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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对弟妹说:“满仓哥大概不会回来了,咱们吃饭吧。” 三姐弟围坐在一豆灯火下,吃着美味,说说高兴的事情,温馨而美好。 “青竹,我们来了。”顾小花和方玲站在院门口,笑嘻嘻地说。 正在洗碗的顾青竹赶忙迎了出来:“我煮了盐水花生,快来尝尝。” “你瞧我们从南苍县买了什么?”顾小花和方玲,各举着手里的一个小箩。 顾青竹探头一瞧,一个个黑青色的,还长着角,她不认得,笑着摇头。 “是菱角,咱顾家坳没有,翠屏镇恐怕也不多见,你别看它长得丑,里边的肉可好吃了,生的脆甜,煮熟了甜糯!我的是生的,她的是熟的,你们若是吃了,保管喜欢。”方玲献宝地说。 两人进了院子,放下东西,一点不客气,直接动手搬桌子板凳,年年中秋晚上,她们都喜欢在顾青竹家里玩,不仅因为她家有一篱笆的野蔷薇花,一棵很大的枇杷树,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又大又圆,还因为她们可以聚在一起说话玩乐,少了大人的唠叨更快活自在。 不大一会儿,郑招娣和顾大丫也来了,招娣从口袋里抓了一把饴糖出来,这是她爹这几个月帮人操办红白喜事,东家赏的,他推说牙疼,从不舍得吃一颗,今儿都被她带来了。 大丫的竹篮里有十来个通红的石榴,是青山爬到屋后的树上现摘的,有一两个因着熟透了,都裂开了口,露出里面晶莹红艳的石榴籽。 这些个吃食摆了一桌子,女孩子们坐在院里边吃边说,十分开心,青松自恃是大男孩了,挨个叫了姐姐,就窝回自个房里。 顾青竹担心夜凉,给青英加了件褙子,她手里捧着最大最红的石榴,躺在大姐怀里,一点点抠着吃。 “今儿的月亮真大!”方玲仰望惊叹。 众人抬头,只见一轮皎洁的满月不知何时升了上来,挂在深蓝的天幕上,洒下漫漫清辉,周围的星星黯然失色,一丝丝云彩环绕其上,仿佛是夜神赶着天马,用莹白的蚕丝做了拖拽月轮的绳,在夜空中闲庭信步。 大丫瞥了眼隔壁黑黢黢的屋子,有些落寞地说:“咱们都回来了,唯独缺满仓哥。” 招娣抱抱她:“今年事不凑巧,张西说,满仓哥陪县老爷到燕安城送灯彩去了,今儿他是最忙的,可哪怕在千里之外,他一抬头,看见的还是这轮月亮,你这样想,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顾小花轻拧大丫的胳膊,打趣道:“你们赶快成亲得了,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满仓哥捆在腰带上,也不怕被外头狐媚子勾了去。” “要死了!顾小花,你竟然笑话我,你敢说你没偷偷喜欢奎哥!”顾大丫跳起来,捶打顾小花。 方玲吃着花生,跟着起哄:“我今儿回去,就问问我哥,看他心里有没有你。” 顾小花一扭身跑了,笑着嚷嚷:“青竹,你评评理,是她起的头,这会儿羞了,反赖我!” “哈哈哈。”顾青竹掩嘴笑,“你们可劲儿闹着,一会儿叫马老太听了去,明儿整个顾家坳都晓得了。” 听了这话,两人一下子没了打闹的兴致,顾小花连连说:“算了,算了,别弄得祸从口出。” 顾大丫不放心,跑去开了院门,往路两头看了看,如水的月光下,除了婆娑的树影,了无一人。 “好在没人!”顾大丫拍拍胸脯,安慰自个。 顾青竹想起一事道:“过了中秋,满仓哥该造房子了,福叔伤着,也不知他托了谁照看,我虽在家,可也不太懂,只怕帮忙有限。” 顾小花接茬说:“我爹今儿晚饭时提起,上次满仓哥送你回来时,去我家里请他,留了钱,我爹说,等过了十八,若是工匠们还没来,他就去催催,再把其他材料买齐。” “有根叔盯着,那自是好的,村里还有青水能帮忙。”顾青竹点点头道。 大丫急急地说:“还有我哥和奎哥啊,我们今儿在回来的路上,我哥说,最近东市还是茶市,摆摊不赚什么钱,他就想先和奎哥留在家里,帮满仓哥造房子,等过个十天半月再回面馆,那时茶市差不多也结束了。” “可面馆里不能缺人啊,况且只有你们两个,我也不放心。”顾青竹拧眉,若是只有大丫和招娣,别说摆摊了,光是面馆,都肯定忙不过来。 方玲拍拍顾青竹:“你别急,我们可以去帮忙呀,反正织坊里的缫丝活要等到明年春上了,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你们打打下手。”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该来的,总归要来 “这敢情好,咱们四个一准行!”顾大丫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顾青竹倒有些担心:“你们刚回来,还没在家呆半日,就又要走,叔婶们定要舍不得了。” “我娘逢人就说我在外头做双缴丝,挣得多还被管事器重,别提多有面子了,我若和她说,要去面馆帮忙,她只怕更要高兴。”顾小花掩着嘴笑。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又说了会儿话,这会儿明月高挂,夜风已凉,青英舍了石榴,打着哈欠直往顾青竹怀里钻,几人尽兴而归,踩着如银的月光各自回去了。 第二次,四个女孩早早走了,青山和方奎留在家中,帮着采茶卖茶。 过了中秋,茶价又跌了几分,顾青竹索性不卖茶了,按了然说的,试着用新技艺制茶,一连几次皆不成功,颇让人灰心丧气。 顾青竹只得暂时停下来,继续做蒸青茶,连着制了五日,得了六七十斤散茶,留下十斤,预备给梁满仓造房子用,其他的她都背去了慈恩寺。 