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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道:“谢小姐看上的可是酒楼,若是按这个价格,可是要超过二十万两的。” “钱,我有,我只是好奇你用什么让他们心甘情愿加价,从而让你筹够救钱庄的银两,据我所知,柳家大少爷是第一个,可是他……”谢莹没有说完,而是很有耐心地等顾青竹的回答。 顾青竹觉得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和这样的人说话,拐弯抹角反显得自个过于愚蠢。 她直言道:“我们除了手上的这些铺子,就只剩制茶技艺了,慕家时运不济,若按当下被踩踏的行情,根本卖出我急需的钱财,就只能用制茶技艺换了,谢小姐对此似乎也有想法?” “既然已经有人参与,自然不在乎多一人还是少一人,酒楼,三十万两内,我都能接受。”谢莹说得面不改色,好似三十万两只是三十两一般。 慕锦成拧眉问:“谢小姐好气魄,巾帼不让须眉,只是你说到柳青,他怎么了?” 谢莹轻抚袖边花纹,淡然道:“此事过去有些日子了,少夫人可记得那一日,在鱼市街,柳青的马差点冲撞了你的马车,当日,我正在自家的布店里, 亲眼看见,他在路边拐角处,和钱家大爷钱溢站着说话,而后骑马离开,不过十来息,就发生了冲撞事件,这件事,难道不蹊跷吗?” 顾青竹微微点头:“多谢告知,我们会注意的。” 谢莹又喝了一口茶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明日茶行见。” “好,我送送你。”顾青竹起身。 走出大门,两人客气告别,顾青竹看着谢莹上了她家的马车,方才回去。 两夫妻在松芝院陪三位长辈吃了晚饭,略坐了坐,便被寇氏催着回去休息。 不管好过还是难捱,日子过得流水似的, 天气一日日热起来,园子里的夜来香开了,晚风将馥郁的香气隔湖吹过了,沾了水汽的味道,闻着倒清雅起来。 “咱们转转吧。”昏黄的灯火下,慕锦成挽住顾青竹的手。 “也好,今日刚巧晚了点,咱们四下悄悄查一查。”顾青竹轻声道。 两人走在小径上,慕锦成问:“你说,谢莹说柳青的话,有几分可信?” 顾青竹看着天边几颗淡星,慢慢说道:“她或许看得不错,但柳青和钱涨到底说了什么,恐怕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按理,就算他们图谋什么,也不能立时就在大街上实施,而且,那日你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他有回头看街角。 由此可见他的马突然失控,并不是他故意为之,若按我猜想,他大概也是怀疑钱涨在他的马上做了手脚,只是他没有确凿证据,并不好直说,另外,他那日上门致歉,本想解释误会,但又怕二爷说他推卸责任,故而只是白跑一趟。” “钱涨委实可恶,可谢莹早不说,晚不说,偏拣今天说柳青的事,她想挤掉柳青取而代之?”慕锦成将脚边一颗石子踢到一旁,惊了草丛里的青蛙,只听扑通一声水响。 此处溪水流经紫藤花廊,这会儿正是疯长时节,藤叶茂盛,花枝垂坠,加之今夜月色不明,廊中黑漆漆一片,那一声响惹出了一声娇呼,随之是一个含糊的男声。 “里面的人,快滚出来!”慕锦成疾走几步,大喝道。 此时家中只有三位女长辈,熊管家和薛宁都不在,看家护院的人也大多被带去了燕安城,现下只有庆丰几个有限的人手,偌大的两处院落,看护起来实在有些吃力,难免会被一些不安分的人钻了空子。 黑暗中有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慕锦成将顾青竹掩在身后,点着了火折子,他惯在风月场所混,这种声音,只用想的,便知不是好事。 里面的人以为被两头堵住了,吓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隔了一会儿,从花荫处走出两个人。 慕锦成一看两人穿着,一个是园子里丫头打扮,另一个是二门外的小厮衣着,这两人的腰带慌乱中系反了,丫头腰间系着松绿色的,小厮则系着桃红色的,想来刚才必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两人抬眼一看是慕锦成,慌得一下子瘫在地上起不来。 慕锦成四下张望,见不远处来了两盏灯笼,他吼了一声:“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原本打算晃荡一圈就回去喝酒打牌的两个婆子,立时跑了来,远远的就陪着笑脸问:“三爷,少夫人,这么晚,你们怎么在这儿?” “来瞧瞧你们怎么查的夜!”慕锦成铁青着一张脸,像极了地狱阎罗。 一个胖婆子走近,拿着灯笼一照,吓了一跳道:“要死了,朱家小子,你几时混到这里来了?哎呀,春妮,你娘要是知道你这般胡来,可得要打断你的腿!” “三爷,都是奴婢一时糊涂,不关朱哥的事!”春妮跪在地上哭泣。 “都是谁家的丫头小子?”慕锦成不耐烦地问。 那个胖婆子赶忙回禀:“这小子是风园总管事张婆子的儿子朱栓,在二门当差,那丫头是管园子里花木的花婆子女儿春妮,现每日看护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奇怪了,这两人怎么搞到一起来了?” “先将这两人捆起来,叫他们家人速来回话处置。”慕锦成撇开目光,带着顾青竹走了。 另一个婆子小跑着去了,胖婆子站在一边看着,她连连唾口水:“你这个骚蹄子,作死作到外面来了吗,屋里不够你浪,还要在这里鬼混,居然还被三爷逮个正着,你想死,别连累我们熬夜不得睡!” 眼看着喝酒打牌泡了汤,胖婆子可劲儿骂。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跑了来,三下两下就将人捆住了。 