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慕锦成抬脚就走。 “爷……咱别管旁人的事,苏公子还等着……”宝应嘟嘟囔囔,可转头一看,自家主子已经走了,他不敢再唠叨,只得跺了跺脚,认命地跟着。 “干啥的,青天白日,你们……”慕锦成钻进第三条巷子,正看见两个黑衣人将一个姑娘五花大绑,往一个大麻袋里塞,随即大喝一声。 黑衣人久在暗处,一见慕锦成进来,就已认出他,眼见事情败露,一个黑衣人撕了衣角蒙住脸,一言不发,猛冲过来,飞脚连环踢,直捣他的胸口,这是必杀的打法。 “爷!”来不及舍身护主的宝应惊慌大叫。 慕锦成原地旋开,堪堪躲过偷袭,眼角余光看见另一个人已经要背麻袋离开,看来这两人不仅白日抢人,还想对他杀人灭口。 一招扑空,黑衣人有点不相信,慕锦成分明是个草包纨绔,竟然能躲过他的飞花脚法,他不甘心地綳起五指,猛地抓向他的面门! “宝兴!”慕锦成不躲不让,只朝空中大喊,好似幼时动漫中,召唤万能机甲的小孩。 第五十一章 疑似故人来 黑衣人没见过像慕锦成这种奇怪的应战法子,他不由得抬头去望,只见他的头顶倏然黑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衣襟翻飞,像个大钟似的兜头向他砸来! “啊……噗……”黑衣人躲闪不及,随着咔嚓一声脆响,脊骨碎裂,五脏刺穿。 鲜血如同喷泉一般直射在狭窄的巷壁上,滴滴答答淋漓而下,不远处,另一个黑衣人被这场景吓得一哆嗦,刚背上肩的麻袋滑到了地上,他惊恐地跪在地上大叫:“慕三爷饶命!” “你认得我?”慕锦成十分意外,走到他跟前,弯腰瞪着他,恍然道,“钱大爷的人?” “你这会儿认得我们爷了?!适才,你们差点伤了他!”宝应上前猛踹黑衣人,他刚才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自然要爆打他压惊。 “饶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已经死了,你若这般皮毛不损地回去,钱大爷只怕不依呢。”慕锦成凤眸微挑,一副为你好的表情。 “谢慕三爷提醒!”黑衣人疯狂地扇自己嘴巴子。 “这恐怕还不够。”慕锦成看他肿如猪头的脸,不甚满意地摇头,转而叫了一声,“宝兴!” “啊,不……不……”黑衣人恐惧地看着铁塔一样靠近的人,连连后退。 “怕啥,牙一咬,眼一闭,就过去了。”宝应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呲牙。 挣扎的黑衣人被宝兴单手轻而易举地举起,随意扔到墙上,发出软硬相撞的沉闷一声响,那个黑衣人再没有声音,如同一片碎布似的蜷缩在墙角。 “宝兴,好样的,今儿晚上给你加两个鸡腿!”慕锦成抬手拍拍他的肩头。 “嘿嘿,谢谢三爷。”宝兴嗦掉手中鸡腿上最后一块肉,咧嘴笑道。 宝兴是和宝应一起从小选在慕锦成身边做小厮的,他父母都是平常人,小时候和一般小孩儿无异,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掉到后花园的荷花池里,发了十多天高热,后来好不容易保住了命,却把脑子烧坏了,而他的身高体重突然失控,一直疯长到十八岁才缓了下来。 五六年前,慕家管家熊永年曾想将宝兴调到山上茶园里做事,但他只认慕锦成,谁的账也不买,熊永年没辙,只得依他的自身条件亲授武功,所幸,他的智力虽只及七八岁孩童,却在武学上极有天赋,兼着心思纯净无杂念,几年间竟也有所小成。 此时的宝兴已经身高九尺,头大如斗,手似蒲扇,身形庞大魁梧,再加上肤黑如炭,寻常人见了皆心生恐惧,故而,他平日里不肯明着跟在慕锦成身边,只在暗处保护。 “咦,怎么是她?”宝应解开麻袋,瞧着露出来的脸,惊讶道。 “是谁?”慕锦成走过去瞧。 顾青竹眉头紧锁,软瘫在地,全没了那日回眸一瞪的凶悍,直显得较弱无助,像一只可怜兮兮的猫仔,慕锦成心头莫名一颤。 “这咋弄?”宝应推了推顾青竹,见她半点反应也没有。 “对面就是春风客栈,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且带她去休息一下吧。”慕锦成愣了下,抬眼看了下外面。 三个大男人和一个昏迷的姑娘,这要走到大街上,定要被围观,慕锦成最怕麻烦,便又把麻袋拉了起来,将顾青竹整个罩住,由宝兴背着出了小巷,宝应则背着她的竹篓和行山杖。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春风客栈的伙计热情地招呼宝兴,也亏得他见多识广,并没有被他的大块头吓住。 “要一间上房。”跟在后头的宝应说了一声。 “今儿,三爷这是要……”伙计自然认得慕三爷的狗腿子宝应,满脸堆笑的搭讪。 “快拿钥匙,哪来那么多废话!”宝应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行嘞,请拿好,二楼东边第三间。”伙计毕恭毕敬地递上钥匙,目送三人上了楼,免不了对大个子背的那个麻袋多看了两眼。 进了客房,慕锦成赶忙解开麻袋,将顾青竹抱了出来,她比他预想中的轻很多,像一片羽毛,也更柔软,如一朵云。 把顾青竹安置在床上,扯了被子给她盖上,慕锦成转头说:“宝应,去楼下拿壶茶来。” “爷,咱们救了她,还给她租了客房,是不是好走了?你今儿可是应了苏公子的约呢,这会儿都迟了!”宝应忍不住提醒道。 “让宝兴去说下,就说我这会子有事,改天再约。”慕锦成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 “那好吧。”宝应无奈,只得带着宝兴出去了。 