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 “青竹知道村里的鲜叶卖不出去,心里急,她担心大家日子难捱,宁愿自己多累一点,也要帮大家制茶,倘若你们没有感恩之心,还生出不该有的贪念和抱怨,那这事根本就没必要做了,说实在的,按我的脾气,多一两茶都不想她制,因为实在太辛苦了!” 一旁,几个男人七手八脚,将顾世贵从草堆里扒拉出去,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顾世福面前,将擦破皮的脸给他看:“村长,你瞧他把我打的!” 顾世福一烟杆敲在他后背上,厉声道:“顾世贵,你少丢人了,你再在村里妖言惑众,我立时将你们全家赶出顾家坳!” “我……我还不是为大家好嘛。”闻言,顾世贵吓了一哆嗦。 一户人家一旦被族里驱逐,可就成了黑户,上无片瓦,下无锥土,和乞丐没什么两样,他在村里混闹很多年,顾世福从来没说过这种狠话,想来他这次是闹得太过了。 顾世福肺都要气炸了,顾青竹好心帮村里人,可偏有人要做一锅粥里的老鼠屎,让他的脸在几个小辈面前丢尽了。 “你们两口子,不想被赶走,就快点滚!”骂完顾世贵夫妇,顾世福心里仍不解气,指着众人警告道,“再有你们,谁家存了糊涂心思,索性就不要报名了,免得全村跟着丢人!” “不会的,不会的,我之前都是被顾世贵忽悠的,现在想明白了,还是青竹好!”顾世金赔笑道。 “哼,别把话说得这般漂亮,我会着意盯着你的!”顾世福狠瞪了他一眼。 村里人的德性,他最了解了,有那么几户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 众人如愿报上了名,陆陆续续走了。 顾世福请他们回屋里坐,他在油灯下清点了名字:“除了家里没茶园子的,全都报上了,一共是十五户。” 顾青竹接过看了看:“福叔,之前几家大户在买铺子上支持过慕家,最近我都在给他们炒茶,这是事先就说好的,村里的恐怕要往后延一延,不过,按茶工们现下的熟练程度,一天就能够完成全部,保证能赶上茶市。” 顾世福摆摆手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性,我还不了解嘛,你既答应了,必定办到,只是这鲜叶怎么送?” “这还得麻烦福叔,先让村里人将鲜叶都送到你家里,然后一并送到山庄上,待我全部炒好,再运干茶回来,村里人想自个卖就自个卖吧,我说包销,是因为一个茶商给了锦成保底价,但茶市上价格起伏不定,或有更高也不一定。”顾青竹想了想说。 她之前说包销,是好意,但过于急切了,难免被人钻了空子闹事,有些时候,好事还是不要做得太圆满,不然,会让人怀疑你别有用心。 顾世福本想说,包销挺好的,但见顾青竹神色淡淡,想来村里人的话,多多少少伤了她的心,遂不再说什么。 事情说妥,三人告辞离开,大丫和顾青水和他们一起去山庄。 两人想要早些为顾青竹分担,每天风雨无阻地抓紧时间练习炒茶。 五人刚回到山庄,就见薛宁等在入口,好像是在专门等他们。 “薛管家,明儿该宗家了,他们说定了?”慕锦成迎上去问。 薛宁拱手:“回三爷,宗家管事下午就来过了,只是大后日的王家出了点状况,刚才派了管事来说,他们原定的日子要往后拖一拖,我听他话里隐晦的意思,是说王延晋兄弟不睦,为争炒茶用谁的鲜叶吵架了,几个小辈还动了手。” 慕锦成笑道:“这也不是啥稀罕事,王老八是王延晋的老来子,却硬被他娘惯成个败家的,到现在还没说上媳妇,这些年没少被二房的堂兄们明里暗里嘲笑。 这次难得扬眉吐气一回,王延晋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要说王家根本不差钱,图的不过是个名声,我猜王老八的亲事,还指着这桩买卖促成呢,王延晋怎么可能让?” 顾青竹心中一动,不由得再次确认:“他当真来不了?” 薛宁斩钉截铁道:“肯定要延期,据说,王老八被他二叔家的堂哥用砖头开了瓢,这会儿几房正闹分家,如何还顾得上炒青。” “这可巧了。”顾青竹拍拍手道:“大丫,你和福叔说,大后日将鲜叶送到山庄上来,咱正好见缝插针将事情做了。” 顾大丫笑嘻嘻道:“好嘞,我爹要知道这个好消息了,肯定高兴地睡不着觉。” 几人说笑着,进了山庄,顾青竹陪着大丫青水练习炒茶,慕锦成则去云栖院看望寇氏卢氏。 罗霜降肚子慢慢大了,吃一点就觉得撑得慌,这会儿正在院里,由秋雁陪着慢慢踱步。 “今儿傍晚,庆丰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送了一封信来,是给你娘的,你娘看了后,脸色不太好,你一会儿进去的时候,多留意一下。”罗霜降拦住慕锦成,低声道。 “谢谢罗姨,我知道了。”慕锦成行了礼,进屋去了。 卢氏正和寇氏低声说话,见慕锦成进来,便止住了话头。 “娘,你可是有事?”慕锦成挨着卢氏身边坐下。 卢氏看了眼寇氏,嗫喃道:“没啥事,不过和你祖母说几句闲话。” 寇氏挥挥手:“别瞒了,你把信给锦成看吧,我们都是妇道人家,拿主意的还得是他!” 卢氏犹豫了下,从小几下拿出一封信,递给慕锦成。 慕锦成一看信封上的字,有些惊讶道:“这是舅舅寄来的?” 卢氏无声地点点头,面上却没有半点欢喜之色。 慕锦成抽出信纸,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却只有一个意思,讨债!且是立等的那种。 “这真是舅舅写的?”慕锦成惊讶不已。 徽州卢氏在当地也是叫得上名号的,无论酿酒,还是制笔制墨,都是极有名的,与慕家盛时,不相上下,区区二十万两,根本不算什么大钱,何至于急着催债,而欠钱的,还是卢家嫡亲外孙? 