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着身子,精力体力都大不如前,待到春茶上的时候,只怕身子更重,她得早做精细安排。 花果茶火爆上市,一连数日,门口车马塞道,来尝新的人,络绎不绝。 慕明成担心顾青竹身子吃不消,坚决不让她再进小间做事,顾青竹本是闲不住的人,既然这边生意稳定了,她就留下几个食疗调理的花果茶方子,回山庄去了。 针对春茶打算制什么品种,先后顺序,数量多寡,以及自家鲜叶采摘运输,还有收购鲜叶的品级价格等等,顾青竹事无巨细都和熊永年老任头两人商量了一遍,算是提前做好了打算。 后面几日,顾青竹接连处置了山庄上的数件事情,又歇了七八日,正月便进入尾声,年节就要过去了,闲得几乎长毛的莫天林,趁天气晴好,带着老鸦岭的男人进山设卡子。 隔日逮了些野鸡野兔之类,虽然不算肥美,但终于不用吃咸肉和冻肉了,云栖院里做了火锅,一家子吃得热乎乎的。 不知哪一日起,屋檐下的冰凌突然没有了,野地里的积雪一日日变薄,依稀露出底下的枯草来,山间冰封的溪流又发出潺潺的流水声。 忽一日,二巧的花圃里绽放了第一朵嫩黄的迎春花。 春天终于来了! 脱了厚袄的莫天林,整日带着老鸦岭的男人们忙碌着,开垦荒地,漫山去找花果树的幼苗,而女人中又多了几个大肚婆。 一连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雨,春茶萌动,积蓄了一冬的茶芽,慢慢从枝丫上冒出来,星星点点,鹅黄娇嫩。 莫天林每日早晚两次去茶园查看,还用一根细绳量下茶芽的高度,只为向顾青竹汇报。 相较于他的激动,顾青竹倒沉得住气,清明前几日才打发老任头,将炒茶房彻底打扫干净,开窗通风。 一连几日天气晴好,茶芽迅速窜出。 三生头茬茶芽开采了! 翠屏山庄上的管事每日送鲜叶来,外头关张了一年多的收茶铺子重新开门,顾青竹对头茬茶芽要求非常高,只有像莲心一样紧包着的才算合格。 二日后,茶芽微展,品级就降了一级,虽然比旗枪略高,外头收购价钱未变,但干茶已经不能归到最高级了。 顾青竹这次要做更多的精品茶,不仅是品级上,就是同一品级,也会经过筛选分级,她要把价钱拉开,形成一个阶梯状的价钱定位。 慕家想翻身,钱自然很重要,慕家茶好,但不应该成为高门大户的专享,因为寻常商贾,市井百姓,才是大批的购茶人。 慕家茶,无论精品茶还是普通茶,都是一个锅里炒出来的,滋味上并没有多大差别。 在茶艺中,最讲究茶叶的色香味形,前三者,自家茶没有可比性,唯一的区别,只在一个形上,若想干茶在水中完美复活,如站枝头,就必须保持茶形完整,一罐茶整齐划一。 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是精品茶。 经过分拣挑选,品级分明,越细的分级,越能给茶客茶商更多的选择余地,也更适合不同的需要。 山庄上飘出春茶炒青特有的清香味道,寇氏在自个屋里,净手焚香,念了一整日经,而卢氏自到山庄上,每日抄经不辍,这时候,自是要每日多抄一卷的。 柳、宗、王、杜、邓五家俱都闻香而动,他们仍按原先约定,隔日有一家送鲜叶来,只是如今的青竹山庄有两百多技艺娴熟的茶工,炒制他们的茶,最多半日就可完工。 顾青竹践行诺言,由他们五家先在茶市卖茶,而今年谢莹放弃了第一个炒茶卖茶的机会,而是排在最后。 且她的春茶卖出极少,也不知她留着那么多,做什么用。 第五百一十四章 收回陪嫁铺子 放眼,整个南苍县只有慕家一家收春茶鲜叶,可并没有因此给极低的价钱,反而比去年还略高些,因此,十里八乡的种茶人都赶来卖茶。 韩守义将茶行所有的伙计都派出去,甚至连身体刚刚恢复的韩秋生也去了,还是忙不过来。 因顾青山已经和招娣成了亲,家里多了一个劳力,顾青竹便请顾世福在翠屏镇上的茶行帮忙。 他与茶打了一辈子交道,鲜叶好不好,他一眼就能辨别出来,比三两个年轻伙计做事都爽快。 今年收茶的时间比往年长,从头茬莲心一直收到硬片,这在以前,收到雀舌就顶破大天了。 这对种茶人来说,是个丰年,不仅天气适宜,价钱也公道,不要说顾家坳的乡人们头一次在春茶上卖出了一整年的茶叶钱,就是那些小茶山的东家也高兴坏了。 有慕家这么敞开收茶,他们还要做什么赔本的蒸青茶饼,每季卖鲜叶就有的赚了。 春茶的采摘时间非常紧,只有短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顾青竹在山庄指挥若定。 头茬莲心和一半旗枪制了炒青,余下的旗枪和一小半雀舌制了白茶和黄茶,其余的雀舌全制了红茶,而更大量的硬片做了黑茶。 东市春茶茶市谷雨时节就结束了,期间,顾青竹让韩守义卖出了一些炒青,另外又让他放出风去,说还有其他茶要卖。 为此,远道而来的茶商结束了东市茶市,纷纷搬到翠屏镇上来住,弄得镇上唯一的旅店人满为患,连柴房都打扫出来住人,连带着镇上饭馆的生意也兴旺起来。 一时间,翠屏镇仿佛成了第二个茶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燕铁衣来得总是恰到时候,顾青竹准备第二天卖茶,这日刚过巳时,他就骑马到了山庄。 吃罢午饭,燕铁衣和顾青竹熊永年主仆坐在茶香院,寒暄了几句后,直接切入正题道:“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既来了,就先将茶卖与我吧。” 顾青竹递给他一杯茶:“燕老板去年就预定了茶,又在京城推广了茯茶,自然有先买权,不过, 你是做茶馆的,想来定是要精品茶的,其他的,就不要看了。” 