慕锦成挨着床边坐下,看着顾青竹安静地睡着,只见她眉如远黛,唇若红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鼻尖上有几点小雀斑,调皮又可爱。 恍惚间,慕锦成在顾青竹脸上看见了顾篁的眉眼,他第一次见她,是大二下学期一次课间休息,他到茶学院找许平打球,却见她微闭着眼小憩,恬淡安宁,仿佛周遭再汹涌的嘈杂都与她不相干。 后来,顾篁做了他女朋友,她曾问他,当初为什么看上她,他鬼使神差地嬉笑作答,因为你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女生,而其实,他只是被她那种置身热闹,依然故我的淡然打动,那是一束光里的寂寥,是五彩里的黑白,是他追求又害怕的东西。 慕锦成更加凑近地去看,顾篁在他心里,是天使,是女王,是世间唯一,哪怕是样貌,他也不想有人与她雷同。 倏然,顾青竹睁开了眼睛,面前陡然出现的男人面庞,吹到脸上的温热呼吸,都阻止了她的思考,昏迷前的重击,让她想都不想,一拳砸在面前人的鼻子上。 “啊……我靠!”慕锦成猝不及防,鼻子一酸,两行鲜血不出意外地流了出来。 “你疯了,是我救了你!”慕锦成仰头捂住鼻子,内心万分后悔,自己为啥要一时心软,什么猫仔,分明是个虎崽,还是个母的! “你救我?救人能救到客栈来!”顾青竹一百个不信,她一把掀开被褥,跳下床,不小心拉扯了脖颈处的伤,疼得她直皱眉。 “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脾气得改改,不要以为谁都像我似的好说话,你啥时候得罪了钱老大,他非要绑你?你知道落他手里的女人都是啥下场不?”慕锦成坐在椅子上,抽出绣云水纹的淡蓝丝帕揩鼻血。 “钱老大?当真不是你?”顾青竹一下子不确定了,狐疑地看着他。 上次在东市,和梁满仓打架的就是钱家茶行的人,今儿趁她一个人,突袭报复,似乎也说得过去。 “咦,姑娘醒了,呀!我的爷,你这是咋弄的,要死了,老夫人若是知道了,还不揭了我的皮呀。”宝应提着热水进来,一见慕锦成整条丝帕上染着血,惊惊乍乍,吓得声儿都变了。 “慌什么,你我不说,谁会知道!”慕锦成将丝帕团了团,扔在角落里,嫌他大惊小怪。 “不是,我就出去一会儿,怎得就流血了,是不是刚才那黑衣人把你打成了内伤?”宝应担心地问。 “胡说八道,什么内伤,我好歹也跟熊永年学过三招两式,攻不成,躲还不行么!”慕锦成瞪了他一眼。 他觉得宝应这话说的太丢人,可转念一想,自个不是连那丫头的一拳都没躲过,更觉丢人! “既然不是,那是咋整的?”宝应垮着脸,将一条冷帕子覆在他额头上,誓要刨根问底。 “最近吃多了人参,出点血,败火!”慕锦成转头看顾青竹,故意说道。 听了宝应的话,顾青竹终于知道自个真的是面前人所救,刚才确实冤枉他了。 “抱歉,谢谢。”顾青竹屈身福了福。 “莫不是你打了我家三爷?”宝应这会子反应倒快,生气地问。 “我……我……”顾青竹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 “宝应,没有的事!”慕锦成低喝了一声。 这事要传出去,自个颜面还要不要了?南苍县还咋混!故而,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自个被一个女孩子打了,还打出了血。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顾青竹尴尬极了,寻到自个的背篓道。 “那个,……咱也见过几次了,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能否告知?”慕锦成犹豫了下,开口问道。 “我叫顾青竹,翠屏镇顾家坳人。”顾青竹低声说道。 “顾青竹,顾篁?”篁即是竹,慕锦成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万般诧异,不禁脱口而出叫了顾篁的名字。 他是在大三迎新晚会候场时,不小心在一张古床上睡着了,才导致穿越过来,难道顾篁情深意重,特意穿来找他? “什么?”顾青竹莫名其妙,这男人怎如此古怪! “啊,没事,没事。”慕锦成苦笑,他们见过不止一次,若真是顾篁穿越过来,岂会不认得他? “既无事,我便走了。”顾青竹背上竹篓,摸摸疼痛的脖子,那里一定青紫了。 “好。”慕锦成翘起嘴角,可如玉的脸上半点笑容也装不出来。 顾青竹下楼离开,出了门,外间的风一吹,松散了的头发扑到脸上,适才在客栈太过紧张慌乱,都没来得及重新梳理头发,这会儿,她不得不站在墙角不显眼处,随手将头发绾起。 可就是如此,依然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她。 “大小姐,那不是上次骗了您一两银子的丫头吗?”春风客栈旁边的昌隆酒楼,此时正走出来主仆二人,婢女打扮的女子指着顾青竹道。 第五十二章 阴差阳错 “她在那里做什么?”钱漫拉住马,皱眉看了一眼。 “春风客栈虽不及昌隆,可吃住一回起码也要几百文,她一个乡下丫头,哪有那个闲钱,再说,就她那视财如命的样,又怎会舍得!”碧桃不屑地瘪瘪嘴道。 “她居然临街绾发!”钱漫惊讶地说。 要知道,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子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顺头发,整理衣裳的,哪怕胆大如她,也是要避讳的,否则,会被人认为是搔首弄姿,倘要遇见色痞登徒子,更会误认为是青楼楚馆的欢场女子,上前勾搭撩拨。 而顾青竹出身乡野,在赶着做农活的时候,头发散了,衣服皱了,顺手弄一下,没什么大不了,更有甚者,新妇带着奶娃子下地干活,在茶垄里田埂上撩衣喂奶也是常有的,乡人司空见惯,若遇上了,低头避过也就是了,并不会过于苛责。 