卢氏气恼道:“我刚与你祖母说,人情凉薄,哪怕是兄弟姐妹也是如此,这么些年,你舅家大小事务,我们都有走动,慕家刚一落难,我与他借五十万两,他只筹了二十万两,少就少吧,我也不和他计较了,可这才过去几个月,明知我们没有能力偿还,还立逼着要,这不是要人命么!” 在卢氏说话的当口,慕锦成头脑飞速转动,异常冷静:“大舅既然明知我们还不上现钱,还硬要,显然是看上家里什么东西可以抵债。” “家里铺子只剩两处,值不上这个价,我和你祖母纵使有些金银首饰,也凑不上二十万两,难道你舅也想要炒茶技艺?”卢氏有些吃惊自己说的话,后知后觉道,“不对啊,卢家没有茶山的!” “那就是为别人要的喽!”慕锦成挑眉,自言自语道,“谁能让大舅不顾兄妹情谊,谋夺慕家最后的活路?” 第四百一十二章 什么样的故人 “这……”卢氏绞尽脑汁也猜不透,一时白了脸,断断续续辩解,“或许……不是……不是他自愿的,说不定……说不定是被逼的?” 然而转念一想,卢氏觉得自个说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卢家家大业大,岂是寻常人能找晦气的,思及此,她丧气地呡住了嘴巴。 慕锦成安慰道:“娘,你别操心了,今儿来的可是大舅身边的赵大河?我明日去见见他,当面问个清楚。” 卢氏无奈地点了点头。 慕锦成出门,意外地看见罗霜降还在院里,遂道:“山里蚊子多,罗姨早些歇着吧。” 罗霜降扶着秋雁走近,低声道:“可是有什么难事?我或可以帮忙。” 慕锦成揉揉额角,露齿一笑,故作轻松道:“没啥大不了的,我大舅只我一个外甥,他还能把我咋滴!” 见他如此,罗霜降将思虑了一晚上的话又咽回去了,轻笑道:“舅甥关系自然是最好的,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慕锦成出了云栖院,回到茶香院,顾青竹已经将大丫和青水送走了。 “祖母和母亲还住得惯吧。”顾青竹坐在桌边,就着油灯缝荷包。 “挺好的,山里凉快,比家里好眠。”慕锦成坐在她旁边帮着绕线,打了哈欠道,“青竹,我困了。” “水准备好了,你快去洗洗吧。”顾青竹瞅了眼外头的月影,放下针线道。 夏夜里的青竹山庄,蝉鸣蛙叫,偶尔马嘶羊咩,冷不丁还会冒一两声小儿夜啼之声,忙了一天的人们伴着这些细微的声音,安然入睡,带着狗的守夜人,踩着清凉月色,放轻了脚步。 山里的早晨似乎来得更早些,鸟雀啾啼,公鸡打鸣,小孩子追逐打闹,妇人洗衣做饭,热气腾腾的一天从这些声音里开始。 慕锦成惦记着昨晚的事,吃了早饭就骑马出门,宗彰来得早,鲜叶已经过了秤,他正准备回去,见着慕锦成着急赶路的样子,忙催马追上去。 慕锦成听见他呼唤的声音,忙勒住了缰绳,缓缓前行,等了等他。 “三爷,这是要去哪儿?”宗彰打马赶上来问。 “我正打算回家去一趟,祖母和母亲刚搬来山庄,总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忘记拿,偏又是用惯的,少不得我多跑几趟。”慕锦成扭头笑着敷衍。 宗彰看了眼他挺直的背:“三爷当真孝顺,目前暂时离了是非之地也不错,我之前已经给岳丈写了信,你大哥还好吧。” 慕锦成拱手行礼:“谢宗大爷仗义帮忙,燕安城那边捎信来说,得侍郎大人怜悯,如今谭先生已经能入狱为家兄治疗,他的伤势已经好些了。” 慕锦成话说得十分漂亮,可他知道,熊永年背地里可是往那位府上送了近十万两白银,才勉强得了允许,但感激还是要的,毕竟,没有他那封信,侍郎大人连门都不会让他们进,更不要说,收钱办事了。 听了他的话,宗彰十分受用,顺杆爬道:“三爷,你是知道的,我制炒青,并不会拿到东市茶市上卖,制茶的规矩虽是与大家一样的,可我这边实在不够安排,怎么还得要二百斤,你看……” 慕锦成笑了,眉眼弯弯:“宗大爷知道我这个人是最不讲规矩的,可我爹临终前,将三生托给了我媳妇,她可是把慕家诚信经营的招牌,顶在头上当圣旨用,你若说,单为你一家加制,就算是有千百条理由,恐怕也是万万不能的。” 宗彰碰了个软钉子,拧眉道:“就不能通融通融?我听说,后日王家延期了,不是刚好空下来一天吗?” 慕锦成摇了摇头:“宗大爷消息倒是灵通,与其非要和我媳妇的规矩较劲,还不如想点别的法子。” 宗彰好似看见了一点希望道:“你有什么法子?” 慕锦成不答反问:“现下东市炒青什么价?” 宗彰不解,但还是如实说了:“之前,谢家茶第一天就从一百文飚到三百六十文一斤,第二天更是一步登上四百文的大关,杨家这两日还算平稳,都是四百文成交的。” 慕锦成见他并没有说谎,遂道:“后日,我媳妇帮顾家坳的乡亲们炒茶,约莫有二百来斤,你只需派人在翠屏镇往南苍县的必经之路上摆摊收购,何愁凑不够炒青,不过,你的价格得适当涨涨,不然人家不肯卖,你就白白错过了。” 宗彰喜上眉梢,连连拱手道:“多谢,多谢,还请三爷不要再告诉旁人。” 慕锦成抱拳回礼:“宗大爷放心,我断不会和第二人说的,至于你收到收不到,可就看你的了。” 宗彰感叹道:“今年无处卖鲜叶,茶农的日子不好过,少夫人宅心仁厚,为村人解忧,我又岂会昧了良心!” “那便两全其美了。”慕锦成哈哈一笑。 宗彰心里更是高兴,有了这二百斤,足够应付那几位催命似的要茶舅爷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很快就进了南苍县,在嘉盛大街分了手后,慕锦成打马回家。 慕府内,管家廖青正陪着赵大河吃早饭,见慕锦成匆匆赶来,忙起身给他沏茶。 赵大河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他起身规规矩矩请安:“三爷早。” “我不来早不行啊。”