张婆子先赶到,她一脚狠踹在春妮身上:“你这个臭婊子,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能做我朱家媳妇了,做梦吧。” 花婆子跟着来了,她推搡张婆子:“我女儿不好,你儿子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公猫不撩,母猫能翘尾巴吗?” 一旁的胖婆子不耐烦地说:“你俩有完没完,三爷等着问你们话呢!” 两个老妇人嘟嘟囔囔,骂骂咧咧,一起赶往白天回事的屋子。 慕锦成本不想惊动卢氏,可婆子们说话做事声儿都很大,卢氏听着不对,打发茯苓出来查看,正遇见两个互骂的婆子。 在府里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留了,当下,慕家正是多事之秋,卢氏不想节外生枝,直接将两人打了一顿赶出去。 至于张婆子和花婆子,卢氏早就想收拾了,她直接削了张婆子总管事之位,只让她们两个一起管花木,如此争吵的机会越多,犯错的可能也会更大,只待机会成熟,将她们全都赶出府去。 折腾到一更天,慕锦成和顾青竹才回到蕤华院洗漱休息。 慕锦成气恼道:“家里出事才几天,这些家伙们就胆敢如此胡来,今日恰是被我们撞见,若是被婉成或允湘两位小姐遇着了,这可怎么得了!” 顾青竹帮他擦头发,温和道:“依我看,今日之事出得好,你有没有想过,待我们夏至去了燕安城,家里如何安置?” 第三百七十八章 竞拍第一天 慕锦成回头望她,想了想道:“今儿不过是个意外,祖母年纪大了,母亲身体不好,罗姨又有孕在身,若到那时,我会将私学里的教习调一些过来护院,再说,姐夫是南苍县县令,又有另外四家牵制,就是钱家有心作妖,量也翻出什么大浪来。” 顾青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第二日,慕锦成和顾青竹直奔茶行,邓寒江领着小余儿和韩秋生在门口迎客。 不大会儿,茶行里已经座无虚席,慕锦成说了卖铺子的规则,特别提到要新东家留下掌柜和伙计,每个来竞拍的商户只有在同意书上签了字,才能参加竞价。 邓寒江一锤敲响,慕家铺子从小铺子开始拍售,商户竞争十分激烈,每一百两加价一次,成衣店已经从一万两加到了两万两,经过半个时辰,价钱还在一路上扬。 成衣店铺子看着不大,只有楼上楼下四间房,楼上卖男女成衣,楼下有布料和裁缝间,三生成衣店有一对夫妻裁缝,既可按客户需要量身定做,也能做出苏杭最新最好的款式。 懂这行的都知道成衣店的价值所在,他们想要的,并不是明面的房子和积压了一季没卖到的布料,而是那两个手艺精湛的裁缝。 接下来是杂货铺,看着成衣店价钱一路飙升的王老八,急于得手,直接在底价上加了五成,一下子惊了在场的人,趁大家还没回过神的工夫,王老八催着邓寒江一锤敲定。 后面的车马店是邓泽硕预定过的,他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在座的人都抓紧报价,也有的学精了,二百,五百往上加,邓泽硕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喊价,足加到七成,后面的商户觉得没赚头了,才纷纷撤了。 郑泽硕终于松了口气,但好歹完成了约定,再说,车马店真实的价值,也在这几轮的竞拍中得到了验证。 这样激烈的竞拍,持续了一整天,有的铺子被热捧,但有的铺子因为地理位置不佳,本身没有附加的价值,只能按底价卖出去。 因着这次竞拍只收现银和三生银票,杨广儒带了钱庄的几个伙计亲自在场,清点银钱和票据。 忙到傍晚,慕家店铺只卖出一半,大多是小铺子,竞拍到的商户欢喜地离开,更多没买到铺子的,则有些沮丧,明天都是些大铺子,照今日的火热程度,价钱恐怕还得往上翻,没点雄厚的家底,只怕是来也白来。 今日的情形,完全超过慕锦成和顾青竹的预期,他们原以为各家商户会忌惮慕家之前的坏运气,以及钱家潜在的威逼,却不知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能阻挡。 这可算是给慕锦成和顾青上了鲜明真实的一堂课,比妙机道人讲得更透彻。 两人在回家的马车上一直在热烈地谈论这些事,只听外头传来一声呼唤:“青竹!” 顾青竹挑帘一看,惊喜道:“满仓哥,好久不见你了。” 庆丰勒住缰绳,将马车停在路边,顾青竹直接跳了下来。 慕锦成撩袍下车,责怪道:“急什么,当心摔了。” 梁满仓下马,牵马走过来说:“是啊,我最近一直在外面查肖添寿命案中葛五的下落,今早得了一些线索,正要赶去查验。” 慕锦成惊讶道:“真的?这倒是个好消息!” 梁满仓盯着他们脸上看了又看,而后拍拍慕锦成的肩膀:“慕家的事,我也是回来才知道,刚见着你们的马车,就想着和你们说一说,瞧你们精神头不错,也不消我多说了。” 顾青竹笑道:“放心吧,今儿店铺竞拍得不错,明儿再有这样,我们就能将慕家最艰难的时刻撑过去了。” 梁满仓点点头:“那好吧,天色不早了,我还得赶路,等我回来再细说。” 顾青竹望了望他身后:“你怎么一个人去,张西呢?” 梁满仓撸撸追云的鬃毛:“现下春茶了了,春茧刚上,他和其他捕快跟杨主薄下乡收赋税去了,没个三五天回不来,我担心葛五狡兔三窟换地方,就想着先赶过去抓住他再说。” 顾青竹见他破案心切,只得叮嘱道:“那你万事小心。” 梁满仓翻身上马,挥挥手道:“不过一个钱庄伙计,只要见着了,没有逮不到的理。” 他的自信,让原本有些担心的顾青竹稍稍安定了些,她目送他飞奔出了南门。 两人回到家里,在松芝院吃饭,顾青竹见卢氏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心地问:“娘,你前些日子头疼不是好些了吗?今儿又难受了?” 卢氏给她搛了块鱼:“我没什么,你们忙了一天,安生吃个饭,早些回去休息。” 