燕铁衣咧嘴一笑:“精品茶,我要,普通的,要得更多。” 顾青竹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件事,但这会儿,她只是正正经经卖茶的,而他是光明正大的买茶人,本该钱货两讫,互不相涉。 燕铁衣见她有些发怔,以为她担心钱款,遂道:“少夫人放心,我给的都是京城大钱庄的银票,各处包兑的。” “你想要多少?”顾青竹想了想问。 燕铁衣摸摸颌下美髯道:“我知道宁江城的三生茶馆一年也需要不少茶,这样吧,炒青你拿最顶级的给我,其余的白茶、黄茶、红茶各一千斤,黑茶有多少要多少。” 顾青竹挑眉:“燕老板的胃口不小啊,你知道,我今年黑茶制了多少?就敢说全要?” “我早间刚在慕二爷那里喝了一壶黑茶,天香楼里二两银子一壶,你这里却只卖一两,留都的人可真有口福。”燕铁衣轻轻浅浅地笑,转而道,“如此,我便知道少夫人去年成功试制出了黑茶。 今年,你敞开收购硬片鲜叶,一天怎么也得有一万斤,我猜都是用来制黑茶的吧,我大胆估摸下,黑茶干茶起码五万斤。” 顾青竹一时心惊,燕铁衣方才说他是刚来的,可怎么把她的家底摸得这么清! 她捻了捻腕上的赤藤镯,轻笑道:“炒青、白茶、黄茶、红茶,燕老板要的都有现~货。 至于黑茶,它需要长时间的发酵,你若真想要,库房里只有去年秋茶制的,不过黑茶越陈越香,口感上会比当年的更醇厚,香气也更浓郁。” 燕铁衣哈哈一笑:“那就先要预定的三千斤,立秋时,我再来买这批不迟。” “好。”顾青竹偏头望了熊永年一眼,后者躬身道:“燕老板,你稍等,我去仓库取些茶给您过目下。” 熊永年去了一会儿,就带着茶回来了。 每种茶都是用小罐装着,燕铁衣细细看过,十分满意:“少夫人做生意果然灵透,精品茶,百里挑一,不愧是精品。” 顾青竹点了点头:“燕老板满意就好,这些都是茶样,你明日提货,我保证是和这一模一样的茶。” 燕铁衣豪爽道:“我自然信少夫人,慕家素来最讲诚信,少夫人一心想重振家业,想来不会丢了祖训。” 第二日一早,熊永年点出燕铁衣所要的茶叶,让马车送出山外,燕铁衣也跟着走了。 而此时,翠屏镇上的三生茶行正热热闹闹卖茶,每一罐茶样前都有一杯现泡的茶,色香味形,俱都一目了然,如此,买茶人就能更准确地找到自个想要的茶。 山下茶卖得十分火爆,两日就将放出去的量都卖完了。 熊永年带着人在山上对着订单出茶,一切都有条不紊。 怎么卖茶,如何收钱,这些顾青竹就不用亲自过问了,韩守义和熊永年会办的妥妥当当,无论现银还是银票都会交给慕明成集中掌管,她只要过目账册,核对无误即可。 燕铁衣要的黑茶实在太多了,顾青竹思量了几日,又与慕明成商议过,终归还是选择暂且放下,毕竟他对慕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 一季茶忙下来,春天几乎一眨眼就过去了,二巧移栽在茶园里的桃杏兰桂幼苗都活了,几朵淡粉的落花飘在低矮的茶苗上,纤弱惹怜。 这是慕锦成走前让种的,顾青竹在一个晴好的午后去看了看,心里的思念一时泛了滥。 安南的春天来得更早些,此时的阳光已经变得刺眼,慕锦成躺在软如床垫的草地上,嘴里咬着一根野草,听梁满仓不停的絮叨。 梁满仓说得喉咙都要冒烟, 却见他无动于衷,索性一屁股坐在他身旁:“那个徐武就是个疯子,你就算有气,打他有什么用!这下好了,连带慕将军也挨了裴应都的训斥。” “攻不下陇素城,又不是慕家军一家的错,我们是先锋不假,可也不能明知是败仗,还要去送死,这不是变着法儿坑我们嘛!”慕锦成一口吐掉野草,烦闷道。 听了这话,梁满仓也泄了气,躺在慕锦成身边,眯着眼睛望着天上的云:“要是没有战争多好,顾家坳这会儿肯定忙春茶呢,山里的野物也多,靠打猎也能过上好日子。” 暖暖的风送来野草的清气,慕锦成嗫呐:“我想青竹了,她还有两个多月就快生了,怀着两个孩子,一定很累吧,这会儿又正上春茶,依她的性子,定不肯闲的,而我又整日在这里耗着,看不着,帮不上,恼人!” 宝应从山坡上爬上来,轻声道:“爷,裴大将军走了,二老爷叫你回去。” “什么狗屁大将军,有本事,让他的人攻城试试,每次都以官压人!”慕锦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骂道。 梁满仓拍拍他的肩膀:“得了得了,这小半年,如此闹的还少吗?不单这一次,之前我们截了多少次粮草,不都被裴应都抢了功劳? 眼下就等着陇素城中粮食耗尽,你再熬几个月,等打了胜仗,咱们就回去了,鸟他什么狗日的大将军小将军的!” “哈哈!对!”想到回家,慕锦成心里又高兴了。 春茶茶事刚了,许是有人眼红慕家卖茶赚了钱,几家之前赊账给宋家的商户,联名到衙门里告状,继续要求卖掉慕绍亭的陪嫁铺子抵债。 廖青知了这事,赶忙跑去告知慕明成。 慕明成另递了一份状纸,诉这几家商户联合宋家二房,趁宋家大房长辈俱亡,欺负孤女,意图吞并大房财产。 既然是同一件事,县老爷孔元钊便并在一起审问,审案当日,宋允湘带着房契地契亲自去了。 此时的宋允湘早不是之前养在深闺娇滴滴的女孩子,她一边痛哭,一边数落宋家二房的丑行,并将那些商户问得哑口无言。 慕家是南苍县屈指可数的大茶业世家,去年遭遇变故,举家搬去了乡下山庄,但在今年茶市上,已经能看出慕家再起崛起的迹象。 孔元钊曾与季麟谈过慕家的事,知他家手里掌握着五色茶的炒茶技艺,且今年斗茶大会,因慕明成婉拒参加,而变得毫无看头,与每年一次的贡茶之选更是无缘了。 从今日这一件小案上,孔元钊几乎能窥见之前慕家所遭受的灾难,他从京中来,慕家案曾经轰动一时,功过是非,今日已能看得很清楚。 