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小说

韶华小说> 偏执成狂_po18h.com > 第19章

第19章

上倒头就睡大通铺,和弟兄们吃住在一起,好着呢。”梁满仓大咧咧地搓手道。 这种同吃共住的生活,是他习惯了五年的,旁人或许不能忍受偶尔饭里有沙,大通铺夜里有人磨牙放屁,唯独梁满仓乐哈哈对待,不以为苦,反引以为安。 他对其他人都很照顾,又有极好的武功箭术,他做捕快的班头,很快就得到了心悦诚服的认可。 “你既然一切顺遂,我们便回去了,秦婶子还等着我们呢。”顾青竹拉着顾大丫道。 “你们当真没有事?”梁满仓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句。 “真没事,你忙去吧。”顾青竹暗地里摇摇顾大丫的手,不让她说朱氏偷蚕茧的事。 “咦,你刚来,这就要走啦?”慕锦成见顾青竹和大丫要离开,忙伸手拦住道。 “你有啥事?”顾青竹拧眉问。 慕锦成回头看苏暮春,朝他挤眉弄眼。 “哦,是这样的,上次你们救了我们,一直想要感谢的,今儿巧了,择日不如撞日,我请你们吃饭吧。”苏暮春浅笑如春风,缓缓走过来。 适才顾青竹他们说话的时候,慕锦成就一直在和苏暮春嘀嘀咕咕。 “上次不是在衙门里吃过茶了嘛,再说,我们得了宝马良弓,就当是感谢了。”顾青竹轻描淡写地说,似乎早不记得某人百般舍不得肉疼的模样。 “那都是感谢满仓的,我们总得对你再表示下诚挚的感谢才好,不然该落人话柄,说我们舅甥不懂规矩,慢待了救命恩人,再说,我爹还说,让我见着你,一定要请进衙门,他要专门感谢呢。”苏暮春薄唇轻启,虚虚实实说了一堆好话。 顾青竹听得头疼,到了最后,直接跳起来,摆手:“你说县老爷要见我,啊啊啊,不见,不见!” “这会儿刚好要中午了,天生都是要吃饭的,不若,我们一起吃呀。”苏暮春嘴角泛起笑意,抬手微微掩住道。 “咱事先说好,只简单吃一点,我们还赶着回去呢。”顾青竹无法,只得答应。 相较于被带去衙门,和一个与她老爹一般年纪,一本正经的官老爷说话,还不如去吃饭,毕竟,与他们一处吃饭, 远没有那么多吓死人的规矩。 慕锦成悄悄松了口气,四人结伴离开了东市。 顾青竹在约定的地点找到秦氏,慕锦成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才终于请动秦氏与他们一起去酒楼吃饭。 三生酒楼在南苍县数一数二,外观是高大气派的三层粉墙黛瓦的建筑,内部更是装潢得精美绝伦,每日宾客盈门,座无虚席,但二楼永远有一个雅间是空着的,就是为了给慕家人临时招待客人用的。 酒楼的掌柜罗霜降见到领头进来的慕锦成,赶忙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罗掌柜,你再这样美下去,当心没人敢娶哦!”慕锦成熟稔地打趣。 不错,罗霜降是个女人,年近三十,正是一朵开到荼蘼的妖艳之花,她生得面容娇媚,身段玲珑,一颦一笑都是极致诱惑,哪怕只是托腮叹一口气,都是幽兰芬芳,我见犹怜。 在大黎国,仍然是男主外,女主内,女人身居高墙深院,相夫教子才是本分,而像罗霜降这般离经叛道,抛头露面做掌柜的极少,而敢任用女掌柜的慕绍堂也是绝无仅有。 坊间不无传言说罗霜降是慕绍堂用三生酒楼养着的外室花瓶,慕绍堂对这种流言蜚语懒得解释,倒是罗霜降不服气,她一年之内就把南苍县半数以上的酒楼生意全部抢到了三生。 这此后,又有人说她是以色媚人,不得长久,这不仅没有打击她,反让她一日日摇曳生姿,美艳不可方物,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这样的女人怎么甘心只做一个男人的外室? “锦成,今天还是吃……”罗霜降听见慕锦成的话,半点不恼,在见到他身后的顾青竹时,突然愣住不说话了。 “今天要清淡的菜,哦,再来点麻辣鲜香的,嗯……拣最好的上,最重要是先煎一壶上好的旗枪送来。”慕锦成说的话,语无伦次,把菜点的毫无章法。 罗霜降经营三生有四年了,从来没见过慕锦成这般在意过一件事,苏暮春她是认识的,那三个女子看穿着打扮分明是乡下人,两个年轻女子梳着少女发髻,而那个年长的妇人,年纪不大却穿着黑色的襦裙,一看便是守寡之人。 她心里百般思量,未有结果,却仍然微笑着目送他们一行人上楼。 顾青竹对她也十分好奇,一直盯着她看,在楼梯拐角处,两人目光意外地撞在了一起,罗霜降优雅地福了福,顾青竹赶忙屈身回礼。 不大会儿工夫,一壶茶很快送了上去。 “先喝茶吧,这可是今年的新茶,八成是韩掌柜给酒楼留的私货。”慕锦成殷勤地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顾青竹细细抿了一口,大概捣茶的工夫还差了那么一点半点,茶的苦涩略微重了些。 “这茶不是三生茶坊做的吧。”苏暮春啜了一口,拧眉道。 “我喝着没啥呀。”慕锦成仰头喝了一大口,毫无辨别能力地摇摇头。 “这也太苦了点,青竹做的蒸青秋茶,都比这个好喝。”顾大丫吧唧了下嘴。 要知道春茶是三季茶中最鲜嫩的一种,苦到秋茶的份上,这制茶是很失败的。 顾青竹想了想,难怪当初韩掌柜不收外头做好的蒸青茶饼,这良莠不齐确实难办。 “我知道你们最要好,可睁眼说瞎话,能把秋茶做得比春茶还好喝,谁信呢。”反正他慕锦成是不信的。 “你秋日到顾家坳来,保管你喝了不想走!”顾大丫根本不接受他的质疑,不免辩驳一句。 “这可是你说的,秋天,我肯定要去的,不仅要喝茶,还要吃饭。”慕锦成得逞地笑。 “你理他作甚!”顾青竹轻扯了下顾大丫的袖子,嘀咕一句。 就在此时,酒楼的伙计捧着一个大托盘进来,纵使慕锦成点的菜不知所云,罗霜降自有办法给他弄一桌满意的菜肴,这也算是她的本事之一了。 