见她不肯说,顾青竹转而看罗霜降。 罗霜降架不住她探寻的目光,只得说:“你娘也是怕你们多烦忧,因着昨儿做了丑事,受了罚,今儿花婆子的女儿春妮,在她自家屋里上吊……” 慕锦成急问:“死了?” 罗霜降摇头:“没有,被去串门的人救下来了,今儿一早花婆子就来你娘面前号丧,求你娘做主将春妮嫁给朱栓,这样一来,名声虽不好,但也不会太丢人,若是春妮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背着偷人的名声被赶出去,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了。” 顾青竹气愤道:“他们已经被赶出去了,嫁也好,娶也好,与我们慕家何干?这两人干出这般伤风败俗的事,花婆子还有脸来求,真是恬不知耻,再说,昨儿的事,错不在春妮一个人,朱栓既然做了那等下作的事,为啥不娶?这不是玩弄人家姑娘吗?” 罗霜降叹了口气:“问题就在这儿, 张婆子原就看不上春妮,说她好吃懒做,不会伺候人,朱栓是个没主见的,又没挣钱的本事,哪里拗得过他强悍的娘,自然是缩在家里,不敢出声,由着春妮闹得要死要活。” 慕锦成脱口骂了一声:“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做男人!” 顾青竹搁下筷子,劝道:“娘,你也别气恼了,这事闹到这般地步,阖府上下大概都知道了,按说,二门的小子想要进内宅,得过两道门,素日里,都有人看守,昨儿晚上,看门的婆子干什么吃去了?倒让他钻了空子,可见平日里,婆子懒散喝酒赌钱是常事。 他们两个的丑事不仅害了自个,还连累慕家的名声,咱们府里现下主子少,丫头婆子一大把,今儿不是到了慕家拮据地开不出她们工钱的地步,而是为了安生起见,不如将园子里的人都辞了吧,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罗霜降赞同道:“青竹说的有道理,今日花婆子没羞没臊地闹了半日,没得逞,明儿必然还会再来,不如借这个由头,把园子里乱七八糟的人都清出去,门户紧实了,庆余他们也好看护些。” 卢氏明白眼下慕家的处境,遂答:“也好,趁这个机会,将各院里偷奸耍滑不安分,与外头勾连的人都撵了,咱们也落个自在清静。” 慕锦成低头,有些惭愧道:“都是儿子没用!” 卢氏拍拍慕锦成的背:“这不关你的事,平日里家中只我们三个女眷,根本要不了那么多伺候的人,白养着他们,反生是非龌龊,不如赶了,只留几个贴心的,用着也顺手。” 慕锦成想了想道:“如此,外头的小厮,我让庆丰看着裁,他跟爹时间长,家里下人间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他比我清楚些。” 卢氏抚了抚额角:“我回头让茯苓理一理,那些跟你爹和二哥出去没回来的下人家眷,只要没大错,慕家自然是要讲情理,留下照顾的。 女的可以补充到各处院子里,男的自然在外头听差,其他的人,尽快结算工钱,慕家百年,虽然家生子经过几代,早攒下一份家业,日子好过得很,但该我们主家给的,也别少了他们,免得在外面说我们的闲话。” “嗯。”寇氏点头,“咱慕家虽一时受挫,但百年大家的气度不可少。” 吃了饭,慕锦成和顾青竹回了蕤华院,将明日要竞拍的铺子又理了理。 而另一处,一家父子三人就没这般安生了。 钱涨将茶盏重重墩在桌上,褐色的汤汁撒出一滩:“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将慕家打压得一块布头都卖不出去,只等着耗到钱庄倒闭,毁掉三生招牌,没想到,今日的铺子居然卖得这么火爆!” 钱溢抖着二郎腿,讥诮道:“大哥,你可别忘了,那乡下丫头可是得了妙机亲传的,再加上慕锦成本就是个不讲常理的人,你今儿的败绩也不算什么。” “老二!”钱涨豁得站起来,瞪着那双睡不醒的眼睛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败了!你在慕家事上出了多少力,有什么资格评论我的成败!” “够了,你们是想气死我吗?”钱有财猛地一拍桌子,气急败坏道:“兄弟两个见着面就吵吵,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么!” 钱涨重新坐下,偏头看向窗户,而钱溢也不抖腿了,敛了笑容道:“爹,这不过才第一日,明儿,我去看看,总得给他搅黄几家。” 钱有财干瘦的脸抽了抽,昏黄的灯火下,仿若骷髅,分外狰狞:“宁江城的事该动动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钱溢搅局 钱涨恶狠狠道:“昨儿就让人放出风去了,据看着城门口的人回来说,那家伙已经连夜赶去了,只怕明日就会有消息,等掀了慕家最后一座靠山,我看他们还有什么可蹦跶的!” 听了大儿子的话,钱有财十分满意,他干笑了几声,尖锐而恐怖,好似山中食腐黑鸦见着死物的叫声。 钱涨和钱溢也跟着桀桀地怪笑,惊得外间树上夜宿的鸟儿扑棱棱飞了。 第二日,来竞拍的小商户明显少了很多,倒是来了几位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宗彰、柳青、杜观渔、谢莹等都到了,隔了会儿,钱溢突然也来了。 见众人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钱溢摇着一把洒金折扇道:“锦成卖铺子,你们各家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凑个热闹呢。” 他大咧咧往桌边一坐,邓寒江给小余儿递了个眼色,小伙计给钱溢送了一杯茶。 邓寒江站在桌前,公事公办道:“今日时辰已到,慕家铺子继续竞拍,钱二爷是新来的,还请签了同意书,否则无权参与。” “什么同意书?