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间完全暗下来,黑皴皴的,什么也看不见,更不要说隔着一条街的聚宝钱庄了。 “若他当真回家了,怎么会死在钱庄地库里呢?”顾青竹轻声问。 老荆头喝了口酒,摇摇头道:“满仓也这样说,且他问过肖夫人,肖添寿那日自吃过午饭就没有回家过,故而,我那时也曾怀疑自个看错了人,可现在看来,这才是唯一的疑点所在。” 慕锦成越喝越清醒,屈指敲着桌子说:“谁能让一个每天准时回家吃饭的人,折回了钱庄,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非得在那日开地库?” “你这话可算是说到了点子上,这样吧,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两件事都交给我来查吧。”老荆头虚虚点了点手指,转而问:“满仓几时回来?” 顾青竹惊讶地看向慕锦成,后者则不可置信地望着老荆头。 老荆头腮帮子鼓鼓地嚼蚕豆,笑着说:“我以为你们两位更了解满仓,他受了这么大冤屈,岂会缩在你们的山庄上苟延残喘,有的人啊,生来就是宁折不弯的命!” 顾青竹捻了下腕上的赤藤镯:“荆爷说得不错,满仓哥说,等伤好些,就要回来查纸条的事。” 老荆头喝完碗里的酒道:“是个爷们该干的事,你们若是见着他,让他只管来找我,老荆头在南苍县混了半辈子,三教九流还是认识些人的,哪个犄角旮旯不藏人,还能真被林坤那个龟孙抓了去了!” “好,我若见着他一定告诉他,不过,满仓要查纸条来路恐怕也不容易,毕竟是凭空出现在您这里的。”慕锦成想了想,抿唇道。 老荆头慢慢喝了口茶,摸摸下巴道:“这几件事相互交缠,若是其中一个有眉目,其他的自然迎刃而解,我打算和满仓将案子从头细细梳理一遍,看哪里还有疏忽之处。” “若能如此,那便太好了。”慕锦成拱手抱拳。 老荆头挥手赶人:“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吧,这酒啊,我还得留着明儿和杜阎罗喝一回呢。” 慕锦成赶忙说:“够不够?明儿,我再让人送几坛来。” 老荆头摆摆手:“这些足够了,那家伙管着大牢,滴酒不沾,也就能和我喝个三五杯,再说,你也别常来我这儿,有了消息,我打发张西找你们去。” “好,我们这就走了。”慕锦成站起来行礼,和顾青竹一起离开。 “小子,越来越像你爹了。”老荆头半眯着眼睛,看着掩上的门呢喃。 慕锦成和顾青竹回到慕家,已经过了酉时,平日里这会儿大多已经歇息安置了,可今日却见下人们匆匆来去,两人正纳闷,瞧见廖青走过来,慕锦成疾走几步赶上去问:“这是怎么了?” 廖青忧心忡忡地说:“回三爷,适才巡查的护院,发现有人跳进了表小姐的槿华院,跟进去查,却没找着人,这会儿正借口丢了东西,全府盘查。” “允湘现在何处?”慕锦成拧眉问。 “二夫人怀着身子,与夫人同住,现下晚了,不好惊扰朝晖院,这会儿表小姐正在老夫人那里呢。”廖青低声道。 “慕家东西两府,再加上园子,地方大得很,晚上黑灯瞎火的,别说藏一个人,就是藏十个也不在话下,我们不晓得来人的目的,待护院挨个查过后,你再叫各院里都警醒些,特别是表小姐和四小姐的院子,她们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不能坏了名声。”顾青竹跟着叮嘱道。 廖青点头:“老夫人已经让琳琅姑娘接四小姐去了,今日大概是要在松芝院歇息了。” “你去忙吧,我们到松芝院看看。”慕锦成拉了顾青竹就走。 还未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抽噎声,显然是宋允湘在哭,又听有人轻轻地劝,是婉成的声音。 “祖母!”慕锦成和顾青竹进内行礼。 “你们可是刚回来?外头忙,家里也不省心,这么晚还到这里来。”寇氏心疼地招手。 “我们回来时,刚巧遇着廖管家,他说了家里的事。”慕锦成挨着寇氏身边的椅子坐下,探头看掩面哭泣的宋允湘,“表妹,你没事吧。” 寇氏代为回答:“没啥事,约莫吓着了,由着她哭会儿,纾解纾解。” 与宋允湘一处坐着的慕婉成,站起来福了福,慕锦成挥挥手,让她坐下。 一旁的宋允湘拈帕子摁了摁眼角,起身给慕锦成和顾青竹行礼:“三表哥,表嫂。” 慕锦成看她哭肿的眼睛问:“是谁跳进你院里,可看清了?” 宋允湘哑着嗓子道:“我那时正准备洗漱安寝,忽然听见院里一个花盆打碎了,就让念棋去看看是不是园子里的猫又来了,她一开门,就见一个蒙面人站在院里,她吓得大喊大叫,那个贼人就跳墙逃走了。” “可怜见的,今儿吓得不轻!”寇氏轻抚她的后背。 “若是谋财,那个蒙面人一刀就能将念棋杀了,何至于跳墙逃走?再说,若单纯为财,他该跳蕤华院的墙才是。”慕锦成捻着垂下的一缕碎发道。 宋允湘绞着帕子,急切地说:“三表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舅舅没了,二表哥入狱,慕家遇着泼天的祸事,我纵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晓得安分守己,恪守本分,并未给慕家增添一点麻烦,那个贼人为何而来,我半点不知情!” 她虽是穿书而来的现代人,但这本书一直是连载状态,书中后续故事如何发展,她根本不知道,但从简介来看,慕家要要经过大毁灭,才能重新崛起。 慕明成入狱,慕绍台被冤,慕绍堂死暴亡,百多间铺子一夜易主,她算是见识到作者的心狠手辣,为给后续情节铺垫,可算是不惜一切,她最近一直躲在自个院里,生怕被想起来,拿她做了牺牲品。 而今,好巧不巧的,这个该死的蒙面人就跳进了她的院子,她纵使是个现代人,也被吓得够呛,这会儿惊魂甫定,慕锦成这般问,难道是暗示她与外人勾结,谋害慕家?