慕锦成将马鞭扔在桌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赵大河闭嘴不言,显然,这顿早饭是吃不下去了。 “说吧,我大舅到底遇着什么事了?”慕锦成倚靠在椅子上问。 “老爷只让送信,等回话,并没有告诉我别的事。”赵大河眉眼低垂道。 慕锦成倾身淡笑:“你是我大舅身边最得力的人,想来也是知道我的秉性的,慕家现状你看见了,如今,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若是这样交差,恐怕不会让他满意吧。” 赵大河闻声,抬头看了眼痞笑的人:“三爷是千金之躯,在下哪敢动分毫,可你手里有值二十万两的东西,正好抵债。” 慕锦成笑问:“何物,我怎么不知道?” 赵大河拧眉道:“成也炒青,败也炒青,炒青虽让慕家有了贡茶之名,可瞧瞧这家里,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三爷何必故作不知,不如撒手撇出去,老爷说了,三爷以后若是想做点小买卖谋生,卢家是外家,断不会不管的。” 这话说得如同施舍一般,慕锦成板起脸道:“我就奇了,旁人觊觎我家的炒青技艺,起码还有些茶山茶园,可大舅连一垄茶都没有,要炒茶技艺做什么!” “这……”赵大河哑然。 慕锦成屈指叩叩桌子:“我劝你还是趁早说出实情,我或可帮着想办法,这远比用二十万两,逼我交出炒茶技艺靠谱得多。” 赵大河昨日只见着卢氏,一封催债的信就把她吓着了,而今天见着慕锦成,才发现之前的纨绔突然变了一个人。 他有些吃惊,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真相。 “你既不肯说,小爷也没工夫陪你干耗着。”慕锦成说着,伸手就要拿马鞭。 赵大河一把抓住鞭稍:“三爷且慢!” 慕锦成松了手,优雅地端起茶盏,静待下文。 赵大河咽了咽口水:“是这样的……” 徽州的文房四宝盛名天下,卢家自是其中翘楚,在抄造宣纸的过程中,需要加一种纸药,而这种纸药是取几种植物的茎叶根,捶捣、水浸、揉搓,再混合调匀,最终形成一种粘液,这种纸药能让纸浆的纤维浮起来,更容易抄制成纸。 而每家制纸的纸药都不相同,是传男不传女的秘方,卢家用的是黄蜀葵、鸡矢藤、青桐,用料之前一直是收购山里人的。 最近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收药材的,将鸡矢藤全部收购了,还预购了三个月的,而卢家刚接了一个大单,一个月后就要交货,没了纸药,只能坐等赔钱,卢志文为此几乎一夜白头。 卢志文去找过收药材的,表示可以加价购买,却被对方一口回绝了,他们扬言只要慕家炒青技艺,卢志文走投无路,只得让赵大河上门逼索。 慕锦成细细听完他的话,抚着茶盏边缘道:“纸药又不是只有一种,没了鸡矢藤换一种就是了。” 赵大河一听这话,急得脖子都红了:“三爷说得轻巧,纸药家家都是秘方,老爷也想过替换,可都不成功,现如今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老爷如何肯为难姑太太和三爷啊!” 慕锦成也不恼,接着说:“据我所知,野猕猴桃藤、青檀皮,野枇杷、刨花楠、白榆、桃松都可以做纸药,你们有没有试过?” 赵大河有些吃惊地看着慕锦成,不知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存心忽悠他。 看见他眼里太过分明的怀疑,慕锦成接着说:“鸡矢藤有股子粑粑臭味,虽然制出的纸没啥味儿,但闻着总是不舒服,不如换了野猕猴桃藤试试,它同样是有白浆的,茎皮的胶质更黏,你若不信,和我到山庄上去,我让人寻一根给你瞧瞧。” “这……”赵大河已经将完全不信,变成了将信将疑。 他原是山里长大的,各种野果也是吃过的,野猕猴桃还真是和慕锦成说的一般无二。 见他似有动摇,慕锦成挑眉道:“这样吧,你让人先送信回去试制,等有了结果,你再走也不迟。” “不了,我一会儿就走。”赵大河觉得该信慕锦成一回,站起来道。 “赵管事,我多问一句,那个收药材的人长什么模样?既然指名要慕家炒青,只怕是我的故人呢。”慕锦成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道。 第四百一十三章 钱家接连作妖 赵大河盯他看了一眼:“那人跛了一条腿,说是主事的,我却看他常要偷瞥旁人的脸色,三爷若认得,还需早做提防。” 慕锦成心里一动,随口问道:“他可是姓胡?” “正是!”赵大河脱口而出。 慕锦成大胆猜测,随即道:“那个下了大订单的主顾姓钱?他有一双睡不醒的眼睛,颔下有短须?” 赵大河有些发懵,自个分明什么也没说啊,面前的人当真能掐会算不成?! 见他犯傻似的半张着嘴,慕锦成心下了然。 他接着说:“看来钱家为得炒青当真不择手段,他家大少爷,就是你说的大主顾——钱涨,他生性狡诈,并不是真心想要与卢家做生意。 大舅不知情,既接了这笔买卖,自当小心谨慎,为免生变故,赵管事暂且不要走,在我这里多闹几日,另外,让得力的人赶快回去报信,大舅那边表面上还要装出为秘方发愁的样子,如此才能麻痹他,若是纸药试验成功,制纸还需悄悄进行。” 赵大河一听这话,吃惊不小,这钱涨实在可恶,一边订下大单,一边断了纸药配料,这明摆着是做了一个套,不仅坑卢家,还要逼老爷和姑太太反目啊! “我明白三爷的意思,容我立时写一封信,派一个人回去。”赵大河急切道。 “为防万一,还请派两个人前后脚走,另外谨记,有些话不宜白纸黑字写下来。”慕锦成握着马鞭在桌上敲了敲。 “是是是!”赵大河的汗一下子下来了。 他只是个商户管事,无法想象,这位曾经的纨绔,到底经历了多少磨折,才有今日步步为营的谋算。 慕锦成转头吩咐:“廖管家,这几日赵管事在府里要闹出点动静来,越大越好,外头很多眼睛盯着呢,可别让他们失望!” “三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廖青微微颔首。 “行,那我就走了,赵管事,你送送我呀。”慕锦成扬眉,一脸玩笑道。 做戏自然要做足,慕家门前上演了一场纨绔耍赖,老仆痛哭的把戏,看热闹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将门前的路都堵上了。 这其中少不了别有用心的人,而此时的慕锦成无法分辨他们到底都是谁的人,但只要有钱家的狗在就行,他要的不过是钱涨的得意。 他越得意,才会越放松,如此,才能让赵管事的人顺利将消息传回去。 闹剧最终以慕锦成纵马逃走结束,赵大河站在慕家门口骂街,许是他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话,且徽州方言不易懂,围观的人都听烦了,一个个陆续走了。 隔了半个时辰,一个卢家仆人从慕府骑马出来,看见的人都说,这肯定是回去搬救兵了。 有人尾随出城,见人果然是往徽州方向去的,遂放弃跟踪。 一直坐在城门外茶棚里的慕锦成,看见那个勒住马张望的人,调转马头回去了。 他丢下十个铜钱,牵出茶棚后的追风,翻身上马回了顾家坳。 制宗家茶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多余的半日,顾青竹都做了自家炒青,山庄上忙碌而安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袁的手~弩制出了三把,慕锦成这几日都在教苏暮春使用。 单手端弩射箭,这对身体单薄的苏暮春来说,着实难了点,虽然老袁为他单独做了松木的,比别的都要轻,但他端着还是发抖,更不要说瞄准射中目标了。 “你这个样子,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山庄上比较好。”莫天林三箭齐中,回头看苏暮春。 “我能行!”苏暮春憋得脸通红,倔强地说。 莫天林缓缓了口气道:“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是说,有些事,真不是你们这种读书人干的,等你练得手不抖了,还得练准头,咱们七八天后就出发了,你无论如何都来不及!” “我能行!”苏暮春还是这句话。 莫天林摸摸鼻子,甚觉无趣,便跑去和他的人一起练习了。 慕锦成默默走过去,拍拍苏暮春的肩膀:“来歇会儿,小孩们采了野桃,你尝尝,可甜了。” 苏暮春垂下臂膀,将手~弩放在桌上,伸手拿桃,可手指抽筋似的颤抖不已,根本不受控制。 见他连桃都拿不起,慕锦成低声道:“你别练了,这手以后还写文章呢!” “小娘舅,你也不信我吗?”苏暮春换了左手拿桃。 野桃虽小,却红彤彤的,一口咬下,鲜甜的汁水,满溢舌尖,让人在炎热里感受丝丝清凉。 他用力啃着野桃,好似与自个不争气的身子较劲。 慕锦成手里捏着桃子,顿了下说:“不是我不信你,你身子弱,自小又有心疾,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向你爹交代!” 苏暮春低头瞧着脚下被踩倒的野草:“小娘舅,你有没有想过,我爹若是有个差池,小娘和柔儿怎么办?我知道你肯定能给她们饱饭吃,可柔儿那么小,不能没有爹! 而我已经没有娘了,更不能失去爹,我外祖年事已高,又身居高位,我爹不会随意攀咬他人,这次我若不和你们一起去燕安城亲自求他,恐怕林家为大局考虑,只会选择明哲保身。” 慕锦成抿唇,想了想道:“你若执意要去,就去吧,手~弩就别练了,我会让宝应保护你们的。” 苏暮春目光坚定地说:“小娘舅,你就让我练吧,练到什么程度,我都无怨无悔,小舅母是女子,又身负炒青技艺,是最该被保护的人,别让宝应分心,至于我,紧急时刻,有这个手~弩,或许不能帮你们,总还不至于拖了后腿。” 慕锦成从来没见苏暮春这般执拗过,他向来是温和随意的,像淡淡的月光,可这会儿,偏如这夏天的日头,执着地让人生畏。 这让他不得不让步:“好吧,让研墨陪着你练,只一条,身体最要紧,若是有一星半点不好,我肯定是不能带你走的。” 苏暮春明显松了一口气,愉悦地笑:“好嘞!” 他扔了桃核,重新端起手~弩练习,慕锦成摇摇头,走到莫天林一帮人中间去了。 莫天林在山寨里挑了十个强壮勇猛的年轻人,已经教了他们使用手~弩,他们惯会射箭,掌握了技巧后,很快就能熟练使用。 除了苏暮春那把,莫天林他们只有两把,大家轮着练,年轻人总是好胜的,有人在树上挂三枚铜钱,比试谁能三箭齐中。 比试的叫好声,遗憾声,此起彼伏,莫天林叼着狗尾巴草,坐在草地上看他们闹腾。 “箭头都锻打好了?”慕锦成挨着他坐下。 “嗯,足足二十斤,我没舍得掺次料,都是带血槽的精铁箭头,别说人的血肉了,就是铠甲,也能钻个血窟窿来!”莫天林仰头看碧空如洗的天幕,嘴角溢出笑容。 “一个人能有十来支箭吧。”慕锦成在心里盘算了下问。 莫天林伸出一个巴掌翻了几下:“每人十五六根,再加上次料做的,可以凑个二十支,老袁做了不同颜色的箭羽,很容易区分,到时一看便知。” 两人正说着,薛宁匆匆来了:“三爷,少夫人叫你呢。” “什么事?”慕锦成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问。 “我也要去!”