别家可没这玩意儿!”钱溢将那张纸翻得哗哗响。 “钱溢,你大哥上次就来过了,他对我家这些铺子都没兴趣,你莫不是背着他来的?”慕锦成眉梢微扬,挑衅道。 在南苍县,钱家二子面和心不和,早不是秘密,长子钱涨把持着钱家赚钱又体面的行当,只把赌坊和妓院给次子钱溢管,赚的钱大部分还要交给钱有财,故而钱溢虽是个纨绔,但花钱并不大方。 慕锦成此番言语,无疑是暗指他没钱参与竞拍,还厚着脸皮在同意书上找茬。 “签就签!”钱溢夺了小余儿的笔,鬼画符似地写上自个的名字。 竞拍如常进行,宗彰只象征性的看中了一间瓷器铺子,几家冲着瓷器铺子来的小商户,一时傻眼了,刚想加价,宗彰已伸出一只手,朝高台上翻了翻。 邓寒江高兴地大声道:“宗大爷加价一倍!” 小商户立时泄了气,加一倍的价,早超出了他们心里的价位,再说,这间瓷器铺子也是从外头贩来的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宗彰见旁人都盯着他看,显然他有些操之过急了,遂道:“我媳妇怀着身子,性子变得十分古怪,最近不知怎的突然喜欢上瓷器,我索性买间铺子给她折腾。” 宗家高攀徐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徐萍性子刁钻傲慢,不是一天两天了,旁人看他的目光多了些同情。 柳青定的是粮铺,如今店里没有存粮,价钱是实打实的,很多邻县的粮行对它都十分满意,想要借这个现成的跳板,直接介入南苍县的粮食买卖。 一百,两百,你来我往,其他商户轮番加价,柳青只默默看着,并没有急于参与。 只等邓寒江最后问:“还有没有加价的了?” “我加一千两!”柳青扬手,沉声道。 “还有没有了?”邓寒江连问三遍。 无一人敢跟着加价,粮铺自然归了柳青。 这价钱比之前他预定的五成,涨了不少,但他面上半点都没显露出来,城府之深,让慕锦成心惊。 连着两个店铺都被大户收入囊中,小商户们唉声连连,邓寒江适时放了小铺子出来调剂,钱溢不断在中间挑刺,可竞拍还是很快进入白热化的争抢,一百两一百两蹭蹭往上加。 见情形完全不由自个掌控,钱溢转而对一旁的杜观渔道:“这些个小铺子,钱家多的是,别看这些傻子抢得欢,其实根本不挣钱!” 杜家并不是极其大富大贵的人家,自家店铺在生意上被钱家倾轧也是常有的事,杜观渔早见识过钱家的阴险狡诈,这会儿钱溢无缘无故与他这般说,他虽不甚明了他的目的,但也不敢乱接腔,只与他虚与委蛇,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借口去方便离开了。 杜观渔相中的是胭脂铺,自古女人的钱最好赚,之前成衣店引发的竞拍热潮就可见一斑,他在外间绕了一圈,见谢莹坐在其中,以为她也属意于此,便坐在她后面,低声说了会儿话。 谢家是这几年突然来的,行事低调,不常与别家走动,故而外人不大了解她家的来历和背景,谁也不敢轻易得罪。 大家都是生意人,对方正经说话,谢莹自然客客气气与他问答了几句,经过旁敲侧击一番,杜观渔发现她根本意不在此,心中倒是松了口气,遂坐等胭脂铺子。 钱溢仍旧坐在哪里喝茶观战,旁边的人却一个个离开了,后面的人挤挤挨挨,他那一片倒空着好几个位置,众人见着他,跟避瘟神似的。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慕家的待卖的铺子已经拍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除了一般人买不起的酒楼,就是一些不太被看好的小铺子。 各家商户经过几轮竞价,有实力有胆魄的抢到了合意的铺子,而一些想着捡便宜的,稍一犹豫,就错失了机会,故而,下午还有很多人期待着最后一搏。 慕锦成只觉钱溢坐在那里碍眼,不耐烦道:“你不买铺子,在我这里干坐,算怎么回事,有这闲工夫,不如去万花楼盯着你的生意去,我昨儿听王老八说,有人要给小翠赎身,你这个摇钱树要是挪了位置,小心你爹把你的皮揭了蒙鼓敲!” “谁说我不买了?”钱溢瘫在椅子上,斜睨他一眼:“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你今儿落难,我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自然是要买下酒楼帮帮你。” 慕锦成扯了扯嘴角,讥讽道:“酒楼底价二十万,你拿得出吗?” 钱溢色眯眯地讪笑:“二十万两不算贵啊,让慕家二夫人给我钱家做掌柜,我爹说了,二百万两也值!” 慕锦成义正辞严的纠正:“钱溢,你休要胡吣,南苍县世人皆知,三生酒楼是慕家送我二婶的聘礼,她是主子,不是掌柜!再说,你能不能拍到,掌柜厨子肯不肯跟你干都难说呢!” 钱溢嘿嘿一笑:“瞧瞧,我就一说,你急什么,知道了,当你这个侄子维护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肚里怀着你的种呢!” 慕锦成见他说得越来越不像话,气得挥拳就打,钱溢躲闪不急,被一拳揍了个乌眼青,疼得嗷嗷叫。 邓寒江冲上来抱住捂眼跳脚,一副拼命架势的钱溢:“钱二爷,莫恼,你与我们三爷相处日久,他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何故惹他!” “我我我……他打我,倒是我的不是了!”钱溢又踢又闹。 “打的就是你这个嘴里不干净的家伙!”慕锦成撸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 之前借口净面洗手小憩,顾青竹一直在临时居所陪着谢莹,这会儿出来,见此情形,她看了眼慕锦成,见他这幅样子,显然没有吃亏,也就不想多管。 谢莹望着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一言不发,只回到自个之前的座位上。 