很快,陆陆续续上了一桌菜,既有浓油赤酱的红烧獐子肉,椒香扑鼻的生烤鹿脯,料足味鲜的八宝鸭,也有做法极简的盐水煮白虾,汤色清明的高汤白菜,五彩斑斓的鸡丝木耳。 至于其他冷盘、烩炖、素炒、面点等等,只拣造型好看,口味新颖的上了几样。 大丫哪里见过这些,每上一样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她的眼睛都瞪得更大,眼前的十多道菜,她挨个吃一遍,便已半饱。秦氏面上倒没她这般夸张,她碍着自个不吉利的身份本不想来的,这会儿自然是能少说话就不说话。 顾青竹也是第一次吃这么豪华奢侈的一顿饭,她边尝,边试图仔细辨别食材和作料。 “今日以茶代酒谢谢你那日的救命之恩。”慕锦成端着茶盏致谢。 “对对对,过几日你们若再来,我单做东一次。”苏暮春附和着站起来。 顾青竹三人也站起身,喝了一口茶。 “请吃饭就算了吧,这一桌起码也得十两银子,啧啧,太浪费了!”顾青竹撇撇嘴,直摇头。 若你知道这些菜肴得花五十两银子,你这个掉在钱眼里的财迷,是不是要心疼死!慕锦成心里翻江倒海地咆哮。 可他不敢说,更不敢辩解,只怕她气了,恼了,拂袖而去。 “那行,要不咱们到马场骑马去?”苏暮春温和地说。 “你能骑马吗?”顾青竹盯着他看了两眼。 “谭先生不让。”苏暮春苦笑道。 顾青竹有些同情地看看他,这男人斯文又温和,一看就是饱读诗书很有教养的人,只可惜身子不好,想来平日里颇多苦闷。 慕锦成又帮着说了几个玩处,都被顾青竹否了,她就是不想和他多有交集,怎么可能答应。 讲讲说说,一餐饭也吃了大半个时辰,顾青竹坐不住要回去,慕锦成只得作罢。 三人拒绝了慕锦成想用马车送的好意,反正时间尚早,她们一路走回去,就当消食了。 “秦婶子,赶明儿,你要不要到织坊打工,我帮你报一个名?”顾青竹走在路上问。 “我就不去了,没听那位大小姐说,只要女孩子,再说,我若去了,铁蛋怎么办?今年蚕市价钱不错,我还是在家养蚕吧。”秦氏笑着摇摇头。 “青竹,我可要第一个报名!”大丫有些兴奋地说。 “好,只是你走了,你娘又养蚕又顾家,脾气更要坏了。”顾青竹叹了口气。 “夏蚕不好养,又要防暑热,又要防蚊虫,反正缫丝只有一两月,我若出去打工做得好,差不多也能把养蚕的钱挣出来,我一会儿回去就让她别养夏蚕了,把家里照顾妥当就好。”大丫信心十足地说。 “青竹,你也打算出去打工?”秦氏忍不住问。 第七十七章 惊变 “我……我就不去了吧。”顾青竹转了下手腕上的赤藤镯,笑了笑道,“我就是不养夏蚕,家里茶园桑园就够忙的了,加之青英又小,还需我陪,再说,我爹……我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总得在家等他。” “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去呢。”大丫有些失望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你叫上招娣吧,她定然会去的。”顾青竹亲昵地揽着大丫的肩膀。 三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村口,秦氏突然惊疑地问:“青竹,你阿奶这个月的口粮,你给了吗?” “早给了,半刻都没耽搁,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顾青竹扭头不解道。 “那……那你家门口是咋的了?”秦氏抬手一指。 顾青竹顺着望去,自家篱笆墙外果然围着很多人,叽叽喳喳不知说什么,她们离得远,又逆风,根本听不清。 “定是你二叔一家上次吃了亏,又来找你麻烦!”大丫手搭凉棚,觑着眼睛张望。 “大丫,这些卖茧子的钱,你先帮我收着,一会儿不论出什么事,你只管帮我照顾好青英。”顾青竹将荷包解下来,递给身边的好姐妹。 “青竹,到底出了啥事,你别吓我!”大丫紧紧攥着顾青竹的胳膊,神色慌乱。 “没事,没事,他们不外是为了钱,一会儿要是拉扯打闹起来,我只怕白给他们抢了去。”顾青竹拍拍大丫的手臂,抿唇道。 顾青竹深吸了口气,领头往回走,旁人不容你退让,那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三人回到村里,大丫先回家了,顾青竹和秦氏一前一后走,村人突然如避瘟神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看顾青竹的眼光也多了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死丫头,你还有脸回来呀,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顾青竹刚进院子,吴氏就尖叫着扑打她。 “阿奶,你这又是闹哪出?!”顾青竹早已厌恶这老太太,一把抓着她的手腕,轻蔑地问。 “不要脸的东西,这是什么!”朱氏将一个蓝色包袱砸在顾青竹的脚边,包袱皮裂开,露出一截藏青色衣袖,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男人的衣裳。 “你们居然青天白日地溜门撬锁,闯到我家里去了!”顾青竹捡起包袱,气愤地说。 “得亏是我们发现得早,要不然,等你的丑事瞒不住的时候,列祖列宗的脸面往哪里搁!”朱氏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 “我看二婶不是顾及祖宗的脸面,而是到我家里偷钱,怎么,没偷到,想找茬是吧!”顾青竹冷哼了一声。 “贱骨头,别在这里故意打岔,你只管说,这衣裳鞋子是给谁做的,咱顾家从来都是清清白白人家,可容不得你这般玷污门楣!”朱氏难得抓住一个把柄,步步紧逼。 顾青竹横瞪了她一眼,懒得与她废话。 大丫回到家里,没看见青英,赶忙火急火燎到处找,路上遇见小栓子,说青英和青川铁蛋三人上山放羊去了,她这才心下稍安。 孙氏和青山大概到茶园里修枝去了,顾大丫独自在家,坐卧不安,决定还是去顾青竹家里看看。 她来时,正看见朱氏为难顾青竹,她一眼看出那个蓝布包袱是她给梁满仓做的衣裳,她往前挤了挤,想要上前承认那是自个的东西。 顾青竹的目光扫过来,轻轻地摇头。 吴氏和朱氏定是在她家里没有翻出钱财,借题发挥泄恨,若再把大丫牵扯进来,不仅摘不清自个,还要扯出更多的是非。 “怎么?无话可说了?赶快把野男人招出来!”吴氏拍着大腿叫嚣。 “你们这对婆媳可真不要脸,做贼都做的这般明目张胆!不就是男人衣裳嘛,想来定是青竹她爹的。”秦氏不知底细,但她仍想竭力帮顾青竹。 “分家的时候,我哥可没这样一件新衣呀。”顾世贵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 他说的话半点没错,分家时,顾世同除了带走顾青竹姐弟,连一只碗一双筷子都没分到,更不要说这样一身崭新的衣裳了。 “要不,谁能穿上算谁的?嘿嘿”跟随而来的邋遢男人猥琐地笑。 “杨大发,你还敢来!”一见是他,秦氏拔了根柴禾棍子直冲过去。 “你这疯婆子,你不要乱来哈!”脸上伤处的痂还没有脱落的杨大发,一下子躲在顾世贵的身后。 “秦寡妇,你们有啥恩怨改天慢慢算,这会儿,他是我请来的客人,别捣乱!”顾世贵不耐烦地推开秦氏。 “顾世贵,你怎可把这种祸害带到村里来!”秦氏尖声质问。 “啥祸害不祸害的,吃你家米,还是挖你家祖坟了?不就看一下皮肉嘛,又没少头发掉斤两!”顾世贵梗着脖子,蛮横地说。 “对对对,我其实……其实啥也没看见,那些打都是白挨的,冤死个人了。”杨大发伏在顾世贵的背后,点头如捣蒜。 “村长不在,顾家坳的礼义廉耻都被你踩在脚底下!你居然敢如此说话,不要忘了,你家里还有老婆和女儿!”秦氏怒斥道。 “我没工夫跟你扯这样有的没的的,他是我给顾青竹找的男人,她既然人大心大,留不住在家,总不能任由闹出更多丑闻,自然由我这个叔叔做主嫁出去。”顾世贵嘴角抽了抽,冷笑一声。 “顾世贵,你疯了吧!” 简直是晴天霹雳,秦氏万万没想到,顾世贵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围观的人群也爆发出不小的骚动,大家皆都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怎么会这样啊,青竹也是倒霉!” “把好端端的姑娘嫁给恶棍,顾世贵到底图啥?” “他大概嫌青竹坏了名声,怕带累他,不如早点打发了?” “呸,他还有啥名声?要是有,也是臭出三里地了,他这会儿又和杨大发搅合在一起,当真是狐朋狗友,狼狈为奸!” “我的事,几时由你们决定了?”顾青竹十分冷静,不屑地说。 “你坏了家规,再不说出那个野男人,往后由得还是由不得,你等着看吧。”顾世贵走到顾青竹面前,如鬼蜮恶鬼道。 “家规?家规是只给我一个人设的吗?你们一家子又赌又偷,好吃懒做,怎不见家规惩戒!”顾青竹眼中碎芒闪烁。 “你绕来绕去,就是不说是吧,别以为我们拿你没辙!”朱氏气哼哼地说。 “大宝,拿绳子来,绑了自个没脸没皮的丫头,明天直接给杨大发带回杨家村做媳妇!”顾世贵朝院外的儿子招手。 “你们想干什么!”见他们早有准备,顾青竹本能地想夺路而走。 然而,到底晚了一步,朱氏早对她恨之入骨,一把扭住她的胳膊不撒手,秦氏赶忙来救,大丫也顾不得许多,拼命抢人,奈何她们三个哪是顾世贵父子和杨大发的对手,秦氏更被杨大发趁机摸胸摸臀揩了油。 村里人对这个变故十分惊讶,却无人上前相助,因为虽说将顾青竹嫁给无赖杨大发是极荒唐的,但她父亲不在,由她二叔做主,并不逾矩,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捧着走,故而,大家虽不平,却反驳不了。 顾世贵费了很大力气,终于将奋力反抗的顾青竹捆得像粽子似的动弹不得,他满意地拍拍手问:“你到底说不说!” “你想我说什么?让你们把别人当冤大头一样讹诈么!”顾青竹不停地挣扎,却无半点用处。 “不说也罢,反正明天嫁了人,也无需说了。”顾世贵瞪着一双死鱼眼,厌恶地说。 “赶快把我放了,要不然,我爹回来,一定不会饶你!”顾青竹圆瞪杏眼,大声喝斥。 “你还做梦呢,五年前的立冬,你爹已经被野狼谷的狼群分吃了,除了一只鞋,啥都没留下,等他回来收拾我,哈哈哈,这辈子都不可能了!”顾世贵狰狞地撕碎了顾世福说了五年的善意假话。 “你……你胡说!”顾青竹如遭雷击,浑身颤抖。 她一直告诫自己他是骗她的,然而五年的杳无音信,却让他的话似乎更可信一点。 “青竹,他都是骗你的!”秦氏被顾世贵隔开,见顾青竹面色铁青,心疼地大喊。 “我骗她?你问问村里人,谁不知道,也就是顾世福一直在骗她而已!”顾世贵见顾青竹备受打击,满意地挥挥手,“把她带走!” 朱氏和顾大宝一边一个架着被捆住手脚的顾青竹,往自个家去,大丫发疯地冲过来,却被顾大宝一把推到在地上。 此时的顾青竹内心完全崩溃,他爹活着,会在某一天回来,一直是她努力向前的动力,此时顾世贵的一句话将支撑她的柱石,碎成齑粉,全无斗志,泪流满面的顾青竹,任由那母子两人将她一路拖行。 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围观的人大多惋惜地摇摇头,各自走了。 “这怎么办?”跌坐在地上的大丫完全慌了。 “快去找你哥!村长不在,其他人家也多是少妇孺,帮不上忙!”秦氏推推她。 “啊?对!”顾大丫一骨碌爬起来就跑。 秦氏顺了顺鬓角的头发,看了眼顾青竹家大门洞开的屋子,咬牙跺跺脚,回自个家去了。 夜色弥漫,山风微荡,顾青竹被关在顾世贵家鸡棚的角落里,她窝在那里,眼见着如墨的夜色吞噬了整个天地,她心里亦如这无边暗夜,没有半点光亮,她只觉好累,累得只想就此睡过去,永不醒来。 “青竹?青竹?”低矮的院墙上跳下一个人来,焦急地低唤寻找。 地七十八章 夜奔 “我在这里。”顾青竹恍然回神,声音嘶哑疲惫。 “你别怕,我来救你!”顾青山猫腰靠近,从背后拔出砍柴刀,一下子就割断了绳子。 鸡棚里的鸡似乎感觉到了陌生的危险气息,纷纷躁动起来,不停的咕咕叫,有几只公鸡扑棱着翅膀,几乎要飞起来。 顾青山从口袋里掏了一把玉米粒,天女散花似的一撒,那些鸡瞬间只顾着埋头抢食,再不理会他们两人。 “青竹,你能不能走?”顾青山帮着解开绳子,轻声问。 “我……我行!”顾青竹扶着腿站起来,先前拼命挣扎,这会儿,全身肌骨跟散了架似的酸疼。 所幸,顾世贵偷懒,鸡棚的院墙垒得不高,顾青山托了一把,顾青竹很容易就翻过去了。 “青竹,你没事吧。”漆黑的夜色里,站着顾大丫和牵着青英的秦氏。 “阿姐!”顾青英挣脱秦氏的手,一把扑到顾青竹怀里,她吓坏了,却知道此时不能哭出声,眼泪洇湿了顾青竹的衣襟。 “快离开这里,到别处说话。”顾青山跳了出来,弯腰拢着她们走。 站在村口大榆树下,秦氏拿出窝头和水囊递给顾青竹,忿忿地说:“顾世贵一家子真的是猪狗不如,他把青竹家里翻得一塌糊涂,米面油全没了,连灶间和床底下都被挖开了,这比强盗还强盗!” “青竹家的大黄呢,平日都是它看家,今儿咋不见了?”顾大丫突然想起来问。 “我刚才连哄带逼问了二狗子,他说,今儿,顾二妮故意先到青竹家里引开了大黄,顾世贵他们才得以撬门进去翻找,至于杨大发,是顾世贵上次躲去他舅舅家里路上遇见的,当真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顾青山一拳打在大榆树上,震得树叶沙沙响。 “青竹挣的钱又便宜了这些个王八蛋!”顾大丫气呼呼地说。 “他们若当真得了钱,今儿就不会这般丧心病狂了。”一直沉默不说话的顾青竹开口道。 “青竹,你出去避避吧,你二叔那样混,真把你嫁给杨大发,一辈子可就毁了!”秦氏抓着顾青竹的胳膊摇了摇,接着又说,“你别担心青英,我会帮你照顾她的。” “对,谭大小姐不是要招缫丝工么,你去那里做一两个月,等我爹回来好好收拾他,看他下次还敢不敢!”顾大丫捏着拳头,气愤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已经给你收拾了几件衣裳,要走就今晚走,明儿顾世贵发现了就走不脱了!”秦氏将肩上的背篓放到顾青竹面前。 “阿姐!”顾青英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 “我这一走,岂不坐实了我有什么野男人的说法!”顾青竹将青英拉进怀里,拧眉道。 “那包袱是我的,就算有,也是我不要脸,何况人家还不乐意接受呢。”顾大丫一跺脚,豁出去了说。 “啊!” “嗯?” 秦氏和顾青山都很惊讶,齐齐地盯着她看。 “有喜欢的人很丢人吗?”顾大丫涨红了脸,然而,天色太黑,看不真切。 “这事,我既然认了,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不然,顾世贵不仅不会信,还会拿你质疑村长的权威,到时真的没人能制服他了。”顾青竹半倚在大榆树上,摇摇头道。 “我这就送你走,顺便找我爹回来一趟,不然,依顾世贵的狗脾气,明天非得把顾家坳闹得乌烟瘴气不可。”顾青山想了想道。 “我既要走,茶园桑园已然管不了了,但青英我要带走。”顾青竹紧紧搂住小妹。 她怀着莫大的希望等了五年,却被告知她爹五年前就尸骨无存,漫天席卷的绝望几乎令她窒息,然而,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悲伤,因为她答应过她娘,要照顾弟妹,抚养他们长大成人,她不能言而无信,哪怕身侧是万丈深渊,她也要舍出性命护住弟妹! “茶园桑园,我帮你照顾,可你带着青英出去打工,着实不方便。”顾青山低声劝道。 “青英不能留在村里,顾世贵没找到我的钱,必然不甘心,等明日福叔回来责罚了他,他表面上装老实,背地里这口怨气自然还要撒在青英头上,到时,不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顾青竹坚定地摇头。 “那好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再给青英收拾几件衣裳去。”秦氏见她说的有理,遂点点头道。 “天黑路不好走,我回家拿背篓,背青英出山。”顾青山也转身走了。 “青竹,这是你卖茧子的钱,好好收着,你先去,我明天再叫上几个人,最迟后天一定和你回合!”顾大丫将原先的荷包还给顾青竹。 “嗯,找几个话少手巧的,人家信咱们,总不能出什么岔子,不然,白丢人。”顾青竹知她性子大大咧咧,不免叮嘱几句。 “晓得了,我明儿和招娣一起找人,万没有错的。”顾大丫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青山和秦氏就摸黑回来了。 “秦婶子,我家的鸡和大黄就麻烦你多照看了。”顾青竹背上竹篓道。 “你就放心吧,等你回来时,保管一个不少。”秦氏一口答应。 青山背着青英,和顾青竹一起离开顾家坳,他们直到出了村,上了山间小道,才打起手中的火把。 “青山哥,我要和你一起去见福叔。”