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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店里厢房有……有啥问题?” “房子挺好的,我今儿想做这个,只是不知王师傅能不能做?”方奎将顾青竹画的纸递给王木匠。 王木匠颠来倒去看了,有些摸不着头脑,瞧着,既不像橱子也不像柜子,顾青山不待他问,便一一讲给他听,又用长短不一的木条比划了几下。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我今儿恰好无事,你若不走,咱们细细琢磨下,怎么才做得更好。”王木匠说着,拿出他的斧子凿子一堆家伙什。 顾青山点头道:“好,我们明儿急等着用,还请王师傅多多帮忙,今儿哪怕晚点,我也要拿到架子。” 王木匠一挥手,毫不在意地说:“你瞧我有这么多人,若当真做起来,也很快。” 见事情办妥,方奎赶着回面馆帮忙,单留顾青山在木匠铺子里。 如今面馆里的生意已经不分早晚了,时时都有人来吃面,中午的时候最忙,当然还是以外乡人居多,他们大多携家带口,或是呼朋引伴,总是一群人占一张桌子,说着顾青竹听不懂的家乡话,不过他们临走时,总是对面食赞不绝口,相约下次再来。 快申时末的时候,顾青竹见顾青山还没回来,便打算独自去卖包子馒头,顾青英日日听他们说,东市的花灯如何如何好看,心里十分向往,今儿非缠着大姐要一起去。 顾青竹拗不过,只得将她带上,顾青英很乖巧,并没有要花灯,只远远看看那片灿烂明亮的灯火,便十分高兴满足。 今儿亮灯的商户又多了几家,游览观灯的人有增无减,顾青竹的生意越发忙了,算账、收钱、递包子馒头,今儿没有顾青山的帮忙,她半刻都不得闲。 “姐!”冷不丁,只听顾青英一声惊呼。 顾青竹一愣,再低头看向脚边,哪儿还有小妹的身影! “姐……”一声哭腔,顾青英明显已经惊慌失措吓哭了。 顾青竹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正将挣扎着双脚乱蹬的顾青英夹在臂弯里,快速往观灯的人群里跑! 顾青竹甩下背篓,发足狂奔,边跑边喊:“站住!放下我妹妹!” 那男人岂会听她的,见她追来,脚下加快,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那些莫名被撞的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撞了个趔趄,他们嘴上免不了嘀嘀咕咕骂,却又挡住了顾青竹的去路。 顾青竹不停地大声疾呼,好不容易扒开人群,却见着那个男人已经跑出一箭之地,若他拐进旁边的小道,她的小妹将会从她的视线内完全消失! 第一百三十章 再遇二爷 就在这紧要关头,斜刺里突然奔出一个深蓝身影,一个扫堂腿,猛地将那男子绊倒,旋即跃起,伸出双臂,接住了飞出来的青英。 不过是转瞬,已足够顾青竹狂奔而来,她一把从陌生人手里抢下妹妹,紧紧搂住,暗哑的嗓音像被刀割过的砂石,失而复得地惊唤:“青英!” 此时,猝不及防摔倒的男人快速爬起来,他顾不上回头看顾青竹姐妹,急忙朝旁边的小道上逃窜,深蓝身影岂容他得逞,足下轻点,飘然越过,铁腕一伸,已卡住那男人的脖子,将他死死抵在一家灯彩帐篷背面的廊柱上。 黑衣短打男子中等身量,此时双脚悬空,垂死乱蹬,他生得尖嘴猴腮,此时因被卡住了喉咙,面色赤红,青筋凸起,鲜血几乎要冲破皮肤爆裂出来。 就在蓝衣男子手上用力,将要拧断那男人脖子的时候,一个穿月白色绣玉兰长衫的青年从暗影里走出,沉声道:“长宁,留下他!” “是,二爷。”长宁手一松,黑衣男子像瘫烂泥似地滑在地上,他捂着脖子,不停地咳嗽,长宁踢起脚边一粒石子,正打在他的曲池穴上,男子一时筋软腿麻,爬都爬不起来。 顾青竹抱起青英,紧走了几步,屈身行礼:“谢谢先生,谢谢壮士,救了我妹妹。” 声音分外熟悉,慕明成抬眸,有些意外地扬眉:“顾姑娘?” 顾青竹惊讶地抬头,只见面前的人眉目深邃,鼻梁高挺,颔下乌青干净,站在如幻缥缈的灯影里,果然是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旧相识。 “多亏二爷施以援手。”顾青竹再次弯腰,却被慕明成扶住了,“顾姑娘不必客气,你们,也是来观灯的?” 顾青竹摇摇头:“不是的,我刚刚在前头卖包子馒头,这贼人偷拐了我妹妹,我一路追来的。” 听她这样讲,慕明成更加意外了:“你怎么做了这个,怎不卖茶了?难怪,今年没看见你来卖夏茶茶饼。” “因着家里出了点事儿,我过了小满就到南仓县来了,在德兴织坊里做了几个月缫丝工,夏茶托隔壁婶子卖了鲜叶,最近,又遇着些糟心事,我和朋友们开了家面馆,瞧着这里人多,晚间来卖包子馒头。”顾青竹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近况。 慕明成微微颔首:“真没想到,不过半年,你竟遇到这么多事,现下茶市不景气,不做茶饼也好,改做其他行当或许有出路,只是可惜了你的制茶技艺和天赋。” 他与谭家大小姐谭子衿打小定有娃娃亲,因着二小姐谭子佩尚未及笄,谭立德又沉迷医药,除了药行,不管其他铺子,故而,谭子衿现管着谭家生意上的事情,只等妹妹大了,交托到她手上,方好抽身。 如此,他俩的亲事一拖再拖,以至于慕明成二十出头,还没娶亲。他俩说起来也算是青梅竹马,慕明成俊朗儒雅,谭子衿温婉大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谭子佩接任后,谭子衿再出嫁是两家大人达成的共识。 