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宋允蟠呢,他不是和他一起出去的吗?” 慕锦成嫌弃地挥挥手:“别提宋允蟠那个怂货了,他没酒量还逞能,吐了我一身,这会儿已经去厢房睡觉了。” 钱涨抬眼看了看守在门口的仆人,他转身去了厢房,只见床上蒙头趴着睡了一个人,薄被下露出一截桃红色长衫,他认得这是宋允蟠的衣裳,遂赶回去冲钱涨点了点头。 “嘁,你还不信我?该罚该罚!”慕锦成又闹了一场。 一口气喝了二十来杯,钱溢已经有些打晃,钱溢带着他贴身的仆人上前挡酒,慕锦成佯装不尽兴地丢开酒壶,和旁边的人啜饮了几杯,便扶着宝应晃晃悠悠离开了。 走到嘉盛大街上,慕锦成打发宝应先回慕家,他自个骑马赶到东城门,一辆极简的小马车正藏在暗处,他学了声猫叫,马车上传来约好的回应。 “一切都顺利吧。”慕锦成撩开车帘入内。 “你这妹子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瞧我这脸!”莫天林侧过脸,上面赫然三道被自家划伤的红印。 “你怎么她了?”慕锦成拧眉。 “我的娘呐!我能咋滴?不过是叫她换上男人的衣裳,再背她跳墙逃走,谁知她先一爪子抠花了我的脸,再跳到我背上,这是什么意思?”莫天林怒指着缩在角落里的宋允湘,忿忿地说。 慕锦成心下明了,两个宋允湘又行动不一致了。 “她被吓坏了,再说,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当男人面换衣裳的,你被打,一点都不冤。”慕锦成半点不买账。 与其在这里和莫天林解释两个宋允湘的事,还不如直接赖在他身上来得方便。 “你瞎啊,天那么黑,换个外衣能瞧见啥,再说,你家大小姐,让我看都不看!”莫天林气得不轻。 这丫头细胳膊细腰,轻得和片树叶似的,哪有山里女人的野劲儿,虽然他没有真正拥有过女人,但他也和混小子们听过壁脚,听汉子们说过荤话。 “对不起!”角落里的宋允湘怯怯地小声说,“等我回去,问祖母要了钱,给你买药。” “算了!要什么药,三天就好了。”莫天林不耐烦地挥手,转而问慕锦成,“我们几时出城?” “温掌柜之前已经贿赂过守城兵士,这会儿应该在陪酒,过会儿就该来了。”慕锦成抬头看了眼月亮。 “李原他们四个还没出来呢。”莫天林有些担心道。 慕锦成拍拍他的肩膀:“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人,不会有事的,新房那边得有人看着,另外得盯着宋家两个老的,别闹成岔子,最后还要送一份大礼,这些都得他们来做,你只管将允湘带回去就好。” 莫天林警惕地瞥了眼宋允湘:“你放心吧,只要她不犯疯病,我肯定将她平安交到我妹子手上。” 他心里憋气,怎么说,他也是老鸦岭最俊的村长,这张脸,没被熊瞎子挠花,却毁在一个弱女子手上,如何说得过去,更重要的是,他隔了一夜,脸上多了三道血印,明儿还不知被人如何嘲笑呢! 两人正说话,温如礼和一个人从门楼里出来,慕锦成赶忙跳下马车,隐在暗处,莫天林和宋允湘各钻进了一个大箱子里。 “隋老弟,咱们下次再喝!”温如礼醉醺醺地说。 “老哥下次弄到好东西,记得多分我一点啊!”姓隋的城门长贪婪地拍拍车厢。 “那是当然啦,咱们日后合作的机会多着呢,怎会忘了老弟的好处。”温如礼敷衍道。 他的目光望向城门,几个兵士正用力将城门打开。 城门外漆黑一片,仿佛藏着噬人的巨兽,又好似阻挡光明的黑幕。 城门只开了狭长的一条缝,城门长低声催促:“快走,快走。” 温如礼轻甩马鞭,小马车快速出了城,没入了黑暗。 慕锦成直看见城门再次落锁,才骑着马离开,走到花间乐坊的时候,他将一个纸团用石头包着,砸进了一个亮着灯,半开的窗户。 今日钱涨大婚,满城哗然,但这与秦沛不相干,他正专心调音琢磨新曲子,这个从天而降的纸团,差点让他惊掉了下巴,但很快,他就开始伏案奋笔疾书,明日的风雅集必定大卖! 慕锦成回到家,宝应已经收拾了厢房的床铺,他不洗脸不沐浴,直接穿着衣裳,滚在床上睡觉。 再说钱家,过了一更天,宾客尽散,宋瑞安作为女方长辈被安排和钱有财一桌,他虽是个一事无成的读书人,但眼睛里还是看得见钱财的,他着意巴结钱有财,把自个喝了个酩酊大醉。 张氏只顾着照顾这个没用的男人,听仆人说儿子喝醉宿在钱家,并没有觉得不妥,反认为这是个好事,能让宋钱两家关系更近一步,如此想着,两人便坐了马车回家。 钱涨已经完全喝醉了,可他心里燃着一团邪火,这火烧得他浑身燥热,饥渴难耐。 甩开搀扶的人,钱涨独自走进自个的院子,还没到新房门口,就大声呼喝:“开门!” 守门人低眉顺眼,迅速打开锁,并将门推开了。 “滚,这里百步之内不要留人!”钱涨一脚跨进去,将门反手关上。 屋内红烛似是烧完了,黑咕隆咚的,可这里是他的卧房,闭着眼也能畅行无阻,钱涨狞笑着扑向床的方向。 “啊……唔……”床上的人拼命挣扎,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声音。 为防他反抗,钱涨将床上的人翻了个,他骑在他身上,用力撕扯身下人背上的衣裳,喘着粗气道:“你这个小妖精,自打在慈恩寺见过一次,我想你都想疯了,你叫啊,你扭啊,爷们更得劲儿!” 疯狂叫嚣的钱涨,几乎等不到衣裳尽褪,就已长驱直入! “啊!” 惨绝人寰的闷哼合着欲~火焚身的叫声,震得屋外夜宿的鸟儿振翅惊飞,树上的蝉突然噤声,转瞬,又拼尽全力的嘶叫,好似要将这丑陋的声音盖过去。 钱涨院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在钱家,这种声音司空见惯,哪个院里不藏着龌龊。 