慕家今儿过年都没多大声儿,更不要说办喜事了。” 闻言,张一刀有些丧气:“我咋把这茬忘了,再等三年,旁人的娃娃都能满地跑了!” 这事一时没得商量,冯驼子搛了块颤巍巍的五花肉塞到张一刀碗里:“老张,你尝尝这家养的野猪肉,味道可比那野生的强多了,又肥又嫩还不柴。” 张一刀嗦了一口肉,再呡一口酒,满足地眯眯眼睛。 莫天林也将一整块肉塞进嘴里嚼,含混道:“明年春上,我多逮几只小野猪回来,你俩可得用心照料,一年一顿的年夜饭可少不得这一碗大肉。” 这肉是早炖上的,豆酱的浓香完全融在肉里,瘦肉细嫩不柴,肥肉入口即化,食之忘忧。 张一刀咪滋了一口酒,拍拍胸脯道:“你放心吧,我今年留了一头最健壮的公猪,明年可以自个配种,生个几窝,别说自个管够吃,都能运出去卖。” 见他们这么快就被他绕开了娶亲的话题,莫天林举杯在他们俩杯沿下,各碰了碰:“那山庄上明年的肉食,可就指望你们了。” 第五百零四章 被劫营 说完,他一饮而尽,张一刀和冯驼子也跟着喝了。 这顿酒足喝到天黑透了,那两人醉倒在桌边,莫天林踉踉跄跄将他们扶到床上,自个跌坐在一旁,望着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大半辈子无妻无子,却为他这个不相干晚辈的姻缘操心的老头,苦笑了一阵,而后搓搓脸,自去洗漱。 云栖院中,因着慕绍堂新丧,慕绍台和慕锦成又远在安南,今年的团圆饭吃出的都是悲伤和想念,故而,众人只勉强聚了会儿,便早早散了宴席。 顾青竹抱臂伫立在窗前,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几盏马灯在寒风中摇曳,如豆灯火瑟瑟发抖,也就只能照亮地上巴掌点大的地方。 “少夫人,窗缝漏风,仔细着凉。”春莺端了酸奶罐子进来,见此,忙取了棉斗篷给她披上。 顾青竹拢了拢斗篷,转身问:“老夫人夫人都睡下了?” 春莺笑了笑道:“按您的吩咐,给每屋都送了酸奶,安神好眠,这会儿,都歇着了。” “你们今儿帮着忙了一整日,累得够够的,快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照顾。”顾青竹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葱绿的荷包,递给春莺,“这是你的,右玉的,我刚才给过了。” 春莺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少夫人,我不要,奴婢不过做些分内的事,怎么还能讨赏,再说,刚才,各屋主子都有赏我。” 说着,春莺从袖袋里摸出几颗二三钱或半钱的小银锞子,这在以前的慕府,都是年节里或办生辰时,撒街面的喜钱,如今各处手头拮据,赏钱自然也跟着减少了。 “那是夫人小姐们的心意,你收着吧,这是我的,你们一年到头服侍我尽心尽力,还不得有点赏啊,快拿着,否则,我可就生气了。”顾青竹说着,将荷包强行塞在她手上。 春莺吸了吸鼻子,低头收了荷包。 入手硬邦邦的一块,沉甸甸的坠手,春莺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桌上的烛火跳了跳,顾青竹用小剪子绞了半截灯芯,屋里一时暗了下来。 火盆里燃着红彤彤的炭火,烤着床边很暖和,右玉早将被窝用汤婆子焐上了,这会儿睡着,十分舒适。 顾青竹探手摸了下枕下镶宝匕首,心里微叹:“慕锦成,今儿是我们第一个年三十,你可安好?” 漆黑的夜幕下,安南慕家军军营一片混乱,刚刚经过惨烈的厮杀,一处处火点仍在燃烧,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木料帐篷烧毁的焦糊味儿。 营外大树下,宝应用力帮慕锦成脱下沉重的甲衣,急切地问:“爷,你有没有伤着?” 里衣已经全部被血水和汗水洇湿了,被寒冷的夜风一吹,原本的燥热一下子变成冰凉,慕锦成伸手抹下脸上的血污:“都是贼寇的血,我没事,就是胳膊砍麻了。” 宝应这才放下心,想要帮他揉胳膊,慕锦成却拄着刀站起来问:“我二叔怎么样了?” “二老爷无碍,多亏宝兴为二老爷挡了一箭,不过万幸只伤着胳膊,现下已经送去给军医看了,爷不要担心,他不打紧。 当时情形不知道有紧急,要不是赵虎年纪小,够机灵,偷溜出去放了响弹,那可就……” 宝应说着,望了眼不远处着了火的帐篷,有些后怕地缩缩脖子,也将话也咽下去了。 “你去看看其他人,山庄上出来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都不能少!”慕锦成沉声道。 “哎!”宝应答应着,转头冲进了黑暗中。 慕锦成提起滴血的刀,往军营中走,沿路问了几个兵士,终于找到慕绍台临时居所,薛宁和梁满仓也在。 他满脸都是血污,里衣前襟更是被染红了,慕绍台一见,立时迎上去,担心地问:“锦成,你没事吧。” 慕锦成将刀挎在腰上,将手伸给慕绍台看,嬉笑道:“虎口裂了,算不算?” 慕绍台抬手用力握握侄儿坚实的双肩:“幸好你没事,否则,我怎么和大嫂交代!” “今日之事,本不是二叔的错,陇素城中,粮草充足,更兼南蛮狡猾如狐,我们一直以来都奉行只围不攻的战术,本就是想要将南蛮耗死。 可裴应都几次三番催我们攻城,还以圣旨相挟,这次居然要我们在年三十晚上强攻,美其名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然而却不知,城中早有防备,还与海外的南蛮勾结,趁夜袭击慕家军后方,他们似乎早已料到,慕家军今夜会全军出击,营帐中,只有指挥中枢神机营,可偏偏是最没有战斗力的。 