慕明成对此既无异议,也不着急,为了避嫌,他从不主动找她,哪怕是织坊开工这样的喜事,他也只是托他爹代送了一份普通的贺礼,连人都没露面。 倒是谭子佩借着到慕家看老太太的由头,次次“偶遇”他,又或者到茶马司商议事情的时候见一面,说上那么可怜的几句话,不外乎天气如何,家里长辈身体是否康健,茶市行情走向预测,如此种种无聊又无趣的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故而,他根本不知道顾青竹在织坊的事。 顾青竹听出他语气里的遗憾,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可如今,她得忙着挣钱填窟窿,分身乏术,再无暇想别的,只得无话找话,尴尬地接了一句:“茶饼的价钱也跌了?” 慕明成叹了口气道:“夏茶茶饼价钱最低时候只卖二十文一斤,现下,只盼着秋茶的价钱能稍稍上扬一点,要不然今年大家的日子都难过呢。” 两人正说着,梁满仓带着人如同狂风一般卷来,震得灯笼里的火苗跳个不停:“青竹,青英有没有事?” “她没事,只是吓着了。”顾青竹拍拍青英的的后背,心下稍定。 此时的小人儿紧紧搂着大姐的脖子,牙齿打颤,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慕明成朝随从挥挥手:“长宁,既然衙门里来人了,将那人交给捕快处理吧。” 梁满仓抱拳行礼:“谢谢慕二爷仗义出手。” 几个捕快冲上去,摁住那男人,利索地捆住。 “梁捕头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刚好路过这里,听见呼救,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再说,顾姑娘恰与我有数面之缘,更当如此。”慕明成清清浅浅地笑了笑。 “将人带回去,好生看管!”梁满仓挥手,捕快将人押走了。 他转而又对顾青竹低声说:“你带青英回去吧,我晚些时候去面馆。” 说完,他追着其他人去了。 慕明成端详顾青英的小模样,拧眉道:“我瞧着你妹妹吓得不轻,最好找谭先生开几副安神的药,免得夜里惊搐,又是一番折腾。” “嗯嗯嗯。”顾青竹惶惶地点头,青英上次就是被吓得起了高热,病了好些日子才痊愈。 慕明成见她们姐妹身量单薄,立在昏黄的灯影里,孤苦伶仃,不由得心中生出些许怜悯:“我的马车就在外头,刚好顺路,我带你一程。” “太谢谢你了。”顾青竹感激道。 “别客气,走吧。”慕明成抬脚走在前面。 他长长的身影被斜拉出很长,顾青竹抱着青英走在他后方,正与他的背影同行,犹如冬日靠着炉火的温暖,又似酷暑喝一碗酸梅汁的凉沁,安稳而熨贴。 马车碌碌,入夜的南仓县除了东市,其他地方依旧还是原来模样,此时,不年不节,晚间少有人走动,街市上的店铺摇曳着红灯笼,零星开着门的几家店,没有什么客人,伙计倚在门边,百无聊赖地抠指甲。 德兴药行按惯例,有人无人都要开到戌时末,故而,这会儿大堂灯火明亮,韩立德亲自坐在柜台后,手捧一本医术看得物我两忘。 “谭先生!”顾青竹低声唤道。 谭立德从书上移开目光,见是她,有些讶然:“你们村长不是说回山里了吗?” “福叔早几日就走了。我妹妹今儿吓着了,我想给她开点安神药。”顾青竹低声哄青英,可她既不睁眼,也不说话。 谭立德放下书,绕出柜台道:“让我瞧瞧,她今儿怎么了,小孩儿还没长全,神志弱,很容易被吓着。” “她今儿差点被人掳走,多亏慕二爷的随从救了她,这会儿怕得很,不肯理人。”顾青竹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跟着谭立德走进诊室。 谭立德从桌下拿出一个纸包,温和地哄:“来,乖,咱们吃颗糖,让我把个脉,好不好?” 青英更紧地搂着顾青竹的脖子,将小脸歪在她的肩膀上。 “这糖好吃得不得了,你若不吃,我可就吃了!”谭立德故意将打开纸包的声音弄得哗哗响。 屋里已经能闻到糖的甜味儿,顾青英终究抵挡不住诱惑,微睁开一条缝,偷偷瞥。 谭立德将露出的糖粒用纸包托着,递到顾青英面前。 小人儿终于忍不住伸手拿了一颗,塞在自个嘴里。 “咱让谭先生瞧瞧,姐明儿给你买糖葫芦吃。”顾青竹趁机哄她。 “嗯。”青英乖乖坐在顾青竹怀里,伸出小胳膊放在脉枕上。 谭先生细细诊脉后,说道:“我记得她上次也是被惊着了,这孩子她在家里也这般吗?” 顾青竹想了想,摇摇头,青英的胆子有时候大的吓人,跟铁蛋和青川他们一起玩,上山、爬树、捉鱼,比男孩子都调皮,可有的时候胆子又十分小,最怕她阿奶到家里闹,来一回哭一回。 “冒昧地问一句,你父母还好吧。”谭立德见她不说话,换了个方式问。 顾青竹神色一暗,低声道:“我娘生她时去世了,我爹没等她会说话,就失踪了。” 谭立德正埋头写方子,听顾青竹这么一说,笔下一顿,晕了一滴浓墨在纸上,他团了团,扔掉重写。 “她骨子里太敏感了,在熟悉的地方,与熟悉友善的人在一块儿会感觉更有依靠。今儿她惊吓过度,就算吃了药,夜里恐怕还要梦魇,你今儿可得仔细看护。”谭立德刷刷几笔,写下一张方子。 “嗯嗯嗯。”顾青竹咬唇,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连连点头。 隔了会儿,顾青竹就提着一串药包,抱着顾青英走出药行,意外的看见慕明成的马车还停在外面。 “顾姑娘,二爷说,天色已晚,你们姐妹独自回去,未免不安全,叫我送你们一趟,快上车吧。”长宁坐着车辕上说道。 “今儿真不知怎么谢你们了,若你们日后有时间,请到梨花巷的丁家面馆来,所有的面食都免费吃。”顾青竹带着青英坐进车厢,真诚地说。 “姑娘客气了,我家二爷是心肠极好的人,救你妹妹,只是道义使然,并非求人回报。”长宁扬起马鞭。 马车行走在无人的街市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梦魇 两刻钟后,梨花巷内,顾青竹抱着顾青英在面馆前下车,对长宁再三表示感谢,顾大丫和郑招娣听见声音,疾跑出来,招娣接过她手里的药包,大丫伸手抱青英,小丫头却紧搂着顾青竹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撒手。 目送马车离开,顾青竹轻声说:“咱们回去吧。” 四人进屋,大丫转身关上了大门,此时,已是戌时一刻,顾青山和方奎在厨房和明天做馒头包子的面,当他俩洗了手回到饭厅,就见三个女孩子愁眉不展地坐着,顾青英像个幼猫似的,病怏怏地窝在顾青竹肩头。 “今儿都怪我耽搁了,要是我早些回来,和你一起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顾青山一脸懊恼地说。 “早先满仓让张西把背篓和剩下的包子馒头送回来,我们一听出了这么大的事,吓都吓死了,赶着去东市寻你们,可还是晚了一步,听人讲,你坐旁人的马车走了,却不知道去了哪儿。 我们在周围找遍了,也没见着人影,实在没辙,只得在店里呆等,招娣已经哭了两回,幸好你回来了,要不然咱们今夜可就要后悔死了。”方奎到底年长一点,给顾青竹倒了碗水道。 顾青竹哑着嗓子说:“今儿怪不得青山哥,是我自个疏忽了,好在恰巧遇着三生的二爷,他的随从救了青英,我又搭他的车去德兴给青英抓药,来不及告诉你们,所以回来迟了,反倒叫你们担心。” “人回来就好,天不早了,大丫快去熬药,招娣,你把锅里焖的粥盛来给她们吃,都这会儿了,肯定饿坏了。”方奎急急地说。 “嗳。”大丫和招娣醒过神来,赶忙去了。 “满仓哥来过吗?”顾青竹突然抬眸问。 顾青山摇摇头:“马上就七夕了,他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只怕没时间来我们这儿。” 正说着,招娣端来了两碗红豆粥,软糯香甜,还有酱黄瓜和酸豇豆两碟小菜,顾青竹哄青英吃,可她只吃了几口就犯恶心想吐,顾青竹只得作罢,依旧将她抱在怀里,自个胡乱吃了剩下的。 顾青山看了眼角落里那两个崭新的框架子,什么也没说,方奎的目光跟过去,恨不得将它劈了烧火。 青英脱险后,不哭不闹,却是谁也不要,只缠着顾青竹,大丫和招娣想帮忙也搭不上手,顾青竹好不容易给她洗了澡,喂了半碗药,抱到床上哄睡着了,可她的手还紧紧攥着顾青竹的手指,一松就似要惊醒。 顾青竹只得坐在床前小杌子上,想起当时的情形,后怕连连,此时的她,方觉自个全身酸软无力,仿佛做了一整天重活,累得连喘气都似费着老大的劲。 “你去洗洗,我帮你看着。”洗漱后的招娣低声说。 顾青竹疲惫地摇摇头:“算了,她一会儿醒了见不到我,又该怕了。” 大丫和招娣无法,只得打了热水,拧了热帕子,给她简单擦擦汗。 夜静无声,大丫和招娣都睡了,为了防着顾青英半夜醒来,桌上留着一豆昏黄的灯火,顾青竹捱不住,趴在床边打盹。 半梦半醒间,就听顾青英哭着喊:“阿姐,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顾青竹一下子惊醒了。 “青英,青英!”顾青竹不敢大声,只温柔拍着她低语:“小妹乖,大姐带你回家……” 多少伤心、委屈、孤独,在这一刻爆发,她的话未说完,已然泪盈于睫! 顾青英似乎沉在自个的梦境里,全然听不见顾青竹的话,自顾哭喊,继而又蹬腿挥拳,拼命挣扎。 “青英……”顾青竹忍住悲伤,不停地轻唤。 她从未见她这样,虽然谭立德早告诉她会梦魇,但真逢着了,她仍旧手足无措,心疼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揪住了一般。 青英哭闹的声音愈发大了,大丫和招娣醒了,一个端了灯来照,另一个赶忙倒了水晾着,就连方奎和顾青山也在门外低声询问。 大丫隔着门回说,是青英梦魇了,不妨事,他们方才回自个屋去了。 顾青竹半倚在床头,将青英抱在怀里摇晃,反反复复只说一句:“青英别怕,姐带你回家。”语调温柔而坚定。 大丫和招娣见此,无不红了眼眶,她俩将手搭在顾青竹肩上,给她无声的支持。 足足折腾了一炷香的工夫,顾青英才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瞥了眼身边的人,呢喃道:“阿姐,我要喝水。” 顾青竹喜极而泣,忙答应:“有的,有的。” 郑招娣小心地把茶碗递给顾青竹,她低头喝了点,温温的正好,方给青英喝了。 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水,顾青英眼底慢慢清明起来,只是梦里使了很大的力气,这会儿,她既不说话,也不吵闹,小身子软趴趴的,隔了半晌,渐渐出了很多汗。 大丫忙去打了灶上焐着的热水,顾青竹给她擦了擦,换了干净衣裳,又轻声哄了会儿,慢慢睡着了,顾青竹这才偷空去洗漱。 此时天边已经泛了鱼肚白,大丫和招娣在床上歪了会儿,便起床去赶早市采买,顾青竹一夜没睡,又恐青英醒来见不到人害怕,只得留下来陪着睡了会儿。 但她向来是起早的人,又惦记前面的生意,担心顾大丫他们忙不过来,故而,只睡了一个时辰,她便起来做事。