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再次开口道:“上次廖管家派人来说,宋允蟠给我送了信,我晓得宋家与我们不睦,为了避嫌,我到今儿都没去拿,三表哥怎可不信我!” 寇氏见她又要哭,忙拍拍她的手:“好啦,你三表哥在外头奔波到现在才回来,不过是心急多说一句,你又何必恼了。” 慕锦成无奈地捏捏额角:“表妹莫急,三表哥自然信你,只是想要多了解些,知道他们的目的,才能更好的有的放矢。” 说话间,卢氏和罗霜降带着各自的丫头也来了。 “怎么把你也闹起来了?”寇氏忙挥手,让琳琅取软垫靠枕来。 “娘,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惊到您这里了,我哪有装死自顾睡的道理。”罗霜降捧着肚子坐下。 夏日衣裳单薄,她的胳膊依然纤细,直显得她的肚子很大。 “娘,你歇着吧,让我将允湘和婉成带到朝晖院去安置。”卢氏赶忙说。 寇氏摆摆手:“不必了,我这里大,已经打发婆子们准备了,再说,你院里住着老二家的,照顾好她,才是紧要的事。” 卢氏将见婆母坚持,只得作罢,陪坐一旁。 院外,更夫敲着梆子吆喝声传来,慕锦成看了眼屋角的水钟,一晃就已经二更天了。 寇氏打了个哈欠道:“廖青他们估计得查一夜,你们也别在这里熬了,都回去睡吧。” 人仰马翻折腾到现在,一个个都累了,寇氏年纪大了,更吃不消,见她这么说,众人俱都起身离开。 回蕤华院的路上,慕锦成紧紧攥着顾青竹的手,生怕丢了似的。 “你怎么了?”顾青竹用力摇了摇,她的手被他捏疼了。 慕锦成后知后觉,略松了送,焦急地说:“青竹,这贼人的胆子太大了,若我们去山庄炒茶,家里只剩祖母她们,叫我如何放心?” 顾青竹心里沉了沉,黯然道:“若是只是不服遣散的小子们干的,尚不打紧,若是那些别有企图的人,防得了今日,防不了明日,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时日长了,难免疏忽。” “这可怎么办是好!”慕锦成只觉自个头痛欲裂。 “我之前就问过你这个问题,但当时岔过去了,今儿,不得不旧事重提,你想没想过,咱们举家搬到山庄上去住?”顾青竹抬眼看他,眸光闪烁。 “这……”慕锦成愣住了,旋即道,“我去哪里都无所谓,只是祖母年纪大了,母亲身体不好,二婶又怀着孩子,这要大肆迁徙,她们可就折腾了。” 顾青竹摇摇头:“薛宁已将房屋造好,到时只需搬家过去即可,不过是三两日不安定,总好过眼下日日担惊受怕。” 慕锦成依然有些担心:“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她们身子都不好,万一……” 第三百九十三章 劝不动卢氏 顾青竹截住他的话头:“小毛小病,我自可医治,若是祖母的消渴症,母亲的头疼病犯了,乃至罗姨生产,还有我爹,山庄离顾家坳很近,走路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你说的不无道理,我明日和祖母母亲说说,可山里生活毕竟不如这里,若她们不愿搬,也只能将脚力行里的人抽调些来给庆余用,加大巡查的人手。” 顾青竹低下头,慕锦成说的没错,慕家女人养尊处优惯的,不像她自小在山里长大,对山林草木有天生的感情,如同亲人朋友一般。 “别担心,这些事交给我来办。”慕锦成觉察到顾青竹低落的情绪,揽着她的肩膀安慰。 “好。”顾青竹低声应了,显得有些疲惫。 蕤华院中,右玉正带着婆子各处查看,左云和春莺指挥着小丫头们,将院里各处又加放了许多灯笼,亮如白昼。 “这是怕贼人不知道这里是蕤华院吗?”慕锦成哑然失笑。 “由着她们折腾吧,贼人若是有心要来,不过是费些时间,还不如这般,免得他瞎闯乱撞,惊了旁人。”顾青竹单手叉腰,站在院里四下打量。 “时候不早了,赶快休息吧。”慕锦成拉着顾青竹进屋。 夜里,待顾青竹睡着了,慕锦成将守在外面的春莺唤了进来,让她在屋里陪着,他则穿着黑色练功服出去了。 庆丰隐在院中大榆树繁盛的枝叶间,见慕锦成跃上了屋顶,赶忙现身出现。 “你回去歇会儿,我来守着。”慕锦成低声道。 “万万使不得,爷累了一天,应该好好休息才是,这里有我守着就行。”庆丰拱手道。 “我们累,你也没闲着,进来的这个贼,不抓住是不行的,明日,庆余有的忙呢,你少不得帮他,这会儿,这人只怕正猫在哪里躲避搜查,我替你几个时辰不妨事。”慕锦成挥挥手。 庆丰见他执意如此,只得行礼退出蕤华院,跃过几处屋顶,往自个住的地方去了。 慕锦成抱刀坐在屋脊上,深蓝的天幕上,一轮满月挂在他的头顶,清辉遍撒,树叶摇曳,将月华的清冷化作习习凉风,碎发拂到脸上,酥酥麻麻,像爱人在耳边的呢喃。 四下里安静极了,除了间或几声蛙鸣,就是或有或无的微弱猫叫。 一夜无事,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庆丰就来了,慕锦成回到屋里,担心扰了顾青竹的觉,便合衣在软榻上休息,春莺轻手请脚地出去了。 果然如顾青竹所言,慕家实在太大了,庆余带人查了一夜,连半个人影都没找到,这让阖府上下充满了紧张担心的气氛。 及到天亮,廖青着人悄悄去那几个小子家里查看,发现有的在家睡觉,有的去了赌坊青楼,俱都彻夜未归,如此一来,实在不好判定,昨夜到底是不是他们其中一人干了糊涂事。 慕锦成和顾青竹去看望寇氏,略坐了会儿,卢氏和罗霜降也匆匆来了。 “昨儿的人没抓到!”卢氏有些丧气地说。 因着昨儿没睡好,她的脸色暗淡无华,纵使抹了脂粉遮掩,也盖不住微肿耷拉的眼皮。 