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远山近岭,峰峦叠嶂,这样找下去,还不得困死山中? 顾青竹走近,低笑道:“走啦,当初是你豪情万丈要找茶的,这会儿可不许打退堂鼓!” 慕锦成跟上她的步伐:“才没有,我只是在想,有没有什么便捷的法子可想。” 顾青竹望了望周遭高大的树木,摇摇头:“我瞧着,除了用脚丈量,再没有捷径,幸而,念平和念安有春莺带着,不用跟着我们爬山。” “明日让庆丰和秋生也一起来,分开找,或许能快点。”慕锦成跳过一块陡峭的岩石,伸手拉顾青竹过去。 一连找了两三日,慕锦成夫妇俱是空手而归,倒是马三宝派的人来了,一见面,竟是熟人,南苍县县学夫子,顾青松恩师卫泽。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马三宝特派的二十人亲卫小队,队长是云扬,也就是那个送手~弩给慕锦成的人。 卢志文哪敢怠慢,立时腾院子,也幸而他家里大,能安排下这么多人。 一下子多了这些人,找起茶来就相对容易多了,过了几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处山顶发现了二三十株茶树,长得稀稀落落,野藤几乎要覆盖上树冠,树上的嫩叶萌出,茶梗细长。 难怪唐逸只敢将茶送给马三宝尝鲜,而不敢敬献给皇上,讨龙心欢喜是好,但若是下旨要一两千做贡品,那还不得要了唐逸的老命。 顾青竹仔细观察,又环顾周围,此时将近傍晚,山中烟霭漫上来,对面的山顶已经沉浸在如同仙气般的白雾中,看不分明。 慕锦成看一眼茶,再看一眼顾青竹,问:“青竹,你瞧出啥了?” 顾青竹指指对面:“当下正是初春,这里又长期云雾缭绕,光照不强,茶梗才能长这么长,还保持鲜嫩。” 其他人大多乏了,又对茶不甚了解,遂各自散开,坐在地上休息。 “大叔,这山有主吗?”慕锦成将随身的干粮分给两个老衙役吃。 “徽州山连山,这里偏僻闭塞,又没有啥值钱的稀罕玩意儿,谁能看得上,花钱买这里啊。”另一个微胖的老衙役摇摇头。 众人下山,慕锦成在山脚下做了个记号,接连又寻了附近几处山头,只有稀稀拉拉的瘦小几丛,想来是鸟雀衔来的种子自生的,俱都长势不佳。 慕锦成请两个老衙役画了图,标了地方,隔日去府衙找唐逸。 “慕三爷,你就为了那几十棵野茶树要买山?”唐逸不可置信地看着慕锦成。 “确实是不值得买,毕竟那里除了山石就是野草,连能伐了卖钱的大树都没有几棵,可谁让我媳妇喜欢呢,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正好寻着个理由回了她。”慕锦成搓搓手,故作轻松道。 唐逸前思后想,这两人拿着马三宝的令牌来的,又有亲卫护送,显然是奉命来的,他既开了口,他能拒绝吗? 显然是不能的,他讪笑道:“这样吧,五百两……不……一百两银子,那几座山都是你的了。” “这……一百两?”慕锦成不可置信地说。 唐逸以为他还嫌多,苦着脸说:“三爷,一百两已经最低了,我总得对底下办地契的人有个交代,免得出去乱嚼舌根。” 见他会错了意,又不好解释,只怕越描越黑,慕锦成只得顺水推舟:“那……那就按唐知府的意思办。” 唐逸立时吩咐手下人加紧丈量山头。 如今天气一日日暖了,移栽是最容易活的,顾青竹准备上山将现有的茶树管理起来,除草,打垄,修枝,移栽幼苗,这些都迫在眉睫。 众人一起干活,隔了两日,地契办好,衙役上山来埋了界碑。 沉寂了很久的大山,突然人来人往热闹起来,引得住在附近的山民偷偷地来瞧,他们一见新埋的界碑,立时炸了锅。 离着最近的张家沟是个小村落,比顾家坳还小,不过七八户人家,全村都姓张,族长张大凡是村长,是个三十开外的中年人。 他带着全村十一二个男丁,扛着锄头钉耙上山来理论。 慕锦成看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拧眉道:“这山,是我正经买下的,有地契的。” “你说买,就买啊,这茶树是我们的,我们得挖走!”一个男人高声叫嚷道。 “这山原本无主,茶树分明是野生的,几时就变成你们的了,再说,若当真是你们的,怎么可能让野藤将茶树缠死。 你们分明是看我们在这里劳作,想要讹诈!”韩秋生可不愿忍让,抢白道。 “我们世世代代在这里居住,山里那眼泉是我们活命的水,山中的茶也是我们解渴之物,如今,都被你们占去了,叫我们怎么活?!”另一个男人愁眉不展道。 顾青竹听了这话,心下不忍,她开口道:“我们只是立了界碑,不会断了山泉流淌,更不会影响你们喝水,我们之前的茶山也有村人帮我们种茶,不要说一年的茶饮,就是工钱也会有不少。” “这位夫人说的,可当真?”张大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顾青竹点点头:“那当然了,慕家想来讲究诚信经营,说的自然是真话。只是这片茶要想长得成气候,少说还得要三年,所以,现在帮工,工钱会少一点,约莫只有半吊,等到能采摘制茶,工钱必然翻倍。” “慕家?南苍县制茶世家的慕家?”张大凡两眼冒光地说。 慕锦成一愣,慕家茶的名声都传到这里来了? “那当然,这是我们少夫人,她说的话向来可当银子用。”韩秋生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张大凡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慕少夫人,对不住,对不住,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兄弟曾在你家铺子里做过差事。 