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顾青英这一觉睡得安稳,直到巳时才醒,在这期间,顾青竹前厅后院跑个不停,一会儿照顾前面的生意,一会儿又到后院去看妹妹,一时心牵两处,半刻难安。 “姐!”就在顾青竹两难的时候,背着一个小包袱的顾青松,举着一根糖葫芦,兴冲冲跨进门来。 顾大丫一个健步迎上去,偷瞧他的脸色,看着似乎很开心,方才说道:“你今儿怎么来了,学塾里不上课?” “我姐和青英呢?”顾青山目光扫过饭厅里吃饭的人,没见着她们,有些急切地说。 顾大丫拉着他往后院去,仔细斟酌一番后,说道:“青英昨儿有些不舒服,你姐陪着她呢。” 待走到屋里,就见顾青竹正抱着恹恹的青英在屋里踱来踱去,轻声软语地哄着,隔会儿喂她吃口药。 “阿姐,青英!”顾青山见此,眼睛瞬间红了。 姐妹俩同时转眸,顾青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青英则嘴一撇,带着哭腔叫了一声:“阿哥!” 这一声委屈极了,几乎将人的心哭化了。顾大丫不忍,抹着眼睛,扭头回前面去了。 “乖啊,青英,谁欺负你,哥替你揍他,往死里揍的那种!”顾青松张开手臂将她抱住,将糖葫芦递到她手上。 看着红彤彤的糖葫芦,顾青英咽了下口水,嘟囔着:“嗯,阿哥最好了。” 顾青松面上咧开大大的笑容,冲她说:“咱喝了药,慢慢吃糖葫芦,这可是我挑的最大最红的一个呢。” “好。”这会儿的青英十分乖,一口将剩下的药汁全喝了,张嘴咬了半颗山楂,又酸又甜,眯起了眼睛。 “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来了,难道学塾放假?”顾青竹这会儿才有机会问。 顾青松点点头:“柳先生说,南苍县难得办场全国灯彩展会,我们离得这般近,实该去见见世面,打今儿起放两日假观灯,等回去还要做篇文章交给他看。” “哦,那你陪青英玩会儿,我到前头看看去。”顾青竹指了指外头,前面饭厅的吵杂声已经传到了后院。 顾青英这会儿只顾埋头吃糖葫芦,粘着满嘴的糖,顾青松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朝大姐无声地点点头。 这会儿,饭厅正上客,源源不断的客人络绎不绝,一时一座难求,有的人等不及,就蹲在门边吸溜一碗馄饨,啃几个包子,赶着去东市。 今儿是七月初六,东市的灯彩差不多都要亮灯了,有的人白天去看各式灯彩样式,晚上又去看灯彩在跳跃烛火中晕染出梦幻缥缈的七彩光华,故而,一整日,观灯者络绎不绝,拥挤难行,什么时候去,都不算晚。 青英吃了药,又有顾青松陪着,开心不少,精神头明显恢复了些,小孩子做不得假,好了就不肯困在后院,而是和哥哥一起,偷摸到厨房,撩开帘子,朝外面张望。 过了午后,人渐渐少了,顾青竹几人才得空坐下来吃午饭。 “青山哥,我昨儿让你坐的框架子呢?”顾青竹吃着饭,想起来问。 顾青山没想到她这会儿还惦记这件事,有些结巴得说:“在……在后院,我们屋里。” 方奎看了眼青英和青松,婉转地劝:“今儿,我和青山到东市卖包子馒头,你在店里陪陪弟妹吧。” “对对对,灯展上,各色人等都有,人多手杂,他们男的去好些。”大丫附和着说。 “我听好几位客人讲,中午要多吃点,等会儿进了灯展,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来,可想而知,东市聚集着多少人,咱们光卖馒头包子挣不下几个钱,还是面条水饺赚得更多些。”顾青竹细细分析道。 “可……”招娣目光看了眼青英,欲言又止。 “有我陪着青英,哥哥姐姐们只管去做想做的事。”顾青松感受到他们担忧,扬眉道。 顾青竹心中感慨良多,却一时无以言表,只拍拍自个弟弟仍旧瘦弱的肩膀。 方奎知道拦不住,只得出主意道:“要我说,面条、水饺、馄饨,这三样中,最好做,又熟得快,赚的还多的,当数馄饨,青竹,你在东市不如就做这一样,简单省事,食客还不用等太久,配着包子馒头,既吃得饱,又省钱。” “我这几日也正琢磨这事,巧了,奎哥和我想的,不谋而合!”顾青竹双眸璀璨,仿佛盛着漫天星斗,熠熠生辉。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个讨厌的人 顾青山接着说:“你们既想到一块去了,就这么办吧,今儿东市必定很多人,若当真要去,还得早做打算才好。” 顾青竹托腮想了想道:“摆摊卖馄饨,我旁的不怕,只担心到时人多,食材炭火啥的跟不上,要是回来拿,又耽搁时间。” “这还不简单,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哥挑担子,若是短缺什么,就让我哥来回拿,青竹只管守着摊子下馄饨收钱,洗碗加炭看火,由我全包了!”顾大丫兴奋地站起来说。 郑招娣赞许地点头:“那我在面馆包馄饨,顺带可以照看青英他们,咱们今儿头一回出门摆摊,多些准备总是好的。” “满城的人都涌去东市看灯彩,面馆的生意可能不如之前,你们别担心,我一个人足可应付。”方奎喝了口水,笃定地说。 “嗯嗯,咱们好好准备,把事情想的细一些,肯定能行!”顾青竹舒心地笑,她能有这群朋友,真的太好了。 只听门口一声马嘶,高大的梁满仓转眼就跨了进来:“你们说什么呢?似乎很高兴。” “满仓哥,青竹一会儿要到东市摆摊卖馄饨!”顾大丫一见他,立时笑着给他倒了一碗水。 梁满仓微微拧眉:“怎么想起来做这个?东市人多吵杂,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 “我们去三个人呢,只是摆摊的位置不好找。”顾青竹抿唇。颇有些担心道。 