他们今夜奇袭的目标就是二叔您,只他们没想到,我留了宝兴在这里,另外,赵虎也足够聪明,飞鹰营的铁骑更比他们想象得快。 若缺了其中一项,今夜后果不堪设想! 可,二叔,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凑巧?!” 梁满仓重重地点了点头:“三爷说得没错,我嘴笨说不出来,可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薛宁递过一杯茶:“三爷,先喝口茶,我们正和将军说这件事,先说陇素城中,年三十有防备,不难理解,我们久围不攻,城内一直悬着心,片刻不敢松懈。 可今夜来偷袭的南蛮来路就有些蹊跷了,陇素被困了几个月,被我们围得跟铁桶似的,别说从里面杀出一队人马来,就是飞出只苍蝇,也早被拍死了。 若那些人不是来自城里,而是外来的,那他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渡海摸上岸的,又怎么近了军营? 更离奇的是,他们如何知道今夜我们营帐空虚?竟敢摸进来刺杀攻城主帅!” 慕绍台面色铁青,今日,他虽毫发无损,但损失甚大,更可恶的是,裴应都只怕又要借此生事,他眉峰紧蹙道: “如此种种,都证明南蛮比我们想象得更阴险狡诈,不论他们是从陇素逃出升天,还是从海外偷渡入境,显然,他们都把安南看成了自家菜园子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是明目张胆的叫嚣,肆无忌惮的对抗!” 正当他们说话的时候,有兵士匆匆跑进来禀报:“报将军,陇素城中的南蛮故技重施,又将百姓押上了城头,咱们将士不忍杀害同胞,这会儿正僵持着。 南蛮扬言,若五更不退兵,就每隔一盏茶的工夫,砍下十个人头扔下城楼,百姓俱都吓得瑟瑟发抖,哀嚎不停。” “他们消息传递得倒快,城内人约莫已经知道外头劫营失败,只剩这一招,罢了,既然不能短时间内攻克,还是撤兵吧。” 慕绍台黯然地摆摆手,转而对兵士说:“传令下去,后撤十里,继续围困。” “是!”兵士行礼后,退了出去。 四人刚想继续讨论下去,就听门口兵士大声通报:“督军大人来了!” “马大人请!”慕绍台起身相迎,其他人等也跟着行礼。 马三宝风尘仆仆,解下肩上披风,招手道:“大家无需多礼,都来坐吧,你们刚刚是在说夜半劫营的事吗?” 慕绍台陪着马三宝在桌边坐下,低声问:“督军大人也是为此而来?” 马三宝点点头:“俗话说,玩了一辈子鹰,今儿却被鹰啄了眼,幸而敌寇未能得逞,否则慕家军和慕将军的一世英名尽毁今夜!” 慕绍台紧紧握着虎拳,敲着桌子道:“南蛮狡诈奸猾成性,任何时候都不容低估,可纵使他们长了七窍玲珑心,也不可能算出我们今夜要夜袭陇素城! 更何况这件事是绝密,除了你我,也就是负责机动的飞鹰营提前半个时辰知道部署,其他的将士,都只有一盏茶的准备时间,根本没机会泄密!” 梁满仓上前,抱拳道:“马大人明鉴,上次为渗透上林县,飞鹰营的人折损了好几位袍泽,大家都憋着劲儿想为兄弟报仇,勾结敌寇的事,是不可能做的!” 薛宁也一脸郑重地说:“慕家军与南蛮斗了五六年,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百场,虽各有输赢,可像今儿这样,被贼寇掏了后心的事,还是头回见。 今日之事,足以证明军中有内奸毋庸置疑,可绝不会是慕家军中人!” 慕锦成嘿嘿冷笑一声:“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整个安南军中,除了马大人和我二叔,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且主导了今夜攻城的全部计划。” 马三宝和慕绍台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彼此的目光里,极有默契地想到了同一个人! 正在此时,营帐外,传来一个男人粗重的声音:“来啊,将飞鹰营的人全都抓起来,一个都别放跑了!” 这声音对屋里人来说,并不陌生,徐武虽只是郎将,却是裴应都最倚重的心腹,他说这话,差不多就代表裴应都的意思。 恶战刚结束,徐武就来抓人,显然是想将飞鹰营作为勾结贼寇,劫营杀将的替罪羊。 梁满仓一听这话,立时就想冲出去救人,却被薛宁一把拉住。 他压了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掀开帐门出去了,慕锦成紧随其后,薛宁想把他推回去,却已经来不及。 徐武一见慕锦成,兴奋地大叫:“喂喂喂,这里还有一个,来人,快抓住他!” 薛宁跨前一步,冷哼道:“徐郎将,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到慕家军军营中抓人!” “哼,你们攻不下陇素也就罢了,还差点被南蛮端了老窝!”徐武轻蔑地走到薛宁跟前。 伸出一个手指戳他的胸口,“瞧你们窝囊的,定是你们军中出了家贼,自个舍不得下手处置,只好由我代劳,带回去仔细审问!” 随着指骨“咯嘣”一声脆响,徐武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微明的天际。 慕锦成甩甩手,阴着脸道:“裴大将军没教你怎么尊重人,我来告诉你!” 第五百零五章 内奸 所谓十指连心,徐武托着手,疼得跳脚,朝他的兵士连声叫骂:“狗日的,还不快去抓人,倘有不肯就范者,给我打,往死里打!” 徐武带来的兵士,向来跋扈惯的,见带头的被人撅了手指,哪里肯吃这个明亏,立时拿着家伙什,朝慕锦成围过来。 