前些年,慕家遇着坎,那么难,他走时,你们还给了遣散费,现下他在镇上开了家烧饼店,可都是靠你们才有了今日。” “这原是应该的, 慕家最不愿亏待苛责旁人,但也不是好欺负的。”慕锦成盯着他们的锄头,冷着脸道。 他穿着深蓝暗纹锦衣,刚才为了利索干活,将下摆掖在腰间,微显肆意不羁,纵使如此,也颇有迫人气势。 “不敢,不敢,我们没种过茶,爷和少夫人若是不介意我们手脚粗笨,肯教我们一二,我们愿意全心全意为慕家做事。”张大凡拱手道。 慕锦成与顾青竹对看了一眼,他们初来乍到,虽寻着茶,买下茶山,但还缺人来种植养护,慕家到底离得远,若是找着当地人来管理,必然能省下不少气力。 “你既然这么说,等我们晚上回去商量一下,明日再和你们详谈。”顾青竹点了点头。 “好好好,你们若不嫌弃,今儿中午别吃干粮了,我这就回家熬粥去。”张大凡兴冲冲地说。 看着他眼里热情的火焰,顾青竹不忍拒绝,遂点点头:“有劳你了。” 张大凡立时欢喜起来,带着村人急急离开。 一个男人嘀咕道:“族长,他们二十多人呢,咱们刚过了冬,自个还喝野菜糊糊呢,哪有那么多粮食给他们熬粥?” 张大凡骂了一句:“你是不是糊糊喝多了,把脑子糊住了,这周边可住着不止我们一个村,你没听到那位少夫人讲,山上需要种茶的,而且是长长久久年年岁岁的。 一年半吊钱,以后还有的涨,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们若是接下这个活,岂不是比外头打零工强,还不受旁人白眼欺凌,多好的事啊!” “好是好,可哪来的粮食?”男人耷拉着一张苦瓜脸,几乎要拧出苦水来。 张大凡边挥手催着快走,边吩咐道:“回去立刻将全村的粮食都聚齐了,不拘啥,哪怕自家饿一顿,都得交一些。 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只要他们喝了我们的粥,明儿的事就算成了一半!”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太平山庄 半个时辰后,待他带人将一大锅粥抬到山上时,就见山对面李家庄的村长正和顾青竹套近乎。 他气得大吼一声:“李大脚,你要不要脸,这活,我们先揽下的!” 被称作李大脚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壮实姑娘,本名李娇娇,因她天生一双大脚,促狭的小子们,就在背后给她取了个绰号叫李大脚。 他当村长的爹一直为她的亲事烦恼,不知托了多少媒人,也没说成,眼见着年纪一年大过一年,便耽搁下来了。 三年前她爹去世了,如今就更没人提这事了,只是李娇娇的名字看似柔弱,性子却像个男人,在村里做事公道,颇有威信,村人便默认她接了她爹的班。 李娇娇叉着腰,鄙视道:“姓张的,我只听说,上茅厕有先后,没见谁挣钱还分早晚的!” 张大凡万般嫌弃地呲牙:“瞧瞧,你当着人家少夫人的面说的什么话,你还是不是个女人?” 李娇娇微扬起脑袋,洋洋得意道:“你才不是男人呢,把自个媳妇克都死了,再说,我烙的饼,少夫人都夸我手巧!” “那是人家夫人好涵养,谁跟你这个蛮妇一般见识!”张大凡说着,翻了个白眼。 两个村子隔着不远,每年为争水,争打猎的地盘,总要闹上几回,今儿只是斗嘴,还算是好的了。 张家沟人对此见怪不怪,只把熬得又黏又糯的粥,送到顾青竹等人跟前。 一个男人腼腆地搓搓手:“少夫人,你尝尝,咱村长说,这叫十全十美粥。” 慕锦成伸头看了一眼,什么十全十美,不过是各种豆子和各种杂粮混在一起煮的,分明是东拼西凑的,可这张大凡偏能苦中作乐,取这样吉利的名儿。 “谢谢张村长。”顾青竹说着,招呼大家一起来吃。 劳作了一早上,能喝一碗温热的粥,十分妥帖,众人都围了上来。 李娇娇一把推开张大凡,提着篮子冲到人群中:“哎呀,喝粥,怎么能没有苞谷饼子呢,大家快拿。” 顾青竹等人带来的干粮是白面馒头和肉干,这会儿,还真看不上粗糙的苞谷饼子。 “少夫人,你吃一个吧,又香又脆,可好吃了!”李娇娇巴巴地把篮子递到顾青竹眼皮子底下。 顾青竹笑了笑,探手拈了一块。 慕锦成想起那年老君山伐木,他和顾青竹一起吃窝头就咸菜,此时想来,那时的自己只顾着诓骗媳妇的石斛,反而没好好吃饭。 思及此,他也顺手拿了一块,其他人见他俩都吃了,便都默默拿了。 “我这儿还有咸萝卜条,喝粥最合适。”张大凡又拿出一个小陶罐,摆在众人面前。 显然,他为了得到这个差事,下足了工夫,李娇娇气得柳眉倒竖。 隔了会儿,她转转眼珠说:“少夫人,我给你们打山泉水去,又清又甜,保管让你们喝了还想喝。” 说到这个,张大凡就没法比了,因为当年李娇娇的爹李老汉,带领全村人耗费了五六年时间,硬是将山泉水一路引到村里去了。 也正因为这个,每到旱季,两个村子都得为水起矛盾。 “张村长,你去帮帮李村长吧。”顾青竹咬了口饼子,笑着说。 既然未来的东家开了口,张大凡只得跟着李娇娇走了。 顾青竹就着粥,吃了两块饼子,慕锦成慢慢咀嚼,他追忆的是和顾青竹在顾家坳简单温馨的生活,不知不觉也吃了两块。 带来的馒头和肉干都是足量的,众人吃了饼子,这会儿一下子吃不完,顾青竹就将剩下的分成两份。 正忙着,就见张大凡和李娇娇抬了一桶水上来,顾青竹望了眼水桶上的绳子,不偏不倚地挂在扁担的中间。 显然,李娇娇并没有因为自个是女子就少出力,相反,还用手抓着绳子,一副不屑占便宜的样子。 “谢谢你们送的粥和饼子,这些,你们拿回去吃吧。”顾青竹笑着说。 “这怎么好意思呢。”李娇娇说着,已经弯腰抱了一份。 “你脸皮真厚!”张大凡嘀咕一句,转而对顾青竹说,“少夫人,你太客气,我们不过熬一锅粥,可抵不上这些白面馒头啊!” 顾青竹将装馒头肉干的包袱,递到张大凡手上:“我也曾是山里人,晓得这个时节正青黄不接,张村长能熬这锅粥,恐怕已经集齐了全村的粮食。 