故而,钱漫认为不得了的事,在顾青竹眼里不过是寻常。 “她既不是吃饭也不是住店,不会刚刚在此与人私会吧。”听了这话,碧桃似乎发现了什么,睁圆着眼睛,像猫闻见了鱼腥,兴奋地猜测。 “你是戏园子逛多了,还是话本子看痴了,与人私会,怎不见男人?”钱漫被碧桃的话勾起了兴趣,索性站住张望。 “看,那不是来了嘛!”碧桃低声叫着一指,仿佛逮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钱漫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穿莲青色暗纹长袍的清瘦男人,躬身从春风客栈出来,他站定脚,掸了掸身上的微尘,他本要往顾青竹所在的地方去,走了几步,却又停顿犹豫了下,回身折返,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宋家大公子,怎会是他?”碧桃一眼认出那个男人,有些惊讶道。 “宋家那个破落户公子,不想着正经做生意,居然和一个乡下丫头勾勾搭搭,也是上不了台面!”钱漫嗤了一声,觉得无甚可看,转身欲走。 “大小姐,你……你瞧!”碧桃仿佛受了更大的刺激,说话都打颤。 “你又看见谁了……”钱漫不耐烦地回眸,瞬间变了脸色。 只见春风客栈中,走出一身烟色团花锦衣的慕锦成,他正搀扶着一个穿鹅黄曳地绣花百褶裙的女子,这女子生的面容姣好,五官精致,身段如扶风弱柳,体态若捧心西子,她半倚着慕锦成,似是娇弱无力。 “贱货!”钱漫咬牙切齿。 对所有挨在慕锦成身边的矫情女子,不论是谁,她给的名字都是一样的。 “这不是慕家表小姐宋允湘吗?人人都说她仰慕慕家二爷,这又和三爷搅合在一起,算……”碧桃差点说溜了,所幸,她及时捂住了嘴。 慕锦成虽是宁江城公认的草包纨绔,可却是自家主子的心头好,惹恼了钱漫,不要说她一个丫头,就是亲娘老子,她都敢骂,到时,打她骂她都算轻的,把她送进万花楼,那才是生不如死! “哼,这丫头得亏是死了爹娘,没仰仗,要不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少时,慕家老太太宠她,这会子,长大了,狐媚子似的勾搭人家亲兄弟,瞧着,这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要爬上慕家女主子位子呢。”钱漫不屑地从鼻孔里嘲笑了一声。 “那……三爷……”碧桃看了眼钱漫凝结寒霜的脸,嗫喃道。 “她想如何往上爬,不关我的事,可若敢觊觎我的男人,可就别怪我不客气!”钱漫早已将慕锦成划归自己所有,对他势在必得,只见她跺了下脚,牵着马,径直往春风客栈走去。 此时已是午后,春风客栈里吃饭的客人都已散去,住店的也都在自个屋里,就连掌柜的都猫在里屋打盹,只有一个学徒小伙计在扫地。 “适才,慕家三爷是不是来过?” 钱漫仰头进来,轻慢地问。 “钱大小姐!”小伙计见是宁江城最刁钻的主,自然不敢怠慢,赶忙丢下扫把拱手行礼。 “问你话呢!”钱漫不耐这些个虚礼,蹙眉追问。 “来的,来的,不过刚才已经走了。”小伙计连连点头道。 “他和谁一起来的,或者约了什么人?”钱漫甩着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柜台。 “就是和他两个随从,没有旁人。”小伙计见她这样,生怕鞭子抽到自个身上,不敢有半点隐瞒。 “嗯?!”钱漫极度不满,拧眉质疑。 “哦,我想起来了,来时,一个大块头小厮扛着一个超大的麻袋,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后来,不大会儿工夫,两个小厮就走了,慕三爷离开的时候,我正忙着,好像没见麻袋?”小伙计摸摸后脑勺,努力回忆,有些不确定地说。 “他住的哪间房?” 钱漫听到这里,更想到房间一探究竟。 难道,这两人为了避人耳目私会,还玩这等拙劣的伎俩不成? “哦,二楼东边第三间。”小伙计忙不迭地说。 “还空着吗?”钱漫瞄了眼柜台里挂钥匙的木条,那上面挂着三四排钥匙。 “在呢,在呢,适才人多,还没来得及打扫。”小伙计抬手指了指。 “那正好,我就要这间。”钱漫伸手要钥匙。 “这……这不行,掌柜的说了,没收拾的房间不能住人,你瞧,这些房间都收拾妥了,都是极好的上房,您若想休息一下,大可随便挑。”小伙计退了一步,拿出几把钥匙。 “怎这么多废话!”钱漫瞪眼,她狭长的眼睛鼓起来,看着很凶狠。 “可……可……”小伙计有些害怕,一紧张,舌头打了结,说不出话来。 “我家小姐话说的婉转,事情原是这样的,慕三爷这会儿正坐在我们店里喝酒,发现腰间的荷包不见了,说是可能落在你们客房里了,幸好,你还没打扫,我们只上去看一下,若是找着了,大家相安没事,倘找不着,我们也能给你做了见证,证明不是你私藏了,这样也免得你被掌柜的责罚。”碧桃见状,摸出几个铜钱塞到他手里,轻声软语地说。 “这……好吧。”小伙计犹犹豫豫摘了钥匙,递给碧桃。 主仆二人互看了一眼,心领神会,直接上楼开门进去。 只见屋里陈设简单,桌上满满一壶茶,尚有余温,却半杯都没喝过,一张椅子被斜拖了出来,床上的被褥被掀开,床铺凌乱,显然是睡过的。 钱漫见此,气血翻涌,她脑子里涌现出之前偷看两位哥哥偷藏的那些图画,她几乎可以想象慕锦成和宋允湘在这里巫山云雨,将三十六式一一演练了一遍的场景,思及此,恨不得咬碎满口银牙。 碧桃像只嗅觉灵敏的猎犬,到处翻找,突然嗷的一声,两个指头从墙角缝隙里,拈出一块沾着灰尘和血迹的丝帕。 钱漫一眼认出这块绣云水纹的淡蓝丝帕是慕锦成的,而那上面的血迹依旧是鲜红色,她眼中立时漫起骇人的仇恨,眼底比那血还要红,此时宋允湘若站在这里,保不齐,就被她大卸八块喂了狗! “钱大小姐,可曾找到?”