深秋早晚凉,中午热,山里每日早上都是雾蒙蒙的,顾青竹爬上鸡冠子山,只见山间雾腾云涌,莲花菁掩在云雾中,只露出山顶慈恩寺金色的庙顶,而老鸦岭和其他山峰如同海上仙岛,在风云奔涌中若隐若现。 顾青竹坐下喝水,东边霞光漫卷,火红的日头如新生的婴孩,被慢慢托举出来,他甫一露面,就迸射出万丈光芒,山间飘渺雾霭渐渐收敛,化作丝丝缕缕水汽云烟滋润万物。 天地清明,顾青竹登上石阶,胖胖的慧觉拄着腮帮子在山门处打盹,听见顾青竹轻微的脚步声,眯着一条线的小眼睛,迷离地瞅她。 顾青竹将两个白面馒头递到他面前,笑着说:“慧觉,你又偷懒,了悟大师知道了,只怕又该罚你。” “师父不在,南边法济寺请他讲经,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慧觉低头噘着嘴说。 了悟是寺里的主持,出门游历,一去数月也是正常。 顾青竹问:“了然师父总归在吧,我制了散茶送来给他。” “你等着,我帮你通报!”慧觉咬着馒头,转身跑了。 顾青竹放下竹篓,在台阶上坐下,山里风大,吹得她鬓边碎发乱舞。 不大一会儿,了然急匆匆来了,一见面就说:“你可来了,我没等到你送夏茶,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你若再不来,我可就要下山寻你去了。” 顾青竹屈膝行礼:“我家里有点事,出门了几个月,夏茶是隔壁婶子帮着卖了鲜叶,这不,我这次把夏茶的分量也算上,一并送来了。” “快拿进来吧。”了然挥挥手。 顾青竹背着竹篓跟在了然身后,将散茶交到管茶水的老和尚那里,老和尚刷刷几笔,记在功德簿上。 “了然师父,春上你和我说过的制茶新技艺,我总是不得章法,你可琢磨出啥来了?”走出不远,顾青竹低声问。 了然摇摇头:“我依旧不得要领,前些时候差点把自个屋子点着了,师兄遂令我不要试了,他这次去法济寺,会和念空大师讨教,说不定能带回制茶法子。” 顾青竹有些失望,“秋茶价低,我在家里试了几回,都不成,原指望你有啥新法子,既如此,我再慢慢摸索就是了。” “不如,你也等我师兄回来再看吧。”了然提议道。 顾青竹想了想,不免有些遗憾道:“好是好,可了悟大师还不知何时回转,再过些日子,天气转冷,下了霜,茶树就不能采了,那时纵使得了法子,也不能试,要等一个冬天,如此时日太久,我还是先试出点手感来再说吧。” 了然点头:“也好,你向来有天赋,定能比我强些,这几日,我把师兄讲的那些都誊抄在纸上,又把自个每次失败的过程也记在上面,虽说不是啥成功的经验,但至少能让你少走些弯路。” “那真是太好了!”顾青竹欢喜地笑。 顾青竹等在山门处,了然折回自个屋子,不大会儿就拿了一卷桑皮纸出来,递给她。 收好纸卷,顾青竹告别而去,了然站在山门外的高阶上,目送她一步步离开。 走在山路上,脚步轻快的顾青竹,憧憬着能早点制出新茶,满心雀跃,连过了饭点,也不觉得饿。 可当她刚走进村子,就见秦氏慌慌张张迎面走来。 顾青竹远远地打招呼:“秦婶子,你这是赶着做什么去?” “我正要寻你去,可不得了了,出了大事!”秦氏一见她,声调都变了。 顾青竹心里蹦蹦跳得厉害:“咋了?我出门不过半日,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你快跟我走吧。”秦氏一把拽住她,疾步走:“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最近山里毛栗子熟了,家家小孩子都上山去捡,这本是寻常的事,可今儿他们偏遇见顾大宝。 这个祸害,自个不在地上捡,专在别人篮子里偷,被几个孩子发现,也不知咋的,就打起来了,结果,顾大宝从高坎上摔下来,栽破了脸上的皮,朱氏这会子,正在你家院里叫骂呢。” 顾青竹着急地问:“青英呢?” “你放心,你孙婶子把她领回家去了,朱氏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敢到村长家里闹。”秦氏急急地说。 顾青竹心下稍安,两人绕道村里的菜园子地,避开朱氏,到了村长家里,孙氏坐在大门前绣花,见着她俩,忙放下绷子,让她们进屋。 “青英?”顾青竹低唤。 “阿姐!”顾青英飞扑到她怀里,啜泣:“我没有,我没有推大堂哥!” “姐信你,信你,乖啊。”顾青竹抱着她小小的身子。 青川和铁蛋也从屋里走出来,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真没推!” 孙氏在一旁搓手道:“顾大宝就是个头脑不好的,许是被树根绊倒的,他们几个小的,就是想推,那也得推得动他那个滚圆的肉球啊!” “顾大宝摔倒的时候,除了你们,还是谁呀?”顾青竹将顾青英揽着怀里问。 青川扳着手指头数数:“就是小栓子,大有,阿美几个,哦,还有顾二妮,没了。” “顾二妮?”顾青竹眼角一跳。 “对啊,他们一起来的,顾大宝摔下去的时候,我们都吓坏了,顾二妮就在旁边,只是冷冷地看着,也不去拉他,后来还是顾大宝满脸血,自个哭着爬上来的。” 顾青竹心里一下明白了,她安抚小妹道:“青英,你和青川铁蛋玩,姐去去就来。” “嗯。”顾青英抹抹眼睛,和两个小伙伴进屋去了。 “青竹。”顾世福躺在床上,唤了一声,适时阻止了顾青竹的脚步。 顾青竹推门进来:“福叔,你叫我?” 顾世福叹口气道:“你婶子在气头上,你别去招惹那个疯婆娘,由着她骂去,大黄在家里,她也没那个胆量砸你家的门。” 顾青竹摇摇头,心下不依:“这事本与我妹妹无关,我怎可由着她泼脏水,再说,顾大宝摔了,那是活该,至于顾二妮为什么推他,还不是因为二叔他们天长日久重男轻女造成的。” “他们是姐弟,哪有亲姐姐推弟弟摔破头的,这话没有实证,不好乱说,不然,被朱氏抓着把柄,又是一顿闹!”