顾青竹爬上鸡冠子山,低声说道。 “也好。”顾青山沉吟了下,答应了。 两人加快脚步,半刻不敢停留,终于在四更时分走到了南苍县城外,此时城门未开,门口空荡荡的,连起早卖菜的小贩都还没来。 “我们在那儿歇会儿吧。”顾青山在不远处小树林里,看见一处凉亭道。 “嗯。”急急忙忙走了半夜,顾青竹也累了。 大概常有早来的人借此地休息,凉亭里还算干净,两人放下背篓,才发现顾青英已经蜷着睡着了,顾青竹就这样抱着竹篓迷瞪了会儿,顾青山并不敢睡,只半躺在凉亭椅背上,睁着眼睛等天明。 夏日天亮的早,似乎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天边破晓,不知从哪里一下子涌来很多人,推车挑担子的小贩,坐轿骑马的赶路人,还有一些背着包袱的行人,全都聚集在城门口,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不是车轱辘蹭了衣裳,就是一脚踩了马粪,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顾青竹和顾青山也混杂在其中,抻着脖子等城楼上的兵士开门,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约莫寅时三刻,城门终于在等得不耐烦的骂骂咧咧声中缓缓开启。 众人蜂拥而入,顾青竹被人流裹挟,踉踉跄跄挤进城,城中道路四通八达,那些人仿佛支流汇入大海,一下子消失无踪,只留顾青竹呆愣愣地站着。 “走吧。”顾青山走近她的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哦。”顾青竹低头跟在他身后。 昌隆酒坊离东市还有一里地,几乎穿了半城,这会儿正是早饭的时候,劳作的男人们只穿着小褂,裤脚挽起老高,端着碗呼啦啦喝着粥,筷子上还穿着两个黑不溜秋的馒头。 “根叔,我爹呢?”顾青山隔着花墙,看见蹲着吃饭的顾世根,赶忙唤了一声。 “你爹在管事那儿呢,你俩咋来了?”顾世根惊异地问。 “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先让我们进去吧。”顾青山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好好好。”顾世根一叠声的应着,跑去和看门人说了一通好话。 看门的老头认得顾青山,又见顾青竹是个姑娘家,也就不说什么,开了门,放他们进来。 顾世根急忙将他俩领进了顾家坳人住的屋子,方奎、郑长林等人都在,这会儿青英也醒了,顾青竹抱着她坐在桌旁,大家匀了几个馒头给他们,就着热水吃了一点。 “村里出啥事了?”顾世福从管事那里出来,脸色不好看,这会儿,见到他们三个在屋里,眉头更加锁紧。 “福叔,我爹五年前是不是就死了?”顾青竹一见他,眼泪就止不住掉下来。 “这……这是哪个在乱嚼舌根,是不是又是二狗子他娘?青竹,你别乱想,都是没有的事!”顾世福眼皮跳了跳,安慰道。 “是我二叔说的,他说全村人都知道,只瞒我们姐弟三个!”顾青竹伸手捂住眼睛,而眼泪漫过指缝依旧流个不停。 “阿姐!”青英从来没见过大姐哭,这会儿她手足无措地扒在顾青竹身上,小声地陪着哭。 “你二叔,他……他从来都不靠谱,你听他胡吣!青山,他又在村里闹腾啥?”顾世福浸了帕子递给顾青竹,转头问儿子。 “他趁青竹出门卖茧子的时候,把她家里翻了底朝天,后来……后来找出一件衣裳,非污蔑青竹的清白,还要将她嫁给杨大发,我们这才连夜出来的。”顾青山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 “顾世贵这个混账东西,遇见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坏种杨大发,不说见一次打一次,居然敢领回村里,还想将青竹嫁给他,他这是得了疯病吧,而且还病得不轻!”顾世福气得脸都白了。 “杨大发还敢到顾家坳来,想来上次没打好呀!”方奎捏着拳头,咯嘣咯嘣响。 “他们就是仗着咱村里老少爷们都出门打工了,才敢这么嚣张!”郑长林一拳砸在桌上,茶碗蹦了蹦。 “咱立马杀回去,打死这两个狗日的,一个吃里扒外,一个欺人太甚!”顾青水腾地站了起来,只等村长一声令下,就冲回顾家坳去揍人。 “你们都冷静点,青竹的事才是耽误之急。”顾世根摆摆手,让他们稍安勿躁。 “青竹,你怎么想的?你二叔虽是混蛋,但他若是强要做主,咱们也没啥办法。”顾世福拿出烟杆抽了一口道。 第七十九章 进织坊 “想当初,我爹和二叔他们分家,原本说要分户,后来因着他出事,一直没去办,现下,我若是单立了户籍文书,他是不是就管不了我们了?”顾青竹这会儿已经抹了眼泪,咬着嘴唇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改天我问问里正,可就算可以办户籍文书,这也得时间,这期间你咋办呢?”顾世福一口接一口闷头抽烟,整个人被白雾笼罩。 “昨儿,德兴的大小姐说要招缫丝工,我打算先在织坊里做工,若是能办,我正好有一两月可以等。”顾青竹低头说道。 “嗯,这主意不错,还有旁人知道你来不?”顾世福见事有转机,眉头微微舒展地问。 “除了秦婶子和大丫,旁人不知道,不过今儿要在村里找几个女孩子一起出来做工,但她们不知道我先来的。”顾青竹一五一十地说。 “这个不打紧,我们马上回去一趟,先收拾了顾世贵和杨大发再说,至于其他人家的姑娘,能不能出来打工,还得看她们爹娘嘴紧不紧,那些个花里胡哨没用的玩意儿,趁早不要带出去!”顾世福敲了敲烟锅子,他这个村长可不是白当的,谁行谁不行,都在他心里一溜摆着。 “全凭福叔做主。”顾青竹矮身行礼。 “你莫急,先暂且在织坊里做工,户籍的事,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去。”顾世福将烟杆插在腰后,负手道。 “福叔,您回到翠屏镇,请帮我给青松一些钱,只说我请您帮忙捎带的,不要告诉他家里的事。”顾青竹打开荷包,抓了一大把道。 “你数出个将将的一两百文,青山的心思细得很,若是让他看出端倪,偷跑回顾家坳,定是要惹祸的。”顾世福轻叩了下桌子,面色阴郁地说。 顾青竹点点头,自个弟弟是个什么脾气的人,她比谁都了解,若是让他知道顾世贵要把她嫁给杨大发,他真的会提刀上门拼命,如此,她便数出了两百文,用自个的棉帕子包了交给顾世福。 “要不要我送到德兴去?”顾青山轻声问。 “不用。”顾青竹勉强笑了笑,“我来得不止一回了,还能不认路?”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把酒坊的人手安排下,一会儿就回村里。”顾世福点点头道。 “谢谢福叔,那我就先去了。”顾青竹背上竹篓,牵着青英道。 “嗯,你去吧,自个万事小心,有什么事只管到酒坊来找我们。”顾世福摸摸青英软蓬蓬的头发。 这会儿,约莫辰时了,外头太阳升起老高,照着鲜嫩的树叶泛着油光,顾青竹领着顾青英走到一条小河边,让青英在岸上看着背篓,她自个走到河堤下,掬水洗脸,将衣裙和鞋子上的灰尘掸了掸,又将头发重新绾了发髻。 东市的蚕市正忙得如火如荼,到处人声鼎沸,青英没见过这么拥挤的人流,她紧紧抓着阿姐的手,半刻不敢松开。 穿过讨价还价吵嚷的人群,顾青竹很快找到了谭子衿的帐篷,她正坐着喝茶,看伙计们过秤收蚕茧。 “谭大小姐。”顾青竹屈身福了福。 “顾姑娘,快进来,你今儿……”谭子衿这么早见到顾青竹,有些意外。 转眼又见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裙,全身上下都是褶皱,头发虽是绾着的,却并没有像平日里用篦子梳得那般平整光滑,显然只是用手扒拉了几下,谭子衿心里不免添了惊讶。 “你昨儿让我给织坊寻人,这话还作数吧。”顾青竹被她的眼光看得不自在,用力扯了扯裙摆,却无济于事。 “作数,你找着几个人了?”谭子衿让伙计又拿了茶盏,倒了一杯茶递给顾青竹。 “我那个好姐妹正在村里找人,我……我先来了,看能不能……提前安顿下来。”顾青竹不善撒谎,结结巴巴地说。 “你来得正好,织坊才开,郭嬷嬷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正愁没有人手帮她。”谭子衿见她不愿讲,也就不问了,只顺着说。 “还有一件事,我这妹妹年纪小,我想带在身边照顾,不知道可不可以?”顾青竹几乎是用乞求目光看着谭子衿,如今也只能求她收留。 “我们小姐虽是好~性儿,可也不是开慈善堂的,招你一人来做工,还带个小累赘!若是……”旁边的萱儿有些不高兴地插嘴道。 “萱儿,不得无理!”谭子衿及时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是累赘,我会烧火,还会穿针,我眼睛可尖了。”顾青英扬起小下巴,脆生生地反驳。 “你这么厉害,就和你姐姐一起到织坊来吧。”谭子衿一下子想到自家小妹小时候就是这样,不觉面色和蔼道。 “谢谢谭大小姐!”顾青竹又行了个礼。 “萱儿……”谭子衿刚说了一句,又改口道,“算了,还是我和顾姑娘去一趟吧。” 谭子衿起身和顾青竹姐妹同行,萱儿跟在后面,出了东市拐过两条街,便见一个大院落,门上悬着德兴织坊的崭新匾额,看着仿佛墨迹未干。 门口的婆子见是她,赶忙开门将她们让了进来,走了几步,迎面就是大堂,只见里面几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正被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指挥得团团转。 “抬张桌子到这里来!” “这是谁放的,没头没尾,人死哪去了,还不来把它弄整齐!” “还有这儿,说了多少遍了,地上不要堆放东西,等会儿绊了脚,栽掉门牙不要哭!” 妇人絮絮叨叨,嘴上说个不停,手上的鸡毛掸子,挥斥四方指点江山似地指东指西,细小的灰尘在晨光中扑簌簌地无声飞舞。 “嬷嬷。”谭子衿笑着唤了一声。 “哎呀,大小姐,这里还没准备妥当,你不该来的。”妇人说着,就将谭子衿往里让。 “我昨儿不是说要请人做工的嘛,今儿顾姑娘恰巧先来了,她是我旧相识,你帮着安排下住处,最好能有单间的,她还带着妹妹,住着自在些。”谭子衿抓着她的手臂道。 “哦?”郭嬷嬷转头看顾青竹,眉头不禁皱起来。 她虽是谭子衿母亲的陪嫁丫头,可也是深宅大院里,干净整洁过了半辈子的人,最见不得人邋里邋遢。 “郭嬷嬷,我们姐妹出来匆忙,失礼了。”顾青竹知她眼里的嫌弃,垂头福了福。 “小元,带这位姑娘到后头最东边那间屋子,再给她些热水。”郭嬷嬷见她还算懂礼,便叫住旁边一个小丫头道。 顾青竹带着青英,跟着小元去了,郭嬷嬷忙叫人取了茶饼来,亲自煎茶给谭子衿喝。 郭嬷嬷打小就是和谭子衿母亲一起长大的,后来主子成亲生女,直到病重去世都是她一直陪着,两人不是姐妹尤胜姐妹。 谭子衿母亲去世后,郭嬷嬷仍然像守着自家小姐似的守着谭子衿和谭子佩小姐俩,日常起居,饮食穿衣样样上心,直到现在还是亲力亲为。 这次谭子衿办织坊,她百般不放心,提出来帮着照应,谭子衿对她有种对母亲的依赖,而且她织布刺绣都是一等一的好。 当初谭子佩小的时候,穿不了外头买的布料,就是她亲手缫丝织布裁剪制衣,谭子佩足穿了七八年这样独一无二的衣料,直到前年,她眼神不太好,这才不让她做了。 