在另一个院落,钱溢屋里,那个给慕锦成擦长衫的女婢,正被暴打,顾二妮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后半夜,宋家突然四处着火,因着宋瑞安醉死过去,等发现的时候,府里已经烧得乱七八糟,张氏只来得及抢出来一些值钱的首饰,而保管着房契地契的宋允蟠的院子,烧得最干净,墙倒屋塌,一片灰烬。 次日,天色微明,宋瑞安和张氏跌跌撞撞来钱家寻宋允蟠,揭开厢房里的薄被,入目是个穿着宋允蟠衣裳的死人,前胸被箭贯穿,血将褥子都渗透了。 “我的儿呢,我的儿呢?”宋瑞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嚎叫道。 而此时新房内,折腾了一夜的钱涨,好似餍足的野兽,而身下的人乌发披垂,几乎已经昏死多时,他将他翻过来,上身平无一物,下面异样鼓胀,这让他大吃一惊,酒意瞬间清醒! “宋允蟠!”撩开沾湿的头发,钱涨不由得后退。 入手,黏~腻湿滑,红白交加,全是昨夜的荒唐。 钱涨裹了里衣,跳下床,在水盆里清洗手上的污秽,随后将水全泼在床上人的身上,大吼:“滚起来!” 宋允蟠本生得单薄,哪经得住钱涨一夜往死里的磋磨,他身上疼得动弹不得,而比身体痛百倍的,是他如死灰般的心。 他是宋家大少爷,昨夜竟然做了钱涨垮下之奴,这种侮辱比要他的命还致命。 宋允蟠像一个死人一样躺着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睛大睁着,胸口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有一口气在。 他还被捆着手脚,嘴里塞着布头,衣不蔽体,凌乱不堪,裸露的肌肤无一处不青紫,这个样子的宋允蟠,让施虐者更生征服欲。 钱涨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拔掉他嘴里的布头,狰狞道:“你怎么在我床上,宋允湘呢?” 宋允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的喉咙像火烧过一样,几乎干得起皮了。 “你喜欢这样,也不是不可以。”钱涨的手往下滑,探向某处。 “不!”宋允蟠绝望地大叫。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钱涨拿出床头暗格里的匕首,将捆住他的绳索斩断。 “慕锦成逼我来跟宋允湘要钱,结果我一进来,没说几句话,就被打晕了。”宋允蟠拉过被子盖住羞耻的自己,摸摸隐隐发痛的后脖颈子说。 “慕锦成救走了宋允湘?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要不然……”钱涨的话没有说完,他的眼光像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几乎将宋允蟠全身剐了一遍。 宋允蟠这才意识到,他与钱涨之间,哪里有什么合作,分明是羊与狼共舞! 这时有人低低地小心敲门:“大爷,出事了。” 还能有什么比半夜换了新娘更糟心的事吗? 钱涨一把拉开门,拧眉道:“何事?” 那人附耳言语了几句,钱涨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那双常年睁不开的眼睛,几乎爆出眼眶! 第四百二十二章 谈心 钱涨忍了又忍,吸了口气,回到屋里,扯下衣架上的外裳,往身上穿:“看来,你说的是真的,守门的人死了,还有几个仆人失踪,你……在这里睡着吧,一会儿丫头们会来伺候你。” 这话听在宋允蟠的耳朵里,分外刺耳,这分明是将他当禁脔,还要让下人来看他被蹂躏的惨状! “我要回家!”宋允蟠扬起脖子道。 “你真认为,你这个样子能回家吗?况且,你家里昨儿夜间遭了大火,现已成瓦砾废墟,这是谁干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若能咽下这口气,你就走,但你若想报仇,就得跟着我!”钱涨冷哼了一声,而后探身,又在他耳边暧昧道,“你的味道,我暂时不讨厌!” 温热的口气混着隔夜的酒臭,直喷在宋允蟠的耳朵里,这最后一句,让他浑身一僵,瞬间气血逆行,他死命地抠着掌心,恨不能立时死去。 然而,他到底是怂的,既没有撞墙,也没有悬梁,钱涨走后,进来几个小丫头,她们服侍宋允蟠沐浴更衣,将床上一应物品全抱出去处置,她们好似哑巴聋子,既不说话,也不乱瞄,只知低头干活,这让宋允蟠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钱涨出了自己的院子,匆匆到前面见宋瑞安夫妇,他甚至没叮嘱守卫看住宋允蟠,因为他知道他根本无路可走。 “伯父伯母,咱们既然结了秦晋之好,就请放宽心,家里既失了火,不妨在寒舍暂住,容我着人慢慢修缮重建。”钱涨进了前厅,拱手道。 “我家蟠儿呢。”张氏紧张地上前问。 “允蟠昨日与我彻夜畅谈,这会儿刚睡下,还是不要闹他起来了吧。”钱涨淡淡地说。 张氏狐疑地转头看宋瑞安,昨儿是钱涨的新婚之夜,与宋允蟠彻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折磨宋允湘,让她独守空房? 钱涨说话虽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却是不容反驳的,宋瑞安回望老妻,也是一头雾水。 张氏有些畏惧钱涨的目光,嗫喏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钱涨早不耐烦应付他们,他挥挥手,外间的仆人送他们出去。 宋瑞安与张氏,越想也不对劲,家里怎么会平白起火呢,思来想去,只有慕锦成怀恨报复一个说法。 