莫天林紧跟其后。 薛宁边走边说:“今儿,我们人换妆进城买粮,听说东市都炸锅了,本来卖得好好的炒青,突然断货,钱家趁机造谣说,我们已经将炒茶技艺转卖了,以后再也没有炒青,让茶商赶快离开呢。” 慕锦成急切地问:“当下,王家内讧,恐怕一时顾不上,杜邓两家如何说?” 薛宁一脸担心道:“他们两家在茶业上,算不上大家,恐怕就是出面说话,也被钱家盖住了声音。” 莫天林嘟囔道:“走就走呗,这样多省事,我妹子还能少累点。” 薛宁转头看他一眼道:“嗳,莫老弟心思简单了,钱家不仅想要赶走茶商,让杜邓两家后悔与慕家合作,更大的目的是要败坏慕家名声。 在南苍县,谁人不知,茶是慕家祖业,三爷和少夫人卖铺子也要保下三生的招牌,如今连制茶技艺都没了,这世上哪还有三生!” 听他这样讲,莫天林恨恨地说:“这钱家着实可恶!” 几人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到了茶香院,就见顾青竹正站在院子里焦急地等着他们。 “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慕锦成疾走几步,拉着她的手道。 “明日就该给村里人制茶了,这会儿传这话,价钱……”顾青竹忧心忡忡地说。 慕锦成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你若是为这事,就甭担心了,我忘记告诉你,昨儿早上宗大爷想让你破例多帮他炒茶,被我一口拒绝了,但他终归帮过我们的忙,我就告诉他,你明日给村人制茶,他答应叫人来收购。” “当真?”顾青竹有些将信将疑。 慕锦成安慰道:“你放心吧,他会来的,若按他的想法,恨不得所有的茶商都走了,他背后的卖茶渠道,你不是不知道,就连杜邓两家的茶,他恐怕也能吃得下。” “一家独大,只怕价钱要跌了。”顾青竹抿唇,有些担心道。 莫天林倒不似顾青竹担心,没心没肺道:“我看这是好事,那帮家伙生怕你包销赚了他们的钱,如今让他们自个卖去,吃亏上当怨不得旁人!” 薛宁叹了口气:“莫老弟嘴上说说,出出气也就罢了,法子总还是要想的,难道慕家就这样被这般平白污蔑吗?若是茶商将这种不实的消息到处传播,咱慕家之前已被褫夺了贡茶之名,若再名誉扫地,恐怕日后更难翻身。”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卖茶 “要想破谣言,唯一的办法就是明日有干茶供市,可宗家是断然不会卖茶的,就算明日将村里人的茶炒出来,转供茶市,那也是傍晚了,时间不等人。”慕锦成摇摇头道。 顾青竹咬了咬嘴角:“将我们的茶运出去卖吧,这些天零零散散地制,约莫也攒了有二百来斤。” 慕锦成讶然,低声说:“可这不是说好要送去燕安城吗?” 顾青竹眉眼低垂道:“我们去燕安城是为了救二哥他们,可若我们连名声都没有了,慕家还是他们的慕家吗?” “狗日的钱涨!欺人太甚!”慕锦成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当着顾青竹的面爆了粗口。 “我看是时候收拾他们一下了,免得当我们是软柿子,变着法儿搞事情!”薛宁攥紧了拳头,愤怒道。 “打架我喜欢,出门记得带上我,刚好可以试试手~弩的效果!”莫天林咧嘴一笑。 顾青竹摇摇头:“他们既然敢明里暗里使坏,必然做了万全的防护,哪儿那么容易就让你们逮着空处,咱们目前还是以守为主,多多忍耐,万事以救人为上。” “好,……我去清点下炒青分量。”慕锦成磨了磨后槽牙,深吸了一口气。 这事若放在以前,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早就要打回去了,可如今,他肩上有担子,有托付,再也不是那个做事不管不顾,时刻有人为他收拾残局的莽撞少年了。 第二日,顾青竹要留在山庄炒茶,薛宁选了几个沉稳的兵士换装后,跟着慕锦成去南苍县卖茶。 因着今日的茶不仅是用来卖的,还用来安抚人心,故而,这一趟走得十分招摇。 慕锦成高高骑在如风上,他今儿特意穿了件绯色的冰绫长衫,远远地就能看见那一抹艳色,而他身后那辆马车上,左右各插着一面写着茶字的小旗帜。 “章掌柜早啊!” “李老板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 慕锦成一路走,一路熟稔地抬手打招呼,街市上的掌柜和伙计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傻愣愣地看着他和他的马车一路前行。 “慕家卖茶了?” “还有炒青啊!” “今儿东市不定爆什么价呢!” “走走走,瞧瞧去,慕三爷今儿可是把钱家的脸打烂了!” …… 众人窃窃私语,这会儿店面刚开张,并没有多少生意上门,有忍不住好奇的,都往东市赶。慕家已经离了南苍县,居然还能掌控东市茶市,所谓百足之虫至死不僵,如此更显得钱家仿佛跳梁小丑一般。 慕锦成和他的马车,几乎是被簇拥到东市的,而与他们逆行,准备离开的茶商一见这阵仗,一下子都停了下来,而茶市里观望的商户更是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这是谁家的茶?” “是不是炒青?” “哎呀,别挤,你踩掉了我的鞋!” 夹在人群中的潘华一见慕锦成,十分兴奋,高举着手臂道:“三爷,慕三爷,我是老潘啊,咱们之前说好的!” “慕家?赢了斗茶大会的慕家?” “那当然了,整个南苍县只有这一个慕家!” “那可得弄点回去尝尝!” “他家正为这个获了罪,你也敢要?” “嘁,那都是旁人眼红搞得鬼,能赢斗茶大会的,茶还能有假?!” 