宋允湘手上有全部的房契地契,这就是很好的证明,孔元钊直接判那几位商户诬告,因宋家已经找不着人了,故而也不好追究他们联合不联合的问题,只能每人打三十板子了事。 看到宋允湘拿出房契地契,那几家人眼睛都气绿了,当初,宋瑞安说房契地契都被烧了,他们才觉得有空子可钻。 可没想到,宋家大房这位娇弱大小姐,居然是比她娘还厉害,不仅制出了热销一时的花果茶,还能把房契地契收这么久,只等着这会儿拿出来,让他们哑巴吃黄连,不仅赔了货物,还实打实挨了一顿打! 既然铺子名正言顺地收回来了,宋允湘便委托慕明成全权做主。 因刚卖了一季春茶,本钱充足,慕明成不打算将铺子租出去,张罗着重新装修开张,廖青正巧无事,主动请缨,帮着打点。 不过一个月,八家店铺就焕然一新,慕明成择了一个吉日,八家店同时开张,鞭炮炸得整个城都听得见。 慕家要翻身了! 这是这一日,市井中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第五百一十五章 双子降生 慕绍亭陪嫁的地契房契,能够失而复得,多亏了慕锦成,八店开张时,宋允湘本想请顾青竹一起来观礼,但寇氏和卢氏坚决不同意。 现下已是暮春时节,脱下厚重冬衣的顾青竹,纵使穿着宽松的襦裙,也遮不住滚圆的肚子,再说,山路颠簸,万一半道马惊了,可是要出人命的。 寇氏和卢氏哪里受得了这个万一,宋允湘只得作罢。 顾青竹人虽没有去,却托熊永年送了一件红珊瑚摆件,寇氏和卢氏是长辈,年纪大了,懒怠走动,自然也没有到场,但都送了不同的贺礼。 成功的商人惯是会察言观色,慕家如此大张旗鼓的八店同开,不要说同为茶业世家的五大家齐来庆贺,就是当初与慕家有些钱财往来,后来为了自保,断了联系的,也腆着脸凑上来。 这日慕明成受宋允湘之托,代为接待,他向来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在这样的喜日子里,过门皆是客,旁人有心道一句恭喜,他没理由摆脸色,自然宾主俱欢。 熊永年和廖青帮着迎客收礼,登记造册,大大小小的礼物堆了半间屋中,其中有一副裱好的对联,是季麟亲笔手书。 茶马司临时有事,他没有来,东西是让差人送来的,当真不愧是翰林院出身,字迹刚劲有力,雄浑大气,慕明成立时让人挂在大堂上。 八店同开迎四海来客,五茶齐斟闻万里飘香。 八家店铺卖的货物各不相同,其中七家是慕明成精挑细选的,最大的一家,由宋允湘自己做主,开了花果茶分店。 今日款待宾客就是在分店中,这对联也算应景。 仆人们刚刚将对联挂上去,客人就全都围上来,懂或不懂,不要紧,字总归是好字,而他的身份才是众人议论的焦点。 茶马司副使官职再小,可也是个官,且就管着茶业行当,这对联,明明白白地表明了一个态度,他与慕家关系匪浅。 可在慕明成看来,这副对联,分明是季麟远大抱负的写照,万里飘香,可不就是他说的,要传播炒茶技艺,大力发展茶业吗? 再说,他明知这八家店铺是宋允湘的,除了花果茶和慕家茶搭点边以外,其他小本买卖,诸如胭脂、布料、干货等等根本与茶不相干。 他送这份贺礼何意? 莫不是…… 季麟自那日离开后,真的每日来三生茶馆喝茶,起先在雅室喝,后来因花果茶太过火爆,没有空位,他便坐在大厅里,最后连喝几日花果茶就不来了。 有一天,宋允湘红着脸问慕明成,那个每日来的青年怎么不来了,是不是她的花果茶哪里不好。 慕明成也纳闷,以为自个哪里慢待了他。 今日见了这礼物,突然想明白了。 宋允湘在南苍县开花果茶分店,理由或许并不仅仅是她说的想多赚钱。 慕明成没有说破,他对季麟印象不错,也乐见天长日久,能成就一段良缘。 山里的槐花开了又落了,南苍县传来喜报,顾青松考上了秀才,虽不是案首,却是只有一分之差的第二名。 顾世同高兴地不得了,想要宴请顾世福他们,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可他不会做饭,顾青竹便在茶香院张罗了几桌酒席,恰巧莫天林猎到了一头獐子,肉食管够。 当晚,众人在山庄上开怀畅饮,顾世同带着顾青松给寇氏、卢氏和罗霜降请安,三人很高兴,说了不少褒奖激励的话,又都给了贺礼红包。 顾青竹自然给得更多些,她额外包了一些红包,嘱咐青松给沈鸿卫泽等夫子,算是谢师礼。 过了端午节,云栖院里人越来越忙,都在为即将生产的顾青竹做准备,因着是双生子,每样都是双份的,熊永年甚至连乳母都定妥了。 而顾青竹却没有家中长辈那般紧张,她每日还在山庄上忙碌,查看各处茶园。 今年春茶采得时间长,顾青竹让莫天林将肥上得足些。 至于那些修剪下的枝条,全部扦插在新开采的荒地上,几场雨一下,就能活了。 山庄上孵了小鸡,羊产了羔,牛生了小牛犊子,一派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景象。 挺着大肚子的顾青竹照旧风风火火,半点没有临产的迹象,可顾世同却已提前半个月住在茶香院里,将一切准备妥当。 这日傍晚,风急雨骤,顾青竹吃晚饭时,便觉肚子不爽利,还以为着了凉,晚间早早躺下, 及到半夜却被痛醒,腹中一阵阵抽痛,身下被褥已湿,顾青竹心知自个要生了。 屋外电闪雷鸣,春莺睡不踏实,披衣起来看顾青竹,正见她满头大汗,挣扎着想要喊人,立时惊呼起来。 右玉由于白日里要处理其他诸事,并不用守夜,她睡在旁边的小厢里,夜里风雨惊扰,本没有沉睡,这会儿,听着声儿,飞快地跑了来。 顾青竹汗如雨下,仍镇静地对两个丫头说:“右玉、春莺,你们别怕,瓜熟蒂落很正常,我这是要生了,去叫我爹和接生婆来。” 