顾青竹在后院,简单地净面洗漱后,换了一身衣裳,重新绾了头发,又给青英梳洗了一番,这才又出来见她们。 不施粉黛,一身清爽的人让郭嬷嬷多看了两眼,眼瞅着这丫头容貌生得不是顶漂亮,倒是眉眼间有股子女孩子少有的英气,一眼瞧着就是做事麻利不拖沓的人。 “嬷嬷,明儿大概就有人来报名打工了,顾姑娘是翠屏镇的人,又识字,你就让她在前头登记吧。”谭子衿倒了杯茶递给顾青竹。 顾青竹恭谨谢过,接了茶,自己抿了一口,又递给小妹喝了一点。 “大小姐,你既问我,老婆子不得不多一句嘴,咱织坊不管是缫丝还是织布,都要找些安分守己的姑娘家来做事,貌丑手拙不要紧,最是不能要那些个狐媚子,勾三搭四,兴风作妖。”郭嬷嬷一辈子没嫁人,最是瞧不上以色事人的女子。 “嬷嬷说的是,选人录用都由您说了算。”谭子衿和煦地笑。 “嗯,这一关,我可得替你把好哦,免得额外生出是非来。”郭嬷嬷连连点头。 顾青竹在一旁低头听着,并不插言,顾家坳的姑娘都是山里人,日晒风吹,要找样貌漂亮的没有,性子实诚的倒是不少。 谭子衿喝了两杯茶,说了几句话,心里头到底不放心东市的蚕市,遂带着萱儿走了。 “说了半天,你叫个啥名儿?”郭嬷嬷将谭子衿送出门,见顾青竹垂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十分满意,转头问她。 “我叫顾青竹,我妹妹叫顾青英,嬷嬷可以叫我们青竹青英。”顾青竹抬头看她,微微一笑道。 “大小姐特别交代留你们姐妹,可你妹妹太小了,做不了啥活,吃点喝点,我也不和你计较,只你好好干活,自个照看着不要出什么岔子,别的我可帮不上了。”郭嬷嬷说着转身回到大堂。 “我晓得的,谢谢嬷嬷,我妹妹很乖的。”顾青竹跟在后头说。 “这个楹联怎么挂歪了?这是谁做的!”郭嬷嬷抬头一看,生气地直拍桌子。 “嬷嬷莫急,我来。”顾青竹说着,搬了梯子就往上爬。 第八十章 意外 顾青英立时上前扶住梯架,这是她们姐妹的默契,虽然她还那么小。 “一群蠢笨的,还不如个娃娃,快去扶住!若是搁在二十年前,早被打死丢出去喂狗了。”郭嬷嬷又把鸡毛掸子抓在手心里,啪啪地敲击着。 “这样行不行?”山里人惯会爬山爬树,顾青竹站在梯顶半点不怯,兀自回头问。 “向东边点……嗯嗯……”郭嬷嬷仰头看她一手抓着梯子,探出大半个身子去调整楹联的挂绳,心里不免突突的,赶忙道,“行了,就那样吧。” 顾青竹利落地下了梯子,眯着眼睛两边打量了下,确定差不多高,方才拍拍手道:“嬷嬷,还有什么事要做?” “打扫的活让小丫头们去做吧,过几日开张,老爷和小姐的新朋故旧都要来,你把那些个灯彩各处挂一挂。”郭嬷嬷一指廊下两架十多个灯笼,那都是上好的泥金腊梅纱灯。 “好。”顾青竹一口答应,边走边挽起袖子,青英颠颠地跟在她后面。 “小元,小吉你俩还不快跟着去!”郭嬷嬷用鸡毛掸子拍两个年纪略微大一点的丫头。 “嗳!”丫头们早被这挑剔地要命的老嬷嬷支派地没了主张,既叫她们去,两人立时丢下手中的抹布就走,少不得又被她骂。 顾青竹看了看门前的宽度,选了两个大灯笼一边一个挂了上去,立时喜庆了不少,外间,连接前门的抄手游廊有些长,顾青竹大步丈量后,大致确定了间隔,遂开始搬梯子上去挂。 小元和小吉样貌平平,都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在内院里大多是伺候花草,养猫喂鸟的丫头,平日里躲懒也是常有的事,这会儿半刻不停的忙碌,让她们生出厌烦来。 “我今儿的脚底都磨出泡了!”小元见小吉扶着梯子,她便转身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抱怨。 “谁说不说呢,我的手起了毛刺,把我衣裳都勾坏了!”小吉说着,松开了梯子,心疼地看自个的手。 她们一时都忘了顾青竹还在梯子上奋力探身挂灯笼,承载着重量的梯子突然失去了支撑,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根本立不住,滋溜一下就往后滑! “啊!”顾青竹只差一点就要将灯笼挂上钩子,脚下却陡然一空,这让她不由得大惊失色,本能地一把抓住游廊上的镂空花格,整个身子悬挂在廊上晃荡。 “阿姐!”眼见着灯笼噗通一下砸在地上,纱裂骨断,顾青英尖叫大喊。 小元和小吉当即吓坏了,慌慌张张地扶梯子,可她们手脚发软,怎么也搬不动那个竹梯,郭嬷嬷和其他人听到声音,俱都跑了来,郭嬷嬷顾不上打骂那两个闯祸的丫头,只管叫人拿梯子,可人都拥挤在一处,梯子太长,腾挪不开,一时又吵杂慌乱。 单手挂在廊下的顾青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昨日为挣脱捆绑,她全身酸痛,又担惊受怕赶了一夜的路,没吃没睡,这会儿只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手上汗津津的,正从花格中一点点脱落。 “闪开!”一声爆喝,一个天蓝色长衫身影飞奔而来,一把接住了坠落的顾青竹。 “阿姐!呜呜呜……”忍了很久的顾青英扑到顾青竹身上放声大哭。 “怎么是你?”慕锦成惊讶地看向怀里的人,低喃。 此时的顾青竹已然昏过去了。 “快快快,快送到屋子里头去,小吉到咱医馆里把章先生请来!”郭嬷嬷捏着帕子挥手吩咐。 小吉飞跑着去了,小元及其他几个女孩子七手八脚地将顾青竹拥到后院。 慕锦成抬头望向廊顶,两边已经挂了一半的灯笼正在风中摇曳,一样的花样,一样的流苏,煞是好看。 “三爷, 你……”郭嬷嬷见他发愣,赔笑道。 “这些日子,风塘的荷花开了,祖母让我来问问,子衿姐有没有空到家里来玩。”慕锦成瓮声瓮气地说。 