薛宁挥手,大声喝止:“你们有本事上阵杀敌去,再在这里胡作非为,莫怪我们不念同袍之情!” “狗屁同袍,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徐武狂妄地叫嚣。 慕锦成日日和飞鹰营的兵士一起摸爬滚打,出生入死,早就是异姓兄弟了。先前那群人涌进来,不由分说动手抓人,飞鹰营的兵士没提防,这会儿见要被安个莫须有的叛国通敌的罪名,立时开始反抗,现场一片混乱。 听着外头嘈杂的声音,帐中的梁满仓再也待不住,一个箭步跑了出来,将一个准备背后偷袭慕锦成的家伙一脚踹飞。 慕锦成回头,冲他笑了笑。两人背靠背,紧攥双拳,摆出了对敌姿态。 今儿,慕家军人憋屈,阵前攻城未果,大营反遭偷袭,这会儿还要被人嘲讽诬赖,在场的全都是七尺热血男儿,谁能忍下这口气! 活该徐武等人倒霉,慕锦成等人心里窝着火一点就着,揍起人来,毫不含糊,一众人等被打得哀嚎不已。 其间,早有人见势不妙,跑去向裴应都禀告,少不得添油加醋说慕锦成抗令不遵,带头闹事云云。 裴应都带着人气势汹汹来的时候,混战已经以慕家军完胜告终,而慕绍台正在训诫慕锦成。 徐武一见裴应都,立时抱着手上前,委屈得只差当场滚下热泪来:“将军,你瞧我们被打的,慕家军杀敌不出力,打我们倒是一点不手软!慕将军更是一味袒护他们自己的人。” “没用的东西!”裴应都低骂了一声,他转头对慕绍台喝问:“慕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大敌当前,不想着杀敌破城,反倒同室操戈起来了?你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吗? 就算你不在乎自个身上通敌叛国的嫌疑,可也得为你麾下的将士着想,此番出征,不说给他们一个荣华富贵的前程,起码也该有个清白的名声吧。” 裴应都话里话外都在敲打慕绍台,说他是戴罪出征,什么时候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慕绍台面色铁青,可裴应都仍然是这次征南的统帅,官大一级压死人,他除非想皇上朱案上再多一本弹劾他的折子, 否则,这会儿,他只有忍。 可慕锦成听不下这些话,他走到裴应都面前,扯了扯嘴角:“裴大将军这话说得可笑,我们在自个的军营里,突然跑进来几只乱吠的野狗,您说,这样不长眼的畜生,不打死,还留着过年啊!” “你骂谁是野狗!”徐武气得跳脚。 “谁应骂谁。”慕锦成冲他翻了个白眼,仰头看天。 裴应都气得不轻,大声道:“简直太不像话了!我的命令也敢违抗,还把不把我这个征南大将军放在眼里!来人,将闹事打架的全部带回去,军法处置!” 跟在裴应都身后的兵士,应声而动,朝前逼近,慕锦成等人见此,毫不畏惧地迎上去。 一时间,硝烟未散的军营中,气氛剑拔弩张,双方俱都用力握住剑柄刀把,赤红了眼珠子对峙。 裴应都恼羞成怒,短眉倒竖:“反了,反了,慕绍台,赶快叫你们的人束手就擒,否则,今日战报可别怪我笔下不留情!” “裴大将军,战报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慕绍台忍无可忍,冷哼一声,转而朝北面抱拳道,“皇上是一代明君,向来明察秋毫,该赏该罚,自有道理,我等功过得失,皇上心中有一杆秤,无需裴大将军费心粉饰!” “好好好,好得很!”裴应都几乎咬碎了牙,他一甩袍袖喝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抓人!” “锵啷啷”一阵兵器作响,两边兵士拔出了刀剑,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就要上演。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帐篷的门帘一动,马三宝沉着脸从内走出来:“瞧你们一个个的出息!都这般骁勇,我怎么没见你们破了陇素城?不说各自反思原因,倒有精力在这里内讧!” 裴应都完全没想到,马三宝会在这里,且好像是待了很久的样子,只怕刚才徐武行事的时候,他已经就在这里。 他眼珠一转,迎上去道:“马大人,都是下官御下不严,叫您看笑话了,我这就将人带走,严加盘问,一定查出是谁走漏了消息!” 马三宝挑眉,意味深长地问:“噢?裴大将军也觉得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这肯定的呀,要不然……要不然贼寇怎么会有防备,且敢来偷袭!”裴应都双手一摊,拔尖了声音道。 马三宝淡淡一笑:“按理,擒贼先擒王,若南蛮当真是为陇素脱困来劫营,抓住你我中一个,都比杀慕将军管用吧。 毕竟,征南大军不止慕家军几万人,我是督军,你是征南大将军,项上人头可比慕将军金贵多了,裴大将军,你说是不是?” “或许贼寇摸错了营帐?”裴应都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故做思考状道。 “所以,若说要查走漏消息的内奸,必须把网张得更大一些,全军都要挨个盘查,这事必须要有个交代,否则,皇上那儿,咱们都没脸面。 今儿,我就先将闹事的带回去问话,其他的,你抓紧办,至于战报……,今日是年三十……”马三宝望了眼东边泛起的鱼肚白,纠正道,“不,是大年初一。” 新年第一天,胆敢把战败的消息报上去,简直就是触皇上霉头,就算裴应都吞了十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 毕竟,官丢不得,命更不能丢! 