春莺顾不上拿伞,一头冲进了暴雨中,右玉忙捻亮灯,又多点了几支蜡烛,将屋里照亮。 顾世同担心女儿,每夜都是将药箱放在床边,和衣而睡,春莺一敲门,他就翻身起了。 他急急地去了,春莺又去叫接生婆,她是顾世同找来的,是十里八乡最好的接生婆。 春莺那一嗓子,虽隔着风雨,却还是惊了云栖院里的其他人,或许,她们都一直在心里挂念着,等待着。 接生婆和顾世同在卧房里,寇氏、卢氏、罗霜降则守在外屋,丫头婆子端着水盆进进出出。 屋外,风雨肆虐,屋里除了顾青竹偶尔痛极的喊叫,谁也不说话,却比外间糟糕的天气更沉闷压抑,人人心里都揪着,卢氏几乎将手心抠出血来。 时光难捱,等待煎熬中,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雨势突然小下去,只听里屋的接生婆惊喜道:“少夫人,再加把劲儿,能看见小孩儿头了!” 这话让外间的三人瞬间一振,虽然屋门紧闭,她们还是一起朝门口望去。 现已是初夏,太阳像一条快活的小鱼,一跳,便跃上了山岗。 几乎一瞬间,天光大亮,雨消云散,一道彩虹高挂枝丫。 “哇!”“哇!”两声高亢的婴孩哭声,与山间鸟雀争鸣! “生了,生了!”寇氏捏着帕子,一下子站起来。 “老夫人,夫人,二夫人,少夫人生了,是两位小少爷!”右玉开门跑出来道。 “少夫人可好?”寇氏呡了呡唇,强忍住喉间的哽咽。 “亲家老爷说,少夫人母子平安!”右玉抹了下眼睛,笑着说。 “阿弥陀佛!”卢氏双手合十连连念佛。 罗霜降终于放下了心里悬的大石头,她坐在椅子上,朝南边望了望。 不大会儿,陶婆子和琳琅各抱了一个襁褓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孩,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不哭不闹。 寇氏和卢氏分别接过,细细端详,分明是慕锦成小时候的模样。 “恭喜老夫人夫人,贺喜老夫人夫人!”众下人俱都道喜。 “今日大喜,人人有赏!”寇氏高兴地说。 熊永年和莫天林等人,一直站在院外,得知顾青竹顺利生子,俱都欢喜异常。 屋里,顾青竹虚弱地看了眼忙着收拾银针的顾世同,低声道:“谢谢爹。” “傻丫头,我是你爹,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说啥谢不谢的!”顾世同抬手将顾青竹汗湿的头发拨到旁边,“也多亏你平日里动的多,这两个孩子才这么容易生下来,还很康健。” 有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顾世同担心道:“你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是替锦成谢爹。”顾青竹红着眼睛说。 顾世同捏了帕子给她擦脸:“你别怨锦成,他远在安南,不晓得家里情况,还不知怎么担心你呢,我过几日,去谢家知会一声,也好给那边捎个信儿。” 顾青竹眨了眨眼睛,算是答应了。 “你睡会儿吧,小娃儿有那么多人心疼,没事的。”顾世同为女儿掖了掖被角。 顾青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会儿,昏昏然,一闭眼就睡着了。 顾世同又给她把了一次脉,方才安心去写调理方子。 这两个小家伙的降生,让山庄上热闹得如同过年。 慕明成一得了消息,立时和谭子衿一起回来看两个侄儿,宋允湘也跟着回来了。 就连忙着准备秋闱的顾青松也从南苍县跑了来,青英更不用说,整日陪在阿姐身边。 顾世福、郑家禄等人,第二天就来了,大丫和招娣更是抱着两个软乎乎的小孩儿不撒手。 两个娃娃生得很漂亮,乌黑的头发,溜圆的眼睛,不哭不闹,吃饱睡觉,乖得很,连乳母都夸他们好带,只是男孩儿吃得多,隔一个多时辰就得喂一次。 顾青竹奶~水充足,和乳母一起喂养,两个孩子好似见风长似的,刚满一个月,就重了不少。 虽现下还在慕绍堂的丧期中,寇氏仍吩咐熊永年在山庄热热闹闹办满月酒,一则,这是他的孙儿,合该操办,二来,慕家茶业到今年终于迎来了大的转机,也算是一种告慰。 慕家突然添丁,且是两个男娃,各茶业世家都很震惊,他们扳了手指一算,顾青竹许久不出来做生意,原来是在家生孩子。 这消息居然瞒得滴水不漏! 实在很难想象,前段时间卖得那么火爆的分品分级春茶,都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筹划的!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与小茶山合作 无论是敬佩,还是嫉妒,他们都不想错过和慕家合作的机会,所以这次来的宾客特别多,除了收到请柬的,还有很多不请自来的。 青竹山庄好客,既然登门,没有拒客的道理,只是苦了莫天林,一时短缺了什么,他就要骑马出山去买,来来回回,这一日不下十趟。 可谁让他是念平和念安的舅舅呢,今儿做什么都开心! 老祖宗得了重孙,心里欢喜,大宴宾客,可熊永年不敢有半点松懈,他提前将南苍县慕府守卫调来了一大半,廖青和各家掌柜也自请帮忙。 山庄处于外松内紧的状态,明面上由着客人闲逛,但到了一些地方,就会有人将他们客气地引去别处。 就算有些人别有用心,也是无可奈何。 女眷都在云栖院,由卢氏和罗霜降陪着说话,而男人们则聚在远望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管是真醉还是装醉,话题都扯到了茶上。 