钱溢没捞着好处,还白给慕锦成打了,在旁人面前丢了面子,故而越发不肯走。 午后,邓寒江见其他商户来得差不多了,便继续竞拍店面。 零零散散的小铺子,在几轮竞价后,就被陆陆续续卖掉了,最后只剩下三生酒楼。 “二十万两起价,有没有加价的?”邓寒江敲了一下小锤。 “二十一万两!”谢莹眼都不眨,直接加了一万两。 “二十五万两!”她的话音刚落,钱溢突然开口叫价。 场上还有些商户没走,他们都在等着看这最后一场精彩竞价,听到钱溢的话,立时哄闹起来。 慕锦成有些担心地看着顾青竹,钱溢今日来,必是来捣乱的,慕家与钱家,已是仇家,若让钱溢占了三生酒楼,这是多么让人恶心的事。 慕锦成先前用最粗暴的方法都没能将他赶走,如今只能等寄希望在谢莹身上。 顾青竹之前将谢莹带到她原来住的临时居所,借口休息,已与她谈妥,钱溢不插手酒楼便罢,若是他搅合,无论酒楼加价到何种价位,谢莹都一定要取得最后的所有权,而顾青竹给的条件,不仅是酒楼最终按三十万两结算,还有夏茶的优先权。 谢莹面对这种万无一失的交易,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一念之间,酒楼的价钱已经飙到了三十万两,竞价的两人好似已经不在乎酒楼本身,而只单纯斗气拼家底,场上的人全都屏住呼吸,等着再一个高价爆出。 正在这时,庆丰突然走了进来,附在慕锦成耳边说了一句话。 “什么?”慕锦成腾的站起来,面色巨变。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竞拍台,聚集到他的身上,顾青竹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但肯定不是好事,赶忙站起来道:“邓管事,今日竞拍就到这里。” “不行!今儿必须竞拍到底!”钱溢瞪着猩红的眼睛,如狼一般道。 邓寒江赔笑道:“我们少夫人说结束,就是结束,钱二爷可是签了同意书的,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主家有权随时叫停。” “那几时再拍?”钱溢一脸恼火道。 “明日。”慕锦成闷哼一声。 “我明儿再来,可别再扯别的!”钱溢说完,怒气冲冲推倒椅子走了。 谢莹走到顾青竹面前道:“出了什么事,我们的约定还继续吗?” 顾青竹沉声道:“不论出什么事,钱溢都不能拿走酒楼,明日还劳谢小姐帮忙。”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莹转身离开。 茶行交给邓寒江打理,顾青竹和慕锦成急急忙忙坐车离开。 “到底出了什么事?”等不及回家,顾青竹蹙眉问道。 “宁江城府衙的人在县衙内院挖出了两箱金银,就是你存在聚宝钱庄,而后不知所踪的那两箱!”慕锦成面色凝重,白皙的肌肤仿佛被雪冻住了。 第三百八十章 圈套 “这怎么可能?!”乍听这样骇人的消息,顾青竹捂住嘴巴惊呼。 “我们自然知道不可能,但出了这件事,姐夫已经被知府的人带走了!”慕锦成用力握紧了拳头。 “满仓哥昨儿刚去抓捕葛五,今儿怎么就挖出金银,这事也太蹊跷了。”顾青竹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我们赶快去看婕姐和柔儿吧,这会儿她们定然吓坏了。”慕家成缓了缓口气,苏瑾突然被抓,慕婕成带着个小奶娃,根本不可能应付得了这种突然变故。 顾青竹满腹疑问,也只能等到了苏家再说了。 庆丰将马车赶得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苏家,苏瑾当初为了处理公务方便,只在县衙附近置办了一个小院子,故而家和县衙紧挨着。 此时的苏家乱成一团,门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慕锦成和顾青竹直接从大敞的门走了进去。 苏家丫头婆子本就少,这会儿也不知躲去了何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两人入内,走不多远,就听见柔儿大哭的声音,赶忙疾步走了过去。 “婕姐!”慕锦成看见抱着柔儿缩在角落里的慕婕成,痛心地呼唤。 “三弟,弟妹!”见着慕锦成夫妻,慕婕成的眼泪刷地奔流而下。 顾青竹接住柔儿,抱在怀里,轻声哄,慕锦成则将慕婕成扶了起来。 三人坐在桌边,慕锦成焦急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弟,你一定要救你姐夫! 今儿下午,我刚哄了柔儿睡觉,就见府衙的官差冲了进来,一下子将家里翻得乱七八糟,还把你姐夫的一些书信拿走了,我跟他们讨要说法,领头的说,你姐夫收了杀人害命的钱。 我自打跟了你姐夫,虽说没过什么苦日子,可也只有一点俸禄银子,手上也并不宽裕,若不是靠我的嫁妆补贴一二,连家里使唤的人都请不起,如何会收旁人的贿赂,且又是杀了什么人,害了谁的命!” 慕婕成拈帕掩面,心神慌乱,痛苦流涕。 慕锦成此刻没精力思考那些缘由,只想早些将无依无靠的家人带走:“婕姐,你收拾收拾,暂时回家住吧,我们进来时,大门洞开,仆人都跑光了,你和柔儿住在这里可不行!” “啊……好!”慕婕成显然已经没了主见,听了慕锦成的话,慌忙起身收拾。 “小娘!”苏暮春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慕婕成的陪嫁丫头红霞和顾青松、张昭。 “大公子!”慕婕成回眸一看,刚忍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怎么从县学回来了?你爹是被冤枉的,我们会帮他把事情查清楚的。”慕锦成上前说道。 “小娘舅,我爹被抓进了知府大牢,我还有什么心思读书!”苏暮春悲愤交加,原本瘦削的脸上,隐见牙关紧咬。 