顾世福苦口婆心地劝。 “是不是真的,我那二婶心里清楚得很。”顾青竹苦笑。 秦氏和孙氏也跟着劝,顾青竹无法,只得留在顾世福家里。 朱氏足足在顾青竹门前骂了三个时辰,句句不重样,眼见着天黑了,嗓子眼也干得冒烟,她便开始大声地放狠话:“小兔崽子,挨千刀的,坏心肝地想要谋害我家独苗,赶明儿,我就叫人牙子来把你卖了,看你还得意不!” 朱氏骂骂咧咧,村人都听厌了,起先还有过往的人停下张望,后来家家都闭门吃饭,没人理睬的朱氏,也失去了骂人的耐心,可惜大黄就趴在门口,始终用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她一步也不敢动,只得灰溜溜走了。 直等到吃了晚饭,孙氏才许顾青竹姐妹回家,顾青竹给青英洗了澡,姐妹俩睡下,这夜出奇的平静,平静得不同寻常。 第二天,顾青竹带青英到茶园采茶制茶,这一天村里什么事都没发生,却又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窒息。 “这婆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氏晚间来看顾青竹,她被昨儿朱氏那几句话吓着了,忧心忡忡地说。 “管她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不信她胆敢怎么样?”顾青竹准备熬红薯粥,一刀将新收的红薯剁成两半,接着啪啪啪,利落地切成小块。 “你二叔就是个无赖人,顾大宝平白吃了这么大个苦头,他怎么会咽下这口气,不定憋着什么坏水,你还是小心些为好。”秦氏立在昏黄的灯光下,皱眉道。 顾青竹坐在灶间烧火,红艳艳的火光,映着她的脸:“我晓得了,谢谢婶子,他要敢跟我耍横动粗,我自此也不必认他这个叔,早断了关系早安生!” 次日及到中午,顾青竹在茶园里制茶,秋茶芽头浪费了不少,却依旧没有如愿制出茶来,她的心情郁闷不已,将废掉的茶叶拢到坑里沤肥,便带着青英回家做饭。 早上还有些玉米饼子和南瓜粥,顾青竹另蒸了鸡蛋羹,又炒了一碟毛豆,两姐妹正吃着,就听门外一阵喧哗,朱氏和顾世贵的声音,像讨厌的苍蝇似的嗡嗡作响。 闻声,青英脸色立时变了,白惨惨的,顾青竹将她搂在怀里,拿了几个饼子,带着她出了后门,送到秦氏家里。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纨绔的正经用处 顾青竹返回家中,大开屋门,大黄狂吠不已,入眼,可真是很大的阵仗。 瘦如麻杆的顾世贵领头,后面跟着瘦骨伶仃的吴氏和粗壮结实的朱氏,旁边站着穿一身看不出颜色衣裳的杨大发,顾大宝躲在朱氏身后,他穿着豆红色的短打,如一整片行走的猪肉,而他的头上横七竖八缠着花花绿绿的布条,让人看着莫名好笑,而顾二妮阴着脸,拢袖站在最后,她的身旁站着头戴大红牡丹绢花的花媒婆。 “贱蹄子,你今儿不做缩头乌龟了?快把小丫头片子交出来,让花媒婆带出去卖了,省得白浪费粮食!”顾世贵朝地上吐了口浓痰骂道。 “二叔,你想钱想疯了吧,要卖,也是卖你自个的儿女!”顾青竹清冷地说。 朱氏叉着腰,跳脚道:“哼,小扫把星克死了自个爹娘,还推的大宝跌破了头,不卖她,还留着以后弄出人命来啊!” “顾大宝足有二百斤重,而青英不过是个六岁女娃娃,你说她将顾大宝推下高坎,鬼才信你的胡话!”顾青竹厉声反驳。 顾大宝一直害怕顾青竹,他只敢躲在后天叫嚷:“就是她推的,就是她推的!二妮亲眼看见的!” 顾青竹冷笑一声:“好个贼喊捉贼!顾大宝,你身上的新衣是顾二妮的襦裙改的吧,你若再穿着招摇,不定啥时候小命可就不保了哦。” “你这话什么意思?”朱氏狐疑地看顾青竹,又回头望顾二妮,心里犯了嘀咕。 顾二妮疾走了几步,凑到朱氏跟前,大声喊冤:“娘,顾青竹向来狡猾,她就是不想交出青英,才挑拨我们一家子不合,你可别被她骗了!” 吴氏咬牙切齿,一蹦三尺高地尖叫:“对!那个挨千刀的原就不该生,她害的大儿非跟我分家,可怜这会儿死活都不知道,她如今才这么点大,又要害我大孙子的性命,我今儿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卖了她,绝了顾家的祸患!” “你们一个是我们的阿奶,一个是我们的二叔,如今竟然口口声声要卖孙女侄女,既如此,我顾青竹也不必认你们做亲戚,打今儿起,恩断义绝,再无瓜葛!”顾青竹面沉如水,话若寒冰。 顾世贵咧开黄牙,皮笑肉不笑地说:“哼,臭丫头,你们的户籍还在我手上,是不是亲戚,卖不卖你们,哪里由得了你,自是我说了算!” “你……”顾青竹咬牙,唯有这一点是软肋,却偏偏被顾世贵狠狠踩住不放。 “大宝他爹,这丫头不肯交出那个小的,就拿她给大宝换亲!”朱氏听完顾二妮附在她耳边说的话,兴奋地大嚷。 顾大宝已经十六岁了,虽是个傻子,却整日闹着要娶媳妇,朱氏托花媒婆说媒,可周边村子里的人家都知道大宝有点傻,朱氏又不好相处,还有个厉害的小姑子,一连几家,每次花媒婆刚开个口,就被人无情地回绝了。 如今若是用顾青竹换亲,顾大宝不仅能娶上媳妇,还能省下彩礼钱,简直是最划算的事。 杨大发色眯眯地盯着顾青竹:“嘿嘿,换亲找我呀,我对青竹妹妹可是想的紧,上次在鸡冠子山上,咱们差点……,再说,我家里正有一个亲妹子,刚从德兴织坊回来,又会做事又能挣钱,大宝要是娶了她呀,只等享福了,这等两全其美的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哦。” 顾世贵惊诧地问:“你们还有这茬?我怎么不知道?” 杨大发不要脸地直接叫上了:“二叔,这种事怎好明说嘛!” 顾青竹闻言,怒不可抑,她高声呵斥:“杨大发,想来上次满仓哥对你还是手软了!” 