宗彰站起来敬酒:“明成兄,今年春茶,少夫人将干茶分级卖,赚了很多钱吧。” 他言下之意,慕明成自然晓得,无外乎是想问,何时传授炒茶技艺。 一旁的王老八不爱听他的酸话,接口道:“宗哥,我听说,你私底下在茶商手上收购了不少我们的茶,都被你卖进了京都燕安城各处衙门,我看,赚得盆满钵溢的,该是你呀!” 王老八生平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在慕锦成手上买下慕家杂货铺子,拿到了与慕家那份弥足珍贵的契约。 也正因为此,他爹在家族中力主由他当下任家主,并且放话说,若是其他人不答应,他就带着契约分家单过。 今年炒青火爆的价钱,但凡有眼睛的王家人都看见了,且今年顾青竹创新分级,更把精品茶的价钱,抬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么好的势头,任谁都眼热,故而,王家人哪里肯放过这个发财机会,如今已经有人开始转向支持王老八接任,形势一片大好。 如此一来,一直处在顺风顺水阶段的万老八,更有了胆气,之前,人都说他是草包,如今可算是要翻身了。 王家经营着南苍县最大的金铺,宗彰没必要为几句言语得罪人,只朝庶弟宗彬瞪了瞪眼珠子。 慕明成忙站起来解围,他与宗彰碰了碰杯:“我若说不赚钱,诸位定是不信的,但赚多赚少,肯定与付出相当。 分品分级,虽只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可做起来不容易,要不然,各大茶商也不可能买账,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柳青点头:“慕二爷说得有理,分品考验的是收茶人的眼力,而分级可就是定级人的本事了,只有对茶了如指掌的人才能做到。” 柳家大爷向来说话公允,大家俱都认可,宗彰旧话重提:“也不知我们几时可以拿自个的茶分品分级。” 邓泽硕趁机说:“契约上说是三年,慕家春茶今年占尽风头,到我们那时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呢?” 听了这话,慕明成也不恼,只笑笑说:“昨儿,弟妹特意说,两个孩儿小,今年夏茶,我们不会制太多,还让我问问诸家想不想多制。 若是愿意,待后期,只要给些制茶工钱,每家加制一千斤,你们看怎么样?” “一千斤?干茶还是鲜叶?” “你傻啊,当然是干茶!” “少夫人,大气度,巾帼不让须眉!” “慕家不愧是南苍县茶业大家,这胸怀岂是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可比的!” 慕明成一句话,就让宴席炸了锅,恭维之声不绝于耳,一扫之前的阴阳怪气。 这让他不得不皱了皱眉。 春茶采摘的时间长,顾青竹有意让茶树休养一季,与他商量说要少制些夏茶,又因为二百多茶工不能荒了手艺,另外主张为之前订了契约的几家,额外炒茶。 慕明成先还有些想不明白,今见如此,才知顾青竹想得长远。 慕家茶想要长久的发展,首先得有安稳的前提,在商言商,那些大家族当家人当初肯帮慕家,都是奔着炒青技艺来的,虽然现在离三年之期尚远,但还是要时不时给些甜头,否则,不知谁会在哪里使绊子下黑手。 这一千斤的允诺,不仅立时让五家皆大欢喜,还吸引了几家小茶山东家的注意。 宾主尽欢,慕明成送客,却有几位一直和他天南地北闲聊。 慕明成嘴上应付,心中暗忖,自个与这几位小茶山东家不过数面之缘,今日并没有邀请他们,这会儿,酒也喝了,饭也吃了,还赖着不走是什么意思? “慕二爷,咱们能否与你借一步说话?”待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位笑着开口道。 “那……,还请到远望院里坐。”慕明成看了眼长宁,转身相邀。 长宁先一步去安排,随后,慕明成陪着几人重新落座,安溪上了茶。 慕明成拱手,直言相问:“不知几位有何事?” 先前那人满脸堆笑道:“是这样的,我们几家家里都有几百亩茶山,原本自个制些蒸青茶饼到东市卖,可现下行情一年比一年差,今年简直无人问津,茶饼还堆在家里。 之前慕家落难的时候,我们几家有心无力,没能帮上忙,如今也不敢奢望二爷能帮我们制茶。” “那你们打算与我说什么?”慕明成扫了他们一眼。 那人继续说:“我们想得简单,就是想将三季鲜叶卖给慕家,既然蒸青没了市场,总不好将茶山也荒废了,那都是五六年的壮年茶树,正是产茶的时候,不采摘,可惜了!” 慕明成心中一动,面上不显道:“鲜叶的价钱可不比干茶,你们也愿意?” 另一个人忙不迭地说:“愿意,愿意,慕家价钱公道,足斤足两,只要你们愿意每季全收,我们当然愿意!” “这样吧,等过些日,夏茶快上的时候,我亲自到你们茶山上去看看,若是鲜叶确实好,我可以做主收你们的,但这个只在当季有效,待到秋茶时,会再去看的。”慕明成斟酌了下说。 之前,慕明成与他们并没有过多交集,对他们为人也不了解,谨慎起见,他只答应先去查看。 但只这一个松口,就让那几人十分高兴,齐声说,欢迎,欢迎。 “烦请留下地址,届时,我必然登门拜访。”慕明成让长宁取了笔墨。 几人挨个留下了地址,又反复说了一些自夸的好话,方才结伴离开。 隔日,几人坐在茶香院闲话,慕明成说起这件事,顾青竹赞同道:“二爷的决定极好,原本我们有鲜叶,短茶工,如今茶工技艺娴熟,反倒嫌鲜叶不够了。 今年春茶茶价高,茶市也比往年多,可过度采摘,会减少茶树的寿命,我思量了很久,自个现栽茶树,时间来不及,外间虽有鲜叶收,但品质没法保证。 