周围的人热情高涨,议论纷纷,将慕锦成和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慕锦成在马上拱手:“我今儿头一回来卖茶,不懂买卖规矩,敢问下,今儿炒青是什么价?” “老规矩,竞价交易,价高者得!”有一个人高喊道。 “对对对!”附和的声音一大片。 有一个中年汉子,自动站出来帮忙:“茶市断货两日了,大前日的价钱是四百文,今儿就从这个价往上加!” “四百零五文!” “小气,我报四百一十五文!” “我再加五文,四百二十!” “啊呀,没赚头了,没赚头了,四百三十文!” …… 在混乱的喊叫声中,潘华几乎把整个浑圆的身子都挤变了形,方才挤到慕锦成身边,他喘着粗气道:“三爷,咱们不是说好的嘛,你把炒青卖给我,我连你家的蒸青一起收。” 慕锦成跳下马,笑眯眯道:“是说了呀,可我那时说先给你送蒸青,可你不肯啊,咱们当时一没立字据,二没下订钱,现叫我如何卖给你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家伙该说我不会做生意了!” 潘华的肠子都要悔青了,那时他欺他不懂,想要借蒸青拴住慕锦成,如今炒青价格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几乎把蒸青的价钱都带出来了。 慕锦成推推发愣的他:“潘老板,现下已经四百四十文了,你再不喊价,可就要错过了!” “四百五十文!”潘华声嘶力竭地喊,嗓子都破了音。 “算了,算了,价钱太高了!” “吃不消,吃不消!” …… 其他人见潘华爆出更高的价钱,俱都摇头退缩了。 潘华抹了把汗,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三爷,咱们过秤去吧。” “行!”慕锦成潇洒地一挥手。 车夫拉着辕马辔头,乔装改扮的兵士牵着慕锦成的马,几人悄然将马车护在中间。 旁边没买到茶的商户不甘心地问:“三爷,你明儿还来卖吗?” “制炒青的技艺繁琐,现下天气又热,明天恐怕要让各位老板失望了,不过,后日开始应该还有三家炒青可卖。”慕锦成边走边说。 “今年茶市上的茶都是令夫人制的吗?”一个穿水蓝色长衫的男人问。 慕锦成扭头看他,不答反问:“东市炒青这般紧俏,你说,还有旁人会制吗?” “都是在山庄上制的?”那个男人面上微红,仍追问道。 “你这话奇了,不在山庄,还能在南苍县吗?”慕锦成好笑地反问。 “谢谢三爷!”男人拱了拱手。 慕锦成忽觉他问的话别有深意,刚想问他是什么意思,那男人却已经被旁人挤得没了影子。 人潮拥挤,不待他细想,已经到了潘华的帐篷,他的管事早准备好了,将炒青一一过秤,共二百二十斤。 潘华细细看过炒青,只觉比别家更好些,遂觉得四百五十文相当值,心里不由得舒坦了几分,很爽快地付了钱。 潘华急赶着亡羊补牢:“三爷,你快把蒸青一并送来,你以后的炒青,全按这个价收。” 慕锦成抱拳行礼:“谢谢潘老板,蒸青,你要多少就收多少吧,至于炒青,我只卖这一回,若想再有,只怕要等明年春上了。” 潘华有些惊讶:“这是……不打算卖秋茶了?” 夏茶的价钱已经这般高了,秋茶品质更好些,价钱只怕还要涨,这个纨绔公子放着大把的银钱不赚,却轻飘飘说,等明年了。 “我媳妇说不卖就不卖。”慕锦成万分实诚道。 潘华哑然,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 幸而,这种尴尬没持续下去,兵士们收拾了自家装茶的箩筐,来请慕锦成回去了。 夏日的阳光,白亮而炙热,慕锦成骑着如风,只觉身上裹着一件火做的斗篷,又闷又热,他眯着眼睛,抬头远望,河边的柳枝低垂,柳叶儿在水面上滑来滑去,好似美人濯发。 而河边一座楼里,坐着两个脸色铁青的人。 “瞧你和你的人办得好事!”一个苍老的声音呵斥道。 钱有财今儿本来心情大好,实指望在这里看东市茶商们怎么卷铺盖滚蛋,可却不曾想,慕锦成突然来卖茶,不仅将那些将要离开的茶商留了下来,还将炒青的价钱又抬高了五十文一斤,这怎么能不让他差点气死过去。 钱溢倒了一杯茶,赔笑道:“爹,那个混蛋就是烂泥狗屎,不过是仗着他媳妇会炒茶,今儿出来得瑟一下,今年茶市时间短,他媳妇又不是三头六臂,还能炒出多少茶来。” 钱有财不接茶,冷嗤道:“哼,你屋里那女人是怎么回事,钱花了一大把,不就是让她回去弄炒茶技艺吗?怎么就把事办砸了,你能有点用不!” 钱溢将烫手的茶盏放在桌上,嘟囔道:“这是大哥安排的,怎么又赖我头上!” 钱有财瞪了眼钱溢,吩咐道:“明儿就让你大哥回来,徽州那边的事不是办妥了么,接下来,让下人在那里盯着就是了,我就不信,我钱家还有搞不到的东西!” 钱溢无奈点头:“行。” 他本想趁钱涨不在南苍县,着意在老头子跟前表现一下,却没想到,直接被慕锦成羞辱了,害他被老头子痛骂。 钱溢几乎咬碎了一口黄牙,但他不敢违拗,遂开门出去,让站在外头的随从去送信。 且不说钱家父子气成暗伤,只说慕锦成意气风发地卖了茶,便让马车先回去了,他心里惦记着媳妇的嘱托,直奔梨花巷的丁家面馆。 因着受慕家的牵连,面馆的生意不好做,鱼市街的店面已经关了,只剩梨花巷的丁家面馆还在苦苦支撑。 慕锦成来的时候,正是饭点,饭厅里,只有寥寥几个街坊邻居在吃面,方奎倚在门口,见着他,赶忙往里让。 “三爷怎么来了?你吃点什么?”方奎热情地招呼。 “三鲜面吧。”慕锦成拈了拈胸口的衣服。 天气太热,衣裳都汗湿了。 “招娣,给三爷下碗三鲜面。”方奎朝厨房里喊了一嗓子。 “青山呢?”慕锦成有些奇怪地问。 平日里都是顾青山在厨房里打理,这会儿天气这么热,厨房又小,他怎么舍得招娣在里面忙? 