慕锦成见他如此,便不再劝,只说:“你既没心思向学,就赶快给你外祖和舅父写封信,让他们过问一下这件事,你爹的案子实在令人费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暮春两道眉毛几乎拧在了一处。 “我也只知道一部分大概,你坐下,我与你说说。”慕锦成把苏暮春拉到桌边坐下,将他知道的一些事细细说了。 而另一边,顾青竹拉着顾青松看了看,低声问:“你们送苏公子回来,县学里可安排妥当了?” 顾青松又长高了,不用像小时候那样仰头和顾青竹说话:“阿姐,没事的,我们回去补交一篇文章就成,卫泽卫夫子待我好着呢,他为了奖励我学得好,这个月请我吃了三回肉呢。” “那便好。”闻言,顾青竹欣喜地点点头。 顾青松的脚尖在地上碾了碾,有些犹豫道:“阿姐,你瘦了,慕家的事,我听旁人说了,只恨我太小,帮不上你什么忙。” “你只管好好读书,身体结结实实的,就算帮姐忙了。”顾青竹伸手揉他的脑袋,“苏公子不打算去县学,你们两个趁天亮,赶快回去吧,免得夜路不好走。” “嗯,好!”顾青松老老实实答应。 顾青松是个大男孩了,极不喜欢旁人摸他的头,可遇着他阿姐,他就什么办法也没有,因为,在他阿姐眼里,他是她的阿弟,并且是永远的阿弟。 待这边说完了话,慕锦成也把仅知道的一些事情与苏暮春说了,顾青松和张昭和他告别,结伴回县学去了。 红霞做事利落,很快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及一些细软首饰,扯了两块布打了两个包袱。 慕锦成对她道:“你陪婕姐回慕家去,对夫人说,是我让回的,栀华院原是婕姐以前住的,常年都有人打扫,这次回家,还住在那里。” “奴婢知道了。”红霞屈膝行礼。 “婕姐,这里交给我们,你快去吧,庆丰在外头,你坐他的马车回家。”慕锦成投给她安慰的目光。 柔儿哭累了,这会儿在顾青竹臂弯里睡着了,慕婕成接过抱着,红着眼睛和红霞走了。 三人锁了门,出一条小巷,就到了县衙门口。 此时,天色已晚,看门的老衙役老荆头,正在门房里,就着咸萝卜自斟自饮。 慕锦成折身在旁边的一家卤菜店里,斩了半只肥鸭子,油脂渗透油纸,鲜香的味道挡也挡不住。 已经半醉的老荆头眯着眼睛,循着味儿嗅了嗅,开门一见慕锦成,笑道:“三爷,小的正等您呢。” 慕锦成将盐水鸭放在四方的小桌上,含笑道:“您老可真是神机妙算呢,真不愧是当年名震四方的大刀荆捕头!” 老荆头眼神迷离,咧着缺了门牙的嘴道:“上辈子的陈芝麻烂谷子,三爷怎也晓得了?” 他哆嗦着手解开细绳,直接拈了块肥鸭腿撕咬,嘴上嘟囔道:“三爷,少爷,快别站着,和老头子喝一杯!” 慕锦成上前,恭恭敬敬给他倒了一杯酒:“荆爷,我现下实没心情陪你,改天,我让庆丰给你送两坛上好的梨花白,你今儿先把县衙的情况告诉我,我姐夫还等着我救呢。” “看在鸭子的份上,我就和你说说。”老荆头滋溜了一口烧酒道,“这事也他娘的太邪性了,这几个月来,满仓差不多掘地三尺找葛五,甚至将他各处亲戚都查访遍了,连个头发丝都没找到。 昨儿早上,我一觉睡醒,就看见门缝里塞着一张纸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葛五藏在宁江城一个废宅子里,因着当初是贴了悬赏布告的,我寻思有人想要拿那个赏金,胡编乱造了一个地址,我没理会,就将那张纸扔在桌上出去买油条烧饼。 哪曾想,出去两个月的满仓就在昨儿回来了,他问我南苍县有没有什么事,我就将慕家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告诉了他,末了,也是我多嘴,就说了那个纸条的事,结果他当了真,任我怎么说,他非要去一趟,你们说,就凭我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拦得住他呀。” 老荆头迷迷瞪瞪说了一堆不相干的话,慕锦成只得说,我们昨儿在街上遇着满仓,瞧着他出了南门。 老荆头不理慕锦成的话,啃着鸭脖子,继续颠三倒四地絮叨:“嗳,都是命,我今儿还惦记他是不是上了当,结果,却等来了府衙的官差。 他们说,葛五昨儿傍晚报了官,说满仓伙同海寇杀了聚宝肖掌柜,将他抓住关在那处废宅子里多时,还把那两箱劫来的金银送了县老爷,目的是为了联合他,与慕将军一起造反。 府衙的人还说,葛五是趁满仓大意,跳进收粪水的桶里,才侥幸偷跑出来求救的,林坤听了这话,紧急命人在废宅设伏,刚巧等到了赶来的满仓。 只是天太黑,满仓功夫又好,好不容易逃出包围,我听说,有人射了他一箭,至于有没有伤着,我就不知道了。” “都是胡说八道,我爹怎会干这种事!”苏暮春怒目圆瞪。 “这个圈套做得简直天衣无缝!”慕锦成咬牙道。 老荆头将骨头往桌上一扔,伸手抹了下油腻腻的嘴:“做的再像也不是真的,试想,若我得了两箱带着官印的金银,早在黑市熔了重铸,哪会蠢到埋在县衙墙角,等人来挖,这不是将舌头伸到别人嘴里,等着被咬嘛!” 顾青竹急切地问:“既然没抓住满仓哥,府衙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知府林大人难得雷厉风行一次,宁江城今儿晌午就贴了悬赏告示,他们丢给我一些,让四处张贴,可县衙上下,除了县老爷被抓,就只有县丞在,其他的人都出去收赋税了,现下叫我一个人贴,我才懒得动!”老荆头踢了一脚桌边卷成一团的纸,气恼道。 慕锦成陪着说了一句:“他们毛都没长齐,就敢支使您,太不像话了!也不想想,当年是谁破了宋家大案!” “嗐,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那个白夜到底还是被他跑了,可惜了慕家三姑奶奶!这些年得你父亲照顾,又给我在这里谋了个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差事,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啊!”