这些馒头算是今天的,明儿,我们谈妥了契约,还会额外送粮食来,你放心,给慕家做事,吃饱穿暖是最起码的。” “不……不是……”张大凡指指李娇娇,结结巴巴道,“少夫人,你……还肯用我们啊!” “我打算在每个山头上都种上这种茶树,单靠你们一个村十一二个劳力,肯定忙不过来,刚才李村长说,他们村有十来个劳力,凑在一起,人手约莫够用。”顾青竹望了眼李娇娇。 后者撇嘴:“少夫人,我说什么来着,这男人啊,小肚鸡肠,心眼比筛子窟窿都多呢!” 慕锦成挠挠头,若她真在茶山上干,得赶快找个男人,将她嫁出去,要不然,会把顾青竹教坏了。 顾青竹摆摆手:“你们两位先回吧,契约,咱们明天再细谈。” 张大凡撸起袖子:“我今儿就开始干,少夫人,你给我派个活,再脏再累,我也不怕。” 顾青竹随手一指:“茶山上,这会儿还真都是苦活脏活,你若真想干,就帮他们挖土培垄。” 张大凡二话不说,将馒头递给身后的村民,拿了铁锹就去挖土。 李娇娇见他好表现,她哪里肯让,也跟着一起卖力干活。 两个村长都这样了,其他人自然也跟着上。 晚间,顾青竹和慕锦成商量了一下,决定就请这两个村里的人来种茶,不仅因为他们是本地人,还因为他们都想比对方更胜一筹。 如此一来,纵使他们日后离了这里去别处,也不用担心种不好茶了。 第二日,顾青竹带着拟好的契约,给张大凡和李娇娇看,两人认字不多,看不太懂,慕锦成就给他们念了一遍,又细说了一番。 说实话,两人也不太明了,张大凡和李娇娇想得很简单,只要不挨饿,不受冻,再能挣点活便钱,他们便满足了。 两人很快签字画押,就算是茶山上的长期帮工了。 李娇娇捻着手上的红印,喜滋滋地说:“少夫人,你给咱茶山起个名字吧,以后叫着也方便。” 顾青竹看向慕锦成,后者略一思索,道:“现下天下太平,就叫太平山庄吧。” 张大凡竖起大拇指:“爷起的名字真好,太平山庄,大气,好听!” “马屁精!”李娇娇冲着张大凡无声道。 张大凡翻了个白眼,只当没看见。 隔日,收到亲卫飞鸽传书的宝应带着十几名茶工来了,他们负责教张李等人种茶。 时节不等人,慕锦成将太平山庄安排妥当,便带人继续去别处寻找。 顺淮水而下,一路往西,方言越来越难听懂,多亏有卫泽,他不仅能帮着与人沟通,还熟知地方风俗,避免了很多矛盾。 接连又找着几处,但都是寻常茶种,两人觉得不宜将摊子铺得太大,导致日后不好管理,遂只拣几个本身发展良好的茶山合作,省去了自己种茶的等候期,最快,夏茶就可用上慕家制茶技艺,到时便有利益可分,是见效最快的方法。 转眼入夏,这日,一众人等坐船进了云梦泽,这里山水相连,水面辽阔,鸥鹭齐飞,最奇的是湖中有一座山,名君山,相传是神仙洞府,整座山苍翠碧绿,仿佛是一艘绿色的航船停泊在湖心。 众人一到这里,立时被美景吸引,一路上的辛苦都化为乌有。 在附近农家安顿住下,慕锦成和顾青竹就忙着找茶,周遭的山上都寻遍了,皆没有发现。 这日正是六月十五,清辉遍撒,慕锦成站在窗前思忖,这里山灵水秀,若是没有茶,着实可惜了。 顾青竹哄睡了两个孩子,摇着蒲扇进门,笑道:“这里离南苍县远了些,不然,我都想移些茶树来栽,在这里终老也不错。” 慕锦成搂住她的腰,将脑袋搁在她肩窝里:“好啊,等找茶的事完成,我们就找处可心的地方住,或者,轮换着在各处住。” “这里只剩湖心那座山没去找过了,咱们明天划船去看看吧。”顾青竹轻轻抚着他的大掌。 “嗯。”慕锦成语调很轻地答应。 第二日,房东帮着租了四条船,慕锦成夫妇带人登上了那座宛如明珠的君山。 因着外头都没有发现,大家查找这里就格外仔细,登山不久,果然发现了大片茶树,且这里水源充足,无人采摘,茶树长得十分健壮。 这里是湖中山,总不能买下整个云梦泽,慕锦成便和当地知府谈妥,租用君山五十年。 隔了几日,慕锦成将租山契约领了回来,他十分高兴,顺带买了十几坛好酒和各种卤味。 出门这些日子,一直在寻茶,大家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今儿晚上就当庆祝了。 顾青竹向房东买了些新鲜的鱼,做了一桌丰盛的菜,众人欢聚一堂,开怀畅饮。 “青竹,咱们去别处吧。”慕锦成与众人喝了一回,悄悄来找顾青竹。 “这……”顾青竹眨了眨眼。 “走啦。”慕锦成拉了她的手,从厨房后门出去。 见庆丰一直在身后跟着,慕锦成使劲朝他使眼色,他犹犹豫豫站住了,远远看着他俩上了小船。 “眼看天快黑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嘛?”顾青竹坐在小船上,嗔怪道。 第五百三十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慕锦成笑而不语,长篙一点,小船荡了开来。 迎面正遇上捕鱼归来的房东大叔,慕锦成笑问:“大叔,可有活鱼卖?” “三爷,少夫人之前买得多,这会儿,送你半篓杂鱼,熬汤最鲜。”房东大叔扬手,将一个小鱼篓扔到他们的小船上,只听篓里的鱼扑腾扑腾地直跳。 慕锦成连撑了几下,两船交错,小船往湖中心飘去。 “你买鱼做什么,晚饭现成做好的,你又不吃!”顾青竹拎起鱼篓看了看,里面有一扎长的鲫鱼白鱼,还有不少虾蟹。 慕锦成揭开船尾一块油布,露出风炉和砂锅,以及一些其他物品,显然是早有准备。 “你……”顾青竹疑惑地望着他。 “咱们出来都三个月,还没这么一起单独待过呢。在我的时代,这叫二人世界,只是两个人,哪怕成了亲,也会一起甜蜜旅行周游世界。 今儿事情都办妥了,你就当奖赏我,陪我游湖好不好?”慕锦成放下竹篙,坐在顾青竹身边说。 顾青竹回身望了望河岸,已经离开很远了,她笑说:“你都把我诓来了,我还能说不吗?” “不能!”