裴应都想到这里,背脊发凉,马三宝提议查内奸,无疑是个拖延时间的好办法,若是挨过了上元节,再弄几个替罪羊顶罪,这事就算风平浪静过去了。 裴应都默许了马三宝的说法,但徐武是他的心腹,他不想他被带走,遂忿忿道:“马大人,闹事的是慕锦成,徐武手指都被他掰断了!” “你是担心我那里没有好的军医吗?”马三宝面沉如水,斜睨了他一眼。 马三宝久居高位,早就练就了不怒自威的气势,裴应都虽觉他会偏袒慕锦成,却不敢明言,只得赔笑道:“马大人说哪里话,徐武位卑人微,怎么能劳动您的军医。” “都是治病救人,哪里还分贵贱!”马三宝看也不看他,径直负手走了。 显然是不耐烦了。 慕锦成紧随着去了,裴应都对徐武使了个眼色,后者捧着伤手,不情不愿地跟上。 进了营帐,马三宝头一件事,就是叫亲卫将徐武送到军医处接骨,指骨不同其他处的大骨,接起来,十分考验医者的医术和技巧,故而,时间会长些。 况且,军医是马三宝的军医,只要亲卫一个眼神,他有的是法子留住徐武,大不了多失败几次,反正疼的也不是他。 营帐内,马三宝与慕锦成对坐,他亲手泡了一杯茶,递给他:“说说吧,你对当下的情形,有什么看法?” “大人既然问我,我便斗胆一说,今夜幸而没有出大意外,若我二叔当真遇刺身亡,慕家军将群龙无首,蓝将军不擅陆战,督军您的亲卫不过几千人。 到时裴家军一家独大,您觉得他是继续为大黎国效力,还是会在安南自立为王?”慕锦成呡了口热热的茶,低声问。 “自立为王?”马三宝心中一惊,慕锦成想到了,他曾疑过,却不敢细思的事情。 慕锦成点头:“安南偏安一隅,倘他挟蓝将军与督军为人质,拥兵自重,大黎国的都城远在燕安城,这次更是调集了全国上下所有能用之兵,全部陷在安南。 到时,纵然皇上有心攻打,收复失地,可却要面对无兵可调,无将可用的困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多的想法也是枉然。 再者,我们不如大胆猜测一下,他若早与南蛮勾结,意图占据安南海疆沿线,到那时,内有熟知大黎国战术打法的重兵,外有蛮夷做靠山,皇上要想收复失地,只怕比登天还难!” 马三宝嚼着略显苦味的茶叶道:“我见你说得头头是道,想来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不如一并说来听听?” 慕锦成笑,不答反问:“我有好些日子没青竹的消息了,她可好?” 他突然换了话题,马三宝立时明了,掂了掂茶叶罐道:“冬夜漫长,蒸青煮茶易冷,不若冲泡的绿茶可以热水续杯,你写封信回去,就说,应征三千斤茶叶到安南。” “好好好,我这就写。”慕锦成欢喜地挽起袖口。 一旁的云初送上笔墨和毛笔。 “我听说,你二哥在主持茶馆的生意,白露茶卖到了八百文一斤,这要是春茶,不得要一两一斤?”马三宝慢慢啜茶。 慕锦成埋头写字,自嘲道:“有道是家书抵万金,我这还算是便宜的。” 论起来,今年是他们的第一个年,新婚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却要天各一方。 身为顾青竹义父的马三宝有些内疚:“这次送茶叶来,必然是要附清单的,青竹够聪明,会想法而给你捎信的。” 慕锦成挥毫写了两页纸,其中一张上只有寥寥几字,他拿起纸,对着未干的墨迹,用力吹了吹。 马三宝将信封递给他:“这下,你总能说说你的法子了吧?” 慕锦成默默地伸出食指,沾了盏中茶汁,在桌上写了四个字。 烛火摇曳,马三宝神色异样,紧盯着桌上的字,一点点变干,消失无形。 第五百零六章 明里暗里 马三宝屈指轻叩了几下桌面,沉吟道:“你的法子风险太大,还需从长计议,为保险起见,在没有十成十把握的情况下,你万不可轻举妄动!” 一直站在窗口的云初,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马三宝瞬间变了脸色,大声呵斥:“混蛋,怎么油盐不进的,我和你说了半天,合着是放屁呢,别以为慕将军是你二叔,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一个个都是演技派,慕锦成只得像模像样地梗着脖子接戏:“凭什么全是我的错,我不服,说破大天去,我也不服!” …… 徐武被带进来的时候,正瞧见马三宝一副恨极,却又不得不顾忌的无奈表情,而慕锦成则跟斗鸡似的,叫得脸红脖子粗。 他可不会放过任何踩慕锦成的机会,上前巴结道:“督军大人,我说得没错吧,慕锦成就是仗着慕将军是他亲二叔,在军中惯是无法无天! 今儿折了我的手是小,这会儿都敢顶撞您了,您要再不给他一点惩戒,只怕日后还不定闯下多大的祸事呢!” 这番话好似火上浇油,马三宝气得拍桌子:“来人啊,将这个没规矩的犟驴关起来,先饿三天,看他还有没有力气胡搅蛮缠!” “还有没有天理,凭什么关我不关他!”慕锦成叫嚷着,门外的两个兵士进来,不由分说将他架着拖出去了。 马三宝重重呼了一口气,转身看徐武的手:“你没事了吧?还疼不疼?” 他语气十分和蔼,好似刚才大发雷霆的不是他。 “不,不……疼。”徐武受宠若惊,违心地说。 他刚才简直疼死了,军医大概没接过指骨,足折腾了三次,才将断指接上,他这会儿后背的衣裳还湿着呢。 “坐坐坐。”马三宝在桌边椅子上坐下,挥手道。 徐武半个屁股刚挨着下首的椅子,立时站了起来,躬身谄媚道:“督军大人面前,哪有小的坐的,大人有啥问的,小的绝不敢隐瞒。” “果然是裴大将军带出来的兵。”马三宝朝他笑了笑,故意压低声音问,“你们是不是有慕家军什么确凿的把柄?” 徐武抬了下眼皮,偷看了马三宝一眼道:“裴将军说,年三十晚上攻城,本是军中绝密,只有慕家军的飞鹰营提前知道了部署,再说,当初海寇伪装的丁永道也是藏身于飞鹰营。 