梁满仓点点头,沉吟道:“去三个人倒是好些,至于位置,若你的摊子不大,就摆在衙门帐篷斜对面,在我们眼皮底下,没人敢捣乱,另外,那里是靠近出入口,人进进出出多些,另外,后面紧挨着淮水河,用水方便。” “那太好了,我正相中了那个地方,而且我的摊子只是两个框架子,挑着就能走,一点不占地儿。”顾青竹笑着说。 梁满仓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往年,我行军打仗时,见过路边的茶水摊子,几张油布一搭,支起大灶,到哪儿都能摆,却没见过你说的这般小的,我能先瞧瞧不?” 顾青竹连连点头:“那当然可以呀,而且我烧的是炭,虽然价钱高些,但好在没有烟味儿,也不会窜火星子。” 方奎和顾青竹去了后院,将两个框架子拿出来,梁满仓细细看了,又听顾青竹介绍了功用,觉得实在精巧又实用,不禁夸奖了几句。 顾青松拉着顾青英走到跟前,像个小大人似的摸摸这里,敲敲那里,一会儿又钻到放炉子的格子里躲猫猫,逗妹妹开心。 瞧着两个小的玩得不亦乐乎,梁满仓将顾青竹拉到一旁,低声说:“我昨儿连夜审了那个男人,甚至还动了刑,可他只说是,看青英长得好看,想抱回家养,并不是拐卖。” “胡说!”顾青竹气恼道,“那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梁满仓压压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我起先也不信,可据巡街的衙役说,他确实是南苍县的人,又没有找到他作奸犯科的记录,如今,除了他说的理由,没找到其他线索。” 顾青竹捏捏额角,望了眼和青松打闹的青英:“他自己没孩子吗,为啥要出来偷抱人家的小孩?” 梁满仓也是头疼,只得将讯问结果告诉顾青竹:“他说他家里穷,到今儿也娶不上媳妇,又怕老了没人伺候,就想抱个孩子养大了防老。” “他若想不花钱抱养~孩子,外头小乞丐多的是,而且还有很多小男孩,可他为啥要偷青英一个女娃娃,而且他抢了青英不往外跑,却往灯彩展会里逃,实在反常,我猜有人在里面等他交接!” 顾青竹想了一天,唯有这个解释可以说得过去。 梁满仓听了她的话,一时陷入沉思,他当时关心则乱,没想到这点,自然没有在展会里搜索,可就算搜索,遍地都是观灯的人,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就好比在鱼群里找一尾鱼,很容易就混过去了。 如今他被逮住了,一口咬死只是想抱养小孩,如今孩子没有丢,他的罪责最多就是挨顿打,然后,不了了之。 自打顾青竹开了这个面馆,一直不太平,上次有人故意找茬闹事,这次又差点丢了青英,梁满仓虽觉这两件事不是表面这般简单,但又没有抓到实实在在的把柄,最后不得不将两人放走,这令他很有挫败感。 顾青竹见他懊恼,淡淡笑了笑:“满仓哥,你也别为难烦闷了,等过了七夕灯彩展会,面馆能有一些常来的食客,收入稳定,我就带青英回顾家坳了。” “你怎么改主意了?”梁满仓有些惊讶地问。 “之前,我已辞了工,本就打算回去的,因着福叔出了这档子事,想来想去,也就做生意最来钱,我这才留下来,现下青英实在不适合再在这里,况且我也想回去伺候茶园,以后只能将面馆交给他们打理了。”顾青竹望向聚在一处喝水聊天的四人。 梁满仓低头看着桌上木纹,瞧不清神色,只听他说:“回去也好,青英到底太小,这次又吓得不轻,得好好养养。” 顾青竹仰头正要回话,顾青英却突然咯咯笑着,一下扑到她怀里,顾青松则在后面扮鬼脸佯装追她玩。 梁满仓和顾青竹互看了一眼,心意了然,便打住不说,只陪顾青英玩。 七夕前夕,衙门里整日整夜不断人,梁满仓是偷空来的,见面馆没什么事,便骑马急急走了。 为了傍晚能成功摆摊,几人分头去准备,大到炉子小到香菜碎,一样不少地塞满两个框架子,忙这些琐碎的事,很耗时间,转眼一晃,便快申时末了。 正当顾青竹和顾青山兄妹,在厨房做出门前最后一次检查的时候,就见门口进来两个女孩子,一个长得前凸后翘,翘着兰花指的女孩娇声道:“老板,来两碗面。” 顾青山撩开厨房的门帘出来说:“两位稍坐,面马上来。” “是你?” 顾青山惊讶,站在他眼前的一个人,居然是久未见面的顾二妮! 而比顾二妮更吃惊的是她身边的彭珍珠,她看着顾青山,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她刚才叫的是老板,他出来应答,难不成这面馆是他的?! 听到前面声音不对,顾青竹和顾大丫也从厨房出来,正见着顾二妮两人像白日见鬼似的大张着嘴巴,那样子,差不多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们两个坏家伙,居然还敢跑到我们面馆里吆五喝六的!”顾大丫叉腰骂道。 顾青竹见顾二妮还穿着德兴织坊的那身浅海棠色的衣裳,面色泛黄,一副少吃缺觉,精神不济的样子。 “你们的面馆?”顾二妮重复,眼中满是嫉妒。 顾大丫的话彻底验证了彭珍珠的猜想,她上前一步,猝不及防拉住顾青山衣角:“我们原是有婚约的,要不是你出了事,我爹立逼着要退婚,我早做了你的娘子!如今……”说着泫然欲泣。 “不不不……”顾青山没料到她这样大胆,一下子涨红了脸,急急后退,奈何她半点不松手,还步步紧逼。 顾大丫猛冲过来,脱下鞋子,毫不留情地对着她的手臂狠扇:“臭不要脸的,当初闹退婚的是你,今儿还想来纠缠我哥,看我不打死你!” “你打死我好了,反倒成全我做了你哥的鬼,反正我和你哥有过婚约的!”彭珍珠用手肘护着脸,拉着顾青山的衣角死皮赖脸地不松手。 