寇氏精神头也差,她歪在软榻上,叹了口气:“嗳,慕家那时人多热闹,走到哪里都没个清静的处所,如今倒显得格外空旷了,虽说不上荒草连天,但已经大得顾不上了。” “祖母,母亲,罗姨,我正有一事与你们商量。”慕锦成逮着机会说道。 “何事?”卢氏有些紧张地问。 慕锦成微微探身,看着卢氏说:“过一两日,我和青竹就要去山庄上炒茶,最近家里不太平,我怕我们走了,旁人更加肆无忌惮,你们可愿和我们一起搬去山里住?” “这……”卢氏完全没料到他说这个,一时愣怔住了,随后有些气恼道,“慕家最近虽祸事不断,却还不至于逃到山里过活吧!” 顾青竹赶忙解释:“娘,若是万事顺遂,住在南苍县自然好,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会子就有人来闹幺蛾子,待我们炒了茶,随后要到燕安城去,到时是要带一些人走的,那时慕府防守必然薄弱,我们不早做打算,怎么能放心呢。” 慕锦成连连点头,跟着附和道:“青竹说的没错,山庄上有薛宁,他已经造好了房子,各处的防御措施也做得很好,完全不用担心贼人潜入的问题。” 这件事说得太突然了,众人没有思想准备,一时都缄默不语。 隔了会儿, 罗霜降开口道:“我觉得青竹说得有道理,炒茶卖茶,进京伸冤,我们都帮不上忙,就别让他们额外担心了。 我不碍事的,当年十几岁时,也曾流浪在外,没饭吃没地睡的日子没少经历,山中固然简陋,比不得家里舒适,但住着安心,远比这样担惊受怕强。” 卢氏连连摆手:“不行!你怀着身子,若是有个万一,山中野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让我如何向慕家祖宗和二老爷交代!” 慕锦成赶忙安抚道:“娘,这个你别担心,你忘了我丈人是游方郎中,他常年在十里八乡走动,医术了得,不要说罗姨生产,就是祖母和您的老毛病,我看他也治得,如今谭先生不在,章平津也只是按老方配伍,不如叫我丈人来给你们看看,说不定有别的好法子。” 寇氏心疼孙子,也跟着劝卢氏:“罢了,树挪死,人挪活,既然锦成已经考虑周详了,咱们就这么办吧,孩子们做事不容易,肩上担着一家子的责任,咱们就别给他添乱了。” 卢氏有些急道:“娘,在家千日红,出门一时难,举家搬迁不容易,事无巨细都得从长计议,这岂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 寇氏拍拍她的手:“这会子离夏至还有十来天,足够咱们筹划了,现下天气渐热了,先着人将四季衣裳打包送过去,再将必要的家具运走,其他随身物件,最后与人一起过去,其他的东西还搁在这里,缺了再来取便是了。” 卢氏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娘,昨儿或许只是意外,咱们暂且不用草木皆兵,风声鹤唳,隔几日大概就过去了。” 寇氏望了眼慕锦成,沉声道:“若是两天内查不出是谁,我们必须跟锦成走,他可是咱们唯一的依靠,难道你要他一心牵挂两处,处处不得安心么!” “我这就让廖青继续查!”卢氏垂下眼眸,低声道。 她不是不心疼儿子,可若举家搬迁到山中居住,看在旁人眼里,那就是慕家垮了,夹着尾巴被赶出了南苍县。 慕绍堂曾那么渴望在自个手里将慕家茶做出名堂来,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她为他不甘,无论如此,她也要为他守住这个家! 坐在一旁的宋允湘听说要搬去山里住,心里十分不情愿,她现代的爷爷奶奶家就是农村的,她小时候有一年放暑假,被父母送去住了一段时间。 满地的鸡屎,到处乱飞的苍蝇,整晚嗡嗡叫的蚊子,到现在都是她的噩梦。 穿到这里后,对一个习惯流水洗手,用抽水马桶的现代人来说,已经有诸多不便了,若再到山里生活, 面对脏乱差,她肯定受不了了,一定会发疯的。 她心里巴望着卢氏千万不要同意,但昨日的半夜惊魂也让她十分忐忑,一时间,倒无法抉择了。 坐在她旁边的慕婉成倒是一脸向往,她是真真正正的闺阁小姐,就算随卢氏去了慈恩寺,也只能在嫡母眼皮子底下走动,别处风景再美,也是去不得的。 这两位各有神思,一旁的慕锦成和顾青竹,已经陪长辈们说完了话,起身告辞,她俩慌忙起身福了福。 夫妻俩本想去丁家面馆,看看有没有梁满仓的消息,却不料被柳青在大门口堵了个正着,慕锦成只得让庆丰陪着顾青竹单独去。 慕锦成将他让进会客厅,宾主坐下,小丫头上了茶,刚寒暄几句,廖青就来说,邓泽硕登门拜访。 “柳兄稍待,等我迎了邓兄来。”慕锦成笑着起身说道。 催债的上门,与其费两次口舌,不如一次说了吧。 柳青剑眉微拧,但他涵养好,并没有多说什么。 邓泽硕甫一见到屋中的柳青,脸色变了变,神情莫测。 慕锦成招呼小丫头上茶:“邓兄坐呀,你与柳兄,俱和我二哥相熟,不用客气。” 邓泽硕先发制人,调侃道:“柳公子未免急了些,据我所知,你家的夏茶还没完全长出来吧。” 赵良洲上次议事时说过,今年的夏茶东市开市时间缩短,这就意味着,谁家有茶,谁家先得利,茶商到日子就走了,若有多余剩下的,还得自个找门路销出去,故而,谁都想抢占炒青的先机。 柳青面色淡淡,眉眼微抬:“最近听闻邓公子操心过度,肠胃不佳,今儿一见,确实如此,连柳某家的茶发不发芽,都要管一管,确实太辛苦了。”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里火药味十足。 慕锦成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得干笑两声道:“两位哥哥,想必是为炒青来的,我们早已说好的事,必然不会变卦。” 邓泽硕弃了柳青,转而对慕锦成说:“当日,我是冲着三生诚信的招牌信了你们的话,如今,总该给了说法,眼看着夏茶要上了,这炒青怎么弄?” 