若是这些小茶山的茶树果然健壮,我倒愿意和他们长期合作,到时不仅收购他们全部鲜叶,还可以指导他们种植,只要茶品好,养护得当,保管他们赚钱。” 熊永年连连点头:“少夫人这个法子好,青竹山庄上的茶园虽移栽了几百亩成树,又另有上千亩幼苗,可到底还没成气候,若是由他们提供优质的鲜叶,刚好可以度过三年过渡期。” 慕明成叩了叩桌子道:“那就这么定了,待夏茶上的时候,我去看看。” 顾青竹笑了笑:“二爷对茶叶的了解,无人可比,你去最合适,可至于他们怎么伺候茶园,除草、整垄、施肥,还是我去看了放心些。” “那就将韩叔父子带着,两旬后是夏至,到时一起去看,以后这一块就交给秋生经管。”慕明成呡了口茶说。 “好。”顾青竹答应。 之前,韩秋生与熊吉为保护慕明成和宋允湘受了伤,如今已经大好,两人也订了亲,且他们两家对慕家始终不离不弃。 慕明成自然记得这两份情,他有意栽培秋生,给他历练成长的机会,顾青竹哪有不肯的。 “少夫人,念平闹着要你。”春莺抱着哼哼唧唧的孩子进来。 顾青竹接过抱着,小孩儿立时乖了,安静地偎在她怀里睡觉。 慕明成起身,含笑道:“我晚些要回宁江城,先回院里收拾收拾。” 顾青竹曲身行礼。 转身抱着念平回到云栖院,念安正在摇篮里安睡,顾青竹将熟睡的念平放下,盖上小被子。 一旁乳母不好意思地说:“少夫人,您莫怪,念平小少爷是真的聪明,你一走,他就醒了,奴婢怎么也哄不住,只好让春莺寻您去。” 顾青竹笑着摇头:“无事,他还这么小,哪里看出聪明不聪明,不过是恰巧醒了而已。” 此后,雨水渐多,拉开了夏天的大幕。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山中虽有大树遮蔽,可也有些闷热,忽一日中午听见了蝉叫。 夏至这一日,恰逢雨后初晴,慕明成和顾青竹带着韩守义父子,一同去看几家小茶山。 虽说只有五家,可相隔甚远,马车只能到山脚下,剩下的山路都得靠双脚行走。 慕明成的伤腿逢着阴雨天,就十分酸疼,但他一直坚持着。 一连看了四家,几人都很满意,茶树正值壮年,只是由于茶价低廉,养护马虎,鲜叶不够肥壮,达不到最高品级。 顾青竹与几位茶山老板说了合作打算,这是当下,他们能得到的最好结果,自然是一口答应。 及到申时,还有最后一家茶山没有看,顾青竹见慕明成满头大汗,遂劝道:“二爷,眼看着要下雨了,咱们不如改天再来看吧。” 第五百一十七章 断骨再造 慕明成接过长宁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把脸,挥挥手道:“只剩一家了,又隔着不远,今儿一次看完算了。” 顾青竹见他坚持,只得先上了马车。 及到山脚下,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此山比别处更陡峭些,半山腰缠着朦胧的烟霭,一条条茶垄隐约可见。 长宁砍了几根拇指粗的柞树做手杖,几人冒雨上山,许是下雨的缘故,一路上一个人也没遇上,他们只能望着茶垄进发。 远远地看见高坡上有几间矮房屋,想来是住在茶山上的人,眼看就要到了,几人一鼓作气往上爬。 山路蜿蜒狭长,长宁走在前面开路,慕明成和顾青竹一前一后走在中间,韩守义父子跟在后面。 今儿,慕明成走得太久了,他的伤腿越发不得劲儿,几乎打起颤来,他微微往旁边让了让,本想停下歇会儿,却不料脚下山石经过多日雨水冲刷,底下已经掏空了,根本承受不了他的重量。 几乎是一瞬间,他整个人倒仰了下去,顺着山坡急速翻滚! “啊!”顾青竹惊叫着,想要抓住他,却什么也没拉住。 走在前面的长宁,一转头,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向慕明成俯冲了下去。 韩守义一把拽住顾青竹,退到安全的地方,朝底下大喊:“长宁,长宁,二爷怎么样?” 没有听到应答,韩秋生顺着湿滑的山坡慢慢往下走,就看见三丈外,长宁抱着昏迷的慕明成大喊,他原本的伤腿再次鲜血淋漓。 顾青竹站在高处问:“秋生,你可看见他们了?” 韩秋生仰头大喊回答:“少夫人,二爷好像摔着腿了!” “什么?!你快叫长宁不要动,我马上下来!”顾青竹说着,不顾韩守义的劝阻,提着裙子,往下走。 她本是山里的姑娘,懂得这样的天气,山路最难走,她小心翼翼来到慕明成身边,跪在地上,为他检查伤势。 长宁见她眉头紧锁,不安地问:“二爷不要紧吧?” 顾青竹忧心道:“只怕有些不好,秋生,你去砍几根细树枝来。” 韩秋生答应着去了,顾青竹从里裙上扯下一块布,撕成几条,用秋生砍来的细树枝将慕明成的伤腿固定住。 剧烈的疼痛让慕明成醒了过来,他瞥见腿上的伤,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变得惨白惨白的。 这不仅仅是痛的,还是对未来的恐惧,这一摔,好巧不巧的,又伤在这条腿上,原本就跛,再断,还能站起来吗?! 正当他万念俱灰的时候,顾青竹对山坡上的韩守义喊:“韩叔,你去山上叫人,抬一副门板来,越快越好。” 此时,已走了大半个时辰,折回去叫赶车的庆丰是不可能的,慕明成也等不起,顾青竹只能寄希望山上茶园里有人。 “好!”韩守义答应了,急急地往上赶。 万幸茶园里有人,茶山老板在山下久等慕明成未到,见天要下雨,便折返回来了,正和茶工们说事,听说,慕明成在来的路上摔伤了,吓得赶忙下了门板,跟着来救人。 几个壮劳力,一路托举爬坡,终于将慕明成送到来的路上。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茶山老板搓着手,慌做一团。 