就在这时,郑招娣从里面出来,顾青山一时情急,更觉得说不清了,猛地一扯,“嗞啦”一声,将彭珍珠攥的衣角直接撕了下来。 顾大丫气得用鞋底抽她的手:“你快赔衣裳!” 顾青竹冷眼旁观,淡淡地说:“彭珍珠,你退青山哥的婚事,不仅是因为他受了伤,更因为你家隔壁饭馆的儿子瞧上了你,你当然不会放着饭馆未来老板娘不当,而甘心到乡下做个村妇,说到底,你根本瞧不上山里人,当初肯结亲,不过是觉得青山哥家里殷实。 如今,饭馆老板眼见占不了你家的房子,早给儿子择了一个老实好拿捏的乡下姑娘做媳妇,你爹为此气得病倒在床,而你不想两头落空,这会儿见青山哥做了面馆,就想吃回头草,你不想想,咱山里人实诚,却不傻,想吃,也不怕扎烂你的嘴,崩掉你的牙!” “你……你怎么知道的?”彭珍珠面色难看地惊问。 顾青竹轻蔑地说:“南苍县就这么大,面馆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若有心想知道点什么,不过是多问一句话的事儿!” “我还晓得,你为了早点嫁给饭馆老板的儿子,还和他那啥了,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会子想赖上我哥,做梦!”顾大丫挥舞着鞋底,如何兵士挥舞着长刀,打得彭珍珠抱头鼠窜。 门口投进来两个身影,方玲快人快语地说:“咦,这两人怎好意思到这儿来的!” 顾小花一脸鄙夷地接腔:“青竹她们还不知道呢,这两人在德兴织坊学了缫丝的本事,反水到昌隆织坊去了,咱们当初十八个人,就她们背信弃义,咱顾家坳咋出了这个坏种,时常教人家骂起来,连累我们面上都挂不住!” “若不是你们一路紧逼,我们哪至于到这种地步,德兴不善待我们,昌隆更是压榨,我们总得要活!”顾二妮赤红着眼睛,她原本泛黄的脸因着气愤,已经转成了发黑的酱红色。 顾青竹喝骂:“你如今这般,都是自个作的,怪不得旁人!” “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顾青竹,你等着,咱们的账,日后慢慢算!”顾二妮说着,也不管彭珍珠,夺门而去。 彭珍珠看着顾大丫手里的鞋底,摸着手臂上的伤,灰溜溜地跟着跑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馄饨摊首秀 “真气人,这两个家伙咋跑来的?”顾大丫弯腰将鞋子套回脚上,气恼地嘀咕。 旁边的顾小花说:“因着东市办灯彩展会,码头上的船只靠不了岸,蚕茧进不来,丝绸也出不去,为此,我们织坊停工放两日假,想来昌隆也是如此,要不然,照钱家那种你要他钱,他要你命的,怎肯平白放做工的人出来玩!” “我说呢,往日从没见过她俩,今儿,丧门星似的白耽搁了我许多时间!”顾大丫撇撇嘴道。 方玲听了顾大丫的话,不由得好奇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我们正打算到东市摆摊卖馄饨,马上就要走,奎哥和招娣在店里,我们就不陪你们玩了。”顾青竹左右臂膀上各夹了一条长凳,笑着说。 顾小花热心地问:“正巧我们闲着,要帮忙不?” “好呀,只是我们已经有三个人了,你要帮就帮奎哥吧。”顾大丫促狭地笑,还不忘挤眉弄眼。 “是不是讨打!”顾小花一下子红了脸,举手就打。 两人嬉闹,郑招娣将手中卷着的一块布条递给顾青竹:“我中午赶了一个小旗帜,一会儿插在挑子上,显眼些。” 顾青竹放下长凳,展开来看,只见黑色的棉布上绣着“丁家面馆”四个红色,这四个字跟匾额上一模一样,招娣认字不多,定是将它当花样子绣的。 “还是招娣想着周到,青山哥,快找根小棍来绑!”顾青竹朝站在桌边尴尬的顾青山嚷道。 顾青山不敢看招娣,微叹了口气,侧身回后院去了,等他拿了小棍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件蓝色的小褂。 等拾掇好了出门,太阳已然西垂,还没到东市,就听见吵嚷鼎沸的人声,三人加快脚步,挑在顾青山肩头的担子颤颤巍巍,绣着“丁家面馆”的小旗帜迎风飘展。 衙门帐篷斜对面果然空出一小块地,横七竖八摆着几张椅子,几个坐在那儿的衙役似是知道他们要来,赶忙起身腾出了地方。 顾青山歇下担子,顾大丫一把将炉子拎了出来,一炉子炭在面馆预先点着的,这会儿用细铁棍捅了捅,再抡起蒲扇猛扇了几下,红色的火苗,便蹭蹭地窜了上来。 锅里现装的热水,被炉火一催,热气袅袅地冒上来。 “馄饨,丁家面馆的大馄饨,馅多皮薄味道鲜,五文一碗!”顾青竹站在摊子前,亮开嗓子吆喝。 她的声音清脆悠扬,宛如幽谷黄鹂,在渐渐笼上来的夜色中传出好远。 “咦,丁家面馆开到东市来了?” “没听说呀,走,去瞧瞧,我正没吃晚饭。” 好奇心使然,顾青竹喊了几嗓子,摊子前就围上了不少人。 这会儿锅里的水正烧开,顾青竹熟练地抓一把馄饨投进锅里,这一把看似随意,却是特别练过的,数量上误差不会超过两个,刚好够一碗。 馄饨在锅里几个沉浮,就被顾青竹利索地舀到放好荤油、虾皮、葱花、香菜碎的蓝边大碗里,再加一勺热汤,顿时香气四溢,再细瞧清汤中,透过薄如蝉翼的面皮几乎可以看见馄饨的红肉,青翠漂浮,点缀其上,看着就食欲大开。 辣油和醋都在框架子的面板上,由着食客自取,有讲究的,往长凳上一坐,将碗搁在面板上,用小勺一颗颗舀着慢慢吃,有那性子急的,往摊子边上一蹲,呼啦啦,风卷残云吃了了事,还有饭量大的,少不得多买一两个包子或馒头混着吃。 炉火很旺,顾青竹双手并用,十来息便可做一碗,围着尝鲜的人越来越多,她已经顾不上收钱,只得将荷包交给顾青山,他一边收钱,一边顺带卖馒头包子,而顾大丫来回跑着洗碗,脚下半刻不能停。 