第四百一十五章 鉴别 “他在后院劈柴呢。”方奎看了眼周围的食客,见他们并没有望向这边,又低声道:“是满仓来了。” 慕锦成仰头看了方奎一眼,他有些坐不住,但还是忍着慢悠悠吃了面,等食客走得差不多了,才进了后院。 青山和满仓在后院听见方奎的吆喝,就知是他来了,两人正等着他。 慕锦成开门见山地问:“纸条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我上次去找荆爷,听他说,还没什么消息呢。” 梁满仓浓眉紧锁,摇摇头道:“要想从纸墨上查起,实在是太难了,南苍县书画店起码有十几二十家,那种普通的纸,一天不知要卖出多少,谁能记得何人买过。” 慕锦成帮着想办法:“墨锭买的人终归少,要不,你从墨上找找源头?” 梁满仓有些为难道:“单从写的字上,就能看出用的是什么墨,这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本事,再说,我也不能拿着那张纸条,到处请教书画店的掌柜啊。” 慕锦成猛地一拍额头:“哎呀,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个人来,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大舅跟前的赵管事正在慕府,徽州纸墨天下闻名,你若问他,岂不是找着了行家了!” 梁满仓与顾青山互看了一眼,试探地问:“我听说,他是上门逼债的,在你家门前骂了几天了,他如何肯帮我这个忙?” 慕锦成憋不住地笑:“哈哈哈,真不愧是我大舅身边的人,难为他日日变着花样唱独角戏。” “唱戏?”梁满仓和顾青山异口同声道。 慕锦成眼角微挑:“对呀,不唱戏,怎么能蒙骗钱家。” “钱家又找你们麻烦了?”顾青山沉声问。 “说什么又,他们根本就没停过呀。”慕锦成苦笑着纠正。 梁满仓紧握着拳头:“钱家攀上了知府林坤,又与茶马司副使赵良洲勾搭在一起,如今简直就是南苍县一霸,他们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炒青技艺,自然坏事做尽,但这些人,不会嚣张一辈子,将来必有报应的。” “算了,不说他们了,你要不要现在就跟我去?”慕锦成摆摆手。 钱家是顽疾,想要根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倒是梁满仓的事,正赶巧了,若是过几日赵大河回了徽州,反倒失了大好的机会。 梁满仓抱拳道:“三爷稍等我一会儿,我今儿来找青山,本是想麻烦他打听另外一件事。” “何事?”顾青山端了两碗凉茶来。 梁满仓接过茶碗,喝了一口道:“我在查纸条的时候,偶尔听见有人讲,肖添寿死的那天,在回家路上和一人说话,然后两人一起从钱庄侧门折回去了。 这不正应了荆爷的说法了么,他确实见着肖添寿从正门离开,而他死在地下钱库里,可能正跟这个和他说话的人有关!” “这事过去这么久了,怎还会有人讲,不会又是圈套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顾青山担忧道。 “这恐怕还真不是。”梁满仓瞥了眼慕锦成,“那日三爷醉酒大闹三生酒楼,外头人才又议论起来的。” 慕锦成挠挠头,自个也不想的呀。 顾青山笑着递过另一碗茶:“我看三爷未必是真醉真闹吧。” 一口灌下半碗茶,慕锦成抹抹嘴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我只是想让外面人看到他们想看的,至于我的目的,嘿嘿,无论用什么法子,达到了就行。” 几句玩笑过后,言归正传,顾青山转头问:“满仓,你说吧,想我们怎么做?” 梁满仓说:“我并不要你们刻意做什么,只要留意多听就行了,咱们面馆来的都是些市井中人,言谈之间,难免会说到点什么,无论真假,全都记着。 再有,这附近的小乞丐因招娣施舍面汤,天天晚上都会来,他们到处乞讨,听到的小道消息更不会少,只要有心和他们聊聊,必然会有一些收获。” “好,我知道了。”顾青山点了点头。 “那我就走了。”梁满仓站起来,将斗笠戴在头上。 他穿了件灰扑扑的旧衣裳,斗笠将脸遮住大半,这样的装束,混在仲夏的街市上,一点也不引人注意。 慕锦成也站起身道:“青竹担心你们生意不好,叫我来看看,既然满仓有事交办,我回去告诉她就是了。” 顾青山生怕顾青竹惦记,忙嘱咐道:“三爷,你回去和青竹说,我这里生意还行,虽说茶食的生意被宋家抢了,但咱面馆价廉味美,多少能挣出点钱来,大事做不了,贴补山庄上买些米面还是可以的。” “多谢,我晓得怎么说。”慕锦成拱了拱手。 自个的媳妇,他比谁都心疼呢,哪会让她多操心。 慕锦成骑马走大道,梁满仓徒步抄小路,等他赶到慕府门前的时候,赵大河正与慕锦成撕扯争吵,周围人许是看多,腻歪了,竟然跟没看见似的,该干嘛干嘛。 梁满仓压压了斗篷,变了嗓音道:“这位大叔,三爷好歹也是慕家主子,你这般……实在太让他没面子了。” 慕锦成直着脖子叫:“瞧瞧,瞧瞧,人家就看不下去了!” “这位小兄弟想要管闲事是吧,你进来,我好好和你说道说道!”赵大河弃了慕锦成,一把将梁满仓拖进了大门。 “哎呀, 你怎么这样……”慕锦成追了进去。 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慕锦成叉腰笑道:“赵叔,你天天是不是吃糯米油炒饭的呀,这气势,厉害了!” 赵大河靠在影壁上喘气:“三爷莫要笑我了,若不是你悄悄告诉我要将他弄进来,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在下莽撞了,见过赵管事。”