他们急急赶到慕府,张氏完全不顾宋家主母的形象,在门前哭闹撒泼,无论廖青怎么劝都不走。 慕锦成今儿睡得腰都疼了,听了仆人的回禀,他在床上滚了几滚,将昨日的长衫揉得更皱,他就穿着这一身,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邋里邋遢,慢悠悠晃了出去。 “这一大早的,干什么呢?”慕锦成歪在门边,打了大大的哈欠。 “你这个挨千刀的,你昨儿烧了我家的房子!”张氏大叫着扑过来。 慕锦成往旁边让了让,她一下子栽在门槛上,头上立时肿了一个大包。 “你家里烧了房子,关我屁事!我昨儿喝多了,一觉睡到现在,瞧我身上被你儿子吐的,还没来及换呢,我这一身虽是去年做的,可也是顶好的料子,没叫你赔算是便宜你的了,可没心情听你瞎扯栽赃!”慕锦成揉了揉了眼睛道。 “爷,今儿琅景轩新出了一期《风雅集》!”宝应举着一个册子,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上面说了啥稀罕事?”慕锦成接过,随手一翻,随即笑到前仰后合:“这……这……,我居然不知道宋允蟠,是这样的宋允蟠。” 张氏见他笑的几乎抽筋,遂喝道:“你笑啥,这上面能有什么我儿子好笑的事!” “这对你们来说,或许是件极好的事吧。”慕锦成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不疾不徐地念:“钱宋联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娶小姐之名,实成龙阳之好。昨夜,钱家新房……” “你胡说!”听了这话,张氏仿佛被放干了血,惨白着一张脸道。 她想起钱涨说的话,再对照风雅集上的这篇文章,慕锦成笑什么,张氏已经隐约猜到了,她几乎要疯了! 慕锦成掩册不念,叹息道:“啧啧,宋少可是宋家独苗,他爱好点啥不好,这样搞,岂不是要让宋家断后?!” 慕家门前慢慢围起了看热闹的人,宋瑞安见势不妙,拉着张氏就走,慕锦成半倚在廊柱上,翘起嘴角冷笑。 由于这个消息太过劲爆,风雅集一天刊了两次都不够卖,墨迹未干,就全被抢光了,市井流言由此而开,几乎将他俩的前世今生都扒出来嚼舌根。 从赝品案钱涨仗义疏财救宋家说起,再到联手设计慕明成和顾青竹,而后是慕家出事,钱宋两家同时发迹,最后到偷天换日联姻娶亲。 坊间从来不缺胡编乱造的好事之徒,当天就编排出了连环大戏,只差粉墨登场演起来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钱涨气得肝疼,还被钱有财骂得狗血喷头,他的这些怨气怒火,全都撒在宋允蟠身上,不分昼夜。 宋瑞安夫妻想要接回宋允蟠,结束这种荒唐的事情,可钱涨不松口,他们连门都进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受辱,心中愈发痛恨慕锦成和宋允湘。 这些都是后话,今天的慕锦成不会管他们高不高兴,痛不痛苦,当宝应告诉他,李原他们已平安出了城,他洗漱清爽,骑马回了山庄。 昨儿夜里,顾青竹一直没有睡觉,直到后半夜,温如礼将宋允湘送来,她方才松了口气。 莫天林自去休息,薛宁也安排温如礼住下。 “今儿太晚了,祖母她们都睡了,你就在我这里凑合一下吧。”顾青竹早叫春莺她们收拾了床铺。 宋允湘低头站着,隔了好一会儿才答:“谢谢三表嫂。” 顾青竹只当她是被吓着了,并没有将她的异常放在心上,而是给她倒了杯蜜水:“太晚了,喝茶伤胃,你喝点甜的,定定神。” 宋允湘呡了一口,轻声问:“有吃的吗?我已经饿了两天了。” “有的,有的。”顾青竹忙揭开桌上一个倒扣的竹编小箩,露出两个白馒头和一碟酸豆角,她有些愧疚道:“山里不如家里,只有这个,你将就吃吧。” 宋允湘狼吞虎咽吃着,看得顾青竹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收梅花上的雪煮茶的风雅表小姐吗? 吃了饭,顾青竹叫春莺找出一身自个不常穿的襦裙,递给宋允湘:“浴间有烧好的热水,让左云伺候你泡泡,去去乏。” 宋允湘别扭了一下:“我……我自个可以。” “那你随意。”顾青竹摸不清这位表小姐的脾气,一时柔弱,一时倔强,只得由着她。 宋允湘在浴桶里泡了好久,直到手上皮肤都起皱了,才起身穿衣。 山里的夜比县城里更黑些,这会儿连挂在树上照亮的马灯也熄灭了,宋允湘第一次宿在山里,小虫啾鸣,树枝摇晃,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了。 按说,宋允湘应该很累了,可偏偏睡不着,她在床翻来覆去,好似炕大饼。 “我们……聊聊吧。”怯怯懦懦的声音。 “好!你要说啥?”爽快的应道。 “今儿,你……你怎么可以那样!” “哪样?” “当众换衣裳,还趴在男人背上,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天那么黑,情况又危急,难道不是该先活命,再谈亲不亲的事吗?” “什么亲不亲,你又乱讲!” “行了,你听得懂不就完了,钻什么牛角尖,还有啊,那个男人是救了你,你可不能糊涂,想着以身相许,这身体还有一个我呢,我不依!” “你也别想我二表哥了,子衿姐为我大舅舅披麻戴孝送了终,慕家只会认这一个二少夫人。” “谁说我喜……想你二表哥了!” “你别抵赖了,你上次做的糊涂事,不是为了这个么!” “我哪知会出那样的茶种,我这次本打算独立出去管铺子,不再与顾青竹有交集,可哪曾想,嗳,你三表哥救了你也救了我,这以后一个屋檐下住着,可怎么弄!” “你到底从哪儿来的,不能回去吗?” “我也想回去啊,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更没有购物节,叫我这个现代人怎么活!” “你说的,我全不知道,可你既然能来,自然就能走。” “走,由不得我啊!”