杨大发口水飞溅,一脸猥琐道:“你就死了反抗的心,最好乖乖从了,上次让你半夜跑掉了,这回,只要二叔应允,立刻马上洞房,我看谁能救得了你!” “娘的,洞房?你他娘的还想洞房!” 冷不丁从后面跑上一个人来,高骂着,一脚踹中杨大发的裤裆,杨大发立时飞出去,捂住裆下,疼得弓成一只虾,嗷嗷惨叫。 众人被突发的变故吓了一跳,抬头望向来人,只见面如冠玉,剑眉星眸,一身天幕蓝锦衣,腰间白玉腰带,垂月牙色玉佩流苏,俊逸超群,风流天成。 “你谁啊,敢管我的事?”顾世贵呲牙咧嘴,瞪大了眼睛问。 顾世贵一口黄牙,看着恶心人,慕锦成后退半步,扬手:“娘的,给小爷狠狠打!打服帖了,有赏!” 十来个黑衣家奴蜂拥而上,二话不说,对着顾世贵等人拳打脚踢,他们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年纪,平日里跟着慕锦成没少横行南苍县,打架斗殴,街头称霸那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 一时间,顾世贵几个立时被打倒,满地翻滚,鬼哭狼嚎,隔了会儿,半倚在墙上的慕锦成看了眼宝应。 “服不服?!”宝应踢了一脚被打得满脸是血的顾世贵。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他本想在大房身上捞一笔钱,结果,也不知哪里蹦出来个人,不由分说,先把他们痛扁了一顿,这会儿还问他服不服。 他若敢说不服,恐怕立时就要把他的骨头敲碎喂狗了。 顾青竹本还想和顾世贵理论,却不知慕锦成从天而降,一顿砍瓜切菜似地痛殴,直接先把人都打趴下了。 她傻愣愣地站着,直到宝应和她说话,顾青竹才神魂归位,低低地应一声,将大黄拴在枇杷树下,宝应指挥着豪奴搬了桌椅板凳,放在院里。 “暮春,到地儿了,来坐。”慕锦成无比熟稔,俨然把顾青竹家的小院当蕤华院,毫不客气地招呼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苏暮春。 苏暮春与他完全不一样,眉清目秀,身材欣长,穿一身月白苏绣,几杆竹叶点缀其上,他年纪不大,却是仪表不俗,风姿清雅。 “顾姑娘,你别怕,是非曲直,总该有个说法。”苏暮春朝顾青竹拱手行礼,方才坐下,他身后紧跟着站了两个男人。 顾青竹走上前,低声问:“你们怎么突然来?” “我们若不来,难道让那无赖抢了你去做媳妇?”慕锦成闷声道。 接着,不等顾青竹说什么,又指着顾世贵,爆喝一声:“把那个混蛋家伙给带过来!” 顾世贵被完全打傻了,任由两个黑衣家奴将他拖到慕锦成脚边。 “我瞧着你很牛掰啊,说说吧,你想怎么着?”慕锦成一脚踩住他脸上。 “青英,就是顾青竹的妹妹,她打小就是不祥人,克死爹娘,这次又把我儿子推下高坎,摔破了头,我是她二叔,顾家一家之主,自然要卖了这个祸根,顾青竹不肯,我们正说换亲……” 顾世贵之前还说得咬牙切齿,却不料他越说,慕锦成的鹿皮靴子越用力碾压他的脸,导致他的脸可怕地变了型,这个样子,他还敢说什么,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下去。 “那个死胖子就是你儿子?”慕锦成抬头一望。 “嗳。”顾世贵应着,声如蚊吟。 豪奴们立时上前,将死猪样的顾大宝拖到跟前,三五下扯掉了他头上花花绿绿的布条,除了额头上一个已经愈合的小伤口,其他的都是刚才现打的。 “娘的,这也算伤?去,把这狗日的拖到山顶上,重新推一次,叫他知道知道,啥叫摔!”慕锦成歪着头看了半天,气恼道。 一干家奴本就是闹事不嫌事大的,拖起顾大宝就要走,朱氏和吴氏不顾全身的伤痛,猛扑过来,死死地抱着,泣不成声。 “要想救他命,那就说说吧,这事咋整呐?”慕锦成脚下一跺,顾世贵的门牙崩了一颗,但他不敢叫,也不敢喊,生怕满嘴牙都飞了。 “我们不卖,不换亲,还不行吗?”顾世贵说话漏风,嘴里还直喷血,真真十分吓人。 慕锦成嫌他满嘴血沫子,脏了靴子,遂在他脏兮兮的身上蹭了蹭,又一脚将他踢开,邪魅地摇摇手指:“这还不够!” “大爷,你想要怎样?”顾世贵如丧考妣,哭丧着脸问。 “顾青竹,你想要怎样?”慕锦成回头,笑意盈盈地问。 “我爹在时,早与他们分了家,今儿他欺辱我爹不在,想卖青英,还想拿我换亲,如此长辈,着实令人寒心,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打今儿起,再无亲情可言,我要单立户籍文书,与他们断了关系!”顾青竹身姿挺拔,目光冷凌道。 “这事可办的?”苏暮春转头问身后的人。 穿烟色长袍的男人沉思片刻道:“她爹不在家,没有户主,单立户籍有些难办,但只要他二叔写个允许单立的文书,便可另立户籍了。” “这还不简单,宝应,笔墨拿来!”慕锦成转头叫道。 宝应立时拿了搭袋来,有现成的宣纸和湖笔,墨则是研好装在墨囊里的,就在顾青竹的小院里,那男人挥笔几下便写好了一份文书递给慕锦成。 慕锦成用力吹吹未干的字迹,冷哼一声:“还不来签字画押!” 宝应探手搭袋,低声道:“啊呀,没带红泥!” “要什么红泥!”慕锦成一挥手。 一个家奴手起拳落,直砸在顾世贵的鼻梁上,一股鲜血狂飙。 慕锦成满意地冷笑:“这不是有了嘛。” “我……我不能签!”顾世贵垂死挣扎。 他心里很明白,一旦顾青竹有了单立的户籍文书,他这个二叔就再也控制不了她了,别说不能卖人换亲,就是上门逼索钱财,也没以前那般容易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下场 “好啊,你不签,咱们就上山滚球玩,看这肉球到底能滚几个来回!”慕锦成眼角一挑,睨视道。 