他被困在私学里读了两日书,早就不耐烦了,遂抢了熊管家的差事,出来送信,他好奇谭子衿的织坊,趁机来看看,却不料意外救了顾青竹。 顾青竹那张满是冷汗,煞白的小脸,让他原本偷摸出来玩的兴致全没了,一颗心悬着,可又不能直接闯进去问。 “大小姐在东市蚕市呢,慕家老祖宗相邀,她必定去的!”郭嬷嬷喜滋滋地说。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这会儿正筹划着开织坊,说不定没时间。”慕锦成双手抱胸道。 郭嬷嬷被他的话说糊涂了,这意思,到底是要人家去,还是不要人家去? 不过,慕家三爷向来是个糊涂蛋,她自然不能和他一般见识,谭子衿和慕明成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这会子能提前和婆家人多相处,特别是讨老祖宗欢心,这是多好的事啊,郭嬷嬷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三爷说的是,我这就差人请大小姐回来,当面和您说。”郭嬷嬷面色笑容不减道。 “嗯,这还差不多。”慕锦成煞有介事地点头。 郭嬷嬷立时叫了一个半大丫头去找谭子衿,转头又说,“这会儿日头烈,三爷屋里喝茶。” “子衿姐的织坊,我还是头回来,瞧着还不错,我四处逛逛。”慕锦成装作好奇地东张西望。 “我陪三爷看看?”郭嬷嬷举步欲走。 “就这么大个院子,我还不至于走丢了,你煮上茶晾着,我一会儿来喝。”说着,慕锦成自顾走了。 郭嬷嬷早知慕家老祖宗和夫人把慕锦成宠得无法无天,将来谭子衿嫁入慕家,他就是小叔,她犯不着为大小姐得罪人,也就随他去了。 慕锦成走马观花看了几间屋子,就闲庭信步地往后院去了。 后院有一个很大的天井,四周围着一圈房屋,除了厨房、柴房、茅厕、杂物间,剩下都是厢房,找顾青竹很容易,东边的屋里正传出叽叽喳喳,惊惊乍乍的说话声。 “阿姐!阿姐!”一个稚童带着哭腔呼唤。 “啊呀,你可算醒了,吓死个人了!”一个尖尖细细的女孩子声音。 “你要不要紧?”女声很惶恐。 “我没事,咳咳咳。”顾青竹暗哑的声音,慕锦成听得出来,他心下一时安了。 “先生,这边请。” 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传来,慕锦成闪身进了厨房,待小丫头领着章平津进了屋,他才转了出去。 正当慕锦成倚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休闲自得地喝茶的时候,谭子衿匆匆回来了。 “锦成,你找我何事?”谭子衿正忙得不可开交,逮着他就问。 “大嫂,坐下喝口茶,日后慕家上百家店铺有你忙的,不差这一会半会儿。”慕锦成嬉皮笑脸站起来让座。 谭子衿被他一声大嫂叫得颊飞双霞,可偏又没法责备他,只得假装听不见,在桌边坐下,等他斟茶来吃。 “你今儿怎么得闲来的,我听你大哥说,你最近都在家用功读书。”谭子衿轻啜了口茶,脸色方才淡下去些。 “你知道我读不了那些个劳什子书,都是我爹逼我,你何苦挖苦我。”慕锦成浑不在意地拈了块梅糕吃。 “你实该用心些,慕叔也是为你好!”谭子衿低声劝道。 谭家和慕家是世交,来往频繁,谭子衿幼时常在慕家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及到大了才避嫌,她人美性子好,与慕家兄妹关系相处融洽,自然与慕锦成说话也就拿着大姐范儿。 “好在你还没过门,要不然,又多个说教我的人,我可真没好日子过了哦。”慕锦成斜睨了她一眼,大声叫屈。 “皮痒了吧!”谭子衿羞涩,腾地站起来,佯装要打。 “大小姐。”章平津挎着药箱走过门口,站住行礼。 谭子衿背过脸,定定神,迎着出去问:“章先生怎么来了?” “哦,是这样的,顾姑娘刚才在廊下挂灯彩的时候,梯子滑了,差点摔倒,所以请章先生来看看。”跟在后面的郭嬷嬷赶忙上前解释,并不敢说当时何其凶险。 “她可有事?”闻言,谭子衿依旧吃了一惊,赶忙问。 “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累着了,吃点饭,睡一觉就没事了。”章平津摆摆手道。 “那便好,那便好。”谭子衿目送章平津离开,对郭嬷嬷说,“让厨房做些软和易克化的,给顾姑娘送去,下午让她歇着吧。” “嗳。”郭嬷嬷适才也吓得不轻,所幸没出人命,她便一口答应。 慕锦成听了章平津的话,心里纳闷,昨天他们还一处吃饭,顾青竹根本没说要到织坊里来做工,更何况,怎么过了一夜,她就能累昏过去,她瞧着虽瘦,却不是精力不济的人啊。 “这就要到饭点了,你在这里吃吗?”谭子衿转头问道。 “你这儿有啥好吃的,祖母问你要不要去赏荷花,我得了你的消息,还得赶着回去告诉她老人家呢。”慕锦成已经知道顾青竹没事,就不想在这儿待了。 “年年此时风塘千亩荷花都是南苍县的盛景,老祖宗邀请,我哪有不去的道理!”谭子衿见他明知故问,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慕家后院有座大园子名唤风园,园里各处亭台楼阁,曲水游廊无不精致华美,而最惊艳的则是院后的千亩荷塘,它的水不仅和风园相通,待到夏季,荷香更是阵阵随风而至,整个后院都荡漾着芙蓉清新之气,故而得名叫风塘。 风塘虽是慕

相关推荐: 女暗卫的玄幻世界np   失忆后撩了少年帝王   [1v1]小土狗被警察捡到后   状元的小公主   慾望之暴露   香气(ABO)H   遮月(兄妹骨科1v1)   [师生]老师,别哭   惊原来师兄修的是逍遥道吕子恒吕少卿   我为儿子穿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