宋允湘双手合十,心下默念,云梦大大,你可千万别断更,一定要写个结局啊,要不然,我可就被困在书里,永远出不来了。 宋允湘祷告完了,却不见另一个接话,她唤了两声,也没人应答,想来,刚醒来的宋允湘,体力不支,又陷入了沉睡。 月华如水,慢慢移动着树影,宋允湘盯着窗户看困了,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次日,顾青竹刻意挨到巳时,才让温如礼陪着宋允湘去见寇氏卢氏,别的话俱都不提,只说,在宋家待不惯,还想回来和大家一起住。 寇氏自是欢喜,搂着她心肝宝贝地叫,经过昨夜,宋允湘当真被感动了,抱着老人的胳膊一刻也不松手。 一家子女眷欢欢喜喜,慕婉成与她向来亲厚,见念棋没来,遂问道:“你那丫头呢?” 温如礼插言道:“四小姐,我店里有个伙计到了婚嫁年纪,前阵子看上了念棋,求我做媒,我便问四小姐讨了,难得那丫头对这门亲事也满意。” 寇氏点点头道:“念棋今年十六了,咱们慕家不似以前,女孩子金贵,哪怕是丫头,到了年纪,也要挑门好亲事,如今还有人不嫌弃是咱们府里出去的,定能待她好,她大舅母,按例的赏银,你让温掌柜带回去吧,咱们不能没了规矩。” 温如礼抱拳致意:“谢老夫人成全,至于赏银,四小姐之前按例给过了。” “那便罢了。”寇氏应了一声,随即对宋允湘道,“念棋嫁了人,你身边也不能没人照顾,珍珠伺候我还算周全,以后让她跟着你吧。” “谢祖母!”宋允湘曲身行礼。 温如礼起身告辞:“老夫人,夫人,表小姐既然送到,我便回去了。” “我去送送。”宋允湘急急地说。 第四百二十三章 慕锦成的警告 “去吧。”寇氏对宋允湘的懂礼十分满意。 走到山门外,宋允湘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双手奉上:“温掌柜,我现下只有这个,我想麻烦您到乱葬岗找找念棋,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入土为安,全了我们这辈子的主仆情意。” 温如礼微微推了推道:“表小姐不必客气,念棋是忠仆,三爷早已吩咐过了,我也已经派人去寻,若是能找到她,定会厚葬的。” 宋允湘的眼泪直在眼眶打转,可她却用力忍住,朝越走越远的温如礼的小马车挥手。 直到马车看不见了,她才耷拉着脑袋,走回山庄,珍珠追出来道:“表小姐带个驱蚊香囊吧,这是少夫人亲手配的药材,带了这个,不仅蚊子不敢靠近,还能避毒虫。” 宋允湘本想推辞,可蚊子已经在她耳边嗡嗡直叫,她只得接过,挂在腰间。 珍珠见她神色恹恹的,怕她初来不适应,遂笑道:“我陪表小姐在山庄上走走吧,这里景色很好的。” 宋允湘点了点头答应了。 温如礼不在,她怕寇氏问起她在宋家的生活,万一说漏了嘴,又要惹风波,而顾青竹这会儿正在炒茶房忙得脚不沾地,她也不好回去,像个木头桩子杵着,只得把偌大的山庄当园子逛。 “表小姐,你看这片茶园,少夫人说,明年就可以采茶了,还有那片桃林,少夫人说,等得空了,教我们酿酒,至于毛栗榛子要等秋天呢,少夫人说,将这些留到冬日下雪天烤火时候吃,可香了。”珍珠指指点点,三句话不离顾青竹。 宋允湘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急着转移话题,遂指着不远处一片雪白问:“那是什么?棉花吗?” 珍珠笑道:“表小姐真会开玩笑,这个时候棉花还没开花呢,那是二巧的茉莉花圃,这几日开得正旺,各屋里都摆着,您适才没闻到吗?” 宋允湘刚才紧张得很,哪里还管屋里什么味儿,但她还是点点头,说:“我们过去瞧瞧。” 当下正值茉莉~盛开时节,雪白的花瓣如雪般层层叠叠,几乎将绿叶全覆盖住了,日头明晃晃地照着,花朵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二巧正带着斗笠,在花圃里拔草。 “二巧,我能折一枝戴吗?”珍珠笑问。 “表小姐好,姐姐喜欢,今日只管折,明儿,三爷就要叫我拣好的全摘了,说要派大用场呢。”二巧直起身子,十分自得道。 旁人都说她种花种草是白耽误工夫,只有三爷和少夫人赞成她做自个喜欢的事,如今她种的花,入了三爷的眼,还能帮上他的忙,实在令她高兴,另外,三爷还说,明年让她在茶垄里种上花果树木,这是对她最大的肯定。 “那我可得多折几枝。”珍珠蹲下身子,挑挑拣拣,折了一捧,顺手将一朵半开的花朵,挂在宋允湘的衣襟如意扣上,赞道,“表小姐真漂亮!” “就你会哄人!”宋允湘笑着拍珍珠的胳膊。 见她终于露出笑容,珍珠也跟着开心笑了。 珍珠带着宋允湘又去看了月季园,兰花园,置身在馥郁芬芳的花海里,宋允湘一时忘了那些糟心的事,欢欢喜喜玩了一趟。 茶香院中,从南苍县回来的慕锦成,还在看那本薄薄的风雅集。 钱宋两家的事占了大半张纸,其下写着一段话:近来,安南海寇不断滋扰临海城镇,抢夺财物,杀男霸女,沿海渔民苦不堪言,已经发生大大小小几十次冲突。 慕锦成瞪着安南海寇四个字,冥思了很久,二叔慕绍台征安南五年,百战成将,而今又被安上勾结海寇之名入了大狱,当真是成也安南,败也安南。 朝廷花五年打了胜仗,而后断绝海上贸易,片帆不许下海,这才安生不到一年,海寇就又壮大起来,肆意胡为。 这仗打得有什么用?! 正当他想得入神的时候,顾青竹进来了:“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叫人告诉我一声。” 听出她话里满满的担心,慕锦成忙不迭笑着迎上去抱她:“我刚到,正准备和你一起吃午饭。” 