黑衣豪奴撸起袖子笑哈哈挥手:“哥几个,走,上山遛球!” 人群中,立时就上来三个人,一脚踢翻护着顾大宝的朱氏和吴氏,四人各抓着顾大宝的手脚,顺地拖拽,还忍不住大骂:“这王八羔子贼肥,若将这一身膘都下了锅,还不得熬出百八十斤油来?” “我听外头传,燕安城的城门就是当年叛军的人油刷的,据说百年不腐,也不知真假!” “这有何难的?这不是现有一个嘛,咱们熬了油,到他家里各处刷刷不就得了?” 顾大宝像只被翻了壳的肥硕乌龟,起先还拧来拧去挣扎,听了他们骇人的话,直接吓尿了裤子,留下一路的水痕尿骚~味和不要的嚎叫声,“爹,娘,救我……”。 吴氏到底上了年纪,刚挨了打,哪经得住这般恐吓,嗷的一声,直接晕过去了。 “大宝他爹……”朱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抱住顾世贵的胳膊大哭不止。 顾世贵两股战战,瞧着这帮恶主凶仆,衣着显贵,肆无忌惮,显然是杀人如割草芥,根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主。 “我……我签,我签!”眼见着儿子被拖行到百步之外,顾世贵只得求饶。 一个豪奴蹲下,拍拍他的脸,“早这般,岂不是省事!”说完,对着他的鼻子,猝不及防,又是一拳,鼻血登时飞窜,“你瞧,还得我再动手一次!” “签吧。”另一个家奴露出鄙夷之色,将笔递给顾世贵。 顾世贵抹了下鼻血,颤颤巍巍接过笔,犹豫了半天也没写下一个字,他艰难地抬头:“我不会写字。” “娘的,白浪费我一支笔!”慕锦成大骂,他向来有洁癖,被顾世贵这个腌臜人摸过的东西,他定是不要的。 “混蛋玩意儿,你知道这笔多少钱吗?你不会写你接什么接!”递笔的家奴只觉在主子跟前办砸了事,没面子,一把撅了笔,将碎裂的锋利竹管,猛地插向顾世贵的手背上。 “啊!”手背被一下子贯穿,鲜血淋漓,顾世贵痛得大吼,眼底满布血丝。 “快……摁……手印,快……摁手……印!”朱氏手脚发抖,连声音都抖得话不成句。 十指连心,顾世贵疼得面色惨白如纸,颤如筛糠,他紧咬牙关,伸手在鼻下一揩,将一个血手印按在纸上。 顾世贵深吸一口气,不甘心地问:“我与你从未见过,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这般坑害我!” 慕锦成晃荡着二郎腿,轻蔑地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也省得你日后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在我眼里,连个屁都不是,可顾青竹是我的掌柜,你欺她,就是欺我!蚍蜉撼树,你自个找死,我不过是顺水推舟送你一程!” “她……她,你……你……”顾世贵惊骇不已,这丫头出去几个月,怎么就搭上了这么个大人物? 而自个的女儿不仅勾搭不上有头有脸的人,还挣不出钱,当真是,人不人气死人。 “去,让他们一家子都摁上手印,免得日后说三道四!”慕锦成斜眼看了眼窝在地上的几人。 豪奴领命,拿了纸过去,没人再敢反抗,瑟缩着挨个摁了,吴氏昏倒在地,家奴捏着她的手在她脸上伤处猛戳了一下,血溢出来,刚好够染红手指,利索地落印在纸上。 吴氏也不知是真昏还是装昏,这会儿痛得打了个激灵,一屁股坐了起来,看着顾世贵满手的鲜血,想哭又不敢哭,只呜呜咽咽地抽泣。 坐在一边,冷面旁观多时,苏暮春掩唇咳了一声,这院里杂七杂八的味道混在一起,着实让人反胃。 “行了,滚吧,别在这儿血呼啦次地碍眼!”慕锦成扯扯嘴角,扬手点了点顾世贵,“你最好老实点,若有下次,全家打断腿,扔去野狼谷!” 闻言,顾世贵全身一抖,迅速埋下头,抱着手腕,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吴氏和朱氏拽起顾大宝,和顾二妮一起往外走。 出门拐弯,顾二妮回头,目光在苏暮春的脸上流连,这样俊俏斯文的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比之痞性十足的纨绔,不知养眼多少,她那一颗小鹿乱撞的芳心,哪怕在这等糟糕透顶的境况下,也忍不住怦然而动。 “死丫头,发什么愣,还不去扶着你爹!”朱氏低骂了一句。 顾二妮咬了咬嘴角,赶上前去,却被顾世贵一把甩开了,她只得低头走在后面,满脸阴鸷。 杨大发夹着腿,一步步往外挪。 “我的人,你也敢动,当真瞎了你的狗眼!你这种色胚,一脚哪够,起码得一人一脚,让你享受个够!”慕锦成咬牙,一字一顿地说:“来啊,赏他!” “得嘞!”黑衣家奴想来没少干过这种事,熟练地将他拉到外头去了。 不一会儿,只听得杨大发的哀嚎惨绝人寰,震荡山谷! 花媒婆丰腴的身躯抖得花枝乱颤,脸上二斤白~粉胭脂掉得七零八落,露出泛着油光的肥脸,短而淡的眉像两只蠕虫紧紧缩成一团。 慕锦成看她上红下绿,大红大紫都敢往身上捯饬,像极了戏园子里没卸妆,就跑出来的媒婆:“你是干啥的?” “说……说媒的。”花媒婆磕磕绊绊地说。 慕锦成抖着大长腿,拧眉道:“你一个媒婆,还做人牙子的生意?路子够野的哈。” “我……”这会儿的花媒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原本是恨顾青竹搅了彭珍珠的好事,正想着怎么找机会收拾她,后来顾世贵寻上门来说要卖青英,让她想门路,还允诺她,事成之后多给她一成。 可,还没等到她粉墨登场,逞三寸不烂之舌的本事,顾世贵就被慕锦成给收拾了。 现下,不管她愿不愿意,隔着墙,耳朵里都灌满了杨大发的惨叫,她今儿别说佣金和谢礼,只怕能好须好尾地离开都难。 “我不是君子,不要想着我会怜香惜玉,对你这种做贩卖人口勾当的人,就是直接打死都不为过!”