裴将军此次本只是怀疑,叫我拘了人去例行查问,却没料到慕锦成那厮竟然如此混不吝,仗着慕将军是他二叔,带头闹事,违抗军令! 督军大人,容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徐武言之凿凿,恨不能一把将内奸的屎盆子,一股脑儿扣在慕锦成的头上。 马三宝幽幽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明日一定要好好审他!” “那小的……”徐武望了眼门外。 马三宝知他怕说多错多,也不强留,遂道:“你回去吧,好生休养,切莫碰着伤处。云初,赏!” 徐武忙不迭地躬身行礼。 说话间,云初拿了一锭银子交到徐武的手上。 十两制的官银,沉甸甸的,入手冰凉,徐武略微推脱了一二,便将银子揣在袖中,弯腰退出了营帐。 “打今儿起,叫云起悄悄盯着他,看他与外头什么人见面,都说了什么话。”马三宝敛起笑容,朝门外使了一个眼色。 云初点头,转身出去安排。 马三宝起身,坐在大案前,蘸墨挥毫,笔走龙蛇,一会儿就写了两封简短的信,慕锦成的计策虽好,却太过冒险,他必须做好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他将其中一封信与慕锦成写好的那一封,一起装进了一个大信封,他点了蜡烛,化了蜡封口,又在蜡上盖了私印。 很快,云初去而复返,手上多了早饭,马三宝将信递给他:“八百里加急发出去,要快!” “是!”云初放下托盘,接过信,一阵风似的去了。 马三宝囫囵喝了一碗粥,想起慕锦成还关着,昨儿夜里苦战一宿,只怕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想到这里,冲外头说:“把慕锦成带过来!” 隔了一会儿,慕锦成走进帐篷,看见桌上的三四样糕点和包子,立时咧嘴笑道:“谢谢义父!” “别往自个脸上贴金,谁是你义父!”马三宝嘴上这样说,却将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昨儿夜里战事凶险,今早又大闹了一场,都全靠一口气吊着,这会子歇下来,慕锦成是真饿了。 他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含混地说:“怎么不是?我和青竹是夫妻,您是她的义父,自然也就是我的啊。” 马三宝严肃道:“你还知道青竹是你媳妇啊,我看你从来没有为她考虑过,你刚才想的,那叫什么法子,你可知道,若是此事失败,不仅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就是他们也逃脱不了死罪!” 慕锦成喝了一口茶,顺顺气,神色轻松道:“那我们就将事情做漂亮了,做成翻了天的铁案,不就得了!” 马三宝挠了挠额角,不知该说他是无知无畏,还是后生可畏。 不过,眼下要想避免将士折损,斩断敌人眼线,也只有他的法子最有效了。 隔了会儿,见他吃得差不多了,马三宝道:“这几日,为遮人耳目,你就在我这里待着,明面上是接受审问,私底下将你说的法子再完善完善。” “行啊,不过,这正过年呢,有酒肉没?”慕锦成腆着脸笑。 “没心没肺的家伙,滚!”马三宝踢了下他坐的椅子。 慕锦成也不恼,站起来出去了。 他从小就会哄老祖宗开心,变脸向来是他的强项。 外头的兵士看见他苦着一张脸,像根霜打的茄子似的走出帐篷,蔫头耷脑的没精神。不免对他万分同情。 一连数日晚间,慕锦成都被叫到督军的帐篷里审问,马大人大概被他气着了,酒坛子都摔出来好几个,路过的兵士皱皱鼻子,心中暗道,可惜了好酒。 由于慕锦成死犟,不肯认错,云初奉命把慕绍台请过来几次,从早谈到晚,次次不欢而散,其后,薛宁和梁满仓也来过,嘴皮子都说破了,照旧没辙。 最后,无计可施的督军大人,只得让慕绍台将人领回去,打三十军棍,关十天禁闭。 在禁闭室挨打的时候,慕锦成只怕旁人听不见,惨叫得十分卖力,一整只烧鸡都被他啃没了。 事后,梁满仓鄙夷地对他说:“你嚎得太夸张了,杀鸡的血都不够糊屁股。” 再说另一边,徐武从马三宝大帐出来,一路谨慎地回到裴家军的军营,他急急忙忙去了裴应都的帐篷,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还将那锭官银恭敬呈上。 “就这么简单?当真是马三宝赏你的?”裴应都眯了眯眼。 他狐疑地拿起那锭银子,上下左右打量,好似能在上面看出马三宝的别有用心。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徐武连连点头,接着,他又有些幸灾乐祸道,“马三宝大概被慕锦成气疯了,我又瞧着机会添了一把火,这可够那小子喝一壶的了!” 裴应都有些不耐烦,将手中的银锭抛还给徐武。 徐武顺手将银锭揣在袖中,嘟囔道:“堂堂督军也太抠门了,赏银十两也拿得出手!” 闻言,裴应都猛一拍桌子,瞬间变了脸色:“你一个小小郎将,俸银几何,你不知道么!你在他面前,莫不是露出了尾巴?!” “没有,没有,我跟了将军这么久,这种事情,我还是晓得怎么做的。”徐武赶忙信誓旦旦地保证。 裴应都烦躁地挥挥手:“你歇着去吧。” 徐武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点头哈腰地出去了。 裴应都抓起酒盅闷喝了一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马三宝扣下慕锦成,赏了徐武,在今日这件事上,显然是向着他的,也给足了他征南大将军的面子。 可他是督军,虽说没有临阵指挥作战的权利,但却有监督协调,处置突发事件的职责。 