慕明成是应他的约来看茶山的,半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是卖了茶山也不够他赔的! 顾青竹冷静地问:“老板,你山上有多少人?” “今儿本是打算采茶的,故而,这会儿正有二十多人在。”茶山老板一五一十地说。 “找八个有力气的,送二爷担架下山,另外,叫剩下的人快去找我爹,叫他速回青竹山庄。”顾青竹有条不紊地安排。 “是是是,我立时按少夫人说的办!”茶山老板说着,转身点了几个茶工的名字。 顾青竹趁这个机会,低声安慰慕明成:“二爷,你别担心,我爹肯定能治!” 慕明成呡唇不语,心里一片晦暗。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是下着小雨,地面湿滑的情况下,八个大汉轮流抬担架,一个个全都汗流浃背。 一直在车架上等的庆丰见此,吓了一跳,赶忙迎了上来,几人仔细地将慕明成安置在车厢内,一路上,庆丰尽量赶得平稳些。 慕明成的担架占了车厢大半,顾青竹和韩守义在一旁照料,秋生和庆丰坐在车辕上,长宁心里急,独自运轻功,先赶回山庄准备。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一下子出了这个事,整个山庄都忙乱起来,熊永年立时打发人去请谭立德,莫天林则骑马出去找顾世同。 待慕明成被抬回山庄,寇氏一见他浑身湿漉漉的,鲜血混着雨水,染得被扯破的淡蓝长衫都变了色,立时哽咽了:“明成,你吃苦了!” “都是孙儿的错,叫祖母担心了。”慕明成扯起嘴角想要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入眼,一片鲜血淋漓,卢氏看着手抖心更抖,她紧紧攥着帕子,怕得语不成调:“明成……” 她眼里是满满的担忧和害怕,手指被丝帕绞得发白也不自知,痛极的慕明成,心中却一暖,不由得脱口而出:“娘……” 顾世同风风火火地赶来,十万火急道:“快抬进去,准备热水,干净帕子!” 顾青竹想要跟着去,却被他推了一把:“还不去换衣服,你想生病,连累我外孙啊!” 春莺忙上前搀扶:“少夫人放心,亲家老爷来了,二爷定然无事的。” 顾青竹点了点,和春莺回去了。 远望院中,一通忙乱后,慕明成已经换了干净衣裳,躺在床上,顾世同把了脉,就为他摸骨。 隔了半刻钟,顾世同坐在床边小杌子上说:“二爷,你别担心,那些血都是被山石擦破的外伤,你的腿骨只是旧伤愈合处有些裂开了,并无大碍。” 慕明成苦笑:“顾先生,你别安慰我了,我的伤,我自个知道,这般钻心地疼,怎么可能只是轻描淡写的裂开?” “二爷,我是医者,谎话只是用来安慰那些时日不多的病患的,除此以外,我还是会实话实说的,你的疼,并不是因为这次裂开,而是一直疼,对不对?” 慕明成沉默不语。 顾世同接着说:“我知道,你的伤是因为拖得时日太久,之前,我说过,谭先生用得是寻常法子。” 慕明成突然开口问:“这么说,顾先生还有不寻常的法子能治我的腿?” 顾世同也不遮掩,直言道:“当然,不过,那个法子太过残忍,一般人受不住那个痛。” 慕明成惨白着脸道:“还有比我这一日日痛累加起来还要痛的吗?” 顾世同眉头一挑:“你可知我说的是断骨再造,这个法子是要将伤处再次打断,重新正骨,这其中痛楚,非常人所能忍受! 有些人,只听一听便吓破胆了,我想谭先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有与你提及这个法子。 而今,你恰巧裂开,我才想要不要趁机……” “顾先生,万万不可!”谭立德拎着药箱进来,高声制止道,“断骨术虽好,却不能保证完全恢复如初,若是失败,只怕这条腿就废了!” “谭叔,我那时在牢里,多有不便,我理解您只能保我苟活下来,如今,顾先生既然有法子让我恢复,我没有不试的道理。”慕明成挣扎着拱手行礼。 顾世同转头对谭立德说:“他既然这么强烈要求,必然是受够了疼痛的折磨,他这次伤处又裂开了,就算愈合上,后半生也只能一年比一年更疼下去。 咱们为什么不能把今日之祸,当一个老天赏的机会呢?” “爹,你就让明成哥试试吧,若他好了,是女儿的福气,若他不好,女儿认命,会伺候他一辈子的!”随后~进来的谭子衿,幽幽开口道。 谭立德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眼慕明成,叹了口气道:“也罢,今日,我和顾先生联手,终归胜算大些。” “谢谢!”慕明成仿佛看见了光,所有的疼痛都可忍耐。 谭立德和顾世同在一旁商议,谭子衿拧了帕子给慕明成擦汗,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快,先让人熬药去。”谭立德将一张方子递给谭子衿,将她打发出去了。 “来,喝了这个,睡一觉,一切都过去了。”顾世同从药箱里拿出麻沸散,用酒调了一小杯,递给慕明成。 慕明成半撑着身子,一口灌下,在他完全昏迷之前,只听顾世同和谭立德说,谁来敲断他的腿比较好。 慕明成昏睡到傍晚,他醒来的时候,屋里点着昏暗的灯,长宁守在他的床边。 长宁揉了揉眼睛,惊喜道:“爷,你醒啦,谭小姐亲手熬了药,捂在暖焐子里,我这就给你拿去。” 慕明成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问:“我的腿?” 长宁笑,笑得眼泪哗哗淌:“刚才,老夫人和夫人来看你,两位先生都说接好了,只要好好养着,肯定能恢复如初。” 