慕锦成厉声喝道。 花媒婆伏地磕头:“老婆子我糊涂油蒙了心,看在我是第一次的份上,也没害着顾家姐妹,大爷你饶了我吧!” 慕锦成托着腮帮子,有些为难道:“饶你?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总要给你长点教训,挨打和五十两银子,你选吧。” “啊啊啊……”视财如命的花媒婆一听,简直肝肠寸断,可财终归没有小命重要,她抖抖索索地侥幸说:“我身上一时没这么多钱。” 慕锦成笑:“这好办,你没钱,我有人啊,跟着你家去拿不就完了嘛。” 说完,他向院外打完了杨大发的家奴一挥手:“去两人,跟着这女人拿五十两银子回来,另外特别要记得她家住哪儿,下次好找。” 花媒婆一听此话,神色俱变,却无力再说什么,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 今儿仍是采茶卖茶忙碌的一天,等村里人听闻了顾青竹家的事,从茶园跑来的时候,就见顾世贵如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其他人俱都被打得鼻青脸肿,杨大发更是直接被踢得疼死回去,被人像拖一条瘦老狗似的扔在路边。 村人不知内情,只见顾青竹家里坐着两个仿佛画里走出来的俊俏公子,又有清一色黑衣黑鞋的家奴正在担水洗地,更加摸不清头脑,却又不敢问,只远远看着。 “暮春,容我借你的人用一下,这个立刻马上去办,三天,不,两天,我要看见顾青竹的户籍文书。”慕锦成将那张摁满血手印的纸,递给之前那个男人。 “我这就去,定不辱使命!”男人接过,拱手行礼。 苏暮春不忘叮嘱:“你直接找县丞,只说是我朋友的,叫他快些办。” 慕锦成变本加厉地耍赖:“我就在这里等,你一天不回来,我和暮春一天不回去!” 男人默默点头,转身疾步走了。 “谢谢,万分感谢!”顾青竹矮身行礼,这会儿才来得及问:“你们……怎么来了?” 慕锦成跳起来叫:“你上次可是答应给暮春紫竹的,这会儿,我们来了,你总不至于临时变卦吧。” “慢不说,我之前就答应了的,就冲着今儿你们帮了我这么个大忙,我也该送一件称心的礼物给你们。”顾青竹笑了笑道。 “还有吃的,不要忘了!”慕锦成忙不迭地追了一句。 “行,只要你不挑嘴就行。”顾青竹满口答应。 慕锦成乐颠颠地点头:“老话讲,自古英雄救美人,大抵不过如此。” “你算哪门子英雄,不过是仗着你家这些豪奴势众罢了,不过我还是特别谢谢你!”顾青竹兜头给了他一瓢冷水。 “你……”慕锦成气,却又知她说的不假,一时竟无以反驳。 半晌,也就拿他那些家奴出气:“你们都回去!让熊永年禀告老太太和夫人,就说,我和暮春在乡下住几日,散散心,不必来寻,过几日自会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办是好。 “兄弟们,三爷既发话了,他自然是不走了,你们回去把话带到就行。”宝应热络地上前招呼,将他们带出了院子。 “你还想住在这儿?!”顾青竹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赖着不走了 “说好要做美食的嘛,不待几天怎么吃得过瘾?再说,我不得替你催着点户籍文书?若我们拍拍屁股走了,你啥时候能等到文书?若你那二叔再趁机要卖你们,怎么办?可不是每次都有今儿的好运气,刚巧遇见我们的!”慕锦成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头数理由。 “还有紫竹!”苏暮春见他光顾着说吃的,竟然把最重要的事给忘记了,不由得低声提醒。 慕锦成连连点头,理直气壮地说:“对对对,最重要的是紫竹!”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赖在这里,顾青竹也不好再说什么,幸好,梁满仓上次走的时候,把他屋子的钥匙留在她家了,他的床铺都是现成的,晒晒就能睡。 苏暮春朝屋里张望了下,问:“青英呢?这会儿没事了,让她出来,别又被吓着。” 见顾青竹家里消停了,秦氏牵着青英回来,还没进院子,小丫头就瞧见慕锦成在和顾青竹说话,她一下子挣脱了秦氏的手,埋头猛跑,在离他还有半步远的时候,一下子刹住脚,仰起笑脸,脆生生地叫:“三爷哥哥!” 秦氏见院里有男客,她不好见,便在院外朝顾青竹点点头,转身走了。 “青英……,不可以乱叫!”顾青竹丢了个又胡闹的眼神,摸摸她软绒绒的头发。 慕锦成蹲下身子,握着她的小肩膀,笑眯眯地说:“好久不见呀,小青英,别听你姐的,你要是叫声锦成哥哥,就更好了!” 顾青竹板起脸,严肃地说:“三爷,不可!” 慕锦成叹了口气:“我就晓得你不肯,我这么说吧,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王侯将相不入我眼的,一样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布衣白丁若是义气相投,我亦可士为知己者死!” 顾青竹不赞成地摇头:“青英还小,你不能纵得她没规矩,你这种背离世俗的规矩,之所以能行得通,不外乎你家里在南苍县是首屈一指的富商,旁人不好得罪,只得将就,如你之人,世间能有几个,而我们不过是山里人,若学得没脸没皮,以后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好啦,你说的都对,行了吧!”明知是辩不出什么道理的,慕锦成只得无奈举手道。 青英倚在桌边,偷看了眼坐在一旁身姿挺拔的苏暮春,两人不约而同地偷笑,青英得意自个姐姐,而苏暮春则感慨这世上还真有一物降一物的说法,慕锦成是谁,南苍县纨绔榜榜首,见着顾青竹,不过三两句,便甘拜下风了。 