第三百九十四章 制茶顺序 慕锦成笑意盎然,宛若春日阳光般明媚:“自然是给各家制出炒青来啊。” 见他说得如此轻松,连柳青也不淡定了:“你且说说如何制?” 慕锦成揉了揉额角,无奈道:“放眼整个南苍县,谁人不知慕家式微,百多间铺子卖得只剩三个,府里上上下下遣散了不少仆从,可还有几十口人,我们夫妻如今就指望制茶技艺活人,可若是上门给你们制茶,不是我心眼小,只怕被人偷学了去。 如此一来,只得你们辛苦些,年初,我媳妇得了万亩山庄的封赏,我们打算在那里制茶,到时只管早上送鲜叶来,晚上拉炒青走,半点都不用你们操心。” 邓泽硕心下不满道:“在如今情形下,慕家想独占炒青技艺,养活一大家子,我也能理解,但就算不到各家去制,也可在三生茶行制啊,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山庄,路上耽搁不说,万一遇着心怀不轨的人,抢了炒青怎么办!” 慕锦成摇头苦笑:“你们不知,三生茶行也不安生,当初做贡茶时,就有人夜袭,如今慕家早不复当日繁华,我姐夫又丢了官,哪里还敢在茶行制茶?除非你们不怕你们的茶被人一把火烧个精光!” 柳青和邓泽硕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嫌弃地撇开目光,他们对三生茶行的大火记忆犹新,却不知还有这等隐秘的缘由。 屋里静默了片刻,邓泽硕嘟囔:“你只想保住自个的炒茶技艺,我们路上的风险可大了去了!” 柳青呡了口茶,悠然道:“若是邓公子没有足够的人手,我家车马行里的人手,倒是可以租给你用。” 本想谈条件的邓泽硕,恼他拆台,硬邦邦回怼:“我买了三生车马店,哪里还愁车马人手!” 柳青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你不早说!我倒忘了,如今邓家的车马行在南苍县可是最大的一家。” “你……”邓泽硕气得只差当场翻白眼。 柳青清清淡淡地一笑:“你说的这些,都是鸡零狗碎,根本不值得一提,不如我来问句正经的。” 慕锦成收起看热闹的心,倾身说: “柳兄请讲。” 柳青敛了笑意,直直地盯着慕锦成:“据我所知,与三生订着特别契约的人家不少,可打今儿算起,满打满算,离夏至不过十来日了,我想问,你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安排各家制茶顺序。” 说句心里话,对慕家,柳青更看好慕明成,但最近慕家的糟心事,一桩连着一桩,慕锦成夫妻能扛到现在,还顺利保下了三生的招牌,还真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慕锦成装傻充愣:“自然是按先来先得的顺序啊。” 这两个都是各家未来的家主,与他二哥一般的精明人物,他不必表现得太过聪明,免得他们早早存了戒备之心,反倒不利于慕家。 闻言,邓泽硕一下子就急了:“那怎么行,难不成等柳家的茶都制完了,才轮到我家?” 慕锦成将两道锋眉拢在一处,见他不同意,立时改了主意:“那……各家一起来?” 柳青喝了一声:“胡闹!那岂不是更乱了!” 慕锦成整张俊脸都皱起来了,不知所措道:“那如何是好?” 柳青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烂泥糊不上墙!自己刚对这个纨绔有点改观,他立马就现了草包原形! 邓泽硕想了想道:“要不然,抓阄定先后?” 柳青往椅背上一靠,揶揄道:“愚蠢!你笃定你能抓第一?” 邓泽硕也是邓家骄子,哪能平白挨他的骂,立时恼了:“嘿,你怎么说话呢!” 碍于在慕府做客,两人只能用眼神绞杀彼此,就在此时,一个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青竹,你回来得正好,柳兄和邓兄都要打起来了!”慕锦成佯装惊慌地迎上去,眼中的幸灾乐祸藏不住。 “柳大爷,邓大爷,有事好商量,何必闹得不愉快!”顾青竹不紧不慢洗了手,给两位续茶。 邓泽硕端起茶盏,心中不平,又重重放下,语气强硬道:“慕少夫人,现下三生的难关已过,该轮到兑现咱们说好的事情了,可如今时间有限,你打算给各家怎么安排先后?” 顾青竹淡淡一笑道:“这有何难的,与慕家签契约的不止您两家,按买铺子的总价算,三万两一百斤夏茶,从高到低排日子,你们看如何?” 听了这话,柳青眉眼一下子舒展了,他踏踏实实地往椅背上一靠,柳十二要了粮铺,当时他虽没有显露出来不高兴,但还是有些心疼的,可现在看来,倒要感谢他了。 邓泽硕则涨红了脸,当时,他只想着有这个资格就行了,只随意拣了便宜的,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 顾青竹将他两人的反应看见眼里,解释道:“我这样定,也是对大家不同支持的不同感谢,其他几家虽没来,我也会排好顺序,给各家送信的,这样有序又公平。” “这样很好,慕少夫人几时开炉炒茶?”柳青十分满意,站起来道。 “今儿下午就会排好顺序,送到各位的府上,明日的时间留给第一家准备,后日在山庄开工。”顾青竹将事情安排地井井有条。 “那好,我回去静待消息。”柳青拱手离开。 相较于柳青满心欢喜,邓泽硕则十分懊恼,他在来之前,早打听过了,谢莹虽买的都是小铺子,奈何她买得多,总价有十多万,其次是柳青,他比不过宗彰,甚至连王老八也排在他前面,只堪堪胜过杜观渔罢了。 可这怨不着谁,他当初没有想明白这一层,如今也只好听安排。 顾青竹当然不会在之前就明说,如今,谁给过慕家最大的帮助,她自然就会给予最大的回馈,这是一种诚信和互助,也是表达感谢的方式。 将两位客人送走,顾青竹和慕锦成回到蕤华院,关于给各家制茶的顺序,两人早就商量过的,信写起来很快,不会儿工夫,慕锦成将六封名帖交给廖青去送。 