慕明成颤着手摸自个的腿,疼,却又没那么疼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且慕明成是旧伤再断,调养的时日更要长些。 他这一伤,惊动了五大家,他们纷纷派人来探望,实则更想问二十天前的口头允诺,是不是会作废。 慕明成养伤中,顾青竹自然而然接过了管家的责任。 三生茶馆的生意已经稳定,宋允湘各家铺子都有三生老掌柜管着,外头的事基本不用她多操心。 现下,夏茶上市,慕明成之前答应过五大家的,现在不能因为他伤了,就放弃兑现,为此,顾青竹让炒茶房如期开火炒茶。 第五百一十八章 截获密信 五大家诸人客气的话说了一箩筐,可送来的鲜叶每家都是只多不少,生怕少了,让别人占多了便宜去。 顾青竹本就想让慕家茶树休养,这次夏茶只补了些茶馆即将短缺的白茶黄茶红茶,连炒青都制得不多,除了给各处铺子派了一些待客用,其他的都留下了,防着安南那边再次征茶。 柳、宗、王、杜、邓五家,每家夏茶一下子多了一千斤,除了宗彰有燕安城的销路外,其他的都只在宁江城的东市茶市卖。 加上原本该给他们制的,统共有五千多斤茶一起涌进东市,各路茶商个个是人精,茶价更是随着市场上茶叶数量多寡瞬息万变。 今年的夏茶价钱没有打破春茶价钱,这本无可厚非,但低过七百文一斤就让人难以接受了,去年白露茶还卖八百文一斤呢。 撇开宗家,四大家的少东家,借赏荷之名,专门为这事在柳家议了一回。 几人坐在柳家湖上凉亭里喝茶,杜观渔气恼道:“今年夏茶价钱邪了门了,低得太不像话,害我被我爹臭骂了一顿!” 因为按序加制的缘故,杜家排在最后,茶商收他家的时候,价钱压得格外狠。 邓泽硕端起茶盏,又放下,叹气道:“柳兄,你说,这炒青是不是要过时了?那咱们和慕家订的契约还有什么用,我买他家铺子的时候,可是加了价的,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歪在美人靠上喂鱼的王老八笑哈哈接口:“你小子要是反悔了,将铺子转给我好了,我不差那点小钱儿。” 邓泽硕瞪了他一眼:“去去去,玩你的去,我这正说正经事呢。” 柳青看了他一眼,低头喝茶:“你慌什么,夏茶价低实属正常,各路茶商买春茶时花了大价钱,这会儿,见我们一起卖茶,自然想要压价。” 邓泽硕咬咬牙道:“凭什么慕家春上得了高价,要在我们这会儿找补!” 柳青抬头,眯眼看向湖中大片起伏的荷叶,没有说话。 邓泽硕有些尴尬地自言自语:“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多制那些茶,我们几家,也就是宗彰最高兴!” 王老八拍掉手里的碎屑,走过来坐下:“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赞成了,之前,是你们一直软刀子逼迫慕家交出炒青技艺。 如今茶市刚多出几千斤,引起那么一丁点茶价波动,你们就受不了了?这要等以后,我们家家制炒青,价钱再低一些,你们难道还要怪慕家教你们不成? 凭良心说,今年慕家给各家多制茶,本是好意,且他家夏茶一两都没卖,关键是你们抗不过茶商,非要降价卖,旁人有什么法子呢。 还有,我再问你,炒青就算价再低,也总比你家那些压仓底,等着霉烂的蒸青茶饼赚钱吧!” 邓泽硕被他问得面红耳赤,连声辩驳道:“我晓得你和慕锦成关系好,你家里财大气粗,看不上这点小钱,也不用在这里为慕家歌功颂德!” 王老八撸起袖子,拧着脖子道:“嘿,姓邓的,我是看柳大哥的面子才来的,怎么,我说句公道话,还得看你脸色啊!” 眼看情形不妙,杜观渔赶忙劝架:“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不是说好来商量事情的嘛,怎么自己人倒先闹起来了。” “这还有啥说的,他头一个胳膊肘往外拐!”邓泽硕端起茶,猛喝了一口。 柳青扫了他们一眼:“王宝说得也没错,慕家这次丁点茶都没卖,要不然价钱还得低三成。 依我看,不是炒青过时,而是我们大家赶在了一起卖茶,让茶商错以为炒青已经能大量炒制了,而你们又没顶住压价的势头,这才被茶商狠赚了一笔。 不过,这也给我们提了个醒,以后在东市卖炒青,要想稳住价钱,就得有个规矩,一天放出固定的量,不能由着茶商做主,而是要将茶价牢牢控制在我们手里。” 邓泽硕不耐烦地叩叩桌子:“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这规矩,光我们说也不起作用啊,宗家不说了,慕家肯定是大家,他能听你的吗?” 柳青沉吟了片刻道:“慕二爷现下正伤着,等他好了,我们再与他说说,按理,这对慕家也是有利的。” 意见不一,这一天终归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定案,几人略坐了坐,便散了。 隔了几日,顾青竹就在山庄上听廖青说了这件事,夏茶价钱大滑,他们几家若是没有点动静,她倒要奇怪了。 至于他们议出了什么来,廖青不知道,也不好臆猜,顾青竹思虑了几日,想了一个法子,与慕明成商议过后,给柳青写了一封信。 信中言辞诚恳,是请柳青担任茶业商会的会长,将宁江城大大小小茶业聚拢起来,对外管理茶价,对内调解纠纷等等事务。 这无疑是与柳青的规矩不谋而合,却比他单一目的更完善。 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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