小伙计拿着扫帚和簸箕,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钱漫紧攥着丝帕,脸色铁青地跨出了门,碧桃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小伙计见此,缩头耸肩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驾!”钱漫快步出了客栈,翻身上马,也不管碧桃,径直扬长而去。 “嗳,大小姐!”碧桃喊着,紧跑了几步。 骏马一骑绝尘,四蹄如飞,岂是她一个女孩子能追上的,碧桃吃了一嘴的灰,站在街上,无奈地看着钱漫纵马奔腾,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今儿,也不知哪个庄子上的人要倒霉,大小姐气成这样,定是要找茬打人出气的。”碧桃想着,摇摇头,自个回了昌隆酒楼。 钱漫的动静太大,早惊着春风客栈的掌柜,只他不想见这个煞神,故而躲在里屋装睡。 “你咋招惹她了?”掌柜的见钱漫走了,方才出来问小伙计。 “没有啊,我哪敢呢,她问我慕三爷住店的事,我如实说了,哪知她竟这般生气。”小伙计委屈地申辩。 “今儿,也是奇了,富祥的宋公子约了慕家表小姐,两人也不知谈什么,竟惹得那雪做的人哭了,这一哭不打紧,偏又被慕三爷听见,他本就是个混不吝,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宋公子,若不是被我及时劝下,咱这店可就全毁了!”掌柜的一边翻看账本,一边唏嘘道。 “慕家表小姐不就是宋公子的堂姐吗?想当家,慕家三姑奶奶嫁给宋家大爷宋瑞宏,那是何等的风光,仅嫁妆就从街头摆到街尾,喜宴连开三天,整个南苍县的人,差不多都来吃过这场流水席。”一旁一个年长的伙计回想道。 “那时候可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惜好景不长,宋大爷夫妇外出经商,不幸遭遇匪患,双双罹难,所幸留了个根苗,虽是女娃娃,却也是他俩的血脉,慕家老太太老来丧女,不忍外孙女寄人篱下,遂接到身边抚养教导,宋家二房倒是乐得清净,既省了麻烦累赘,还白得了大房的产业。”另一个瘦高的伙计接着说。 “那又怎样呢,宋家没了会做买卖的大爷,二爷又是个读书人,多少家产被人诓骗了去,以致家道中落,所幸宋公子长大接手了生意,才多少保住一些,却也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了。”掌柜的叹了口气。 第五十三章 病倒 “慕家在南苍县可是拔尖的大富大贵,宋家与他们有姻亲,生意上总比旁人可靠,难道没有得其帮衬?”站在一旁的学徒小伙计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慕家在南苍县有百年基业,慕宋两家联姻,宋家可算是高攀,慕家大老爷起初本不是十分乐意,可三姑奶奶打小聪慧过人,最有主张,在一年上元灯节上,偶遇宋瑞宏,自个相中了,慕家老太太最疼幺女,十多年眼珠子似的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这门亲事自然听她的,也就定了。 若是他们天长地久,琴瑟和谐,两家的生意自然做得如鱼得水,可成亲没两年,如花似玉的人突然就没了,这让老太太如何受得了,故而日日怨怪宋家,慕家大老爷是个大孝子,岂会惹老娘不高兴,故而几乎断绝了与宋家往来,更不要说生意上了。”掌柜的扒拉着算盘,摇摇头。 “那今儿堂姐弟又是为了何事见面,瞧着,似乎闹得不开心?”高瘦的伙计好奇地问。 “我送茶水点心的时候,听到一星半点,说是茶马司今年旁家的不论,单单不要宋家的茶,说他家茶饼又贵又不好,全都退了,宋公子过了晌午才得了消息,急急传了口信约见,想要慕家表小姐在慕家帮着说几句好话,捎带着把他们的茶叶充在慕家茶里一起交割,这样能减少些损失。”年长的伙计压低声,小声说道。 “慕家向来秉持诚信经营,不要说他们不来往,就是三姑奶奶在,估摸着也不会答应,再说,这也确实难为人,表小姐自个都是寄人篱下,如何为不受待见的宋家开这个口求人,搁谁处在这个尴尬境地都不好做呢,更何况一个女孩子,堂兄弟如此不体谅,也真只剩伤心了。”高瘦的伙计叹息道。 掌柜的瞥见三三两两的客人进来,遂板起脸敲了敲柜面,警告道:“好了,好了,该做啥做啥去,咱开客栈的,莫传旁人的闲话,省得祸从口出!” 闻言,伙计们慌忙散了,抹桌子,拖地各自忙起来。 钱涨请的那顿饭直吃到下午,丁永道已有醉意,眼角微眯,脚下却是半分不乱,身后的于金斗手上多了一个长条的匣子,捧着,颇有些分量。 “谢钱大爷的款待,油焖鸡果然是一绝!”丁永道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 “该的,该的,丁兄日后若有什么好吃食去处,想着兄弟,咱们一起去,有肉一同吃,有酒一处喝!”钱涨满面通红,已醉得不轻。 他搂着丁永道的肩膀称兄道弟,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依然能够说出一语双关地话来。 丁有道很不喜他的做派,两指拈开他的手,拧眉道:“我要的人需知分寸,懂进退,如此,遇着好事,我自然叫你!” “我晓得,晓得。”钱涨尴尬地收回手,连连点头道。 丁有道扬长而去,酒醉的钱涨回转家中,才发现那两个黑衣人到现在还没有将人带回来,赶忙派人出去寻,结果,一个已经没了气,另一个大概撞到了头,掐醒了,只说出一个慕字,便又昏过去了。 