慕锦成飞快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得意道。 “那还等什么,快去杀鱼熬汤,我今儿要吃现成的。”顾青竹托着下巴,眉眼飞扬。 这一刻的她,眸光潋滟,只是一个值得人百般宠爱的娇憨女子。 慕锦成从袖袋里拿出那把镶宝匕首杀鱼,这可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器,这会儿,却用来刮鳞破肚,若其有灵,定是要气恼的。 当砂锅里熬出雪白的鱼汤,天色就暗了下来,整个湖面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色轻纱笼罩,安逸静谧。 漫天星斗散落在缥缈的长河中,闪着淡淡的光芒,与湖岸边苇草上的流萤交相辉映,草丛中各种小虫低吟,彼此唱和。 船头炉火在夜色里散发着橘色的光,比天上满月更亮几分。 虽是盛夏六月,入夜的八百里湖面仍旧微凉,慕锦成取了斗篷给顾青竹披上。 转身,他又变戏法似的,拿出很多红色的蜡烛,将它们一一点亮在船沿上,一时间,烛火跳跃,整个船便是这广阔天地间最亮眼的存在。 “陪我喝一点。”慕锦成盛了一小碗鱼汤递给顾青竹,他自个则拎出了一个素胎描花小酒坛。 也许气氛太过美好,让人万般迷醉,顾青竹眉目如画,她轻笑道:“我也要喝酒。” 此时,慕锦成酒已入口,闻言,一偏头,将口中含暖的醇酒,渡到顾青竹口中,两人喉头同时一动。 心动,情亦动。 “你只可喝这一口。”慕锦成低喃,在她唇上辗转缠绵,汲取甘冽和香甜。 月华在水波上静静流淌,小船随波飘荡,满船清梦压星河。 岸上诸人,直到天黑,才发现两位当家的都不在,他们望着湖中一团飘摇的暖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知肚明。 唯有小小的念安十分担心,他揪着念平的袖子:“阿哥,爹娘是不是不认得回来的路了?” 念平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他俩是真爱,我俩是意外,不出意外,很快就要有下一个意外。” 念安被他绕口令似的意外说懵了,眼巴巴看着他。 “跟你这个小不点说不清,走啦,找春莺姑姑睡觉去。”念平拉着念安,走到春莺面前。 卫泽挥挥手:“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儿还要上山干活呢。” “对对对。”众人推搡着,嬉笑着,一起回去了。 顾青竹几乎不记得他们是几时上岸的,她好似睡迷糊了,被慕锦成抱回来的。 她第二日醒来,慕锦成已经带着众人上山去了,只有春莺守在她床边。 “几时了?”顾青竹抬手遮了遮透过帘缝投进来的白晃晃日光。 “快辰时末了。”春莺放下手中的绣绷,笑着说。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顾青竹理了理头发,半坐起来。 里衣微露,锁骨上有一处明显的红痕,春莺偏过目光:“爷说,少夫人近日劳累,该多歇歇。” 顾青竹面上一红,昨儿也不知怎么鬼迷心窍,不仅要酒喝,还任他欲予欲求,以致于今天直接睡过了头。 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春莺已经转身去取热水,顾青竹起床洗漱更衣,发现身上很多红痕,又羞了一回,好在她的衣裳都是交领的,能遮掩得很好。 待众人傍晚从君山上回来,好似都忘了两位主子昨夜背着他们偷偷游湖的事,谈的,说的,都是茶树和茶山。 从六月到八月,整个夏季,慕锦成和顾青竹都一直住在云梦泽,君山已经被打理井井有条,不仅给茶树除草修枝施肥,还沿水边建了几间房舍,夏日住着,十分凉爽惬意。 从云梦泽出发,再往西北走,就该进入川地了,眼看白露将至,两夫妻想着去看看顾青松,他上任已半年,也不知是否适应。 这日顾青竹正和春莺收拾衣物,只觉腹中翻滚难受,一口酸水涌上来,她立时小跑着出去呕吐。 “少夫人,你怎么了?”春莺吓了一跳,帮着顺她的后背。 “我……”顾青竹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过一会儿工夫,不仅吐光了早饭,还不停的吐酸水,几乎把黄胆吐出来。 “青竹,你哪里不舒服,是吃坏了东西,还是着了凉?”慕锦成刚准备去茶园,见此,立时蹲下身,关切地问。 顾青竹摇了摇头,慕锦成哪里等的,立时火急火燎地去找村里的大夫。 “你别……哇……”顾青竹吐个不停,连阻止的话都说不出来。 村里唯一的大夫,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他给顾青竹把了脉,笑眯眯地说:“恭喜三爷,贺喜三爷,少夫人有喜了。” “真的?青竹,我们又有孩子了!”慕锦成原本十分担心,这会儿喜从天降,欢喜异常。 半倚在床上的顾青竹对春莺说:“快送送先生,多给些喜钱。” 老头儿又说了几句喜话,方才跟着春莺走了。 慕锦成坐在床边,紧张地抓着顾青竹的手:“青竹,从今往后,你什么也别做,只管好好养着。” 顾青竹笑着摇摇他手:“这还早呢,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我怀念平念安的时候,还一直忙炒茶呢。” 慕锦成将脸贴在顾青竹的手上:“青竹,我当年不在你身边,让你吃了很多苦,这次我半步也不离开,会一直陪着你,等待他的出生。” 手心里有温热的潮湿,顾青竹沉默了会儿说:“锦成,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有你们父子陪着,感觉很好很满足。” “青竹。”慕锦成闷闷地唤,一声又一声。 “阿弟,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就快有小弟弟小妹妹了。”门外,两个三岁的小孩儿正坐在门槛上聊天。 “我想要小弟弟,他得管我叫哥。”念安乐呵呵地说。 “你傻呀,小妹妹不也叫你哥吗?”念平在念安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念安捂住头,小声道:“我能敲妹妹的头吗?娘肯定舍不得的。” “臭小子,你这是变相不服我!”深觉被挑战了地位,念平叉腰瞪眼,“上次村里小孩欺负你,是谁帮你干架的?还有,咱们偷偷把卫夫子的戒尺丢到湖里,还是我一人扛的打呢!” “那好吧。”念安嘟着小嘴,不说了。 念平又想敲他,结果,手悬在半空,改为抚摸,在他脑袋上一阵乱揉。 “咯咯咯。”念安搂着念平笑起来,两人几乎滚到地上。 “两位小爷,你俩怎么躲这里了?夫子正到处找你们,当心又挨打!”韩秋生瞅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无奈道。 “快抱!”念平将念安推到秋生面前。 韩秋生蹲下,抱住念安,又说:“念平少爷,你也快上来吧。” 书房内,卫泽坐在案前翻书,就见韩秋生抱一个背一个进来。 见他即将变脸发脾气,说不定,一会儿还会把青松舅舅的光辉事迹再说一遍,念平不等下地,立时抢着说:“夫子,对不起,我和阿弟来晚了,因为竹子和成成又有小孩儿了。” 卫泽只得压了压火气,板着脸道:“再怎么说,今儿的课不能落下,晚间补上半个时辰。” 逃过了戒尺,两兄弟相视一笑,趴在矮几上,开始描红。 一连半个月,顾青竹整日呕吐,半点水米吃不得,身上刚养起来的一点肉,又瘦没了,慕锦成晚上抱着,万分心疼。 卫泽放了两个孩子的课,许他们日日陪着顾青竹。 一日,顾青竹吐得歪在榻上发软,念平指着她的肚子,忿忿地说:“你再折腾竹子,等你出来了,信不信,我抽你丫的!” 念安也跳起来:“对,老祖宗和祖母说,我和阿哥可乖了,一点没让娘遭罪,你要是不乖,我就不要你做弟弟妹妹了。” 说来也怪,自打这两个小子威胁过后,顾青竹呕吐的情况,一天天好转了,终于又能喝粥进食了。 这一耽搁,就过了秋茶季,顾青竹要将养身子,慕锦成就不打算出行了,只在云梦泽住下。 寇氏和卢氏收到顾青竹有喜的消息,万分高兴,直催着他们快些回来。 慕锦成顾念顾青竹身体虚弱,又养了一个月,秋末冬初,方才离了云梦泽,返回南苍县去。 而在此之前,宝应已带人教会了太平山庄张李等人种茶,现转到君山上,带人留下看护茶园。 慕锦成夫妇回到南苍县,得到全家隆重欢迎,不仅因为他们找到两处茶,更因为顾青竹再次有孕。 歇了一日,寇氏特意请了谭立德来瞧,没想到,又是双胎,喜得寇氏和卢氏连连说,腊八要到慈恩寺烧香。 第五百三十一章 心里的人 顾青竹恢复了胃口,身体渐好,饮食起居一如既往,她仍然风风火火忙碌着,打理茶园和山庄上一应事务。 顾世同心疼女儿,隔个半个月,总要来给她把脉,又用各种药材,帮她调理身体,故而,顾青竹的肚子虽然一日日大了,精神却是极好,面色红润,步伐矫健。 这一年对众人来说,真的是喜事连连,腊月里,谭子衿有了喜,二巧也怀上了。 年节里,顾青松从川地返回顾家坳,他长高长结实了,也变黑了,茶马司副使比庶吉士辛苦很多,不仅要处理公务,还要平衡各处关系,但这也让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迅速成长起来。 年初二,顾青竹携夫带子归省,她深切感受到阿弟为人处世,待人接物愈发成熟老练,也让她因为有孕,没能去看他的愧疚之心,稍微缓解了一些。 慕锦成正和顾青松说北地边贸,不知怎的就聊到茶马易市上,北境有辽阔的草原,盛产高大的骏马,胡人终年以肉食为主,很需要大黎国的茶叶解腻化食。 大黎国的皇帝为稳固江山,对胡人卖茶,不直接收取钱款,而是要用骏马来换,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用马换茶,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地下黑色交易。 有人在内陆收购茶叶,偷偷在北地高价售卖给胡人,因这是见不得光的,故而,又称呼那些人叫卖黑茶的。 “姐夫,我在川地收缴了一批黑茶,你瞧瞧。”顾青松说着,从带回来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罐。 慕锦成以为是什么新奇茶品,迫不及待地倒了一些在手心里,入眼,却惊着了:“金花茯茶?” “这……”顾青竹见此,也一愣。 那金花实在太熟悉了,除了慕家,她还没听说哪里制出了茯茶。 顾青竹拈了一块,将其掰开,仔细看了茶叶茶梗,她点了点头:“是我前年春上,用硬片制的黑茶。” “阿姐,你确定?”顾青松拧眉问。 顾青竹坚定道:“我制的茶,我自然认的,可买茶人来自五湖四海,你想找出源头,谈何容易。” 顾青松收了茶,微微一叹:“按理,茶马司收缴了黑茶就算了了,具体查案归府衙管,我大可不问,但黑茶屡禁不止,茶马司人少事多,为堵卖黑茶的,整日疲于奔命。” 慕锦成看了眼顾青竹,浅笑道:“在所有的茶品中,茯茶具有暖胃消食的功效,胡人应该更喜欢这个,但在茶马易市上,茶品可能还是蒸青占大多数。 如此一来,胡人宁愿花高价买茯茶,也不会用马换蒸青,你若真想把茶马易市管好,就得大力发展川茶。 只有当茶十分普及了,才不会出现囤货居奇,让人为追求高昂利益,甘愿冒险的的机会。” “大力发展川茶。”顾青松低下头,默默地念了一遍。 “青松,阿姐给你托个底,只要你联系好茶园,我就会派人去传授制茶技艺,特别是金花茯茶。”