两人去松芝院吃午饭,卢氏面色依旧不好,想来,那个贼人还没有抓住。 寇氏到底年纪大了,昨儿熬了会儿夜,身子就有些不济,只勉强吃了半碗山药粳米粥,就搁下了筷子。 琳琅扶着她入内休息,罗霜降有些担心道:“大嫂,要不要请章大夫过来给娘瞧瞧?” 顾青竹望着她们的背影道:“祖母是昨儿没休息好,胃口不开,今儿晚上睡个安稳觉就能缓解。” 卢氏听了她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今儿只剩半日,庆余将整个慕府都查过了,连片衣角都没逮着,若那贼人有自知之明,自个逃离了,倒是好说,若他半夜再出来闹腾,这一家子妇孺,哪还有安生日子过。 不要说老太太扛不住,就她这个当家主母也熬不起,更不要说怀着身子的罗霜降,以及两个待字闺中的姑娘。 卢氏想到这里,只觉头又疼了。 顾青竹夫妻昨日的提议,突然在她的头脑里闪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饭桌上一时沉闷,像暴雨将来的午后,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吃罢午饭,慕锦成夫妇陪长辈们坐了会儿,就被卢氏赶回去补眠。 头顶上的日头一日比一日热了,晒得廊下的月季卷了叶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青竹,你今儿去丁家面馆怎么说的?”慕锦成喝了一口茶,想起来问。 “我今儿去巧了,满仓哥假扮老贺的儿子,跟着他送柴禾的牛车刚进来。”顾青竹顺手拿了绣绷,低头绣花。那上面的湛蓝海水纹,就要完工了。 “他胆子太大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进来!”慕锦成忍不住嘀咕一句,话里藏着钦佩之意。 “你可记得,有一日一辆运污秽的牛车差点撞着我们?”顾青竹将绣花针在乌黑的头发里擦了几下,看了他一眼问。 “怎么不记得的,那牛车跟疯了似的,粪水撒得到处都是,整条街都臭了!”慕锦成讲到这里,不由得捏了捏鼻子。 “我今儿将这事讲给老贺听,他十分惊讶,还说,整个南苍县运粪水就那么几家,他根本没听人提起过,你说这事奇不奇?”顾青竹继续低头绣花。 “或许人家觉得丢人,不愿说也是有的。”慕锦成想了想道。 “老贺也是这样讲,可我只觉这事透着蹊跷,满仓哥说,得空会查查的。”顾青竹绣完最后一针,抚了抚精致的花纹。 “你可将老荆头的话带到了?”慕锦成将晾凉的茶递到她面前。 “我说了,满仓哥打算天黑了再去,大白日的,他一个榜上有名的通缉犯,大摇大摆到衙门口溜达,总不太好。”顾青竹放下绣绷,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那倒也是。”慕锦成想想那个场景,不觉笑了。 顾青竹盯他眼睛看了会儿:“你去睡吧,照今日情形,你晚上少不得还要和庆丰倒换着守夜。” 慕锦成有些惊讶:“你都知道了?” 顾青竹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你起身换衣,还把春莺叫进来,这么大的动静,我怎能不知,我还晓得,你在屋顶上站起来七次,还走动了三回。” 慕锦成看着顾青竹,目光怔怔的,有些发愣。 他没想到,他一直想要守护的人,也一直默默地守着他。 第三百九十五章 以词换消息 顾青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推了他一下:“快去!” “你和我一起睡会儿呗。”慕锦成抓着她的手耍赖。 顾青竹自是拗不过他的,两人放下帐幔午睡,窗外的右玉将小丫头们打发到旁处去了,省得叽叽喳喳吵着他们。 这些天忙得像陀螺一样,一刻都不得闲,今儿难得空了半日,顾青竹却只睡了大半个时辰就醒了,她心中装着太多的事,哪怕是梦里也放不下。 她偏头看慕锦成,他正侧向顾青竹睡,剑眉高鼻,面容俊美异常,好似害怕顾青竹丢了似的,他的胳膊隔着薄被搭在她的腰上,霸道地拥着。 也许眼前的男人太过完美,鬼使神差的,顾青竹抬起纤指从他浓黑的眉毛描起,触到低垂的睫毛,滑过高挺的鼻尖,白皙紧致的肌肤又滑又弹,她的手指流连到他的唇角。 薄唇水润潋滟,好像五月粉嫩多~汁的桃瓣,顾青竹羞了,一时心跳如鼓,仿佛是个偷了东西的贼,赶忙缩回手。 “怎么了?我哪里让你不满意?”男人的气息欺上来,带着将醒未醒的慵懒。 顾青竹哪知自个惹了祸,想躲,却是迟了,微凉的唇准确地覆盖上来,男人翻身,将她整个笼住。 慕锦成早在她手指落下时就醒了,他存着逗她的心,想知道她会不会偷偷表达爱意,却不知这个羞涩的丫头最终选择弃甲逃走。 难道自个的容貌勾引不了她? 这令慕锦成十分气恼,唇舌间便多了卖力。 “还是白日……”顾青竹被他吻得面红耳赤,一口软糯的声音却带着更深的邀请。 “青竹,咱们成亲也好些日子了。”慕锦成咬她小巧的,红如樱桃的耳垂,呢喃道,“不如做了真夫妻……嗯?” 长长的尾音像一根羽毛,在顾青竹的心尖滑来滑去,酥麻难耐,意乱情迷。 正在此时,“咔嚓”一声脆响,是屋顶瓦片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三两声。 院中传来右玉的惊呼,慕锦成一下子跃起,拢上外衣出门。 只见屋顶上,庆丰正与一个蒙面人打斗,你来我往,刀剑相交,铿锵有声,点点寒芒迸射。 慕锦成屈指吹了一个口哨,声音高亢尖锐,很快,别处的护院都往这边赶来。 眼看要被生擒活捉,蒙面人猛砍出几刀,抽身逃离,庆丰拔腿要追,却被慕锦成叫住了。 