忙过一阵,天色完全黑下来,东市的灯彩陆续被点亮,将顾青竹的小摊照得比刚才还要明亮,这会儿过了饭点,食客们都进去观灯,摊子前一下清静了。 洗了最后几个碗,顾大丫将洗干净的巾帕子递给顾青竹:“瞧你在炉子前热的这一脸汗,快擦擦。” 顾青竹接过,凉帕子敷在脸上,分外凉爽,适才忙得顾不上,这会儿才发觉后背都汗湿了。 “青竹,钱袋子给你。”顾青山将荷包还给她。 手上陡然一沉,顾青竹讶然道:“这么多?” “我瞧瞧!”顾大丫伸长脖子看,只见那个荷包已经鼓鼓囊囊撑满了。 “我们今儿包了很多馄饨,足有三天的量呢,瞧你刚才都快卖空了。”顾青山指指框架子。 顾青竹望过去,不仅馄饨不多了,连虾皮、葱花也要见底了,“青山哥,趁这会儿人不多,你把钱送回去,再从面馆拿一些馄饨和配菜来,估摸着一会儿游玩的人归家,还要吃上一碗。” “嗳,我再另拿点包子和馒头来。”顾青山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顾青竹将剩下的馄饨都煮了,又包了些包子和馒头,给对面值守的衙役送去,他们这会儿正饥肠辘辘,见顾青竹送吃食来,自然感激不尽地接了,有吃着不够的,还腆着脸,多要了一碗面汤。 虽说明日才是七夕,可今儿整个东市的灯彩都点了灯,连之前大商户一直用油布遮着的大型组合灯彩,也在淮水河岸边首次亮了相。 三阳开泰、五子登科、八仙过海、百鸟朝凤各种灯彩,造型独特,绚烂夺目,吸引着一拨又一拨观灯人。 人们不仅沿路观赏,更有高门大户的小姐公子,不堪拥挤,三五结伴,单雇了游船在淮水河上观灯,夜风徐徐,灯影交辉,又有美酒丝弦相伴,更觉翩然入仙,可直上天河邀月了。 顾青山风风火火,速去速归,很快框架子里就堆满了食材,为了省炭,顾大丫焐了炉子,三人坐在长凳上远眺灯展,烛火明明灭灭,人影幢幢依稀,倒映在水面上的虚影,风一吹,又散了。 不觉过了大半个时辰,慢慢有人出来了,这回倒不要顾青竹吆喝,人们看着招展的旗帜,闻着清冷秋风里的肉香,便循着热气,围了过来,炉火再次烧旺了。 暖心暖胃又当饱的一碗馄饨吃得游人心满意足,更有人特意打听,明日还来不来,顾青竹扬眉笑着说:“还在这里。”众人得了承诺,皆都欢喜离开。 这一忙就过了酉时,眼见着馄饨将要再次售罄,顾青竹往出入口望了望,不过三五人徘徊不去,她惦记弟妹,便想收摊回去了。 就在这是,一叶小舟停在河边,冲她的摊子嚷:“卖馄饨的,送五碗馄饨下来!” 顾青竹转头看去,就见一个青衣打扮的小厮提灯立在船头,艄公蹲在舟里抽烟,烟锅子一闪一闪。 “馄饨一会儿就好,可你拿走了我的碗,怎么还?”顾大丫快人快语道。 小厮不耐,没好气地说:“几个粗瓷碗而已,给你五十文,可连碗买的?” 夜风将馄饨的香气吹到游船上,几个富家公子喝多了酒,不知咋的就想吃馄饨,他家公子赏了他一吊钱,只叫他快买了来,他急着回去复命,反正赏钱多,也就不在乎多出二十多文钱。 听他这样讲,顾大丫连连点头:“行的,行的。” 这是哪里来的傻憨憨,顾大丫抿嘴笑。 不一会儿,五碗热腾腾的馄饨便递到舟上,青衣小厮付了钱,艄公竹篙一点,小舟便离岸往一艘挂满彩灯,丝竹悦耳的大游船而去。 顾大丫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眺望,“青竹,你说,他们那么有钱,也会喜欢我们做的馄饨?” “傻丫头,谁不喜欢吃美食,咱的馄饨哪里差了!”顾青山笑着说。 顾大丫点头:“那倒是,青竹的手艺本就好,又跟丁婶子学了,一般的饭馆都赶不上呢。” “馄饨卖完了,咱们收拾收拾,该回去了。”顾青竹低声催促。 她将零散的物件一一归拢,又和值守的衙役打了招呼,三人各自拿了东西回家。 顾小花和方玲等不及她们,自回织坊去了,顾青英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招娣把她抱到后院去睡,顾青松担心她一会儿醒了害怕,便陪在屋里。 饭厅里只有方奎和郑招娣,桌上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他们一直不敢拆开来数,只满心激动地等着顾青竹他们回来。 半弦新月爬上了蔚蓝的夜空,顾青山仿佛担着一挑子月华,顾青竹和大丫跟在身后,从暗色中走到明亮处。 “你们回来啦,快坐下歇歇。”方奎赶忙上前接过担子。 郑招娣转身进了厨房,将灶台上温着的饭菜端出来,因着顾小花和方玲难得来,青松和青英又在,招娣特意做了一碗干菜烧肉,又煮了一条鱼,另有些菜蔬,晚饭可算得上丰盛。 三人真饿了,顾青山一连吃了两碗饭,才捂着肚子,满足地靠在椅子上。 “咱们数数今儿挣了多少!”顾大丫等不及了,把碗筷收到厨房,转身把大门关上。 几个人又激动又兴奋,全都盯着顾青竹。 顾青竹拿出另个一个荷包,同样是沉甸甸的,将两个荷包里的钱全倒出来,竟然散了一桌子,单靠顾青竹一人数,只怕要有一会儿,实在等不及,于是几人齐动手,每十个铜板垒在一起,不一会儿,桌上便竖起像太华山脉连绵的松树林似的钱林。 顾青竹挨个数了,统共八百六十文。 “我的天,这么多!”顾大丫捂住嘴,惊诧地低呼。 这个钱数也让顾青山和方奎吃了一惊,就是昨日,整个面馆都没卖出八百文,而今一个晚上就抵得上一整天卖的了。 丁家面馆里几人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而远在东市淮水河上的一艘高大气派的游船上,一个华服美男子正举着勺子发怔,他的面前放着一个与船舱内精致华美装饰,完全不同的粗瓷大碗,正冒着丝丝热气。 第一百三十四章 咫尺难逢 “三爷,你没事吧?”