听白夜说,这两人并非刀剑所伤,而是被蛮力硬生生砸的,钱涨闻之,十分惊讶,连酒都醒了一半,慕家几时有了这样力气盖世的人? 据钱涨所知,慕家大老爷如今不怎么问事,大多时候早上带着随从庆丰出门溜达一圈,早早便会回去,午后若是没什么大事,根本不会出门。 而平时跟在二爷慕明成身边的,只有一个叫长宁的寡言随从,他精干强壮,功夫不弱,可看着不是靠蛮力打架的人,至于三爷慕锦成身边的小厮宝应,则和他主子一样,除了一张利嘴,啥也不会,走急了都嫌胳膊多余,更不要说出手打人了。 钱涨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可这口恶气,他是不会平白吞下的,他自个不好出面,便怂恿死伤两家的亲人到县衙告慕家伤人害命。 县令苏瑾是慕绍堂的女婿,但他仍旧是个好官清官,人命关天,他特意传了慕明成到堂对质,那位伤者仍然口不能言,慕明成自然有法子将此事撇得干干净净。 外头好糊弄,回到家中,慕明成就将宝应和宝兴叫到跟前,十分严肃地盘问,宝应一五一十地说了救人的经过,还把那条印着昌隆货行的麻袋递给他看。 “你既说救了一个乡下姑娘,那姑娘现在哪里?”慕明成着急地问,若有这姑娘作证,慕家自然可以洗脱不白之冤。 “不知道,我们救了她,她害怕,就跑掉了。”宝应说起来慌来,眼睛都不眨。 慕锦成不想旁人知道,他把顾青竹错认成顾篁,还被她一拳打流血的糗事,故而,他对宝应再三叮嘱,不许对外说出她的名字,宝应自然全听他的。 慕明成虽知此事是钱涨在搞鬼,可现下不宜直接撕破脸皮,他带着宝应将麻袋交到县衙,只说这两个黑衣人是钱家的害群之马,欺压良善,败坏昌隆的名声。 如此一来,倒把钱涨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不得不到县衙去撇清关系,却将两个死伤的家人弄得里外不是人,此事一时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一晃三五天,这笔糊涂账算也算不清,倒是顾青竹子自那日被劫后,一下子病倒了。 那日,她虽强撑着离了春风客栈,可她勉强走出南苍县,便觉头昏眼花,加之耽搁了时辰,她不得不坐顺路的牛车回到翠屏镇。 平日里大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山路,她却昏昏沉沉走了一个时辰才爬上鸡冠子山,这会儿若是遇见歹人,她可真是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所幸,这时节正是雀舌鲜叶大量采摘的时候,山路上时不时会遇见来往的卖茶人,他们虽是匆匆赶路,却也好过寂静无人。 顾青竹喝光了最后一滴水,太阳沉入西山,她摇摇重如大斗的脑袋,趁着天色,慢慢沿着山脊往下走,头重脚轻,双腿软得不像她的,只走那么一截山路,就已经让她大汗淋漓。 越往前走,眼前越模糊,周遭的山石竹林全都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无论顾青竹怎样揉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四下乱飞! 顾青竹倚在山石上,闭上眼睛,大口喘气,她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坚持到家,小妹还等着她呢! 缓了缓,她接着走,不一会儿又停下闭眼休息,如此,不远的山路,她走得异常艰难,浑身冷汗涔涔,浸湿里衣。 “哇……”顾青竹终于忍不住肚腹里翻滚的恶心,趴在山石上大口呕吐。 她虽不是个正经的医者,但也知道她现在的种种,都是中午那一记手刀的结果,她最好可以躺下休息,但她不能停! 夜色苍茫,很快就要淹没山林,顾青竹还在一步一步挪,她这会儿更着急的是,天黑了,青英见不到她,定是要哭了。 “青竹!”迎面亮起一团火,梁满仓着急的声音传来。 “满……”这一声仿佛是救赎,顾青竹心下一松,身子立时软了下去。 “阿姐!”是青英哭的声音。 “青竹!”秦氏发出一声惊呼。 梁满仓抢上前,一把抱住顾青竹,秦氏掐了她的人中,,过了会儿,方才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秦氏一摸她的额头,满是汗水,关切地问。 “没啥大事,咱们回家吧。”顾青竹努力在素白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紧紧拉住青英的手。 “你这脸色太难看了,让满仓背你吧。”秦氏接过她的背篓,牵着青英道。 顾青竹头晕恶心的症状半点没有改变,真不是矫情的时候,她遂没有推辞,伏在梁满仓宽厚后背的她轻的像一片树叶,这会儿病怏怏的,全没了往日生龙活虎为生活拼命的劲头。 梁满仓大步流星,一会儿就回到了顾家坳,这个点上,家家都在吃晚饭,并没有人看见他们,梁满仓到底是个男的,总要避讳些,既有秦氏帮着照顾,他便先回去了。 “你这个样子,要不要把青松叫回来?”秦氏帮睡在床上的顾青竹擦脸洗手。 “谢谢婶子,我无事的,睡一觉就好了。”顾青竹摇摇她的手。 “等着,我盛碗粥给你,喝了再睡。”秦氏转身走了。 “阿姐,我很乖的,你别丢下我!”青英可怜兮兮地扒到她怀里说。 “都是姐不好,姐后面只卖鲜叶,多陪青英。”顾青竹摸摸妹妹柔软的头发。 “我们拉钩,不许赖皮!”青英勾着顾青竹的小指,破涕为笑。 顾青竹喝了半碗粥,便睡下了,秦氏怕她晚间有事,便把铁蛋带来,让儿子在青松屋里睡了一觉,她则衣不解带地看护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顾青竹恶心感好些了,只是还是头昏眼花起不来床。 “你昨儿走的时候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秦氏原以为她只是累着了,却没想到这么严重,不得不问道。 顾青竹撩起脑后的头发,露出青紫的痕迹,又将南苍县发生的事和她说了,只是没说和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在客栈单独相处的事。 第五十四章 天地太小 “你一个女孩子往后别总孤身到南苍县去,外头人坏得很,你不惹事,却有人尽想害你,昨儿幸亏没出啥事,要不然,你爹回来,还不定怎么自责呢。”秦氏既气愤又心疼。 “婶子,你放心,外头没那么可怕,昨儿只是意外而已。”顾青竹温和地笑了一下。 “人一辈子能有几次意外,你强叔上山采石头,一个意外,可不就扔下我们母子,再也回不来了。”秦氏提及亡夫,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今茶饼的价跌得厉害,我盘算着,制茶费时又耗工不合算,从今儿起,我打算改卖鲜叶了,鲜叶价钱虽低,但一天也能采到十来斤,晚上还能腾出时间照顾青英。”顾青竹拉着秦氏的手,摩挲安抚道。 “你伤成这样,这几日肯定是去不了茶园了,你若不嫌弃,我替你采几日,我在娘家时,也是采茶的能手,这样也免得茶芽窜得太快,白白长老了。”秦氏犹豫了下说道。 在采茶上,乡下多会让未出阁的姑娘去做,而后才是小媳妇和老妇,至于寡妇,尤其是像秦氏这样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妇人,乡人们十分忌讳,生怕她们刑克的命格,污了茶的清洁,毁了茶的灵秀,以致于影响次年茶树萌芽和生长,故而秦氏自打顾世强去世,家里便不种茶了。 “我谢婶子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顾青竹向来是不信这些的。 所谓人勤地不懒,只要适时施肥、除草、修枝,茶树是不会因为被谁采过,就无故减产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过会儿和满仓打声招呼,让他给村长家卖茶的时候,顺带把你的也带去卖了。”秦氏见她答应地如此爽快,心下高兴道。 “那会不会太麻烦了?”顾青竹蹙眉。 “这有啥的,我脚程快点,一个时辰就能来回,秦婶子,你尽管采,我过了晌午就帮着去卖,现下我都是卖给三生,那几个伙计,跟我都熟呢。”梁满仓从外间走进来,接口道。 “那太谢谢你了,满仓哥。”顾青竹冲他笑了笑。 “昨儿你身体不好,我没敢问,你在南苍县到底出啥事了?”梁满仓倚靠在门框上,扫了一眼顾青竹苍白的脸色问。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人,瞧把她打的,差点丢了性命,八成是旁人见她一人好欺负,贪图她刚卖的茶饼钱。”顾青竹尚未开口,秦氏便抑制不住气愤,滔滔不绝道。 “平白无故的,谁会为几百文钱害人,是不是上次那些人?真是不要脸,打不过我,便来欺负你,等我下次去,定给你出气!”梁满仓咬牙,捏着拳头恨声道。 “算了,我这不是还好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现下暂时不到南苍县卖茶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也别去平白招惹风波了。”顾青竹摆摆手,劝道。 “往后这笔账总要一起算的。”梁满仓面色铁青。 这事因他而起,却无辜连累顾青竹吃苦,他心里不好受,他打定主意,日后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自此,秦氏每日采茶,梁满仓则帮着背出去卖,大丫和招娣得了消息,都来看望顾青竹,村里与她家关系好的,或者得她照应过牲口的人家也来看她,偶尔有一时半刻的闲工夫,亦想着来帮她采茶。 就这样,得大家帮衬,茶园的茶叶总归没有糟蹋,不管市价几何,总有一些微薄的收入进项。 顾青竹在家里休息了五六天,身体终于复原了,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忙着采茶。 过了谷雨,节气上已是晚春,茶叶大多长得大叶长梗,这会儿做的是硬片茶,滋味要比头茬莲心浓郁一些,也更耐煮,是很多老茶客喜欢的,价钱实惠,还兼有春茶之名,故而,翠屏镇上几家茶行都在敞开收购鲜叶,价钱在一斤十文左右。 梁满仓卖两家茶,一天起码在顾家坳和翠屏镇之间来回跑三趟,顾青竹不忍麻烦他,便决定上午采茶,下午自个背着去卖,回家刚好能赶上做饭。 梁满仓误以为她是怕旁人闲话,也就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和她结伴而行,多少可以照顾她一些。 这日下午,两人一起赶到翠屏镇上,三生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一溜等着过秤的人和茶篓,梁满仓顾不上擦汗,挤到前面去问价钱,依旧是十文一斤,他高兴地朝顾青竹点头。 顾青竹耐心地排队,这时节,阳光已经滚热,她单薄的影子挡不住竹篓。 所幸,很快就轮到他们,梁满仓先替顾世福卖了茶,而后该顾青竹,她低头将竹篓提起来,准备将茶叶倒在店里的箩里。 “咦,怎么是你呀。”一个惊喜的声音。 顾青竹抬头,正看见笑嘻嘻的秋生,她遂眉眼扬起道:“你咋到这里来了?” “昨儿,我怎么没见你,今儿才来的?”梁满仓在一旁,皱眉道。 “这位大哥肯定是常来卖茶的,您说的一点不差,我今儿才和我们爷来的。”秋生接过竹篓,用力抖了抖,甚至还细心地弯腰将一枚卡在竹篾上的茶叶取了下来。 “三生换老板了?”梁满仓疑惑地问。 “哪能呢,没有的事,是我们三爷亲自下来监督收茶。”秋生说着话,已经称好了分量,账报得清楚明白,“十八斤七两,一百八十七文。” 旁边的账房先生正在一五一十地数铜钱,顾青竹眼睛盯着看,心里也在默数,却不知从里间走出来一个男人。 只见他面如满月,发若泼墨,星眸高鼻,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愈发显得他高挑挺拔,干净清爽。 “三爷!”秋生眼尖,立时恭敬地叫了一声。 被他这一声分了神,顾青竹眼光一瞥,顿时愣住了,南苍县这么大,为啥总会遇见? “嗯?”再次见到顾青竹,慕锦成也十分惊讶。 但他见到顾青竹身边魁梧强健的梁满仓时,心里莫名酸不溜丢的,仿佛自己半道拣的猫狗,一直养着,到最后,却原来是有主的。 顾青竹不想遇见他,更不想和他多说话,准备结算了钱就走,自个每次见到他,都没啥好事,但她好像忘记了,每次都是慕锦成帮了她的忙,无论是钱漫不给钱,还是黑衣人绑她。 “哎哎哎,我刚才发现这个秤有问题,今儿的茶不收了,不收了,回吧,回吧。”顾青竹越是不搭理他,慕锦成心里越是不高兴,他胡乱找了个由头开口道。 “这是搞啥名堂,害我白等这么久!” “可不是,我的茶都被晒瘪了,少了分量!” 外面的卖茶人嘟嘟囔囔,可却不敢耽搁,此时天色不早了,他们等不及,纷纷转卖其他人家。 “三爷,这秤是好的呀,我今儿早上还校验的呢。”秋生不明就里,看着外头离开的人群,着急地说。 “既然如此,便把茶叶还我吧。”顾青竹对秋生说。 “不是,这秤真是好的。”秋生挠头,无奈地转头看向慕锦成。 “你给我做顿晚饭,我就把茶钱给你。”慕锦成狡黠地笑。 “你……”顾青竹哭笑不得。 那日他救了她,顾青竹记得这份人情,想来他这种大富大贵的人,钱财啥的,大概早已不在乎,做一顿饭若能算作报答,她还是乐意为之的。 “我们是卖茶的,可不是你家随意支使的烧火丫头。”梁满仓不满地说。 “你谁呀,我又没让你做饭!”慕锦成对他有莫名的天生敌意,不禁眉梢微扬,睨视道。 “满仓哥,算了吧,不过一顿饭,半个时辰就得,何必和他计较。”顾青竹拉住梁满仓,低声道。 “可……”可就是看不惯他那支使人的嘴脸!梁满仓忍住话,只怒瞪回去。 “厨房里有啥呀?”顾青竹挽起袖子问。 慕锦成没想到顾青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忙引着她去厨房,梁满仓则被留在外面,干着急。 厨房里米面肉菜调料准备得很充足,品种也齐全,锅碗也是清洁干净的,这些都是慕家两个女人打发人专门送来的。 “你想吃什么呀?”顾青竹环顾了一周,开口问道。 “不知道!”慕锦成摇摇头。 上次那个案子像个闹剧似的,折腾了几日,便不了了之,这事原本算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却不知被谁捅到慕绍堂那里,慕家一下子炸了锅。 慕明成一直帮着劝说,再三声明慕锦成是为了救人才不得已出手的,但慕绍堂怨他不知轻重,专会惹祸。 慕绍堂明面上不常去铺子里管日常事物,好似全盘交给了慕明成,而在私底下,他更观注南苍四大家族的发展。谭家一心求稳,而宋家仍如一潭死水。 最可怕的还是钱家,他们在南苍县已如一只羽翼渐渐丰满的秃鹫,眼光锐利地盯着慕家,若他们出现半点差池,钱家就会又快又狠,一招将他们置之死地,而后取而代之。 如今,这么大一个错漏摆在面前,若不是慕明成想出法子把钱涨搅合进来,只怕早不是这般简单。 故而,气急的慕绍堂不顾老祖宗的反对,和嫡妻卢氏苦苦哀求,仍强硬地将他送到了翠屏镇。 翠屏镇相较于南苍县,实在太小了,慕锦成第一天来就把整个镇子逛了三遍,两家饭馆烧的菜实在太难吃了,一家旅店,房里的蟑螂成群结队出来看人,另外一家成衣店,面料差也就罢了,做工更是一点不讲究,在他眼里,根本不能穿。 第五十五章 美食报答 这里吃住都很差,他适才是想偷摸着出门,溜回南苍县去,反正老爹出门的时候少,他只需在苏暮春家里躲几日,老祖宗自会想法子把他弄回去,到时,谁管他是从是哪里回来的。 可他见到顾青竹,鬼使神差地不想走了,他突然十分想念她上次做的那几道冬笋饭食,浓油赤酱,清粥淡汤,虽口味不同,却相得益彰,甚合他的喜好。 “大鱼大肉,只怕你也吃腻歪了,不如给你做碗面吧。”顾青竹看了一眼面前比她年纪大的男子。 面白如玉,肌肤胜雪,比寻常女子还要美上几分,这样的人得老天特别垂怜,既生于锦衣玉食之家,又长得俊逸脱俗,家里人定是极宠的,以致性情骄横跋扈,任性恣意,好在心肠尚且不坏。 “好呀,我今儿中午吃了这里饭馆的吃食,又咸又辣,到现在还难受着。”慕锦成捧着肚子,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 “你出去等,我做好了叫你。”顾青竹不想被他盯着看,出言撵人。 许是被梁满仓的强壮刺激到了,他像个保护自个玩偶的孩子,“你只管忙你的,我就在这,不说话的。” 顾青竹侧脸,翻了个白眼,他不走,她总不能用刀逼他走,只好随他。 在陶盆里舀了半勺面粉,用水和成面团,用力揉搓,直到手上和盆里都不沾了,才将拳头大的面团放在桌面上,找了擀面杖,一点点碾压,由小及大,很快摊成了一张极薄的面皮。 将面皮缠在擀面杖上,一层层来回堆叠,从慕锦成那方望去,就像在桌面堆起了层层叠叠的水波。 取了快刀,将面皮切成半指宽的面条,而后抖散摊开,再撒一点面粉,以免相互粘连。 锅中放水,搁一丁点盐,旺火催烧,顾青竹在这等水的工夫,开始准备小菜。 她今天本打算卖了茶叶就去看青松,特意给他带了一罐他最喜欢吃的酸笋,这会儿,为了做菜,只得从中取了三四块,酸笋腌制时都是一破两半,故而,三四块酸笋改刀切丝,足以炒一碟酸爽开胃的配面小菜。 