不是他不想抓住贼人,而是因为他已经看出那人的轻功十分好,再说,他并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同党埋伏在外面,若是庆丰中计,他又少了一个帮衬的人。 庆丰从屋顶跳下:“爷,我在园子里的库房发现他的,一直追击到这里,可惜还是被他跑了!” 其他几个护院也赶到了,大家都为没抓住贼人感到遗憾。 “庆丰,你带我去看看他藏身的地方。”慕锦成撩起长衫下摆出门。 那原是间堆窗帘帐幔的库房,东西搬走后,留下了些旧物,竟被他搭成了一个简易的床铺,甚至还有水囊和几个包子。 慕锦成捏了捏包子,松软有香气,尚还带着余温,显然是在厨房偷的新出炉的。 这人是昨儿刚来的?看着不太像。 昨日之人,见着小丫头叫几声,就逃走了,而这人虽同样蒙着面,但从与庆丰对战中不难看出,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招招致命。 三生的招牌刚刚保住,慕家后院又生事端,那些不服遣散的小子闹腾,不足惧,而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的爪牙,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慕锦成拧眉挥挥手:“庆丰,你叫廖管家带人来,将园子里各处房屋全部封死,其他人各司其职,抓紧巡查,以免还有漏网之鱼。 ” “是!”众人拱手,各自去了。 慕锦成在园子里看了看,风景依旧,只是各处杂乱的残存,无不透漏着潦草和惶恐。 待他回到蕤华院,顾青竹已经烧水沏了茶,慕锦成端了一杯喝,入口刚好。 “青竹……”慕锦成有些愧疚地望着他。 他想给她安稳富足的生活,可眼下,连安全都难保证,他有何脸面要她以身相许?! “你别说了。”顾青竹一下子截住他的话,咬咬唇,羞赧道,“以后会好的!” 慕锦成一言不发,将面前的女孩搂紧,他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一定要给她好日子! 顾青竹的脑袋贴在慕锦成的胸前,砰砰的心跳敲击着她的耳膜,强劲而有力,是让她安心的怀抱,顾青竹闭了闭眼,伸手环住他的腰。 两人无声地拥抱了会儿,慕锦成的下巴在她头顶上揉了揉,轻声道:“我们明天就要忙了,母亲又不肯搬,我一会儿得出去想办法。” “嗯,好。”顾青竹垂下胳膊。 慕锦成十分舍不得这一刻的温存,在她脸上飞快地啄了一口,方才放开她。 他走到书案前,挥刀裁纸,顾青竹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还是帮着研墨。 提笔饱蘸浓墨,慕锦成奋笔疾书,一行行字显露在上好的宣纸上。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顾青竹低声默念,心中漫生凄凉。 慕锦成写完最后几个字,拿起纸吹了吹:“我们就要到山庄上去,可不能做聋子瞎子,待我拿这词去换取消息。” “你要去花间乐坊?”顾青竹仰头看他。 “反正你也有男子衣裳,不如与我一起?”慕锦成怕她生疑,更不愿和她分开。 “你去吧,我得和廖管家说说往后家里的安排。”顾青竹摇摇头。 “好吧,我很快回来。”慕锦成将纸收在袖袋里出门了。 顾青竹也没闲着,随后,带着春莺去找廖青。 花间乐坊中,秦沛一见这首词便被惊艳到了。 他默念了好几遍,方才不舍地放下:“此时的三爷不会有这么好的兴致,专为送一首词来吧?” “聪明如你,怎么会猜不到我想要的?”慕锦成低头品茶。 秦沛遗憾道:“慕家的案子涉及太广,牵扯甚多,恐非一般人所为,不是秦某不肯帮忙,而是实在找不到撕破迷雾的口子。” 慕锦成微微一笑:“揭开全局之谜,当然还得靠我自己,我想琅景轩帮忙的,不过是南苍县最近的动向,我想,这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最近,并没有什么异常啊?”秦沛拧眉,有些茫然道。 “昨日,我家里进了贼人,今儿才找到,但却让他逃脱了,贼人背后到底是谁,不用查,也能猜到一二,只是他要干什么,才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慕锦成坦诚相告。 秦沛想了想,不解道:“你家里,还有什么值得旁人惦记的?金银钱财,大抵都用在了钱庄上,至于制茶技艺,又握在少夫人手里不外传,难道他们还能把少夫人强掳了去?” 慕锦成轻轻摇头:“我也不知,故而,想请你多关注一下钱家宋家的动静。” 秦沛满口答应:“行,你这首词,我抓紧让朝云唱熟,花魁大赛就要到了,少不得掀起追捧热潮,到时自然方便打探消息。” “那便有劳了。”慕锦成起身抱拳行礼。 “不必客气,有了你这首词,朝云夺魁又多了几分胜算,另外,让你家仆人记得抢购风雅集。”秦沛还礼,笑着说。 慕锦成出了花间乐坊,直奔三生钱庄,杨广儒正指挥着唐孝廉等人轧账,见他来了,赶忙将他让进里间。 “这是全部兑换完了?”慕锦成瞥了眼高高摞着的账册。 “对,到今儿中午,五家钱庄都闭门了。”杨广儒语气里有释然更有不舍。 慕锦成深吸了一口气:“杨大掌柜,你信我,熬过眼下,三生会重新站起来的。” “嗯。”杨广儒点点头,旋即问,“三爷今日来,可是有事?” 慕锦成直言道:“如今钱庄闭门了,脚力行里的人闲下来,我想找几个本领高强的,去府里护院。” 杨广儒只当缺人,并未问缘由:“慕府确实太大,多些人总好些,私学里那几个教习工夫好,不如我让他们今儿就跟了你去吧。” 慕锦成颇为赞成这样的安排:“也好,他们与庆丰熟,一处搭伴做事更好些。” 杨广儒想着钱庄的事,微微皱眉道:“等这里事情结束,钱庄就闭门了,上至掌柜下到伙计都没了生计,我想给他们写几封举荐信,到别处也好谋生。” 