风刮进来,小册子的书页翻了几张,上面有极短的一句话,留都守备到任,知府设宴款待。 “那走吧,去云栖院,表小姐回来了,祖母着意加了菜。”顾青竹回抱了他一下,很快就松了手。 虽然只是那么短短一息的工夫,慕锦成也感觉到顾青竹心里对他的在乎,脸上几乎笑出了一朵花。 这笑容一直带进了云栖院,寇氏只当他是为宋允湘回来而高兴,给他搛了好些菜。 山庄的菜依旧不好吃,众人已经习惯了,宋允湘在宋家备受虐待,如今的一粥一饭都十分珍惜,自然也不会太过嫌弃。 吃了饭,慕锦成开口道:“明儿,咱院里没事的人,都去二巧的茉莉花圃帮忙摘花,我有用。” “三哥,我正闲着,明儿一准带翠烟去!”慕婉成兴奋道。 寇氏心疼孙子,急忙说:“你等着用啊,我们腰硬眼花的,帮不上忙,让琳琅带着丫头们都去帮忙。” 慕锦成摆摆手:“祖母,那怎么行,我再等用,也不能用您身边伺候的人啊。” 寇氏拍拍慕锦成的臂膀:“咱家早不似以前了,少半日伺候,没啥了不起的,你的事最重要!” 慕锦成只得答应:“那好吧,最多半日就行了。” 吃了饭,陪长辈们说了会儿话,时下白日长,天气热,午后寇氏和卢氏会小睡一会儿,罗霜降肚子大了,也需要休息,故而,慕锦成等小辈,略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 走过宋允湘身边的时候,慕锦成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到茶香院来一趟。” 宋允湘愣了下,旋即轻应了一声。 “你要那么多茉莉花做什么?”回去的路上,顾青竹好奇地问。 “我上次说要做一种新茶,正要用到茉莉花,你明儿就等着尝新,品品这道茶如何。”慕锦成卖了个关子,嘻笑道。 顾青竹笑着摇头,她并不指望他真的做出什么茶,只要一家子平平安安便好了。 “你明日不炒茶了吧?”慕锦成问。 顾青竹转头看他:“行程耽搁了两日,炒青差不多凑够了一千来斤,咱们不是说好了,只要证明咱们慕家能做炒青就行,并不需要太大的量吗?” 慕锦成拉她的手:“一千斤足够了,明日我做茶,需要茶房空地、茶工和几十斤夏茶。” “行,今儿下午出的茶都给你用。”顾青竹满口答应。 她没有刨根问底地问,这让慕锦成一下子没了表现的机会,他刚想缠她,却发现顾青竹挣脱了他的手。 不用说,这是有人来了。 “三表哥。”宋允湘低低唤了一声。 慕锦成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冷声道:“走吧,去屋里说。” 进了茶香院,顾青竹刚想折身进炒茶房,就被慕锦成叫住:“青竹,你也来。” 顾青竹看了眼宋允湘,发现她也在看她,目光一撞,宋允湘尴尬地避开眼光。 见她犹豫,慕锦成一把将她拉在身侧,半拥着进了前厅。 三人坐定,慕锦成开诚布公道:“我知道,这时的你,并不是我真的表妹,说吧,你到底是谁?” 宋允湘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慌得不敢说话,她不知道,她若说自个是穿书来的,会不会被当做妖怪杀死。 “你别怕,只管说实话就好了。”顾青竹动手沏茶,端给她一杯。 “我是来自现代的人,意外穿到这里来的,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鸠占鹊巢,你表妹还活着呢。”宋允湘急急地说了一句,又低语道,“宋允湘,你快醒醒,为我说一句话呀!” 连唤了几声,沉睡的宋允湘没有半点反应,宋允湘急得汗都出来了。 慕锦成沉声道:“我不管你是谁,在这里说话行事,就代表着宋允湘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不能行差踏错,特别是祖母面前,知道么!” 宋允湘眨了眨眼,这个意思是,他接受她是外来人了?且还会为她保守秘密? “听到没有!”慕锦成见她傻愣着,遂拔高了声音道。 “我知道的,我也会尽量与宋允湘保持一致。”宋允湘直视着慕锦成的眼睛道。 “你原来也叫宋允湘吗?你这样讲话,给旁人听着,实在太奇怪了。”慕锦成拧眉。 他知道面前与他说话的人是与表妹共用一个身体,可坐在一旁的顾青竹不知道啊,她起先听不明白,后面渐渐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她仍然觉得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就好比当初慕锦成说他是胎穿一般,不过,有慕锦成的事做底,好似再奇怪的事,她也能坦然接受了。 “我也是这个名,连字都是一样的,为了区分,不如这样吧,我比她年纪大,就叫我大湘,叫她小湘。”宋允湘想了想道。 慕锦成在心里翻了白眼,若按年纪论,你一个现代人敢在古人面前称大? 不过,她既然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反驳,省得把自个给暴露了。 慕锦成向来是不会放过清算机会的:“那行吧,大湘,我们知道了你的来路,你今儿可有事对顾青竹说?” “我……”宋允湘哑了,她恨不得这会儿是她晕过去,而不是当面承认自个干的坏事。 “你不说不要紧,我大不了过几日问小湘,只不过,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我是请法师作法驱鬼,还是请捉妖师来拿你,可就不好说了。”慕锦成慢条斯理地说。 宋允湘磨牙,她就是个寄居的灵魂,想来和鬼妖差不多,这要真被打杀了,待全书完结,自个也回不去啊! 这,不行,绝对不行! 宋允湘起身,毕恭毕敬鞠躬:“慕少夫人,对不起!” 