马三宝之前就在慕绍台的营帐中,他们在说什么,亦或是谋划着什么? 裴应都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不知不觉中,自斟自饮,喝了不少酒,恍惚有了醉意。 昨夜,慕家军血战不眠夜,他亦没有半刻合眼,这会儿,瞌睡上头,大中午的,他就躺在营帐中呼呼大睡。 回到青竹山庄上,初一一早,按惯例,是各家铺子掌柜给东家拜年的日子,今日也不例外,不仅廖青、韩守义和温如礼结伴而来,连那些年前得了慕明成救济的老掌柜也来了。 如今的茶香院,后有茶叶库房,前厅另做了接待用,相当于慕家当初的议事厅,厅中,慕明成陪着几位掌柜说话,而顾青竹却去了厨房,看着厨娘做菜。 冬天储存的肉食多,不仅有猪肉羊肉,还有不少野味,又从雪堆里扒了菜园子里的青菜、萝卜、大蒜、芫荽,豆腐百叶也是早准备好的,做一桌家常菜绰绰有余。 顾青竹正张罗着,莫天林疾步走来道:“妹子,外头山道上,有一辆牛车陷在雪地里了,赶车人跑来报信,说是一个叫叶什么的老头儿叫他来的。” “难道三生私学的叶先生?”顾青竹丢下手里的青菜,擦擦手道,“你赶快叫人去看看!” 第五百零七章 南苍县的新鲜事 顾青竹说着,就往外走,她行动矫捷,又穿着宽松的棉衣,有意遮住了肚子,旁人若不仔细瞧,并不能看出她有孕。 一旁的春莺忙张开斗篷,披在顾青竹身上,又伸手小心扶着她。 “我一得了信儿,就让人去了,你慢着点,小心地上滑。”莫天林跟在她身后,紧张地絮叨。 山中的雪,下了几回,层层叠叠,早漫过脚踝,叶禀泉鞋袜尽湿,是被人背回来的,他一见着顾青竹,便挣扎着下地行礼。 顾青竹一把扶住他:“叶先生不必多礼,山中积雪,道路难行,让您受累了。” 叶禀泉拍着身旁青年的肩膀说:“没事,没事,这小伙子热心肠,见我走不了道,直接将我背来了。” 顾青竹转眸看了眼春莺,后者摸出一把铜钱,递给青年:“谢谢你。” “谢少夫人赏!”憨厚的的青年笑着挠挠头。 一旁的顾青竹邀请道:“叶先生,屋里坐吧,外间太冷了,往年都是在南苍县聚,您年纪大了,合该我们出去拜访您才是。” “少夫人客气,我倒觉得山里景致好,空气也清新,回去可以写几首小诗自娱,也不算白来一趟。”叶禀泉笑着说。 顾青竹低声吩咐春莺向莫天林寻一双鞋袜给叶禀泉换,春莺点头,错后几步,让顾青竹引叶禀泉进了茶香院前厅。 屋里众人一见他俩,立时起身抱拳:“少夫人,叶先生,过年好呀。” “诸位掌柜过年好。”顾青竹笑盈盈回礼。 她曲膝时,微微显出了浑圆的肚子,离她最近的韩守义不免多看了一眼,讶异中夹杂着铺天的惊喜:“少夫人,你有……” 他的话引来了众人探究的目光,有猜测,有期待,更多的是和韩守义一样的希冀。 慕家这一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从鲜花着锦的繁华,到几乎卖光铺子的潦倒,如今,还能按老规矩,在年初一一早来拜年的掌柜,可谓少之又少。 顾青竹对在座的他们是极信任的,她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众人一下子欢喜起来,温如礼转身抹了下眼睛,嘴里呢喃了一句:“老爷……” 顾青竹给每位掌柜续了一杯茶,笑着说:“大家坐着再聊会儿,我去厨房看看菜。” “少夫人,我们正说南苍县新来的县老爷,你不听听?”廖青饶有兴致地问。 顾青竹微笑着摇头:“不了,你们和二爷说吧,以后,都是二爷当家。” “弟妹,你坐下吧,诸位掌柜都是跟着爹做了许多年的,我从来都把他们当叔伯看待,今儿,当着他们的面,我也说句真心话。 没错,爹是留下了新家主印,是我不假,但种茶、制茶、卖茶,哪一样都少不了你的功劳,所以,我恳请你与我们一起管理慕家,振兴百年茶业!”慕明成走上前,说着,突然长揖行礼。 “二爷,使不得,使不得!”顾青竹慌忙拦住,“我既嫁入慕家,就是慕家一份子,做的所有,都是理所应当。” 慕明成坚持行礼:“我还是该谢你的,当初若不是你激我出来接管茶馆,我这会儿仍是废人一个,这个礼,是你该受的。” 见他如此执着,顾青竹只得侧身让了让。 右玉进来送了茶,顾青竹坐下说:“二爷,诸位掌柜,咱们听廖管家讲讲南苍县的新鲜事吧。” 温如礼附和道:“对对对,我听说,这次不仅来了新县老爷,茶马司还来了一位新副使呢。” 新副使三个字,一下子勾起了慕明成的关注,过了年,春茶很快就要上市,清明还有一年一度的斗茶大会。 可以说,春茶是一年茶业中最重要的一季,这位新来的主管官员,秉性脾气如何,好不好相处,他都要早些摸清楚,既然是要长期打交道的,自然要知己知彼为好。 他拧眉问:“这是几时的事?我腊月二十九才回山庄,之前怎么没听说?他是哪里人氏?多大年纪?什么来头?” 温如礼笑道:“二爷,你莫急,我打听到那位副使叫季麟,今年刚满二十岁,凉州人氏,和县老爷孔钊都是大前年秋闱考中的贡士,今年外放到了咱们这里,年三十早上才到的,二爷自是不知道。” “二十岁?”慕明成心里有点打鼓。 在这个年纪,能考中贡士实属不易,这不仅要人聪明,还要耗费大把的时间和精力。 慕明成不免有些担心这是个不通庶务,麦韭不分,只会读书应试的痴人,到时沟通起来,难免要多费口舌。 “副使的年纪是小了些,县老爷年纪也不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今儿我来时,正见他们带着差人在大街上铲积雪,说是让百姓出门拜年好走些。 你们说,这样当官的,是不是很少见?咱们南苍县以后只怕是要风清气正,海晏河清,百姓有福了!”廖青一脸期待道。 韩守义没廖青这般乐观,反倒有些不看好:“这做派确实挺稀罕的,我听说,他们是从京城派到留都来的,搞不好是想在这里混个好名声,早些谋高枝儿吧。” 