慕锦成点点头:“行,这原是该的,只要别家不嫌弃三生的名声,另外,少夫人说过离开的掌柜和伙计的补偿,因着他们辛苦,你再酌情加一些也是可以的。” 杨广儒是极重规矩的人,他连连摆手:“补偿的钱就按少夫人说的办,说多少就是多少,万不可逾矩。” 见他如此,慕锦成也不好再说什么,坐了会儿, 杨广儒便陪他去了脚力行。 因着无事可做,脚力行里的人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打牌,见他俩来了,方才起身行礼。 眼见后来的几个教习有了新活,原来的脚力行的人就有些憋气。 有一个壮实的青年忍不住站起来道:“我们为慕家也是做了很多事的, 别的铺子卖了,掌柜伙计还有活干,如今脚力行没卖,我们反倒没事做了!” 本要离开的慕锦成,听见这话,站住回身道:“谁说的?你们的活还多着呢,只怕你们胆子不够!” “三爷莫要瞧不起人!”青年拍了拍鼓囊囊结实的胸口。 “和我一起上燕安城,你敢不敢?你们敢不敢?”慕锦成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问,而后又问。 “怕了球!砍头不过碗大个疤!”青年明显被激将了,慷慨激扬道。 慕锦成上前拍拍他的肩:“兄弟,放心,只要有我在,砍头轮不到你!”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夜战对敌 “我们都是三生的老人,如今竟这般憋屈,别说三爷忍不下,我们也忍不了!” “之前,咱们认老爷,如今我们跟三爷干!” “对,算我一个!” …… 这些男人都是血性汉子,一个起头,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掷地有声道。 “好!谢谢诸位哥哥,今日且说定了,以后少不得麻烦!”慕锦成十分感动地抱拳致意。 他爹给他留下的,不仅是挽救三生的财富,还有团结一致的人心! 慕锦成离开脚力行,回到家中依然感慨万千,与坐在桌边缝荷包的顾青竹说个不停。 “瞧你高兴的,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了。”顾青竹搁下手里的女红,给他续了一杯茶。 慕锦成顺手拿起那个绣着海水纹,尚未完工的荷包问:“这不是你一直绣的那个么,是给我做的?” 顾青竹一把夺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打算端午送你的,可一直没时间绣,直拖到现在。” 慕锦成满心欢喜,笑眯眯道:“我不急,媳妇啥时候送都行!” 理了理线头,顾青竹撇嘴:“你也别太高兴,明日,我要到山庄上去,还不定什么时候能给你呢。” 慕锦成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的心愿我领了,只是别太累着自个,与我而言,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若你一定要选一个日子送,七夕也行,中秋更好。” 顾青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拍他的手:“你这张嘴,油嘴滑舌,到底哄过多少女子?” 慕锦成不松反将她抱住,附在她耳边道:“这世上,让我用真心哄的,只有三人,除了祖母和母亲,你委屈下,勉强位居第三。” “你……”顾青竹耳朵烫了,一直烫到心里。 这样的表白,比海誓山盟更撩人。 “咳,我明儿……明儿先去山庄上准备准备!”两人姿势太过暧昧,顾青竹佯咳了几声,强行岔开话题。 慕锦成放开她,一本正经道:“我让庆丰送你去,我打算去宁江城看看暮春,林尚书令若是想救我姐夫,也该派人来了。” 他一向最爱缠人,这会儿不闹了,顾青竹莫名有一丝丝的小失落,但她很快就将这种奇怪的念头压了下去。 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顾青竹点点头:“也好,苏县令若是转去了燕安城,咱们夏至去京城,可以将事情一并解决。” 两夫妻又说了些其他的安排,隔了会儿,琳琅来请吃饭。 “琳琅姐姐,祖母可好些了?”走在路上,顾青竹问。 琳琅微微叹了口气道:“大老爷去了,二老爷被抓,二爷又关在牢里,老祖宗心里日日跟油煎似的,最近那些闹腾的事,她虽不大管,但总也听了一耳朵,烦闷气恼总是免不了的。” 慕锦成低头踢路边的石子:“嗳,总是我无用,祖母这么大年纪了,我没能让她安享晚年,还连累她担惊受怕,实在是不该!” 琳琅安慰道:“三爷切莫过于自责,老祖宗每每与我们说起,总心疼你少时多病多灾,老爷在时,又常挨打受气,如今还要一人担着全府的担子,着实不易!” 慕锦成赶忙纠正:“不是我一人,还有青竹!” “三爷说得对,还有少夫人!”琳琅掩嘴窃笑。 顾青竹被他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幸而天色已暗,看不分明。 晚饭桌上,寇氏依然没有什么胃口,可她为了不让慕锦成担心,勉强吃了一小碗三鲜面。 庆丰将蒙面人赶走了,卢氏心里仍然不踏实,面上却不敢过于显露出来,只将宋允湘和慕婉成带去朝晖院同住了,慕婕成带着一个小婴儿单住,她不放心,晚间又让茯苓将她们娘俩接了来,幸而朝晖院够大,一起住着倒不显得拥挤。 此时已是夏天,虽还没热到汗流浃背的地步,但也是天干物燥的时节,所幸今夜的风很大,吹着人很凉爽。 下半夜,慕锦成抱刀坐在屋顶,地上有庆余带着巡查的人不停走动,他居高临下,整个慕府都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倏然,随风而来的草叶花香中掺杂了一丝焦糊味,好似帐幔之物烧着了。 