大丈夫,不,职场女性就是这样能屈能伸! “光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说详细点,别想糊弄!”慕锦成半点不让,继续逼迫道。 第四百二十四章 茉莉花茶 宋允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道:“慕明成的信是我送的,当初宋允蟠将信给我后,我也偷看过,确定是宋允蟠的邀约,且他说是为了我好,我才送的,至于后面的事情,怎么变了样,我根本没料到。” “可我也是没法的,想当时,我初来乍到,各种不适应,还很怕露馅,我本没有想害慕明成,而是想……想故事早点结束,我能快点回家!”宋允湘说到这里,实觉委屈,一下子哭了起来。 起先她还是一滴两滴的垂泪,可这几日的害怕、担心、恐惧累积到了极点,在这一刻突然爆发,眼泪哗哗地流,很快洇湿了帕子。 “当时家中长辈问你,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慕锦成怕自己心软,偏过脸,不看她。 “那日是小湘回的话,她确实不知情,而我太害怕了,更不敢说。”宋允湘低头用力醒了下鼻子,接着说,“我知道错了,自那以后,我什么都没做,就算前段时间,宋允蟠给我送信,别说看了,我拿都没拿,你不是也知道的么。” 慕锦成哼了一声:“算你还晓得悬崖勒马,你是慕家养大的,宋允蟠除了把你当一个攀附的工具外,还真能把你当亲人?!” “少夫人,对不起,对不起!”宋允湘冲着顾青竹连连鞠躬。 她狼口余生,对慕锦成抱着天大的感激,顾青竹是他的心尖上的人,与其求说太多感谢的话,还不如直接求顾青竹原谅。 顾青竹伸手拉住她:“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吧,咱们都是自家人,不必说这些。过两日,我和锦成要出趟远门,祖母年纪大了,二婶又有身孕,你比婉成大,又是从现代来的,必定有见识,山庄上有薛管家管,不用担心,只家里需要你多费心照顾。” 宋允湘擦擦眼泪道:“三表嫂放心,我肯定能做好,况且还有小湘帮我。” “这才是我表妹该有的样子。”慕锦成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推给她,“你打开看看吧。” 雕花的木盒十分眼熟,宋允湘心急地掀开一看,声调颤抖道:“你……你把这些房产地契都拿回来了?!” 慕锦成拍拍盒子,咧嘴笑道:“说起来,这些都是姑母的陪嫁,如今就是你的,自然是要拿回来,你放心,宋允蟠的院子,昨儿晚上烧得彻底,就让他们以为这些已经化成灰烬了吧,咱们以后再慢慢与他算账。” 宋允湘用力抱住盒子,这些都是她母亲的东西,如今可算是物归原主了,她原本以为再也拿不回来了,却不料,慕锦成竟然在救了她的同时,还将东西夺了回来。 “你回去吧,祖母若是问起,你晓得怎么说吧。”慕锦成见她喜极而泣,挥挥手道。 宋允湘重重点了点头:“知道,就说是宋允蟠那日给的。” 慕锦成颔首,没再说什么,宋允湘抱着盒子离开。 顾青竹拍了拍慕锦成:“行了,你别烦恼了,她和你一样来自未来,只要不把心思用在歪处,我信她有能力照顾家人的。” 慕锦成转身抱着顾青竹,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青竹,你怎么能这么好!” 热热的男人气息喷洒,让顾青竹红了脸,她僵了片刻,低声道:“我还得去炒茶房呢。” “不放,让我抱会儿。”慕锦成耍赖。 顾青竹没辙,只得软语哄他:“这么热的天,一会儿该起痱子了。” 慕锦成磨叽了会儿,最终还是放顾青竹去了炒茶房。 第二日,山庄上所有姑娘都去茉莉花圃摘花,老鸦岭的女孩子生来泼辣热情,很快就和慕家少女们打成一片,满园子欢声笑语不断,引得青年们偷偷来看。 慕锦成将炒茶房前面晾茶的地方打扫干净,将夏茶细细筛了一遍,剔除碎末。 茉莉花一篓一篓地送来,茶工们将花摊晾着,挑出其中的残叶花梗。 夏茶铺一层,茉莉花铺一层,如此叠加五层,仿佛一块巨大的夹心馒头,浓翠雪白相间,十分好看,慕锦成和茶工们用木掀子,将垒好的花与茶翻了个个,如此达到充分混合包裹,这样能让茶更好的吸附茉莉花的香气。 窨制需要三四个时辰,长时间堆积会产生很大的热气,虽然这热度能让茉莉花的香气更浓郁,但过热会引起花瓣焦黄,散发闷熟的味道,反倒坏了茶与花的香气,故而,花堆要时常翻动,几乎每隔两刻钟就要全部翻一遍。 慕锦成一直守在炒茶房里,他虽然知道茉莉花茶的制法,但这么实际上手做,还是头一遭,又因炒青不易得,他更不敢大意,眼光不时瞟向水钟,又时时探手亲查茶温。 他这般一待就到了傍晚,茉莉花已经由盛转蔫,慕锦成捧起茶叶,凑到鼻端闻,除了茶香,更有花香,这就算是成了,他赶忙招呼茶工起花分茶,用粗筛将花滤掉。 干茶吸附了花香,同时也吸附了水汽,慕锦成让茶工再次架了炭盆,将茶叶烘干,这个工序最是耗时,等着尝鲜的人们只能闻着香气等待。 晚间吃了饭,慕锦成沏了一壶花茶,茶汤晶亮,花香茶香扑鼻,众人各分一盏品尝。 “这味道真不错,又香又甜。”寇氏微微呡了一口,连连点头道。 “嗯,这茶还有这么制的,还是头回见呢。”罗霜降跟着赞了一句。 “锦成,这也要带去燕安城吗?”卢氏细细品尝,低声问道。 “嗯,我带这些去,就是想要告诉旁人,慕家不仅会炒青,还能制出其他的茶,如此,他们总该相信二哥是被冤枉的了。”慕锦成应了一声。 “一个炒青就惹出许多风波,这个……”卢氏有点不放心道。 慕锦成笑了笑道:“娘就放心吧,这种熏制的茶,只是在炒青的基础上做的,因着现在是夏季,刚巧有茉莉花,我便制了茉莉花茶,若是在春日,可以制玉兰花茶,而到桂子飘香的时候,可用秋茶制桂花茶,还有栀子、梅花也可以制,总之,有香味的花都可制,千变万化,不一而足。” “这倒是新颖,可以无穷无尽地翻出各种花样来。”