慕明成淡然道:“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管他是真心为百姓,还是来此图虚名,以后自然见分晓。 现下正是年节里,新来了父母官和茶马司副使,南苍县的乡绅们肯定会选一天一起去拜访,我到时格外留意观察下。” 一直坐着,沉默喝茶的周俭说:“二爷,我听说,之前赊货物给宋家的那几家商铺老板,年前闹到衙门里,说要卖姑奶奶的陪嫁铺子抵债。 当初宋瑞安就是拿那些铺子做抵押,空手套白狼进的货,如今来了新县令,还不知会怎么判。” 顾青竹蹙眉道:“铺子是咱们姑奶奶留下的,当初宋家可是当着我们的面,将房契地契都给了表小姐。 那些商铺老板若不是觉得宋瑞安傻,生意上有大赚头,怎么可能明知铺子不是宋家的,还敢赊欠。 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会儿还想卖姑奶奶的铺子抵债,可真是痴心妄想!” 慕明成沉思片刻道:“他们若真去打官司,我倒要谢他们呢,既然表妹手上握着房契地契,咱们也趁机将此事了一了,弟妹,你一会儿问问允湘,想不想将那些闲置的铺子盘起来。 如今,茶馆的生意不错,多少赚了些,能额外贴补做点小本买卖,再不济租出去也比闲置好。” 众人皆都点头,有几个掌柜正闲在家中,听了这话,立时附和。 他们都是三生的老人,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就是新东家有用熟的掌柜,这会儿,见有机会,都想再出来做事。 慕明成感激地抱拳:“各位的心意,我都记下了,若是事情顺利,铺子很快就能开起来,不过,肯定不能和以前比,每天有进出过手千儿八百的生意。” 掌柜们反过来安慰他:“再大的生意,也是从小做起来的,咱们有了火种,不怕煮不熟饭!” 众人热烈地讨论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右玉走进来,附在顾青竹耳边道:“厨房饭菜准备好了,老夫人问,几时开席?” “天寒地冻,既然准备好了,就趁热上菜吧。”顾青竹低声吩咐,而后站起来说,“二爷,各位掌柜,咱们移步去饭厅。” 慕明成点了点头,躬身道:“叔伯们请。” “二爷,请。” 众人客套了一番,及到饭厅,各色菜肴已经端上了桌,正冒着袅袅热气。 顾青竹一一安排妥当,又以水代酒敬过,便退出去了。 她是妇人,又怀着身子,这种应酬场合,还是交给慕明成更适合些。 顾青竹回到云栖院,陪着寇氏卢氏吃饭,拣好事说给她们听听。 寇氏给她舀了一碗鸡汤:“明儿是初二,你把右玉和春莺都带着,回娘家好好玩几天,你刚嫁来一年,旁人家的媳妇,还摸不着规矩呢,你倒为咱们一家老的小的操碎了心,可真是委屈你了,如今趁着过年,多歇歇。” 顾青竹握着寇氏的手道:“谢祖母疼爱,青竹没啥委屈的,这都是孙媳该做的。” 寇氏感慨地拍拍她的手臂:“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饭后,顾青竹悄悄和宋允湘说了铺子的事,慕绍亭的陪嫁原是慕家的产业不假,但既然做了嫁妆,就是慕绍亭的了。 女子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之物,永远都是由女子本人支配,作为自个的花销也好,亦或添做女儿的陪嫁也罢,作为夫家,都无权干涉。 所以,纵使慕绍亭遇害身故了十多年,她名下的产业仍旧还是她的,只有亲生女儿宋允湘可以继承。 宋家二房想尽了办法,却始终无法完全将其占为己有,顶多就是白用铺子挣钱,却不能变卖。 如今既然有机会盘活重开,宋允湘自然乐见其成,她不假思索地答应:“铺子里能卖什么,请谁做掌柜,我全不在行,这事还是交给二表哥和三表嫂做主吧。” 顾青竹微微点头:“你既然同意了,我就和二爷说去,趁今儿掌柜的都在,将能做的生意议一议,拿个主意。” “谢三表嫂。”宋允湘含笑行礼。 顾青竹折返回茶香院,将宋允湘同意的话复述了一遍,慕明成便和掌柜们商讨起来,从衙门打官司可能出现的情况,到各处铺子修缮整治要花多少银子,再到具体做什么生意,众人各抒己见,讨论得热火朝天。 顾青竹坐在一旁静静地听,间或给他们续茶,又拿花生板栗给他们吃。 众人足说了两个多时辰,方才有了些头绪,眼见外头日头西移,一时担心天晚雪地上冻,马车难行,故而都起身告辞。 慕明成在山口送其他人上马车,韩守义慢吞吞走在最后,好似并不急着走。 顾青竹见他神色不同以往,遂关切地问:“韩叔,你怎么了,有事啊?” 第五百零八章 做媒与归省 韩守义有些结巴道:“是……是呀,有件事,还请少夫人帮忙。” 见他面上并无愁苦,不似遇着什么坏事的样子,顾青竹遂玩笑道:“大过年的,定是喜事咯,难道是秋生相中了哪家姑娘?” “嘿嘿,还真被少夫人猜着了。”韩守义搓搓手,眉眼藏不住笑,“臭小子看上了熊吉,上次两人不是一起伤着了嘛,哪个晓得,因祸得福,一处吃药,一起养伤,倒看对了眼。” 顾青竹一听这话,十分高兴:“真没想到,他俩患难见真情,这是多好的事呀,你快向熊叔提亲呀。” 韩守义有些犹豫,挠挠头道:“想是想的,可我怕永年不答应,因为按理儿,老爷丧期未满,我们做下人的不作兴操办喜事。” 顾青竹想了想说:“这……,你们都是慕家的老人,赤胆忠心也不全在这上面,要不,我和你一起找熊叔说说,先给秋生和熊吉订个亲,过两年再正式谈婚论嫁。” “谢少夫人,若能如此,我家那个老婆子就心安了。”韩守义连连抱拳道谢。 在山口送走了各位掌柜,慕明成回了远望楼,继续琢磨宋允湘铺子之事的解决之法,熊永年本打算去看看厨房里晚上的菜,刚走到茶香院门口,就被早等在那里的春莺又请了回去。 