老荆头突然好似又清醒些,拍了拍桌子,感叹道。 能打听的都打听了,慕锦成拱手告辞:“谢谢荆爷,今儿就不叨扰了。” “行了,你快走吧,只别忘了你答应的酒!”老荆头也不挽留,挥了挥手。 “明日一定给你送来!”慕锦成等人退了出去。 三人刚走出门,里面就传来呼噜呼噜的鼾声,慕锦成凑近窗户破洞一看,老荆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面馆寻人,家中理事 三人往外走,就见庆丰的马车停在路边,被云层遮蔽的暗淡月光,像被蒙了一层黑纱,灰蒙蒙的,周遭的房屋树木都显得格外冷寂。 “暮春,你暂且在家里住些日子,咱们遇事也好一处说说。”慕锦成回头望苏暮春。 “如今我也只能靠小娘舅了。”苏暮春垂眸。 夜风吹起他两鬓的碎发,遮掩了他面上的表情,但语气里的沮丧却是藏也藏不住。 “别担心,还有我呢。”慕锦成拍拍他的肩膀。 却真切地感觉到自个的身上又多了一份责任。 慕锦成将苏暮春送上马车,对庆丰说:“你先把他送回去,再到梨花巷丁家面馆来找我们。” 庆丰无声点头,赶着马车快速离开。 “咱们走吧。”慕锦成挽顾青竹的手。 “我想满仓哥定然受伤了,如若不然,照追云的脚力,他早该回到了南苍县,但幸而他耽搁了,否则正好被府衙的人抓个正着!”顾青竹既担忧又庆幸。 “这会儿,城门已经关了,他若没进城最好,若是进了城,还没被抓,就只能是在丁家面馆,咱们一去便知。”慕锦成压低声音道。 慕锦成对南苍县极熟,他带着顾青竹穿街走巷,不大会儿就走到了丁家面馆。 此时已是酉时正刻,屋里食客并不多,顾青山正低头收拾蒸笼屉子。 “青山哥!”顾青竹走近唤了一声。 “咦,你们怎么来了?”顾青山猛回头见着他们,立时一脸担忧地问。 顾青竹瞥了眼屋里三三两两的食客道:“我们今儿突然想吃三鲜面,就来了。” “里面坐吧。”顾青山面上缓和了一些,转头朝厨房里叫了一声:“方奎,两碗三鲜面,肉丝青菜多加!” “好嘞!”厨房内传来方奎洪亮的答应。 顾青竹见此,便知梁满仓并不在面馆中。 不大会儿,招娣将两大碗面端了上来,见是他们,十分高兴,又跑进厨房,将家里带来的小菜端了好些出来。 两人忙到现在,滴水未进,也真是饿了,就着家乡小菜,顾青竹将面全吃了,慕锦成更是将汤都喝光了。 “要不要再来点?”顾青山见他俩好似真没吃饭,心里莫名紧了紧。 这两天,慕家卖铺子的事,他早听说了,据传,竞拍得很火爆,按理,这算是个好消息,起码能先把钱庄的挤兑应付过去,但不管如何忙,慕家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开晚饭?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们饿着肚子就来了? “吃饱了。”顾青竹笑着搁下筷子。 在他们吃饭的档口,那些食客陆陆续续走了,顾青山走到门口将门关上了。 他折身回来,十分严肃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慕锦成抹了下嘴角道:“我姐夫,南苍县县令,今儿下午被府衙的人抓走了,罪名是满仓勾结海寇,杀人劫财,向他行贿,意图拉拢他,和我二叔一起造反!” “狗日的,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方奎气愤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顾青竹面色沉静如水:“苏县令已经被抓,满仓哥中了埋伏,侥幸逃走,只是不知受没受伤,宁江城已贴了悬赏告示,明天南苍县也会贴,咱们无论如何也要阻止满仓哥被抓。” 顾青山拍了拍方奎的臂膀,示意他不要急躁:“满仓若是进了城,发现县衙出了事,必定会到面馆来,我想他八成还在城外头,我们明日出城去寻寻,一定不能让他自投罗网。” 慕锦成点头赞同:“对,明儿,我让宝应几个在四个城门口外头守着,你们出南门,往宁江城方向找。” 顾青竹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满仓哥若是受了伤,肯定不敢在外头治,说不定会回顾家坳找我爹。” 招娣赶忙接口道:“我明日就回去一趟看看,我爹常在十里八乡走动,我让他多听听风声。” 顾青竹转了转手腕上的赤藤镯,沉吟道:“青山哥、奎哥、招娣,无论你们在哪里找到满仓哥,一定让他到我的山庄暂避,南苍县是不能回的,村里人多眼杂,我二叔又与钱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走漏了风声,府衙查抄顾家坳,不仅保不住满仓哥,还会连累你们。” “嗯。你放心,我们若寻到他,会妥当安置,也会及时通知你的。”顾青山点了点头。 顾青竹的山林毕竟是御赐之物,府衙就是想搜,也得掂量掂量自个的理由是不是充分,再说,他之前给莫天林送银子,早注意到整片山林连绵起伏,树木繁盛,而入口却十分狭隘难找。 或许是因为莫天林山匪出身的缘故,他有意无意将进口修得十分牢固,基本上属于易守难攻的架势,如今薛宁带着人去了,恐怕里面也早修筑了防御工事,就算真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梁满仓到那里养伤避祸,当然是最好的。 几人将能想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连一些细枝末节都讨论过了,以确保万无一失。 如此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慕锦成和顾青竹离开面馆时,月亮升高了,它奋力穿破乌云,将清辉洒在寂静的街市上。 