这会儿恰是正午时分,秋高气爽,阳光灿烂,顾青竹进屋寻了钥匙出来道:“你们坐会儿,我把满仓哥家里的被褥晒晒。” “你们要住在顾家坳吗?”顾青英扑闪着大眼睛问。 慕锦成点头道:“对呀,顾家坳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顾青英说起吃的,头头是道:“好吃的多了去了,野毛栗子、野梨、红薯,还有苞谷杆子,可甜了!至于玩,上山去采野果子算不算?” 瞧着小丫头一脸兴奋的满足,慕锦成心头莫名一酸。 她说的这些,在他这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而山里小孩每到季节才能抢到一点尝鲜,自然十分稀罕。 慕锦成摇摇头:“就没其他的了?我来时见村里有条河,难道没有鱼?” “有呀,春日里水大了,满仓哥还捡到鱼,送给我们呢。”顾青英的小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那还等什么?咱们钓鱼去吧!”慕锦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好呀,好呀,我每次都是吃鱼,还没钓过鱼呢。”一向温润稳妥的苏暮春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一脸期待地说。 顾青竹晒了被子回来,见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也只得由着他们玩,青英领着他们在院中柴禾堆里拔了几根竹竿,又拿一个线卷,拎上两个竹篓,带着他们去了。 待院里客人走了,顾青竹挎着篮子到地里摘辣椒,围观的人中有忍不住的,免不了上前婉转地打听。 顾青竹简单地说了事情的始末,顾世贵依仗辈分,对大哥顾世同留下的小孩作威作福,在平日里是常事,而这次居然想要卖掉青英,简直太不像话了。 这些年,村里不是没有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但从来没有发生过卖儿卖女的惨事,这次顾世贵无病无灾的,好端端要卖小孩,无论他有怎样牵强的理由,卖行踪成谜的大哥家的孩子,这已触怒了村里人最后的忍耐心。 “如此说来,他被打,半点不冤,照我说,这还是轻的,实该打烂他的屁股,好叫他晓得哪些事能干,哪些想都不要想!”一个男人义愤填膺地说。 “可不是,他这样的无赖人,足够开祠堂,族规伺候了,可惜村长伤着动弹不得,要不然,哪能容他这般嚣张闹腾!”另一个老汉一脸愁容道。 一个中年汉子,“啪”地击了一下掌:“他可不就是钻这点空子嘛,所幸青竹姐妹命中有贵人扶持,这会儿,顾世贵活该自食其果,以后只怕再也不敢了。” 先前的男人点头附和:“他心里难道不知道,他有几条命够丢到野狼谷的?不要说被打断手脚,就是跑得飞快的兔子,又有几个逃离过狼爪?” “嗯嗯嗯。”众人皆点头。 茶园里还有活计,大家边说边离开,各自做事去了。 此时,放眼整个顾家坳,最闲的就数龙潭边上的几个人。 “小娘舅,你线上没个钩子,就是绑了田鸡腿也没用呀。”苏暮春一边盯着自个的竹竿,一边偷瞄慕锦成纹丝不动,连水珠子都不冒一个的竹竿。 “我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慕锦成洋洋得意。 “那还不得先有个钩?”苏暮春嘀咕道。 慕锦成顺口胡诌:“你不懂,乐鱼还是乐渔,全在个人欢喜,一个一心求鱼,一个不过是为个垂钓的乐趣,这个乐趣……” 正当他为自个钓不上鱼,而找理由的时候,他那根自放到水里,就没动过的竹竿突然动了! “啊?哈哈哈,看我钓的鱼!”慕锦成猛地一提竹竿,只见竹竿上的线甩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一样东西啪地落在草丛中。 宝应一个饿虎扑食,直接摁倒,可转瞬就听见他的惨叫:“啊!!!” “逮着啥了?逮着啥了?”慕锦成和苏暮春,以及顾青英全都跑过来看。 “啊!我的手,痛死了!”宝应涕泪横流地哀嚎。 只见他的右手食指上挂着一个张牙舞爪的螃蟹,它个体不大,却十分凶悍,在四双眼睛的瞪视下,依然牢牢的钳住宝应的皮肉,死活不放。 “爷,救命!”宝应可怜兮兮地看着慕锦成。 在又敲又打全不奏效后,慕锦成想起前世小时候的一个法子:“快快,把手放到竹篓里!” 说起来也真神奇,宝应的手刚放到浸在水边的竹篓里,螃蟹就松开钳子,直往水里逃窜。 慕锦成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惊扰了竹篓里为数不多的几尾小鱼,全都扑棱棱直跳,得意地说:“小样,看你逃到哪里去!” “这个不好吃的,没肉还全是壳,我们都是捉来玩!”顾青英叉腰道:“再说,这个哪需钓,我领你到个地方,一翻一个,还比这个大!” 慕锦成连连点头:“好好好,暮春,你在这里钓鱼,我去摸螃蟹!” “爷,你可得小心!”宝应的手指肿着,又疼又涨,还不忘担心自个的主子。 慕锦成戳了下他的额头:“当我和你一样笨!行了,你就在这儿守着吧。” 顾青英将慕锦成带到不远处一条快要干涸的小溪边,溪水中遍布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清浅的水流,慢慢流动,还漫不过石头,瞧着就是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溪,连一个小鱼苗都没有。 