主仆三人坐定,韩守义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熊永年劈头打断,他沉声严厉道:“老韩,你糊涂了,现下是什么情形,你不知道么,还敢提这个!” 韩守义望了一眼顾青竹,讪讪然道:“老哥,你别急啊,我也没说立马办喜事。” 熊永年有些气闷:“老韩,你我都是家生子,往上数几辈人都是侍奉主子的,咱俩差不多年纪,一起追随老爷几十年,规矩道理早该烂熟于心,难道你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如今,老爷丧期未满,二老爷和三爷还在外头打仗,几时归来还不知,老夫人夫人每日悬着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得为东家多做事,多分担,而不是总想着自个儿女亲事!” 韩守义被他说得满面赤红,低头不说话。 顾青竹站起来续茶:“熊叔,你消消气,我知道你一心为慕家,可这也不代表不管自家孩子的事呀,你们两家能结秦晋之好,我想我公爹在天上也高兴呢。 秋生和熊吉都跟过我做过事,他们一个聪明肯干,一个赤诚忠心,既然他们彼此有意,我愿做媒,熊叔何苦不成全呢。” 被她这样一劝,熊永年摩挲着茶盏不言语。 “老哥,你说的理,我哪有不晓得的,可你知道我家里,只秋生一个孩子,他娘因他这次受伤,急得上火发高烧,你就权当给我家老婆子一个心安?”韩守义搓搓了手,恳求道。 熊永年自顾低头喝茶,不予理会。 韩守义只得再接再厉说:“老哥,你看我这样安排好不好,过了年,我俩择个好日子,先领着秋生和熊吉给主子们磕个头,两家人再一起吃个便饭,简简单单的,也不张扬,小孩子们有了着落,咱们做事也没后顾之忧了,是不是?” “家里上次热闹,还是荣成做满月的时候,这次秋生和熊吉订亲是喜事,祖母和母亲肯定高兴的。”顾青竹在一旁帮着说话。 …… 韩守义讲得口干舌燥,隔了半晌,熊永年方才有所松动:“既然,少夫人都帮你说话了,我再想想吧。” “好好好,我等你的信儿!”韩守义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展颜笑了。 “瞧着天快黑了,你明日再回吧,今儿晚上,咱们老兄弟一处喝一杯。”熊永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行行,去你屋。”韩守义喜滋滋道。 两人辞了顾青竹,踩着咯吱咯吱的雪,边走边说。 顾青竹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也跟着欢喜。 去年慕家糟心的事太多,但愿今年能一切顺遂,万事如意。 第二日初二,是出嫁姑娘归省的日子,顾青竹一早起来,洗漱停当,吃罢早饭,给寇氏卢氏请了安,带着右玉和春莺回顾家坳去。 慕明成担心山路狭窄,雪地湿滑,派庆丰跟着护送,一应节礼都由他担着。 今年,顾世同请了柳元老夫妻一同过年,家里格外热闹些,加之,莫天林但凡得点什么好东西都往这里送,故而家里的食物十分丰富。 年夜饭是杨氏带着顾青英一起做的,七荤八素满满摆了一桌子,只可惜,原本欢喜的日子,硬被顾世贵给搅得一肚子气。 自打朱氏离奇失踪了后,顾世贵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吴氏年纪大了,又瘦得皮包骨头,就连到人家地里偷菜都手脚不利索,常被村里人撞见了骂,至于顾大宝则是个只知吃和玩的傻子,更不能指望了。 平日里,青松和青英不在家,顾世同早出晚归,常在顾世福家里搭伙,顾世贵想讹点吃食都不敢,因为院里的大黄见着他就狂吠不止。 如今赶上了过年,顾世贵饿着肚子,特意等顾世同家里做好了饭菜,才带着老娘和儿子一起上门。 他们身上衣裳褴褛,脸和手黑乎乎的,好似很久没有清洗过,头发蓬乱成鸡窝,乱糟糟一团。 顾世同恨极了这个好吃懒做的弟弟,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青松和青英长大了,又有老爹撑腰,半点不怕,堵着门不让他们进。 顾世贵痛哭流涕,撒泼打滚,足闹了一个时辰,村里人都懒得出来看他们一家三代的笑话。 只有顾世福听见大黄喊破天似的吼叫,出来瞧了一眼,他毕竟是村长,大过年的全村不安生,总不太好看,他便施舍乞丐似的给了顾世贵十多个包子,这才将他打发了。 十来个包子,初一就吃没了。 顾世贵算准初二顾青竹要回来,她刚进屋,一杯热糖水还没喝上一口,顾世贵祖孙三代就上门来了。 “大哥,今年该你养娘了,赶快将米油拿出来!”顾世贵倚靠在院门上,伸手抠黄牙上沾的一片菜叶子。 正打算给女儿说话的顾世同,拧眉走出来道:“你前日闹得还不嫌丢人,今儿还敢再来!” “前儿是年三十,你说我是无理取闹,今儿可是天赐十七年大年初二,按理,你昨儿初一就该将粮食送到我家去,我没跟你要利钱就算是好的了。”顾世贵扬了扬脖子,咬重了年份的音。 顾世同冷声道:“我养老人是正理该当,她的口粮,我早准备好了,可我不会养你们两个,要想吃饱饭穿暖衣,活得体面,就要靠自己去做活,别像个蛀虫似的,只会窝里横。” 一

相关推荐: 快穿:万人迷渣男总深陷修罗场   我为儿子穿女装   【ABO futa百合】星际偷心贼   白月光是年代文假千金   P的训练(高H)   快穿:把大佬虐哭后我死遁了   虽然吃软饭,但是老实人(女尊bg)   玉奴   试婚   星际兽世:凶猛兽夫心思有点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