马车在摇曳的树影下穿行,车轮碾过青石板,只留下沉闷重复的碌碌声,两匹辕马偶尔打个响鼻,算是给这单调的声音一点起伏。 琳琅和茯苓在门房等着他们,一见马车回来,立时上前行礼。 “时候不早了,祖母和母亲还没休息?”慕锦成轻声问。 琳琅低语:“主子们都在等三爷和少夫人呢。” 四人进了灯火通明的松芝院,慕家人全都在,寇氏半倚在软塌上,柔儿盖着小被子睡在她旁边,卢氏安坐下首椅子,罗霜降肚子渐大,她的椅子上有软垫和靠枕,慕婕成坐在绣凳上,两眼红肿的如同桃子,另两个姑娘慕婉成和宋允湘,则坐在靠门的小杌子上,一个慌乱,一个茫然。 两人给长辈行了礼,又和姐妹们见礼。 慕锦成劝道:“祖母,娘,你们身子不好,天色已晚,别这么熬着。” 卢氏满脸担忧:“我的儿,你姐夫这一出事,咱慕家最后的庇佑可算是倒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娘,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和青竹早做了打算,你别担心了,而且,姐夫显然是被冤枉的,暮春已经给他京城的外祖家写信了。 虽然林家不喜姐夫续弦,但姐夫到底曾是他们的女婿,且我们待暮春不薄,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再说,若是姐夫的罪名当真坐实了,难保幕后人不会把黑手伸向林家,叛国通敌,聚众造反,这种罪名任谁都担待不起。” 寇氏点点头,拈帕子摁摁眼角:“也只好如此,只是苦了婕成和小柔儿。” 慕锦成转而对慕婕成说:“婕姐,外头的事,你别担心,家里祖母年纪大了,母亲身体不好,最近诸事繁杂,你回来刚好可以帮帮母亲。” 慕婕成一直忍着泪,鼻音很重道:“谢谢三弟,我一定帮母亲将家里打理好。” 慕锦成想起来问:“娘,园子里要清理出去的婆子丫头可都列好名册了?” 卢氏指了指小几上的两三张纸:“陶婆子午后倒是报了个名册来,刚看一半,婕成就回来了,这不又丢下了。” 慕锦成淡淡地说:“不急,慢慢理,姐夫出了事,也算是多了面照妖镜,恐怕很多人不用我们清理,也会自己走,倒是省了我们口舌了。” 慕婉成突然插言道:“三哥,我院里也不需要那么多下人,你也一并裁了吧。” 慕锦成不赞成:“你一个小姑娘,院里没人不安全,府里再怎么样,也不会裁减你的人的。” 慕婉成噘嘴道:“哪里就不安全了, 我吃饭睡觉不过一间屋子,陪在我身边的也只有翠烟几个,其他的婆子丫头不是偷奸耍滑,就是乱嚼舌根。 上次姨娘死了,还有个婆子在我跟前说,让我跟母亲闹,被我一巴掌打了,才闭了嘴,你说,留着这些刁奴,若是当真来了歹人,还能指望她们舍身护主吗?” 顾青竹心中微动,紧接着问:“那婆子是谁?” “是王婆子,她原是姨娘身边的人,当初,姨娘有了身孕,说不方便照顾我,便将她打发来看护我,结果,这老妇好吃懒做,还最会挑拨是非,现在被我打发去扫院子了。” 慕锦成点了点头:“婉成说的不无道理,既然你想清静,明日便把名册报给婕姐,让她一并处置。” 宋允湘赶忙跟着说:“我院里也减一些人。” 慕婉成虽是庶出,但到底是慕家小姐,她都自请减人,她作为一个寄居的外姓人,岂会看不明白,再说,她是现代穿书来的,这具身体里原本那个宋允湘越来越式微,最近好似在沉睡, 整个身体都被她一个人强占着,没了原本的大家闺秀做派,她的言谈举止再模仿,都有些许破绽,她当然希望围在她身边的人越少越好,免得露了馅。 慕锦成拧眉:“婉成有自个的道理,你又何必跟着如此!” 宋允湘敛眉垂眸道:“我本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如今慕家这般艰难,我虽做不了什么大事,但管好自己,管好自己的人,不给家里添乱,还是能行的。” 慕锦成的烦心事太多了,他也没细想,遂道:“那好吧,你自己看着办,和婉成一样,明儿列个名册给婕姐就行。” 寇氏掩唇打了哈欠,慕锦成见此,赶忙说:“今儿实在太晚了,都休息吧。” 慕锦成和顾青竹送慕婕成回栀华院,一路上,月华如水,照见打着青色花苞的栀子花缀满枝头。 第三百八十二章 再起波澜 “爹曾说,他最喜欢白色的花,你这里的栀子和二哥院外的玉兰,都是他心中所爱,我在一本闲书上看到,当栀子开花时,梅雨就要来了,可它不会因为怕被雨淋,就放弃开花,故而,栀子也代表着坚强,永恒,我想这也是爹对你的期望。 婕姐,你答应我,为了柔儿,还有暮春,一定要坚持住,爹在天上看着我们,慕家不能垮,也不会垮!”走到栀华院门口,慕锦成握着慕婕成单薄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极认真地说。 慕婕成吸了吸鼻子,挺直腰杆道:“我知道了,我会帮母亲将家里处置妥当,你们只管在外面忙,不用担心家里的事。” 慕锦成咧嘴笑了一下:“这才是我小时候的婕姐。” 幼时,慕锦成调皮得很,经常闯祸,慕婕成和慕明成没少为他挨骂,虽然卢氏心里不喜他俩是浣娘生的孩子,却并没有太过苛责,如此,他们姐弟兄弟之间私下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如今慕家人死的死,入狱的入狱,卢氏一下子看开了恩怨,慕婕成回来,她不仅以礼相待,还对苏暮春特别关心,专门派了仆人照顾。 “你们快些回去休息吧。”慕婕成勉强笑了笑,接过顾青竹手里熟睡的孩子,转身进了栀华院。 两夫妻离开,拐过路口,在一丛修竹暗影里,慕锦成抱住顾青竹:“今儿好累啊。” 顾青竹当然知道,他心累胜过身累,苏瑾被抓,完全在他们意料之外,很多事情,又要从长计议,她没有推开他,反而,伸手环住了他精瘦的腰。 慕锦成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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