顾青竹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阿姐……”顾青松眼里一热,“你把技艺教了旁人,就不怕慕家茶赚不到钱吗?” 顾青竹轻轻浅浅地笑:“南苍县与川地相隔甚远,再说,我也不是白教,总要折些股金的,而且,川茶多供边贸,与我内陆交易影响不大, 只是那些卖黑茶的,可能要折钱了。” 顾青松满眼期待道:“待我隔几日回去,联系那边的茶园,争取春茶就做起来。” 顾青竹一家在顾家坳住了两日,就回南苍县了。 晚间,慕锦成在灯下看账本,这可是极罕见的,平日里,有慕明成管着外头的铺子,茶园山庄又有顾青竹管,他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你找什么呢?”顾青竹抚着肚子,在慕锦成身边坐下。 “既然川地出现的金花茯茶是慕家的,那账本上记载的买的最多的,就有最大的嫌疑,待我查出来,今年不卖给他了,也省得着青松的麻烦。”慕锦成一边说着,一边翻阅。 “你别看了,我知道是谁。”顾青竹给慕锦成沏了杯茶。 “谁?你是不是在顾家坳就想到了?”慕锦成讶然地转头看她。 “除了燕安城中的燕铁衣,我想不出还有谁,我希望,他只是为了赚钱,而不是有其他什么不好的想法。”顾青竹托着脑袋,蹙眉道。 “难怪,他与胡人那么熟稔,且他的容貌看上去就有胡人的影子,他在燕安城开着盛名远播的天香楼,又用茶结交各级官员。 若是他真是北境细作,只怕当年不会那么帮我们。”慕锦成捏了捏额角,一时难辨敌友。 顾青竹想了想:“不管怎样,还是要先将川地茶业发展起来,这才是治标又治本的法子,等到茯茶大量上市,就会很容易遏制黑市交易,到时无利可图,燕铁衣自然会收手。” “也只好如此,他今年定了多少?”慕锦成说着,往后翻了几页。 “我回来后,熊叔给我看过预定茶叶的账册,上面并没有燕铁衣或天香楼的名字,这都过年了,也没消息,或许,他打算到时现买也不一定。”顾青竹呡了口温水道。 慕锦成屈指叩了叩桌子:“依我看,他是知道青松任了川地茶马司副使,又刚被收缴了金花茯茶,从而变得谨慎起来了。” 顾青竹点点头:“也可能吧,今年卖茶,你格外留意些,他到底与我们有恩,若能旁敲侧击说一说,也免得他折损银钱。” 初八,马三宝从燕安城回到宁江城,慕锦成夫妇带着念平念安去拜年。 眼见顾青竹就要再次做娘了,马三宝一时感慨:“莹儿年纪也不小了,到今儿也没寻着良配!” 顾青竹笑着说:“也不知谢姐姐想找什么样的,二爷和锦成常在外头走动,或可帮着寻觅。” 马三宝像个愁闷的老父亲:“我倒是想让梁满仓做我女婿,只怕她会嫌他是乡下来的。” 顾青竹心里一惊,有些艰难地问:“满仓哥……他……他愿意吗?” 马三宝眉梢一挑:“莹儿虽生得不十分漂亮,但能干又贤惠,又是我义女,他还有啥不乐意的!” 念平坐在小杌子上吃核桃酥,他仰头道:“外祖,桂花糖好甜,可是太粘牙了,念平还是喜欢吃核桃酥。” 马三宝语调宠溺地说:“好,念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莹姨能想嫁谁就嫁谁吗?”念平眨巴着大眼睛问。 马三宝一愣,这小孩居然在这里等着接话,这也不像个四岁的娃娃该明白的呀。 “念平,你又乱说话。”顾青竹将儿子宠爱地揽在怀里,戳着他的额头道。 马三宝若有所思道:“念平说的没错,青竹,你与莹儿都是女子,说话方便些,你去问问她,对梁满仓可中意。” 顾青竹虽万般不愿意,但还是起身出去了。 迎面正遇见梁满仓和云初,并肩走进来。 顾青竹与他们行了礼,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突然说:“满仓哥,我有事同你讲。” 梁满仓不知所以,站定道:“怎么了,可是顾家坳有事?” 顾青竹转身就走,梁满仓看了眼云初,后者挥挥手,他便紧走几步,很快就跟了上来。 “青竹,你想说什么?”在一棵大槐树下,梁满仓着急地问。 “满仓哥,我问你,满兜哥大仇已报,你为啥还不娶大丫!”说着,顾青竹的眼睛红了,她实在太心疼大丫了。 “是福叔让你问的?”梁满仓一脸愧疚的表情。 顾青竹吸了下鼻子:“福叔并没有问,他们一家相信你一诺千金,可大丫与我同岁,你真忍心将她熬成老姑娘!” “青竹,我……我也想娶,可我义父这几个月一直病着,俸禄花光了,还动用了他的老本,你晓得的,他平日里最看重那个棺材本,天天唠叨我补上。 现下,我家徒四壁的,就算大丫肯嫁给我,可我怎么能理所当然地接受,我一直想着等以后日子好了,再风风光光娶她。” 顾青竹急急地说:“荆叔病了,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你怎么不早说,我爹和谭先生总能帮他治!” 梁满仓苦笑道:“是他腿上的旧时老伤,并无什么良药可用,只能用药慢慢养着。” 顾青竹悬着的心落了地:“你既还对大丫有心,我便晓得怎么说了。” 说完,她就往谢莹院子去了,剩下梁满仓站在那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忍冬在廊下烹茶,谢莹盖着薄毯,闭眼躺在摇椅上,晃晃荡荡,似睡非睡。 “慕少夫人。”忍冬见着顾青竹,立时起身行礼,又赶忙进屋搬椅子。 “谢姐姐好心情,冬日里这般猫着,最是惬意。”顾青竹说着,挨着谢莹坐下。 谢莹揭开毯子起身,笑着说:“这几日忙得很,你们来,我才得一日闲。” 顾青竹玩笑着低语:“义父约莫觉得你特别闲,着我来问问,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他想要女婿外孙了。” “有慕锦成和念平念安,不就够了,我早说过,这辈子都不嫁人的。”