罗霜降掩唇轻笑。 慕锦成眉眼飞扬:“所以啊,这个根本不怕旁人模仿,我们总在创新,物以稀为贵,领先的,总是供不应求,待我们救了家人,不消多久,咱们就能风风光光重返南苍县!” “嗯!”卢氏一时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发出这个简单的音节。 慕锦成郑重地行礼:“明日,我就和青竹去燕安城了,祖母、母亲和二婶还请多保重。” 寇氏伸出颤巍巍的手,扶住慕锦成:“我的乖孙,你终究长大了,该做什么就去做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呢,要替你爹看你们兄弟联手,重振慕家!” “孙儿定不负嘱托!”慕锦成掷地有声地说。 “好了,明儿还要行远路,早些歇着吧。”卢氏拈着帕子摁了摁眼角。 “三哥,你放心,我和表姐会照顾祖母、母亲和二婶的,我们等着你们回来。”慕婉成眼泪汪汪地说。 “嗯,等我从燕安城带稀罕物给你。”慕锦成揉揉她的头发。 慕锦成夫妇出了云栖院,回到茶香院,下午慕锦成熏茶的时候,顾青竹已经将炒青分别装进了白瓷大罐,足用了五十个,为了遮掩,外面仍旧用箱子装着。 春莺和左云已经给他俩收拾了随身的衣物,她们做事向来妥当,顾青竹十分放心,她另取出那对赤金珠莲花灯,以及牡丹玉佩,另外打了个小包袱,她想了想,又带上那对镶宝的匕首。 慕锦成则将他的刀擦了又擦,这是慕绍台留给他的,饮过血的刀,刃口锋利,刀背坑坑洼洼,不知随他打过多少场硬仗。 隔了会儿,莫天林来寻他们,三人又将路上的事情细细安排了一番,脚力行的人明早到,他们负责运茶,而莫天林等人则负责前路打探、暗中保护,剪除尾巴。 第二日,仍旧阳光明媚,廖青一早就将脚力行的人送了来,装车,套马,山庄上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慕锦成在外面指挥,顾青竹则关注细节,两夫妻配合默契,以保万无一失。 莫天林也没闲着,除了各人趁手的棍棒刀剑,手~弩和箭矢,都全部伪装了起来,各自随身携带。 外面无论如何嘈杂,苏暮春仍然在练习端弩瞄准,莫天林匆匆路过的时候,忍不住上前道:“你快点吧,就要出发了。” “好!”苏暮春低低应了一声。 他手中一松,箭如流星般飞了出去,他练了这么久,还是第一份射出箭,莫天林直勾勾盯着箭去的方向。 “噗!”锐利的箭头一下子扎入了不远处的树干,雪白的尾羽轻颤。 “行啊,不错,不管射哪,没落空就行!”莫天林鼓掌。 苏暮春挑眉看了他一眼:“我不是瞎蒙的,我就是要射那里。” 莫天林并不信他的话,而是连哄带逼道:“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赶快去收拾吧,若是耽误了时辰,当心你小娘舅不带你。” 苏暮春见他满脸都写着不信,他也不与他解释,只上前拔了箭,扬声道:“你放心吧,研墨早准备好了,断误不了事!” 莫天林赶着和薛宁交代事情,也不与他争,急急地走了。 他留下了冯驼子,不仅是为了方便照顾老鸦岭的妇孺老人,更因为他会吹口哨,若是钱家当真敢来,少不得要找“友军”相助。 第四百二十五章 北上燕安城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整装待发,慕锦成拎出了一坛梨花白,长几上放了两排粗瓷大碗,他豪迈地将清冽的酒倒进每一个碗里,一时间酒香四溢。 慕锦成端起一碗酒道:“诸位兄弟,今日无论与我同行,还是留下守家的,都请干了这碗酒,以表我的谢意!” 他仰头咕咚咕咚灌下,站在周围的人,纷纷上前,和他共饮。 醇酒入喉,豪气干云,片刻后,莫天林领着装满茶叶的马车鱼贯出发,慕锦成和顾青竹与家中长辈依依惜别。 “去吧,路上保重!”寇氏勉力露出一点笑容。 “常给家里来信!”卢氏紧抓着慕锦成的胳膊不松。 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前路险恶,她实在装不出淡定的模样。 宋允湘拉着慕婉成走上前来道:“三表哥,你放心吧,我们会将家里照顾好的。” 慕锦成看了她一眼,她说的我们,应该是三个人吧。 一旁的顾青竹搀扶着罗霜降:“二婶,你如今身子越发重了,山庄路上碎石多,若是出门一定记得带秋雁,如今下人少,我们不在家,你若有事,只管使唤右玉和春莺去做。” “我们全听二夫人差遣。”右玉与春莺一起行礼。 罗霜降感激道:“锦成媳妇,之前你就安排顾大夫每半个月来把一次脉,现又把身边的丫头让给我用,这叫我如何谢你!” “二婶,咱们是一家人,自当相互照应,二叔不在家,你的身子更不能马虎,不是我自夸,我爹的医术还是不错的。”顾青竹轻轻一笑道。 “顾大夫的医术,我自然信的,他救过将军,还救过那么多兵士。”罗霜降拍拍顾青竹的手,抬眼看见慕锦成招手,赶忙轻推了她一把:“快去吧,一路顺风!” 顾青竹和苏暮春分坐两辆马车,慕锦成骑着如风,伴在一旁,车夫甩了甩马鞭,辕马小跑起来,追赶前面的车队。 只见前面车队停在老君山交叉口,莫天林正和顾世同低声说话,旁边还站着很多顾家坳的乡亲。 及到跟前,顾青竹下车,顾大丫,顾青水等青年,将她围住说话,顾世福和顾世根站着一旁,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丫头,这次出门可不比在南苍县,万事多加小心,三思而后行,切莫着了旁人的道!”顾世同殷殷叮嘱,将一些内服外敷的药,扎了一个包袱给她。 顾青竹接过,点头道:“爹放心,我们早做了准备。” “那便好,你们快些走吧,今儿要赶到下一个县城的驿站才能过夜,路上不要耽搁。”