瞧着慕锦成一脸懵的表情,顾青英在岸边蹲下小身子,猛地掀开最近的一块石头,只见石下的水顿时浑了,一个东西快速窜了出去,却不知有个小鱼兜正等着它。 想来,他们是常玩的,顾青英动作娴熟,一气呵成,还没待慕锦成看清,一只螃蟹就已经坠在鱼兜中,它举着两个钳子,瞪着一对眼睛,生气地吐泡泡。 “嘿嘿,我来试试!”慕锦成撩起袍角掖在腰带上,一脚踩进溪水里。 几乎翻遍每一块石头,从每次都差一点的失手,到一次次准确无误的捕捞,慕锦成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装了大半鱼篓。 “好了,好了,都被你捉了,我们下次没得玩。”眼见着太阳慢慢西移,顾青英站在岸上催促。 慕锦成瞅了眼竹篓,满意地说:“嗯,足够烧一顿好吃的了!” 正说着,苏暮春和宝应见他们久不来,便收了竹竿,拎着鱼篓来寻,他们又钓了几条鱼,但都不大,只听得离了水的鱼在鱼篓里啪啦啪啦地翻腾跳动。 “哇, 你怎么捉这么多?”苏暮春原以为他只是图一时新鲜,没想到竟有满满的收获。 慕锦成抄水洗了手,掸掸身上的水珠,解下袍角,笑着说:“走,今晚让顾青竹给我们做顿好吃的。” 顾青竹正在家里剁红椒,准备腌辣椒酱,见他们提了半篓蟹回来,哭笑不得地说:“在咱们这里,石蟹壳多肉少,谁吃这个?” 慕锦成扬眉,挑衅道:“你不会是不会做吧?” “你少激我,不过是一锅煮了,有何难的!”顾青竹不吃他那套,依旧埋头切辣椒。 慕锦成笑嘻嘻道:“那可不行,没肉再没味儿,白糟蹋了我的辛苦,我今儿可算是大功臣,可不得由我点一道菜嘛。” “行,你说咋个吃法?”顾青竹再次停下手中的活计,偏头问。 第一百四十九章 按味索味 慕锦成有些心虚地说:“我只说得出味道,可不知道怎么做。” “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能做!”顾青竹顺口一说。 她正给碎辣椒拌盐,随手拈了一小块尝了尝咸淡。 “香、辣、鲜、脆。”慕锦成脱口而出。 记忆里,街头夜市闪烁的灯光,明灭的炉火,以及弥漫在空气中干爆虾、香辣蟹、酸菜鱼、跳跳蛙交织的香气,清晰的宛如昨日,慕锦成报出这些滋味,嘴中已经漫出些许口水。 他曾哀罗霜降做香辣蟹,可惜南苍县不靠海,鲜蟹带过几次,可如论怎样做,回回运回来都是死的,一连数次,慕锦成也就死了心,故而,二十年来,他愈发想念那些和死党相拥醉卧街头的味道。 “就这几味?还以为有多难的。”顾青竹将辣椒灌在坛子里,不以为然地说。 “海口可不好乱夸,若是做不出,可就丢人丢大发喽。”慕锦成笑眯了眼。 这顿美食是没跑了,无论顾青竹做出什么来,他大概都会吃的。 顾青竹不理他,偏头说:“青英,你把蟹倒在盆里拣拣,太小的不要。” “好!”顾青英飞跑着,拖了一个木盆来。 慕锦成哗啦将蟹全都倒出来,一时间盆里爬满举着钳子横行的蟹,三人一个个比,专挑大个的,用筷子夹到鱼篓里。 顾家坳人从来不吃蟹,最多小孩子们捉了玩玩,故而,这些蟹长得肥壮,有的足有青英手掌大。 正当他们争论哪个更大些的时候,顾青山和方奎突然来了。 “青竹,你没事吧!” 顾青山一脚跨进门,急切地说。 “你俩在村里呢,面馆掌柜的差点被掳去做了地痞无赖的媳妇,你们居然这会儿才来!”慕锦成低沉地哼了一声。 顾青山脸上腾地红了,搓搓手,低声说:“我和方奎吃了早午饭就出山卖茶去了,刚回来,就听说了青竹的事。” “这怪不到你们,哪怕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我那二叔是早预谋好的,必是偷偷看着你们出山了,才来找我麻烦,今儿,多亏三爷来了,才救了青英。”顾青竹说着,拍拍手上的碎屑,将坛子搬到阴凉处放着。 顾青山和方奎看着蹲在地上,和顾青英争论螃蟹大小的慕锦成,两人上前拱手行礼:“东家,多谢,多谢。” “好了,你们往后也长点心眼,对了,你们谁家里有烧酒?我们晚上吃蟹,要不要一起来喝一杯?”慕锦成丢下手里的筷子起身,十分熟稔地开口说。 方奎喜道:“我家里有,一会儿搬一坛来。” “奎哥,你别听他的!”顾青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顾青山劝顾青竹:“过门是客,何况还是东家,又救了青英,我爹这会子起不来床,要不然该亲自请到家里吃饭的。” “你们……”没人站在她一边,反对无效,顾青竹只能干瞪眼。 最高兴的当然是慕锦成,他奸计得逞,吃香辣蟹,没有酒,那怎么行! “晚上要一起来啊!”见他们要走,慕锦成还不忘殷殷叮嘱。 要是只有他和苏暮春在,顾青竹定不会给他酒喝的,只有拉上顾青山和方奎,她才不好说什么。 “好好,我们一准来。”两人说着回去了。 隔了一会儿,方奎送了一坛烧酒来,顾青山更把今天新割的一块五花肉送来加菜,顾青竹推拒几次,却拗不过,只得收下。 顾青竹倒了小半碗烧酒,淋在木盆里,不一会儿,那些个螃蟹一个个醉倒,动弹不得,刚才还挥舞的大钳子全都耷拉着。 将螃蟹一个个刷干净,剥壳去胃腮肠,再洗了一遍晾着,过了中秋的螃蟹,膏肥黄美,每个蟹脚都是鼓鼓的白肉。 顾青竹舀了半碗面粉,将螃蟹一切两半,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 青英早坐在灶间烧火,顾青竹待锅中油热了,挨个炸了,原本黑青的蟹壳全都变成了金黄色,足将熬汤的大砂钵堆得满满的。 就着锅里剩下的油,爆葱姜蒜,辣椒,花椒粒,而后倒入炸好的蟹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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