梁满仓抱拳行礼。 “这位……”赵大河看向慕锦成,狐疑道。 “我们坐下说吧。”慕锦成引着两人去了前厅,廖青亲自送了茶。 慕锦成给他们做了介绍,又刻意隐去了缘由,只请赵大河鉴别纸墨,他拿着巴掌的纸翻来覆去细细看了,有些不确定地说:“这东西太小,我一时不能完全确认。” 慕锦成宽慰他道:“赵叔只管说,对错无妨,只当是个参考。” 得了这话,赵大河方才敢开口:“那我就说一说,这纸只是寻常的麻纸,质地不细,若是用普通的墨,早就洇开了,而写这个字的墨却是极好的。” 说着,他将纸拿到鼻端闻了闻,又道:“若我没猜错,这种墨就是我们徽州出产的,徽墨早已是贡品,就连各大衙门也有在各家铺子订货的,富户高门慕名购买的也不在少数。” 慕锦成一听,十分兴奋:“这么说,这个是衙门里的墨写的!” 赵大河默了默,说话颇为谨慎:“我只是凭经验判断,至于是不是衙门里用的,我也不好说啊,毕竟外头也能买得到的。” 慕锦成看了眼梁满仓,后者听了赵大河的话,一直沉默不语,慕锦成相信,他和他想到了同一个人。 杨立昭曾是县衙主薄,用的自然是衙门里采购的墨锭,因着要向上呈报公文,县衙再穷,墨也是用好的,至于纸张,就更好理解了,他家里条件不好,买普通的纸,甚至是裁下的,不规整的边角料,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现下唯一对不上的,就是字迹,杨立昭的字,和纸条上的字,根本一点儿也不像! 也正因为这个至关重要的唯一,梁满仓纵使查明了纸墨,也没有办法确认杨立昭就是陷害他的人。 他有些烦躁地推了推鬓发,纸条查了这些日子,本以为今日会有转机,却仿佛是从一个死胡同走进了另一个死胡同。 “慢慢来吧,起码确认了纸和墨两件事。”慕锦成拍拍梁满仓的肩膀。 “好,谢谢赵大叔!”梁满仓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致谢。 “当不起梁捕头的谢,在下也没帮上什么忙。”赵大河赶忙回礼。 梁满仓急着追查下去,遂站起来道:“叨扰了这么久,该告辞了。” “我也回去了。”慕锦成跟着起身。 慕家大门打开,赵大河将两人推搡到门外:“你们这两个兔崽子,有多远滚多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一天凑不出钱来,我一天就不走了!” “你这糟老头子!这是我的家!我的家!”慕锦成狼狈地掸了掸衣角的灰,跳脚道。 “走了,走了,我不过说句公道话,就挨一顿骂,当真好人难做!”梁满仓揉着胳膊,嘟嘟囔囔走了。 街边的小商小贩见他如此,都朝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慕锦成在门口说了几句狠话,见无人应答,自顾骑马走了。 卖煎饼的,磨剪刀的,自顾吆喝做生意,全然不在意他的来去。 这么一耽搁,慕锦成回到山庄上就晚了,顾青竹已经将顾家坳一家十五斤茶炒好了,这会儿,莫天林带着人送茶去了。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顾青竹打水给他净面。 “我今儿遇着满仓了,带他找了趟赵叔。”慕锦成将脸埋在木盆里洗了洗。 清澈的山泉水,冰凉舒爽,简直让暑热都消退了大半,慕锦成又解了扣子,拧干帕子擦了擦脖子。 “还在查纸条的事?”顾青竹帮他卷起袖子,方便他洗胳膊。 “嗯,请赵叔看过,有了点眉目,你别担心了。”慕锦成舒舒服服擦了,顿觉凉快了不少。 他端起桌上晾好的凉茶,一气灌了,长叹一口气,这简直太舒服了。 “你回来时,可看见宗家在翠屏镇收茶?”顾青竹接着问。 “咦,好像没有啊,宗彰上次明明说好的,难道改主意不要了?”慕锦成回来时,光惦记梁满仓的事了,未见有人摆摊收茶,也没放在心上。 “或许明天早上才来?”顾青竹犹豫了下道。 第四百一十六章 以茶换罐 “你别管了,就算宗家不收,到茶市上也能卖掉,大不了多跑些路,你猜猜我今儿卖的什么价?”慕锦成卖了关子,脸上却是一副等着夸赞的表情。 “瞧你这么得意,难不成卖到五百文了?”顾青竹打趣道。 慕锦成将沉甸甸的荷包递给顾青竹:“没有五百文,但也差得不远了,今儿我可是卖出了东市夏茶最高价——四百五十文!” “居然卖到这个价钱了,太吓人了。”顾青竹瞪圆了眼睛咋舌道。 “这价算高吗?我觉得没有五百文一斤,都不足以体现咱们炒青的好。”慕锦成又倒了杯凉茶,慢慢地呷,自得地说。 “谁买的?”顾青竹颇为好奇地问。 “潘华啊,他还想要四百二十文收,我没答应,谁让他上次恶心我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以前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慕锦成洋洋得意道。 “你也别高兴太早,夏茶无论色泽和口味都不能和春茶比,甚至比秋茶还略逊一筹,这般高价恐怕只是昙花一现,后面茶商的盲目追捧的劲头下去了,价钱恐怕还要跌的。”顾青竹有些担心道。 慕锦成胸有成竹道:“就算跌价,也不会太过,毕竟炒青有限,而等着购茶的茶商还多着呢,这就是我们现代常说的,供不应求,剩下三日的价格也许不会再涨,但也不可能跌破四百的,待什么时候供求相当的时候,还会真正回归炒青的本来价值。” “供不应求?供求相当?”顾青竹从没听过这样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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