谢莹呡了呡唇,只觉干渴,“忍冬,茶好了没有?” “你心里……有人?”顾青竹试探着问。 “青竹,我常常羡慕你的,在最好的年纪,刚好遇见一个爱你的人,而我心里的那个人,他心里装得下山川大海,唯独永远看不见我,往后余生,若能让我一直陪着,我就心满意足了。”谢莹面色有些发白,咬咬唇道。 顾青竹无话可说。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般难两全。 不负如来不负卿,那要赌上一辈子的好运气。 第五百三十二章 宫变 显然,谢莹除了那个藏在她心底不能说的人,根本不会看上其他任何人,包括梁满仓。 顾青竹不再问,只和她说说念平念安的趣事,直到她心情缓和了些,她方才走了。 两个男人关着门,不知在说什么,顾青竹便没有进去。 马三宝公务繁忙,又有很多应酬,这事一耽搁,便不再提起了。 年后,顾青松一下子联系了七八家川地比较大的茶园,慕锦成带着韩守义父子去了一趟,查看茶园茶树长势,商谈合作分利方式。 因着慕家茶名声太过响亮,但凡种茶卖茶的,没有不知南苍县慕家的,故而,事情谈得十分顺利。 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慕家制茶技艺,何愁赚不来钱,更何况是茯茶,纵使分出去一些利,也比现在强很多。 慕锦成一将事情谈妥,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了,后续事情,自有韩守义酌情安排。 天赐二十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些。 二月下旬,天气一天天和暖,山庄上,间种在茶垄里的红桃粉杏次第开放,漫山云蒸霞蔚,十分好看。 茶树冒出点点新绿,熊永年开始打发人打扫炒茶房,为制春茶做准备。 顾青竹脱了棉衣,肚子高高隆起,她虽不觉得累赘,慕锦成却半日也不敢离左右,宝应自云梦泽来信,询问君山上的茶要制成哪一种。 慕锦成不想出行,只打发庆丰去送信,让将白茶、黄茶、绿茶都制一些,这样的答复,让人觉得十分敷衍。 清明时节,南苍县照旧举办斗茶大会,慕家两位少夫人都有孕在身,慕明成以此为由推了比赛,这让那些满怀期待的人落了空。 过了谷雨,又一年茶市落幕,慕家茶仍然是最受欢迎的茶,春茶炒青供不应求,去岁的黑茶也卖得火爆。 燕铁衣终究没有来,也不知是知道慕家已与川地茶园合作制茯茶的事,还是惧了顾青松下大力气的围堵。 春意最盛的时节,顾青竹顺利生下两个女儿,念喜念乐。 这两个名字是慕锦成取的,合了顾青竹当年在慈恩寺许下的心愿,平安喜乐。 五月,青梅挂枝,两个女娃娃满月,又赶上念平念安生辰,慕家热热闹闹办了一场宴席,来的宾客丝毫不逊于慕明成大婚时。 阖家团圆,儿孙绕膝,寇氏和卢氏最高兴,如今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她们又会常去慈恩寺吃斋拜佛,听了悟大师讲经。 立夏刚过,雨水就来了,一连下几日,也是常有的事。 “这雨下得没休没止的,也不知天林哥有没有将茶垄里的杂草锄干净,若是积了水,再被大太阳一晒,茶树可要受损了。”顾青竹抱着念喜哄觉,望着外头泼天的雨帘,担忧道。 慕锦成歪在床边逗念乐,全不在意地说:“你别担心了,就算莫天林忘了,还有熊叔呢,他做事向来精细,断出不了岔子。”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右玉惊讶地说:“谢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右玉是蕤华院的管事大丫头,这些年愈发沉稳干练,平日里,能让她动声色的事可不多。 顾青竹听出了不对劲,将睡着的念喜放在床上,疾步去开门,虽然她心里有所准备,却还是被谢莹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惨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大雨不仅浇湿了她的衣裳,还淋花了她的妆,满头乌发凌乱地趴在脸上,簪钗歪斜,雨水顺着发丝不停地流淌。 顾青竹忙抓住她的手,着急地问:“谢姐姐,出什么事了?” “慕锦成在不在家?”谢莹双眼无神,转了转眼珠子问。 “在的,在的。”顾青竹连声应着,将谢莹拖进屋里。 右玉急急拿了帕子给她擦,谢莹不停推拒,只一味说:“快去救人!” 慕锦成难得见谢莹这般慌乱无措,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救谁?” 谢莹浑身冰凉,她死死攥着顾青竹的衣袖,又急又惊,一下子昏厥过去了。 “谢姐姐!”顾青竹一把抱住她,仰头看慕锦成,“这会子,能出什么大事?” 慕锦成也是一头雾水,只得说:“你们先照顾她,我去问问二叔。” “好。”顾青竹应了一声,和右玉一起将谢莹架到旁边的厢房里。 春莺忙让乳母将念喜念乐抱走了。 慕锦成穿上木屐,刚接过春莺递过来的伞,就见面色铁青的慕绍台推开院门进来了。 他急忙问:“二叔,刚才谢莹慌慌张张来了,可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进屋去说。”慕绍台挥了挥手。 一听这话,显然事态十分严重,慕锦成心里七上八下没着落,忙将慕绍台让进了屋。 慕绍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据最新消息说,二皇子三日前逼宫,结果如何,无从得知,就在刚才,突然来了道御旨,紧急传召马三宝一人回京,且不得带亲卫随从。” “这……”慕锦成拧眉。 