顾世同一百个不放心,一万个舍不得,但到了这会儿,也只能由着他们的想法去做。 顾世福将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上前道:“我昨儿让莫村长给薛管家带了信儿,山庄和顾家坳紧挨着,又是青竹的娘家,若是有事,知会人来说一下,不管多大难事,我们都会全力相帮的。” “谢谢福叔。”慕锦成抱拳行礼。 “不用客气,青竹上次帮忙制了炒青,今儿一年,各家的收成都有了指望,顾家坳人不会忘本,守望相助自是应该,只是你们山高水远的,还需自个当心。”顾世福摆摆手。 “放心,我们会带着家人很快回来的。”顾青竹点点头。 与顾世同等人告别,车队继续前行,到达翠屏镇的时候,慕锦成远远地就看见两匹高头大马拦住路上,他心里一怔,赶忙催马上前。 慕锦成见着来人,微微拧眉道:“庆丰,庆余,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守在南苍县里吗?” 庆丰拱手道:“爷,你此去路途遥远,又是异乡,带上庆余吧,或许路上用不上,但他是二老爷的长随,跟着二老爷征战多年,对燕安城的人和事多少了解一些,到时说不定能帮上忙。” 慕锦成连连摇头“不用,不用,熊永年和谭叔早去了燕安城,人情世故自有他们经营,这一晃已是六月,就是有什么隐秘,恐怕也早打听清楚了,你俩不用操心那么多,只管将慕府看住就行。” “府里最近太平地很,有我与兄弟们日夜看守,不会出岔子。”庆丰仍旧抱拳,他的目光一偏,瞟向了庆余,冲他眨了眨眼。 庆余躬身拱手:“三爷,我自小就跟着二老爷,说句托大的话,出生入死好多回了,如今二老爷被冤,下了牢狱,我心里跟油煎似的,只恨不能替他受苦,如今你们去燕安城救人,我怎么能不去? 再说,熊管家虽擅于结交,但人心隔肚皮,谁也猜不透旁人背后的想法,倒是我,跟着二老爷这些年,也见识过一些事,更知道谁友谁敌,这样起码能少走很多弯路,就是求人,也能走对门,不是吗?” 这恐怕是庆余一次说的最多的话了,他讲完,用力呡住嘴角,定定地看着慕锦成,眼神里满是祈求。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他是慕绍台的长随,出门跟着是常事,虽然慕绍台在燕安城待的时间不长,但很多战将都和他一样经历过安南战事,可以说是一起爬过死人堆,一起浴血奋战的,故而比旁的朝臣亲近些,如今想要救人,自然还得找关系,请那些说得上话的人出面才好。 顾青竹开口道:“带着他吧,二叔在大理寺,一直没啥消息传来,庆余若去了,说不定认得些人,或可走些门子,多方打听打听。” 见顾青竹允了,慕锦成便不再反对:“庆余可以与我们走,只家里万不能出事!” “爷请放宽心,我用项上人头担保府里无事。”庆丰郑重承诺。 慕锦成摆手,朗声道:“我不要你的性命,我需你们都好好活着,见证不久的将来,慕家能够重新站起来,同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 “是!”庆丰与庆余异口同声应答。 慕锦成朝前挥挥手,立在一旁的莫天林轻抖缰绳,车队缓缓而行,庆余调转马头,跟在慕锦成身后。 庆丰勒住缰绳,站在路边,看着运茶的马车迤逦而行,迎着烈日高温,一路向北。 暂且不说顾青竹夫妇路上情形,单讲南苍县的钱家。 一场自以为算无遗策的亲事,全被慕锦成搅乱了,而且,还连折了七八个仆人,那些人都是被一箭射穿而死,而他们身上并没有发现箭矢。 怒气难消的钱涨,花了大价钱,请了县衙里的仵作老孙头来验尸。 身形干瘪的老孙头在县衙做了一辈子,眼光毒得很,现下虽是夏日,尸臭难闻,他还是勾着身子,掩鼻盯着那个血窟窿,细细辨认了半天,而后,一言不发,掏出那张还没有焐热的银票,递还给钱涨。 “你这是什么意思?”钱涨不接,拧眉问。 “我断不出来,钱大爷,另请高明吧。”老孙头将银票放在桌上,收拾装家伙什的箱子。 钱涨一脚踢在箱子上,恶狠狠地说:“你别在这儿给我装神弄鬼,我晓得你看出来了,这里面有啥不能说的秘密?还是你嫌钱少,想要坐地起价,不肯说!” 钱家向来是不讲理的,老孙头悔不该见钱眼开,接下这个私活,遂道:“钱大爷一定想要知道,我就说说我的发现,不过,因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故而也就是我说你听,做不得呈堂证供。” 钱涨不耐烦道:“快讲,老子没空和你兜圈子!” 老孙头咽了口唾沫,开口道:“我看那伤口像是军中武器所伤,一箭贯穿,杀伤力极强,另外,这是特制的带血槽的箭头,一旦射中,血流不止,这种凶悍的武器,平常并不多见,山中猎户更不会有。 至于,为什么没有在死者身上找到箭,不外乎两种原因,一是箭头有限,再就是杀人者不想暴露箭头的秘密。” “军中武器?”钱涨低声默念了两遍,眼珠子乱转。 老孙头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趁他分神的工夫,背起箱子走了。 “慕锦成,咱们走着瞧!”钱涨脸色发青,一把将桌上的银票塞回袖袋里。 他半刻也未停留,直接骑马去了宁江城的府衙找林坤。 林坤今日正在府里招待一位尊贵的客人,他本不想见钱涨,奈何那位客人十分客气,见他有访客,就想起身告辞,林坤说了一堆好话,才将人留在会客厅里。 他心里对钱涨这种将府衙当自家菜园子,想来就来的姿态十分恼火,他换了一身寻常衣裳,出现在会客厅旁边的厢房里。 “知府大人,慕家私造武器,意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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