慕锦成极目远眺,只见西边一处院落隐约有腾腾的火光,他屈指吹了声口哨,身影直往那边奔去。 而在他走后,一个黑衣人从巨大暗沉的树冠里挤了出来,不甚明亮的月光,照在他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脸上,清冷如冰。 黑衣人轻手轻脚跳入蕤华院中,他辩了下方向,直往主屋摸去。 突然,一道白光挟着寒气直奔黑衣人的面门,黑衣人举剑格挡,“当啷”一声脆响,屋里的灯火一跳,突然变得明盛。 黑衣人定睛一看,拦住他的,居然是刚刚离去的慕锦成! “调虎离山?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慕锦成反手砍出一刀,直削黑衣人的左肩。 “请君入瓮?慕三爷果然藏得深!只是你能不能擒住我,还要看你有没有真本事!”黑衣人身形急转,避开时,剑锋直奔慕锦成的胸口。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一时难分胜负,而另一处,栀华院中烧着了一间厢房,众人都赶去救火。 奔跑声,吵嚷声,自然惊了松芝院和朝晖院里的人。 琳琅拦不住,寇氏披衣起身,站在院里听动静,而后又打发珍珠去朝晖院探消息,得知人没事,方才放了心,由着琳琅将她扶回屋子。 黑衣人的行动被慕锦成识破,便存了速战速决的打算,毕竟那边的火救下来,慕锦成的援兵就到了,他在一刻钟内没有击败慕锦成,遂虚晃一招,跳墙逃走。 慕锦成没有追,收刀站在院中,淡如霜华的月光笼住了他。 顾青竹衣裳整齐,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落寞而倔强的身影。 “锦成!”她止步轻唤。 她极少这般亲昵地叫他,语气里满是心疼。 “吓着了吧,怎么还没有睡?”慕锦成换了笑容走近,伸手揽住她。 他身上有月华的清冷,与这个蝉鸣蛙叫的夏日夜晚,格格不入。 “我……”顾青竹笑了笑,自然地偎在他怀里。 她不说缘由,慕锦成亦是知道,他清醒地坐在屋顶,她不会独自睡去。 “今日算是过去了,咱们可以放心睡觉了!”慕锦成玩笑着,和她一起进了屋。 不大会儿,庆余来回禀,将失火的事情说了一遍,因着慕婕成是匆忙搬去朝晖院的,火烛不慎,不无可能,但点着窗帘,就有点太过人为了。 这个蒙面人到底是想害苏瑾的家眷,还是要强掳顾青竹,阻止制茶,亦或是两者都有? 慕锦成猜不透,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防范,他低声嘱咐了几句,庆余领命而去。 两夫妻囫囵睡了两三个时辰,天便亮了,顾青竹起身洗漱,慕锦成陪着她到松芝院和朝晖院请安辞行,因着昨儿闹了半夜,寇氏和卢氏还没起,顾青竹只在门外行了礼。 庆丰驾车送她,顾青竹看见宝兴坐着车辕上,讶然地回头看慕锦成。 “家里不安生,庆丰恐怕不能留在山庄保护你,且让宝兴跟着你吧,不然我不放心。”慕锦成低声道。 “可……你怎么办?”顾青竹担心地问。 她知道,宝兴是慕锦成性命的最后一道保障。 “你还不信你男人的功夫?”慕锦成坏坏地笑。 顾青竹斜睨了他一眼,这男人这会儿还能没心没肺地玩闹,想来无甚大事! “快去吧。”慕锦成拍拍她的背。 他心里舍不得她,很想一直陪在她身旁,可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顾青竹提裙上车,望了他一眼,千言万语皆不用说。 目送马车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慕锦成骑上如风,往另一个方向去。 山庄上,莫天林得了消息,一早起来便打发寨子里的妇人开始收拾,屋里的床铺桌椅都是现打的,被褥帐幔也是新做的,就连地上都铺了一层青砖。 二巧知道顾青竹要来,特别选了几盆盛开的茉莉和月季送来,屋里一下明媚了许多,就连粗人莫天林看了也觉得漂亮,遂不再埋怨二巧占着好地种花草。 顾青竹进了山庄半刻也没闲着,检查炒茶房,看望茶工,又让莫天林收拾一片晾茶的地方,至于通往外界的路,则有薛宁带人出去平整,山路狭窄,拓宽是不可能的,只是割了荒草,将路垫得平展些,让马车容易通过。 一直忙到下午,莫天林进山打了一头麂子,本想给顾青竹晚上加菜,可她想回顾家坳,莫天林无法,只得分了一条腿,让宝兴扛了去。 眼下正是夏茶将上的时候,顾家坳人大多都在茶园里忙碌,夏茶虽没有春茶那般讲究,一茶分出几个等级,但嫩芽总好过大叶,故而,大家都不敢大意,毕竟现下的茶,得露水滋润,一夜就能窜出一截。 “大丫!”顾青竹一眼就看见顾大丫正在她家的两亩茶园里拔草。 “青竹?”顾大丫直起腰,摘下草帽扇风,抬眼到处寻找。 “我在这里!”顾青竹从她身侧蹦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这是要回来炒茶了?”顾大丫眉眼带笑,欣喜道。 “对呀,你上次学了半拉子,要不要继续来学?”顾青竹盛情邀请。 顾大丫有些沮丧道:“我当然想啊,只是家里要抢摘茶叶,恐怕没时间。” 顾青竹搂着她的肩膀道:“我这次来,要在山庄上住十几天,你每天晚上来学一个时辰,耽搁不了事,再说,福叔和孙婶难道不想将茶叶制成炒青,卖个高价?” 第三百九十七章 乡人的犹豫 顾大丫鼓起腮帮子,嘟囔道:
相关推荐:
君妓(H)
和一个30岁的离婚姐姐两次开房
【快穿】美人优雅
奉御女官(清穿)
林小乐在末世
重生之男妾
被耽美文掰弯后我爱上了作者
大寒(校园1v1)
调教大秦
【ABO futa百合】星际偷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