柳十二摇着洒金描牡丹的折扇,小心地问。 慕锦成回神,摇头道:“嗯?没事啊,只是这馄饨是哪里买的,味道不错。” 说着,他又舀了一颗吃,面皮软弹,肉末细腻,是他十分熟悉的味道,可那人不是回乡下去了吗? “阿利,你来告诉三爷,哪儿买的馄饨。”柳十二朝舱外叫了一声。 那个青衣小厮跨进来,垂头立在一旁道:“回三爷的话,奴才刚在灯展入口处买的。” “将船开过去瞧瞧。”慕锦成迫不及待地说。 船老板有些为难道:“那里河道窄,水又浅,只怕不得过。” “只是去看看,又不是登岸,你怕什么!”歪在芙蓉靠垫上的钱溢瞪眼道。 船老板无法,只得出去指挥航行。 “我说三爷,咱们喝酒不得劲吗?非得看什么馄饨,难不成是何方仙子下凡,比小翠还好看?”王老八已醉意熏然,他踉跄着端着酒杯紧挨小翠坐下,捏着她的小手道。 “我们三爷的喜好向来高洁,哪似你们这些酒囊饭袋的龌蹉心思!”小翠抬手戳了下王老八肥硕的额头,不着痕迹地抽身而走。 说着话,大船上已经可以看见灯展入口了,可那里空荡荡的,除了衙门的帐篷泄出一丝光亮来,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分明是这里,是两个女孩子卖给我的!”阿利惊讶地说。 “难不成还真是天仙儿下了凡尘?”王老八被冷风一吹,倒有些酒醒了。 慕锦成急切地抓着船舷,大嚷道“再靠近点!” 苦着脸的船老板费了好大劲,往岸边靠了靠,却还是差着一大截,可对于一艘大船来说,在狭窄的水域,挪动分毫都是十分吃力的。 之后,无论慕锦成怎么催,船老板都不肯再动一次,他只好盯着那处看了又看,然后悻悻然离开。 第二日,顾青竹照常起早采买,一天忙碌的生活又开始了,顾小花和方玲还来帮忙包馄饨。 白日的食客大不如前,许是大家都等着晚上去看灯,故而,及到晌午,才陆陆续续上客,顾青竹等人一边帮店里照应,一边准备到东市的食材。 依旧是昨日的位置,顾青竹的馄饨摊刚放下挑子,就引了很多人来,不仅有昨日吃过的,还有慕名而来的,大家拥挤着,只为吃一碗炭火现煮的馄饨。 生意比昨日火爆,这本在顾青竹的意料之中,然而其火爆的程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顾青山已经是第二次回面馆拿食材了。 相较于东市忙不过来,面馆的生意实在冷清,隔半晌来一两个买馒头包子的,方奎锁了面馆的门,带上所有的食材,大家伙一起到东市去。 他们的到来,让顾青竹松了口气,顾青山专管收钱,兼看着青松和青英,而方奎负责卖包子馒头,防着那些个手脚不干净的,招娣则帮忙往碗里放配菜,小花和方玲跟着大丫洗碗。 有两个魁伟的汉子站在摊前,斜对面原本担心拥挤出岔子的衙役顿时安心了,他们间或瞟过来一眼就是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灯彩展会在冲破天际的绚烂烟花中盛大开始,游人们匆匆而去,馄饨摊前一下子没了人,河中画舫传来隐隐约约的琵琶弹唱声。 将周遭收拾了干净,几人坐在长凳上,今日的灯彩比昨日更绚烂,顾青英坐在大姐怀里观望,两只小脚交叠着荡来荡去。 倏然,深蓝色的夜幕下陆陆续续升起很多红艳艳的天灯,仿佛仙人提着灯笼赶集,飘飘荡荡直上天际。 “阿姐,好看!”顾青英在顾青竹的怀里揉了揉,满脸羡慕地说。 不一会儿,淮河两岸有很多人放花灯,一盏盏小巧玲珑的荷花灯漂浮在水面上,顺流而行,很快就散落开来,宛如天河里的星星,熠熠生辉。 顾青英兴奋地又蹦又跳,拉着青松,趴在岸边紧盯着看。 “这会儿大概不会有人来,我带青松和青英进去玩会儿,你们要不要一起去?”此时的顾青竹只觉自个太亏欠弟妹,想要弥补他们的快乐。 “要不你们都去吧,我们大老爷们也看不出啥美不美的,我和青山留在这儿看摊子就行。”方奎挥挥手道。 几人女孩子正巴不得,嘻嘻哈哈,蜂拥着一起走了。 顾青英一手拉着大姐,一手拽着阿哥,满心满眼都是满足,各式花灯扑面而来,两只眼睛几乎不够用,左顾右看,简直走不动道。 岸边有卖荷花灯的,顾青竹给每人买了一个,在岸边小心翼翼放了,瞧着旁边的人在许愿,顾大丫等人也学着说了几句吉利话,顾青竹的愿望仍旧很简单,她要的不过是一家团圆。 灯彩移步换景,顾青松看得仔细,几人在百鸟朝凤的灯彩前站定,顾大丫还特意去数那五彩斑斓的鸟有多少只,可数着数着就乱了,最后只好一笑了之。 灯彩展会正中央有块空地,很多人还在源源不断放天灯,这个价钱高些,顾青竹便买了五个,刚好一家放一个。 旁边一张案几上有笔墨和彩条,可以自己写,也可以哀旁人代写,大多是祈福的话,顾大丫等人一人说一句,由青松一人写了,各自领了挂上去。 一盏盏灯从他们手里飞走,带着他们的愿望和祈福,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光点,继而融在更多的光点中,直飞上苍穹。 几人脖子都扬酸了,还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直到后面又有人来放,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越往深处走,越加拥挤,顾青竹只得将青英背在背上,听小妹咯咯的笑声,流连于一处处美景。 顾青山和方奎坐在长凳上,看着漫天的天灯和满河的花灯,想着总有一盏是她们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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