年节里拜年的时候,马三宝与他说过,京中争储的形势愈发严峻,却没料到,二皇子竟然直接动用武力,想让皇帝禅位。 二皇子是葛贵妃所生,在对南蛮态度,以及是否开海禁等很多事情上,和马三宝慕绍台有诸多不睦。 若他逼宫成功,这御旨就是道催命符,若他失败,这御旨不管是谁下的,都是要让他去处理后事,做杀人九族的刽子手。 显然,谢莹是想到了第一种可能性,且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圣命难为,马大人两刻钟前走了,临行前,也只来得及回家收拾几件衣裳,我本想陪他去,可我是武官,无昭不得进京!”无奈的慕绍台用力拍了下桌子。 “还是我去吧。”慕锦成站起来,“我无官无爵,不过是一个商户,眼下夏茶快要上了,我去京中找找商路,这理由总能说得过去。” 顾青竹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这句话,刚才谢莹醒了,已经将事情都说了,谢莹来,就是要求慕锦成去救人的,但当顾青竹听到慕锦成亲口答应,她的心仍旧紧紧地揪成一团。 眼下只有这一个选择,慕绍台只能点头说:“你带上府里所有的守卫,快马加鞭,应该能赶上他们的马车。” 慕锦成点头,瞧见门口神色异样的顾青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我去召集人,你收拾一下。”慕绍台有些不忍见顾青竹,站起来走了。 地上留着一大滩水渍,顾青竹转身进屋,打开衣橱收拾。 “青竹,对不起,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你的。”慕锦成上前抱住她。 “我知道,你此趟必去不可,凡事注意安全,我们等你回来。”顾青竹眼中蓄着光亮,让她不敢眨眼。 “你放心,我会常给你信儿的。”慕锦成匆匆吻了她脸颊一下。 慕锦成走了,匆忙得来不及和家人告别,几十匹马踏碎雨后街市的寂静,快速冲出了城门。 “锦成,我和你们一起去!”梁满仓骑在追云上,跟了上来。 “三爷,还有我!”赵虎也催马上前。 “你们……”慕锦成望了他们一眼。 梁满仓解释道:“云初他们是马爷的亲卫,见过他们的人太多了,此刻不便出面,我们平日里露脸少,混在你们当中,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慕锦成不停踢马,沉声道:“那咱们快点,最好能一路同行,而后再找机会,与马爷商量应对之策。” “驾……”众人再一次抖擞缰绳,奔跑的马蹄将地上的水腾成了雾气。 瑞华院中,顾青竹静坐,只觉周遭空落落的,这两年,她已经习惯转身时有一个人在,特别是她有孕的时候,慕锦成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完全弥补了之前的遗憾。 他今儿一去,祸福难料,平静安逸的日子似乎又不太平了。 谢莹重新梳洗,换了干净衣裳,她缓缓走进来,一言不发,曲身就要行礼。 顾青竹立时扶住她:“谢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马爷也是我的义父,这个时候,理该合力而为。” 谢莹哽咽难当,顾青竹将她扶到桌边坐下,沏一杯茶,递给她。 “你先暖暖,我让春莺熬姜茶去了,一会儿喝了去去湿气,日后,你就住在这里,帮我带带念喜念乐,可好?”顾青竹温和地说。 “青竹,谢谢你。”谢莹勉力露出一个笑容。 “事情或许并没有到我们想的那么糟糕的地步,皇上久不立储,二皇子仗着贵妃得宠,率兵逼宫,而大皇子身后是执掌重兵的蓝家,若真较量起来,胜败还不一定。”顾青竹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安慰道。 “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是我太害怕了。”谢莹定了定心神,一时又有了些信心。 顾青竹能安慰谢莹,却安抚不了自个内心的不安,夜里辗转难眠,因挂念两个奶娃娃不能断奶,才勉强逼自个睡觉。 因这件事,慕家上下一日日沉闷下来,连念平也不敢闹了,每日带着念安乖乖去卫泽那里读书。 到底是忧思过度,十来天后,顾青竹就没奶了,幸而家里有两个乳娘,念喜和念乐才没饿着。 寇氏的担心不比旁人少,见顾青竹如此,更心疼她了,私底下又赏了她好些东西,只为让她宽心。 过了一两日,在众人千盼万盼中,燕安城终于来了一封信。 第五百三十三章 新帝登基 原来,这场宫变竟是由留都工部年节前一道请功折子引发的。 工部上表说,慕家捐献的矿藏,连续开采了五年,已经累计炼制了三千八百八十九万斤铁,黄金三千五百一十六万两。 闻此,皇帝龙心大悦,大肆夸奖赏赐了一番。 蓝浔趁机说到造船开海禁的事上,南蛮刚被打得跪地求和,龟缩回自个的领地,若是这个时候航船出使,不仅扬国威,镇宵小,还能偷偷寻找先帝。 先帝当年偷渡海外,这是皇室秘辛,除了蓝浔,无人敢在当今皇帝面前提及。 但这件事缠绕在皇帝心尖二十多年了,且传言,当年还有一个刚怀了孩子的妃子逃出了宫,如今,这几乎成了皇帝的心病。 现下,国库充盈,他又正当壮年,这事想来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 皇上动了心,二皇子却极力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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