选一块鲜嫩的猪里脊,顺肉质纹理切丝,又取了一小块油脂,切丁熬油,下葱姜爆香,里脊肉丝快炒变色,下酸笋丝继续翻炒,撒入一个掐碎的干辣椒,再沿锅边淋一圈热水,转眼间锅中沸腾,气泡翻滚,鲜肉与酸笋的鲜香味道漫溢开来。 而此时,锅里的水开了,面条经过几十次揉搓碾压,早已半熟了,在沸水中略滚四五息,顾青竹便用竹漏勺将面条捞在碗中,撒一把葱花,淋几滴香油,舀一勺热面汤浇上,浓郁的葱油香气扑鼻而至。 慕锦成原本随意抓了把瓜子在手上嗑,平日里,他根本不会到厨房来,也难以想象一碗面,一碟菜做起来竟然这般繁琐,而顾青竹做事有条不紊,一双纤细素手,仿佛沾了仙气,将那些平凡的吃食,变成令人垂涎的美味。 “你吃吧。”顾青竹将面条和酸笋肉丝端到他面前,热气腾腾,鲜香四溢。 慕锦成拨了点酸笋肉丝在碗里,裹上面条,塞到嘴里,一口咬下,酸、脆、嫩、鲜、弹、韧多种口感交汇在一起,在嘴中交换融合,唇齿留香。 “我可以走了吧。”顾青竹脱下围裙道。 “你明天还来吗?”慕锦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顾青竹吃惊地挣扎,却是半点用也没有,她只得对上他的眼,怒瞪着问,“你到底要怎样?” “你明天还来给我做饭!”慕锦成蛮不讲理地说。 “我今儿做饭,不是因为你扣着我的茶,而是感谢上次你救了我。”顾青竹正色道。 “若说感谢,昌隆酒楼那次难道不算吗?”慕锦成嘴里吃着面条,含混地问。 这么厚脸皮主动要感谢的,顾青竹也是头回见,但他说的不假,既然如此,顾青竹又是个不愿欠人情的主,遂一口答应:“好,我明日再来做一次饭。” “明儿可不能如此敷衍。”慕锦成一口气连吞了半碗面条,意犹未尽道。 “哪怕是龙肝凤髓,只要这世上有的,你大概都吃过了,而翠屏镇只是偏僻乡野,哪有什么了不得的吃食?”顾青竹站住,有些无奈道。 “我不管,不好吃,后天你还得来做饭,一直吃到我满意为止。”慕锦成仰头说道,一副得瑟欠揍的表情。 “你……”这样死乞白赖的人,顾青竹平生仅见,一时不知是该吃惊还是气愤,竟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说定了,你不是要走么,赶快去呀。”慕锦成端起面碗喝汤,连连挥手。 顾青竹见天色不早了,懒得与他纠缠,背起竹篓离开,慕锦成在厨房里得意地笑。 “他有没有把你怎样?”梁满仓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去问。 “无事,只是做一碗面而已,我赶着去见青松,咱们走吧。”顾青竹接过账房先生递过来的铜钱说道。 “那好,我去买些米面,咱一会儿在学塾门口见。”梁满仓说着,转身自去买粮。 顾青竹到了学塾,青松还没有下学,她先去见了柳元的妻子杨氏,她是个和气的老妇人,与老头儿相濡以沫几十年,年轻时曾协助管理学塾的事,如今年纪大了,光管着厨房里的三餐饭,和年纪小的学童的衣裳被褥清洗,就够她操心的了。 “杨师母,你好。”顾青竹笑盈盈地进来,她随青松这样唤她,她也很乐意旁人这样叫。 “我晓得你,你是青松的阿姐,我家老头儿总说你家的茶好,还说你的厨艺顶呱呱。”杨氏虽上了年纪,却眼不花耳不聋,她一眼认出顾青竹,热情地和她说话。 “这是今年新出的硬片茶,最适合柳先生这样的老茶客,这虽是春茶,却十分耐煮,还没有秋茶那般苦涩。”顾青竹将十张茶饼递给杨氏。 “这可是现下的时鲜货,价钱定是不低,你供弟弟读书不易,我们万万不能要的。”杨氏连连推辞。 “今年茶市不景气,没有往年那个价了,再说,柳先生爬山过岭地来寻青松,这份器重,哪是几张茶饼可以替代的,您且收着吧。”顾青竹转身将茶饼放在桌上。 “那谢谢你了,这会子快下学了,你去瞧瞧吧。”杨氏扬手往里间一指。 顾青竹慢慢走过去,耳边传来琅琅的读书声,鼻端萦绕着纸张笔墨的香气,让人心思沉静,物我两忘。 “阿姐!”顾青松看见站在繁盛的桂花树下的大姐,兴奋跳到她面前道。 “我给你带了熬好的花生酱,还有酸笋,想吃的时候,拿些炒炒。”顾青竹笑眯眯得拍了拍竹篓。 学塾里,为了省大家的柴禾,杨氏会把带来的米混在一起煮,而吃的菜,就得靠自己解决了,有的人带咸菜,有的人靠家里隔三差五地送,而青松会自个做菜,烧一次可以吃几天,其他人,常跟着沾光,故而,他在学塾里的人缘很好。 “青松,令姐又来看你了?”一个圆溜溜大眼睛的男孩跑过来笑着说。 “对呀,张昭,今晚咱们加菜。”顾青松拍拍他的肩膀。 “嘻嘻,谢谢顾家阿姐!”男孩嬉笑着跑开。 “阿姐,你真没去卖茶饼?”顾青松将顾青竹带到睡觉的屋子,盯着她瘦削的脸问。 这会儿,旁的人都在外头玩耍,屋里只他们姐弟,刚好谈心。 “自然是真的,如今茶饼价低,青英晚间又不能离人,我早几日就改卖鲜叶了。”顾青竹弯腰给弟弟收拾床铺。 “阿姐,你别那么拼命,等我考上秀才,去高门大户谋个西席做做,咱往后的日子会好的。”顾青松拉住忙碌的顾青竹说道。 “这说的哪门子胡话,若你中了秀才,自然要接着准备秋闱,哪有工夫去做西席,再说,你年纪轻轻,谁家的小爷小姐敢交给你教!”顾青竹嗔怪地睨了他一眼。 “我晓得了,会好好用功的。”青松耷拉着脑袋,有些萎靡道。 “姐知道你是心疼我,可姐更盼着你有大出息。”顾青竹揉揉他的发顶,和煦地说。 “嗯。”青松用力地点点头。 “我见你在这里好好的,也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顾青竹将带来的菜留下,起身离开。 柳先生一家在吃饭,顾青竹不便打扰,青松将她送到门口,梁满仓已经等在那里。 第二日,顾青竹又去卖茶,梁满仓刚巧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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